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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格拉底對話集

內容簡介

內容簡介 西元前三九九年，蘇格拉底因「腐蝕青年」和「藐視城邦崇拜之神」、「從事新奇宗教活動」被判處死刑。〈斐多篇〉描繪的即蘇格拉底就義當日與門徒討論靈魂不朽以及喝下毒藥前的對話。 蘇格拉底 「談哲學」和「做哲學」，卻從來不「寫哲學」。他的學生柏拉圖是蘇格拉底思想的主要繼承者和發揚光大者，他與老師蘇格拉底的對話，就是所謂的「蘇格拉底的對話」，它們的主要論題和思想方法基本上屬於蘇格拉底，其中的內容是學者研究蘇格拉底哲學觀點論題與思想方法的重要資料。 蘇格拉底與人談話擅從日常簡單的語句開始，一步步追問探索，迫使對方承認自己的無知。他認為知道自己的無知之後，才算是真正「認識自己」，也才是最高的知識，這也是他的哲學主題；蘇格拉底並且要人們跳脫日常的思考模式，進一步地了解自己思想的本質。 他以「認識你自己」，為哲學主題；關於知與無知、善與惡的知識、「美德即知識」，否定以往的自然哲學，運用歸納和定義的方法，提出認識論與倫理學，探索道德概念的定義。。 全書選編不以蘇格拉底有無在對話中出現為標準，而是以對話思想歸屬為準，精選十篇，集中呈現蘇格拉底的思想。正文前有導讀，各篇均作精要題解。並附錄蘇格拉底年表、柏拉圖著作篇名縮略語表和索引。

作者介紹

作者介紹 柏拉圖Plato柏拉圖﹝Plato﹞ （Plato，Πλάτeων， 西元前427年—西元前347年）古希臘人，原名為亞裡斯多克勒斯（Aristocles）是取名恰當之意（well-named)，後來因其強壯的身軀而被稱為柏拉圖（在希臘語中，Platus一詞是“平坦、寬闊”等意思）。哲學家，也是西方哲學乃至整個西方文化最偉大的哲學家和思想家之一。柏拉圖與老師蘇格拉底，學生亞里斯多德並稱為希臘三賢。跟隨蘇格拉底學習，四十歲時，在雅典城外創辦雅典學院。其創造或發展的概念包括：柏拉圖思想、柏拉圖主義、柏拉圖式愛情等。主要作品為對話錄，其中絕大部分對話都有蘇格拉底出現。王曉朝 編譯王曉朝祖藉安徽桐城，出生於上海。中山大學哲學系（珠海）講座教授，中華外國哲學史學會常務理事，中國宗教學會副會長。曾任清華大學哲學系教授，博士生導師，清華大學道德與宗教研究院副院長，浙江大學哲學系教授，博士生導師，浙江大學跨文化與基督教研究中心主任。已出版和發表著譯《希臘宗教概論》、《基督教與帝國文化》、《神秘與理性的交融》、《羅馬帝國文化轉型論》、《教父學研究》、《傳統道德向現代道德的轉型》、《希臘哲學簡史》、《跨文化視野下的希臘形上學反思》、《柏拉圖全集》增訂版（平裝本十冊，北京：人民出版社，2015-2017年；精裝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年）、《西塞羅全集》、《上帝之城》等30餘種，論文230餘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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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佳賣點 : 西方哲學奠基者的思想對話
西塞羅:「蘇格拉底使哲學從天上來到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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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讀 : 導言/王曉朝

