內容簡介
內容簡介 ◎內容簡介︰ 本書是作者十餘年來諸多小品的集結,分為「紅塵記事」、「心靈花園」、 「世間溫情」三卷,收藏了作者來自心間的浮世情懷與生活的感動,關於家人, 關於友人,關於偶遇的路人,關於城市,關於飛鳥游魚……;心靈的觸動,在 其敏銳感應下,化成輕盈飛動的文字,闖入你我冷淡已久的塵封心間,勾動一 種對於人間世的相思情感。 編入六張彩色圖,作者為這六張圖寫作了如詩美文,成為因圖而完成的即 興創作。 ◎關於作者︰ 柯翠芬,台中人,東海大學中文碩士。曾任職於成功大學中文系助教,以 翻譯寫作為專業。遊學於美國,而後於輔仁大學教授中國現代文學。 〈隨意小札〉獲70年第一屆全國學生文學獎散文獎第二名,〈酒與補品 的故事〉獲77年中國時報文學獎散文類評審獎,〈肯塔基老家鄉〉獲79年中 央日報文學獎散文佳作。「明道文藝 」曾為她出過「新人展」。 寫作文類以散文及短篇小說為主。特別精擅言近旨遠的短文,在平居歲月的 瑣屑中萃取出的回味與觀照,情意綿渺,深遠豐贍,令人咀嚼不盡。在創作態度 上,始終堅持以專注的態度,隨緣地選擇題材,才算是對自己的生命負責。文字 風格簡淨而淡遠。著有《隨吟記》、《兩岸桃花》、《法國故事》等書。 ◎目次: 散文七書(代序) 卷一 紅塵記事 相片 036 試衣 038 棋 040 鳥語 042 魚 044 駝俑 048 包裝 050 用不完的香皂 052 賣糖的小孩 054 天堂之島 058 和那蓮花妹妹去拜年 060 隱形招牌 062 是不是因為寂寞 064 燈光的背後 066 哨音手勢 068 變形錢 072 鼠們 074 小城 076 Shamu 078 雷 080 市集 082 答錄機 084 許願池 088 小屋 090 奢侈 094 卷二 心靈花園 年齡 098 蜜蠟手鐲 100 雅 102 岔路 104 工匠 106 寫真集 108 足問 110 市井人家 112 紅塵 114 美麗,論斤賣給你 116 騙呷 118 裁花 120 絕岸之河 122 聲音 126 關於聲音 128 蘭花 132 復仇之酒 134 獅吻 136 那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138 小題大作 140 永遠的知音 142 最怕 144 城市的年輪 146 價錢 148 卷三 世間溫情 恐嚇 152 道別 154 爸! 156 沒有人理他 158 姊妹 160 散財童子 162 午后 164 錯覺 166 不要告訴別人 168 稚髮 170 午夜的麵 172 愛惜 174 牛刀 176 便車 178 維維的餵鳥器 180 情人的眼睛 182 就要下雪了 184 羅倫斯們 186 誤會 188 斗篷 190 披索與美金 192 黃金戒指 194 語花 196 土棉被 198 ◎自序: 一 荷生: 偷偷地告訴你喔:我開始寫散文了。寫散文好辛苦呀!在書桌前咬了一兩個鐘頭 的筆桿,才有辦法擠出一百多個字,一篇一千字的散文得磨上一個星期!真不知 道為什麼別人好像都寫得很輕鬆,隨隨便便就可以從筆尖滾出很多美麗的形容詞 來。我還是比較習慣寫論說文:一個小時可以寫完一篇, 而且幾乎每次都拿全 班最高分,多好!可是既然已經考上了大學,這種文章以後大概是用不到了。我 們中文系的系刊只要「散文」。偏偏我又已經答應人家了。唉! 你一定覺得很奇怪對不對?散文的寫法應該有很多種,把自己搞得那麼累幹嘛? 又不是要拿出去參加比賽,量力而為不就好了?這麼說本來也沒錯,可是我覺得 既然要寫,就儘可能寫得好一點嘛。而且我一直好羡慕那些能寫文章的女孩子, 文字像詩又像歌,那才叫做有靈氣呢!我也許不比人家聰明,不過我想任何事情 都是熟能生巧的吧? 嗯,這個句子你覺得怎麼樣?「想你衣上鮮血點點宛若桃花,兀自濕成一灘母親 眼眸中不能乾涸的淚痕」?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喔!