輯入本書的十篇對話是古希臘大哲學家柏拉圖（Plato,西元前427年-347年）的作品，蘇格拉底（Socrates，西元前469-399年）是這些對話中的主要對話人。學術界認為，柏拉圖在這些對話中描述的思想觀點主要是蘇格拉底的思想，故稱之為“蘇格拉底對話”。為了幫助讀者閱讀使用本書，特寫出以下導讀性的文字，是為編譯者導言。

一、蘇格拉底的時代與生平
古希臘的地理範圍大體上包括位於歐亞兩大洲交界處的愛琴海地區，由希臘半島、小亞細亞西部沿海地區，以及愛琴海上諸島和南部的克里特島組成。
西元前9-8世紀，在這個區域產生了相傳為詩人荷馬所作的兩部史詩——《伊利亞特》和《奧德修紀》。所以，這個時期被稱作“荷馬時代”。在荷馬時代後期，古希臘結束了部落大遷徙的歷史，開始了由部落向民族的過渡。希臘半島、愛琴海諸島和小亞細亞西岸基本上形成一個整體，產生了具有固定地域和共同方言的三個民族：伊奧尼亞人、埃俄利亞人和多立斯人。它們就是原始希臘人，是後來統一的希臘民族的基本成分。西元前5世紀的希臘歷史學家修昔底德提到這個時期時說：“我認為這個時候，整個國家甚至還沒有叫做‘希臘’。”“荷馬雖然生在特洛伊戰爭以後很久，但是他從來沒有在任何地方用‘希臘人’這個名稱來代表全部軍隊。”“我認為在他那個時候，希臘人還沒有統一的名稱，以和希臘人以外的世界區別開來。”
希臘人這個統一的名稱來源於一則為古希臘人普遍相信的神話傳說。普羅米修士和普羅諾亞生丟卡利翁和皮拉。大洪水以後倖存的丟卡利翁和皮拉生子希倫。希倫就是整個希臘民族的始祖，而他的三個兒子，多魯斯、克蘇索斯、埃俄羅斯，分別是多立斯人、伊奧尼亞人和埃俄利亞人的祖先。丟卡利翁還有一個女兒，生子馬其頓，即為馬其頓人的祖先，所以馬其頓人和希臘人是表兄弟。諸如此類的遠古神話包含著古代民族對遠古歷史的記憶。“從整個希臘歷史中，我們可以看到所有希臘人有一種日益增長的意識：他們屬於一個民族，構成一個統一體。這個統一體不僅以共同的宗教、共同的語言為特徵，而且以或多或少共同擁有的文化為標誌。”
宗教在古希臘民族的形成過程中起了重要作用。西元前5世紀的希臘歷史學家希羅多德說：“赫西奧德和荷馬的時代比之我們的時代不會早過四百年；是他們把諸神的家世教給希臘人，把它們的一些名字、尊榮和技藝教給了所有的人並且說出了它們的外形。” 位於德爾斐的神托所原先供奉地神該亞，到了西元前8世紀開始供奉阿波羅。到了西元前700年，阿波羅逐漸成為全希臘崇拜的神，連異族人也來求神諭。西元前735年，西西里島的那克索斯要建立殖民城邦，建城者前來向阿波羅求神諭。西元前675年，呂底亞國王巨格斯派人前來德爾斐求神諭。後來，雅典的立法者梭倫和斯巴達的立法者萊喀古斯都來到德爾斐求神諭。阿波羅神廟的女祭司成為全希臘人都敬畏的預言家。阿波羅神和德爾斐神托所成為統一的希臘民族的象徵。
荷馬時代後期，鐵器在希臘得到廣泛使用，生產力有了新的發展。這時不僅有了大量家奴，而且在農業、手工業等生產領域中廣泛使用奴隸，奴隸和奴隸主階級逐漸形成。原來氏族成員中的分化日益加深，部落和氏族首領轉化為奴隸主貴族，一般成員轉化為平民，出現了奴隸主、奴隸、平民三大階級。整個社會有了建立新的組織機構的需要。城邦的議事會和人民大會是改造舊機構而成的，執政官則是新建的官職。西元前683年，雅典廢除王權，次年實行一年一任的執政官制度。斯巴達的監察官制度始於西元前757年，而它的二王制、長老院和民眾大會則早在西元前9世紀就有了。到了這個時候，原來的城市正式成為城邦國家，城邦中的居民就成為“公民”。
從西元前776年開始，全希臘實行四年一次的奧林比亞賽會（競技會、運動會），對統一希臘起了很好的作用。它同時也成為希臘各城邦共同採用的紀元標準。在此之前，各城邦的紀元標準不同，有的以首席執政官或以監察官的名字作年號依據。奧林比亞賽會以後，傳記作者將四年一次的賽會作為紀元標準，希臘有了統一的紀年依據。
古希臘世界盛行向海外移民。移民的起因是多種多樣的：有的是遭受敵人侵略，被迫流落出走；有的是由於城邦內亂而被驅逐出境；有的是遇上難以克服的天災；有的是人口過多，本邦無力負荷；還有一些冒險家，受到外方土地肥沃、景物美妙的傳說的誘惑而出走。無論原因何在，但目的都在於覓取新土地，取得新的安身立命之所。移民團體到達一個新的地方，總要奪取一片土地或是開闢一片土地分給各個成員。為了防衛當地居民的襲擊，或者海盜的劫掠，他們築城聚居。就這樣，到了西元前8世紀，希臘人的殖民城邦已經佈滿地中海和黑海沿岸。這些海外殖民團體在殖民地安頓下來二、三代之後，又派遣新的移民到鄰近的甚至遙遠的海島和海濱去建立新的殖民城邦，而沒有向亞洲大陸縱深發展。從西元前7世紀起，希臘文明的中心從小亞細亞的那些殖民城邦回歸希臘本土。希臘半島上的國家開始城邦化。大規模的海外殖民活動告一段落。
希臘的城邦由衛城發展而來。最早的時候，人們在遭到敵對勢力或海盜的威脅時就聚集在那裡，在高地和山頭上建築城牆和城堡。後來由於耕作的發展和定居的需要，衛城就從山頭搬到平坦的地方或河畔。後來，衛城逐漸轉化為建有生產場所、宗教生活中心和首領、祭司居屋的城市。衛城加上周邊的居民住宅就成為城市，再加上周邊的土地與村落，就成為大小不等的城邦。
希臘全境各地區經濟政治的發展很不平衡。歷史學家希羅多德說：“伊奧尼亞人在亞細亞只建立了十二座城市並拒絕再擴大這個數目，這原因在我看來是當他們居住在伯羅奔尼薩斯的時候，他們是分成十二個部落的。” 最早建立城邦國家的有：科林斯地峽的科林斯、麥加拉；小亞細亞的米利都、愛菲索、士麥拿；阿提卡的雅典；伯羅奔尼薩斯半島的斯巴達、阿戈斯、奧林匹亞；希臘中部彼俄提亞地區的底比斯和福基斯地區的德爾斐；希臘北部帖撒利地區的拉利薩等。據《劍橋古代史》記載，西元前800年到西元前500年建立的、有文獻或考古資料可查的希臘殖民地有140多個。這些殖民城邦一般都在沿海地區，土地肥沃，交通便利，商貿發達。城邦一經建立，經濟和政治發展較快，很快超過本土內陸的城邦。最早的希臘哲學家就誕生或活動在這些殖民城邦裡，這裡就是希臘哲學誕生的搖籃。
西元前5世紀的古希臘社會發生了劇烈的變動。西元前500年，米利都等城邦發生反抗波斯的起義，得到伊奧尼亞地區各城邦和希臘本土雅典等城邦的支持。由於起義慘遭鎮壓，米利都等繁華城邦被焚為焦土，喪失獨立，導致伊奧尼亞地區經濟社會淪落不振。學術文化中心西移。一批知識精英輾轉流徙，來到雅典這個希臘本土的中心，播種出雅典黃金時代的燦爛文化。
西元前5世紀也是雅典城邦繁榮、發達、衰落的時期。雅典是阿提卡半島的一個城，阿提卡統一為一個城邦以後，雅典成為這個國家的名稱。雅典的王政時代約於西元前683年結束，開始有一年一任的執政官。梭倫大約於西元前594年擔任執政官，實行改革，為雅典的奴隸主民主制奠定基礎。西元前6世紀末，克利斯提尼實行一系列政制改革，最終摧毀了氏族貴族的反抗，被稱為雅典民主制之父。雅典從此蒸蒸日上。它同斯巴達結盟，擔向起領導全希臘民族抗擊波斯帝國入侵的偉大歷史使命。經歷了數十年戰爭的磨難，希臘人粉碎了數十萬侵略大軍的進攻，將波斯帝國徹底打敗。
希波戰爭後期，雅典和斯巴達爭霸。斯巴達控制了伯羅奔尼薩斯同盟，雅典則建立提洛同盟，向雅典納貢的城邦有300多個。奴隸主民主派的傑出領袖伯裡克利統治雅典30餘年（約西元前462-429年）。他大力推行民主政治革新，擴充軍事經濟實力，宣導繁榮學術文化，開闢了雅典奴隸主民主制的黃金時代，使雅典成為全希臘政治、經濟和文化中心。從此，始於西元前六世紀的希臘哲學的發展進入一個新階段，在以雅典為中心的希臘本土發展起來。