等到文章登出來了,再影印 一份寄給你看。 一九七七 秋末 二 荷生: 寒假期間,在美國攻讀比較文學博士學位的大表姊到家裡來,看了我在《明道文 藝》發表的大專新秀系列,評道:「以你的年紀,這樣的文筆算是很不錯了。可 是怎麼老寫自己的情緒和感覺?太單薄了!應該跨出去寫寫別人的經驗和世界 才對呀!」 磨筆三年,對我說出這種話的,她並不是第一個,當然也絕不會是最後一個。聽 了只是好笑。打從我步上散文寫作的道路起始,若說有什麼是我堅信不移、而且 愈想愈是明晰的,便是:寫作對我而言,只是釐清自我的工具,以及過程。當我 連自身的情感都還無法完全掌握,連自身的定點和方向都還不能確知的時候,怎 能有那麼大的莽撞與厚顏,去染指我所不能理解的世界?若說是為了博取讚賞, 那也未免太淺薄了。即使真的是人溺己溺,人飢己飢————嘿,以我的年紀與 識見,寫在日記裏也還罷了,要想感動別人,只怕少說還得等上一二十年罷?不 出於胸臆與靈魂的,絕不可能是好文章,我至少還明白這一點。 單薄了又如何?清淺了又如何?在人生的路途中我還如此生嫩,有這樣的表現不 也很應當麼?將來的視野和境界,不是現在的我能夠預想的。但我相信:對絕大 多數的人子而言,是寧可一生一世波濤不驚,也不要受盡苦辛、千迴萬疊之後, 再以血淚凝鑄出一部足以傳世的名作。 而我從沒想過要當什麼作家。自然更加的沒有必要去成為別人所期望於我的那種 作家。散文本來只是我自身性命的凝結————— 而我是只能夠成為自已。 一九八一 仲春 三 荷生: 我不知道這個轉變是何時出現、又是幾時完成的。或者是古典詩詞的訓練和素養 這些年間已經不知不覺地滲入了我所有的美學判斷裡罷?曾經精雕細琢、非要鏤 刻到毫髮皆現方肯甘休的金碧山水,越過一重關卡之後便逐漸逐漸,給漂洗成了 雨中的西湖。即使是在「我手寫我口」的散文裡頭,「以景喻情」依然合用,甚 至可以說是非用不可。因為唯有以意象、以景致、以行動烘托乃至於洩露出來的 情感,才真正擁有意在言外、咀嚼不盡的情致。 那是聲嘶力竭地揮淚如雨之後,見慣了也疲乏了,才驚覺到獨向斜陽的寂寞,竟 能產生更為絕對的高音。 或者是因為曾經鑽過存在主義的牛角尖,才終於明澈見底地覺察到了:人心獨有 而幽微的思慮和情感,事實上是沒有可能真的感染、乃至於感動他人的。因為人 類的情感與智慧,嚴格一點地說,只在生命的大輪廓與基礎情調上大致重疊,說 穿了不過是生老病死,貪嗔怨痴。一路行來關山險阻也罷,平原蕩闊也罷,眼中 所看的,無非是極目所見的大片風景,以及迢迢前路;有幾人能有那麼大的興致, 去探看路邊某株小草的葉片生作何等模樣,溪流間的某處小渦轉得如何活潑?即 使行步間偶然注意到了,也不過是一時的新奇,而難以呼喚出多少的共鳴。便如 同情竇初開的少女上學途中與心上人打了一個照面,臉紅心跳,回家來寫了三頁 的日記,再怎麼繪聲繪影,千迴百折,看的人至多笑著將頭搖上一搖罷了———— 要想以自身獨有的經歷去博取眾生共有的情感,我恐怕遊戲不是這樣玩的。 箇 中訣竅,其實古詩詞裡已經揭示得再明白也沒有了。所謂的「不著一字,盡得風 流」,事實上便是藉用了外在的意象與夫人類的肢體語言,透過高明的裁剪來複 製「產生情感的環境」。即使每一個人在面對此一情境時的反應都不盡相同,但 也正因如此,那反應乃成為觀者自身的情感,那觸機方成為觀者自身的觸機。我 稱這種情況為「以共相來呼喚殊相」。 卻不知道為了什麼,一直到目前為止,我還不曾見到:有人在從事散文創作的時 候,自覺地轉化了古詩詞中這舉世無雙、千錘百鍊的菁華。是文體的解放太過劇 烈以致於此麼?通通都把心思放到新詩上頭去了。但散文其實一樣可以寫出「羚 羊掛角,無跡可尋」的情致來的———— 那是我即將出發去尋找的、清澈而悠遠的聲音。 一九八五 夏初 四 荷生: 要想將技法掌握到一定的水平是很容易的,多花點心思也便是了。真正的難關, 其實反在於掌握精熟之後。 幾年前讀《襌是一枝花》。「智門蓮花荷葉」那一章裏,引文說的是:『僧問智 門:「蓮花未出水時如何?」智門云:「蓮花。」僧云:「出水後如何?」智云: 「荷葉。」﹄胡蘭成解這段時說道:「蓮花未出水時,如從靜止的來看,則它不 是蓮花;要從動的來看,則它將是蓮花,亦可說已是蓮花了。」又說:「荷葉與 蓮花是一體之異。荷葉是蓮花的排場。」 我喜歡這一段文字,因為引來解釋我著意之中的散文真是若符合節,搖曳生姿。 這陣子常常在想:散文寫作其實是水中撈月。條理分明地陳述事實有什麼稀罕? 最難在於事象背後那言語不能觸及、一著便墮的情思。越是飄渺清空,越是挨不 著半點。唯一的捕捉之道,只能靠裁剪來加以烘托。 而這也已經不是所謂的技巧能得臻至的了。唯有情思與了悟,方是一切裁剪的主 軸。 一九八九 仲秋 五 荷生: 年來在輔大教授中國現代文學,愈益肯定了近些年來逐漸成型的想法:情致尚不 能算是散文的極境,因為氣格的深遠蕩闊更難摹想。那是結合了思想、人格、觀 照與情思,在經意與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雍容瀚渺。是蔡小石的「卒讀之而皎皎 明月,仙山白雲,鴻雁高翔,墜葉如雨,不知其何以沖然而淡,侑然而遠也。」 這其實也就是詩的極境。 這種說法,不知你能夠認同麼?不止是散文而已。一切文學的極境,都帶著詩的 成分。只不過若是缺乏了對生命雍容的觀照,敏銳的感應,以及沈厚的回味,詩 的質地絕計沒有可能出現。那可不是找一些美麗的文字來碓砌意象,兜得讀者頭 暈眼花卻不明所以就能夠作數的。 敏銳的美感不是難事。氣格之難,難在另外兩項缺一不可的條件之上。在我們這 個凡事求新求快、新秀競出、老將爭鳴的時代,有多少人能夠沈得住氣、將思維 與意念醞釀上三年五載、其至十年八年?不經過歲月的壓縮,作品如何可能醇 厚?即使有少數作家累積出了這樣的功底,也往往由於同一質性的篇章大量重 複,而沖淡了它本來應有的厚度。 而我一直牢牢記得趙茲藩老師說過的一句話是:真正的作家,要能天真,要能耐 得住寂寞。 雖然,年少時分對這句話不過是聽聽罷了。性情本來由不得意志去作主。豈能夠 想天真便可以天真,想安於寂寞便可以安於寂寞?要有那等容易,我們於今對於 文學的要求,必然又不知道要高渺到了何種地步。 於是,便突然覺得有一句古文是可以另作解釋、而且解得更深一層的: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一九九四 夏末 六 荷生: 不知不覺,步上散文寫作的道路,竟也已經二十年了。夜來翻看過往手扎,年少 時寫給你的信裏,清楚分明記得一句:「散文本來只是我自身性命的凝結,而我 是只能成為自己」。當真是感慨萬千。竟不明白在那樣慒然的歲月裡,如何可能 只憑著矇懂的本能,便即肯定出了最為真確的道路。一路行來激盪折衝,破破立 立,生命的厚度層層堆累,情感的澄明不斷淘清;至於今日,散文寫作對我而言 已經非關技法,甚至也非關取材。說它是靈機觸動當然也無可厚非,但我自己比 較喜歡的兩個字是:感應。 對天,對人,對事對物的感應。 對事對物的感應其實人人皆有,只是精麤美惡大有區別。我當然不敢吹牛說自己 的感應度有多麼出類拔萃,超凡入聖,畢竟這不是拿個秤子來量上一量便能作數 的事,更何況血肉之軀總有無以計數的盲點和偏執。只是一個人如果半生歲月都 藉用文字在琢磨自己,驀然回首時才覺察到觀察與思索已然成為自身的生活方 式,那末在咀嚼品味之間辨識出一點別人不大怎麼知覺的什麼,大約也只能說是 一種必然吧。 一九九七 深冬 七 荷生: 理想與實際往往是有著大差距的。看完了我這麼些年來積累下來的手稿,想必你 會如此說。 莫說是你,連我自己也會如此說。因為情致的捕捉尚不為難,「氣格」的成型於 我而言,卻還只是一扇初開的門扉,前行處道理遼遠,落英繽紛。即使偶然間機 緣輻湊,自己覺得稍稍沾到了一點邊際,但那成果總在我下筆之初的揣想之外。 既沒有辦法計量,更無法奢求掌握。 幸虧在多年的字斟句酌、剜精竭慮之後,我終於慢慢地學會了的一件事是:好文 章必然是悠遊自在的。既然落筆之初本來就只是一種觸機,成品的高下與否就變 得無關緊要。