蘇格拉底是古希臘古典時期最重要的哲學家之一。第歐根尼•拉爾修記載說：“據阿波羅多洛在其《編年史》中說，他[蘇格拉底]出生於阿普色菲翁執政的時候，是第77屆奧林比亞賽會的第4年，塔格利翁月 的第6天，當時雅典人正在淨化城邦，而據提洛人說，那一天還是阿耳忒彌神的生日。他死於第95屆奧林比亞賽會的第一年，享年70歲。” 根據這條史料推算，蘇格拉底生於西元前469年，死於西元前399年。第歐根尼•拉爾修又記載說：“如我們在柏拉圖的《泰阿泰德篇》中所讀到的，蘇格拉底是雕刻匠索佛隆尼司庫和助產婦斐那瑞特的兒子；他是雅典公民，住在阿羅卑克區。” 然而，柏拉圖在《泰阿泰德篇》中只提到蘇格拉底的母親， 而沒有提到蘇格拉底的父親。柏拉圖提到蘇格拉底的父親是在其他對話中。
蘇格拉底出生時，希臘與波斯之間的戰爭已趨向希臘人獲勝的結局。而到了西元前444年，雅典和斯巴達訂立30年和約。雅典民主派政治家伯裡克利在這一和平時期完善民主制度，建立強大海軍，在愛琴海地區擴展勢力範圍，統領“提洛同盟”諸盟邦，成為海上霸主。少年蘇格拉底在雅典濃厚的文化氣氛圍中接受良好教育，獲得豐富的知識。蘇格拉底青壯年時期同雅典的學者名流交往甚多，聲譽漸起。蘇格拉底深諳智者的學說，以智者為主要論敵，對他們進行犀利的抨擊。到了伯羅奔尼薩斯戰爭爆發前，蘇格拉底已經成為雅典頗有影響的人物，在他周圍聚集起一批追隨者。
蘇拉拉底的後半生處於伯羅奔尼薩斯戰爭時期。這場大戰長達27年，是希臘社會的一個重要轉捩點。戰爭使全希臘的政治秩序陷入極度混亂，僭主們公然宣揚血和火的殺伐，弱肉強食就是“正義”和“公道”。斯巴達打著“解放希臘，幫助諸邦擺脫雅典統治”的旗號，雅典則高喊“為帝國利益而戰”，雙方實際上都在赤裸裸地推行霸權主義的政治原則。戰爭使雅典帝國從強盛走向衰落，也使城邦社會及其精神生活走向解體。作為忠於雅典城邦的公民，蘇格拉底參加過三次戰爭。 他在征戰中英勇殺敵、吃苦耐勞、搶救戰友，以其英勇表現獲得了良好的社會聲譽。蘇格拉底後來討論“正義”問題，批駁智者的強權政治哲學，對當時的現實政治進行了嚴厲的批判。
蘇格拉底敏銳地觀察到伯羅奔尼薩斯戰爭給雅典帶來的深刻危機。在他看來，整個危機的根源是道德和人性的墮落，因此拯救社會的根本出路在於改善靈魂和人的本性。於是，他借“神的命令”為自己設定哲學使命，在雅典城內到處找人談話，討論問題，啟迪心智，引導人們追求智慧和道德上的善，用以改善靈魂．進而批判愚昧、私欲、不義和邪惡，以振奮城邦社會。他將自己比作一隻神賜給雅典的“虻子”，在城邦裡飛來飛去，螫刺、驚醒雅典這頭高貴而懶惰的駑馬，促其重新奮發。 他對雅典人說：“我是你們感恩的和忠心的僕人，但是我寧可服從神而不服從你們，只要我還有生命和能力，我將永不停止實踐哲學，對你們進行規勸，向我遇到的每一個人闡明真理。我將以我通常的方式繼續說，我的好朋友，你是一名雅典人，屬於這個因其智慧和力量而著稱於世的最偉大的城市。你只注意盡力獲取金錢，以及名聲和榮譽，而不注意或思考真理、理智和靈魂的完善，難道你不感到可恥嗎？” 蘇格拉底喜歡和青年交往，他的教育對象以青年居多。他想用他的哲學塑造年輕一代，在他們身上寄託他的理想。他在雅典的街頭巷尾和公共場所談話時，周圍經常簇擁著許多青年子弟。他總是循循善誘，啟迪他們的心智。對雅典青年，蘇格拉底不僅有哲學教育的言教，而且有身體力行的身教。
蘇格拉底無意參政，但作為一名公民，他忠實地履行了他的政治義務。在多次重大政治事件中，他顯示出獨立不倚、剛正不阿的品質。比如，西元前406年民主派執政時，雅典海軍在阿吉紐西島擊敗斯巴達艦隊，但自己也損失了25艘戰船和4000名軍人；暴風雨妨礙了勝利者打撈陣亡者的屍體。雅典民眾認為此事違反慣例，於是控告海軍將領瀆職，提請五百人議事會審議。當時正好輪到蘇格拉底擔任議事會主席，面對狂怒喧嘩的群眾和他們發出的威脅恐嚇，蘇格拉底堅持依法辦事，反對把不合法的提案付諸表決。又如，西元前404年，雅典貴族在斯巴達的支持下建立“三十僭主”寡頭專制的政權，實行殘暴統治，逮捕政敵，殺害了許多人。蘇格拉底拒絕接受“三十僭主”的派遣，去抓捕一位雅典公民，結果受到“三十僭主”的仇視，勒令他不得繼續講學，還要加害於他。只是由於三十僭主不久以後就被推翻，蘇格拉底才沒有遭殃。