於是就有了一種從容閒適,其至帶了些自我解嘲。 ————意思是理想雖然標得高處不勝寒,某人寫出來的爛文章還是很多。 是不是應該再翻上一翻呢?曰:要想寫出好文章,先決條件是要不怕寫出爛文 章。不管怎麼說,我們對天地萬物的感應,都源於性靈深處的觸機;之所以要想 轉化成文字,也不過是由於骨梗在喉,不吐不快。如若拈筆之初就步步為為營, 要求它非要如何如何,其他的姑且不論,造作矯情、僵手僵腳,只怕都是難以避 免的了。 此所以真正的文學家必須天真,必須安於寂寞呀。 可惜的是我自己十分清楚:這些年來寫下來的文字,由於沒有一篇不發表,事實 上就沒有一篇不衿慎。要想更自在,更悠游,更放恣,只怕非得等到我老得敢於 作威作福,而且臉皮煉得厚上兩倍為止。 還真是無法想像:到了那個時辰,自己的散文會變成什麼樣子。雖然最近這三兩 年間,我一直期望自己下筆的時候,能多放一點遊戲的心情———— 不容易,是不是?大富大貴的人家咳唾成珠,咱們這種中產階級可不知道還要經 紀多久。 一九九八 春初 ◎摘文: 相片 相片是流年的記憶。把相簿一頁頁翻開,可以清楚看見一個人成長蛻變的軌跡。 變的不僅是身高體重、相伴的親友或遊歷的所在,而是眉眼間的神情,舉手投足 間的姿態,對髮型衣飾的選擇,以及自己看著這些相片之時的心情和眼光。 自小是個愛照相的人。每回站在鏡頭前面,總要千方百計,擺出自以為最漂亮的 表情,最優雅的姿勢。多年後再看,真是不忍卒睹,只好閉著眼睛快快翻過。反 是那些不經意留下的、奇形怪狀的樣子,教人看了歡喜,覺得樸實且自在。 話雖如此,每次站到攝影機前,仍然止不住要全身發僵,無論如何就是和緩不下 來。也許潛意識裏,總希望能留下最好的記錄吧。有很多女孩子去照學士照特意 化了粧,有的一照照上三四回,想來無非是同樣的心理。偏偏愈是如此,照出來 的相片愈不能看。這不知算不算是對人間事的一種反諷。幾時能修練到完全面對 本真,安於自己各種醜拙平凡的樣貌,或許就能全無拘束地面對相機以及自己所 有的照片了罷。 試衣 和我們住同一條巷子的、我一位遠房的表姊夫,最近改行賣成衣,常開著小貨車 東奔西跑。那一日收攤回去,路過我家家門,夫妻兩個把車停進院子裏,喊我母 親去看衣服。母親來敲我房門,喚我同去。 初冬時節,近午的天候暖如仲春。陽光毫不吝惜地染滿了整條巷子,亮藍裏帶著 淡淡金黃。牆角一溜靜坐的杜鵑已經含滿了幼蕾,仙丹花則在濃綠的葉叢間往外 爆艷紅的火焰。望著一疊一疊從車廂中捧出來的衣裳,我不覺微微笑了。想及百 年前各房雜居的四合院子裏,停佇著遠方採辦歸來的貨郎,以及圍觀、翻撿、討 價還價的孩童和婦女,也約略是如今這種樣貌嗎?陽光清澈而溫暖,空氣裏滿是 鄰家炒菜的香氣和聲音。我拾起一件長袖毛衣,放在身上比畫著,用眼色和微笑 徵求母親的意見。 記憶裏,和母親上街去採買衣服的經驗,可以說是絕無僅有。家裏的孩子太多, 物盡其用便成了生活的必要準則。從小到大,我都是穿姊姊們的舊衣服。後來連 我那愛漂亮的大妹底衣服也照樣接收不誤。難得和姊妹們去逛街,也是看的多, 買的少。橫豎日子簡淨慣了,沒有必要在衣著上花費心思。母親有她不盡的事情 要處理,我亦有我自己漸次生成的世界需要關心;一道去逛街添衣,無形中竟形 成一種奢侈的交集,教人疑心永遠沒有實踐的時候了。 然而事情已然如此,又何必費心去改變呢?逛街購衣,是生活中何等的瑣事啊? 讓別人家的母女去過這樣的日子罷!這本來不是生命裏的必然。而我反正已經有 姊妹,有朋友……有自己了。 真的已不能記憶,上一回試衣給母親端看,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反正絕對不會如 同此刻一般,長袖短袖,絲衫毛衣,彩虹樣的衣裳一件換過一件。母親瞇著眼睛 看我,有時無可奈何地笑著搖頭。冬陽下的花院裏一片暖意,我感覺頰上漸漸溫 暖發燙,想是被陽光染出了兩片嫣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