西元前399年，蘇拉拉底受到一些人的指控。罪名主要有兩條：一條是不敬城邦所敬的眾神而引進新神；另一條是腐蝕敗壞青年。他在法庭上為自己的所作所為進行申辯，毫不退縮求饒，結果被判處死刑。朋友們打算營救他逃離雅典，但他予以拒絕。他認為自己必須遵守雅典法律，因為他和城邦之間有神聖的契約，不能違背。他飲鳩就刑之前仍舊在和朋友們討論哲學問題，用自己的生命報答了祖國城邦。
關於蘇格拉底之死，黑格爾評價說：“他的遭遇並非只是他本人的個人浪漫遭遇．而是雅典的悲劇、希臘的悲劇，它不過是借此事件，借蘇格拉底表現出來而已。這裡有兩種力量在互相對抗：一種力量是神聖的法律，是樸素的習俗——與意志相一致的美德、宗教——要求人們在其規律中自由地、高尚地、合乎倫理地生活，我們可以用抽象的方式將它稱為客觀的自由……另一個原則同樣是意識的神聖法律，知識的法律，是主觀的自由，這是那教人識別善惡的知識之樹上的果實，它自身的知識也就是理性，這是往後一切時代的哲學的普遍原則。” 蘇格拉底的生活原則旨在維護城邦社會的長遠利益．但它不能為雅典公民所理解，雅典公民當時已被戰爭、內訌和政變弄得暈頭轉向，意亂神迷，不能體察“虻子”的使命和善意，也無力解救自己。蘇格拉底被他苦苦眷戀的城邦處死，這不僅是他個人的悲劇，也是雅典城邦的悲劇。蘇格拉底死後不久，雅典人就後悔處死了這位偉人。第歐根尼•拉爾修記載說：“雅典人不久就對他們的行為後悔了，他們懲處控告者，判處美勒托死刑；他們樹立了一座由呂西普製造的銅像來紀念蘇格拉底，放置在行進途中的山坡上。不久以後，安尼圖斯去訪問赫臘克利亞，當地居民當天就將他驅逐出境。”

二、蘇格拉底的哲學活動與思想
蘇格拉底是一位偉大的哲學家，但要研究他的哲學卻非常困難。引起這些困難的主要原因是蘇格拉底 “談哲學”和“做哲學”，卻從來不“寫哲學”。蘇拉拉底本人沒有寫過任何著作，不過有一些他的學生和古代學者記述了他的活動與思想。今人通過現存史料解讀他的哲學思想，當然需要識別哪些是蘇格拉底本人的思想，哪些是別人的或後人的。
古希臘留存至今的有關蘇格拉底的史料主要有四種：（1）與蘇格拉底同時代的喜劇家阿裡斯托芬的作品，主要是西元前423年上演的《雲》。該劇本對於我們瞭解蘇格拉底思想有重要參考價值，但它把蘇格拉底描繪成一個玩弄詭辯的智者、有無神論傾向的自然哲學家、禁欲主義的道德家，這些描述與其他史料的記載不符。（2）蘇格拉底的學生色諾芬的著作《回憶蘇格拉底》。色諾芬大約生於西元前430年，年輕時追隨蘇格拉底。他以親灸弟子的身份，平實地回憶和記載了蘇格拉底的活動與思想。他的記載可信度較高。（3）柏拉圖的對話，主要是早期對話。柏拉圖年輕時跟隨蘇格拉底學習。蘇格拉底被處死以後，柏拉圖離開雅典，在外地遊歷12年，在此期間寫了許多以蘇格拉底為主角的對話，比較真實地記述了蘇格拉底的思想。（4）亞里斯多德的著作中有40多處提到蘇格拉底的思想，但大都簡明扼要。蘇格拉底去世時，亞里斯多德尚未出生，但他在柏拉圖學園中生活了二十年，可以從柏拉圖那裡得到許多關於蘇格拉底的知識，也可以看到當時有關蘇格拉底的著述。所以，亞里斯多德的相關論述可以與色諾芬、柏拉圖的著作對照使用。
依據上述史料，可以指出蘇格拉底有以下幾方面的哲學思想：

第一，使哲學研究的主題從自然轉向人
蘇格拉底要求哲學抓住人和生活本身，教導人對自己有一種徹底的反省和自覺，從而認識和改造他自己，改造他的生活和世界。所以他教導的不是單純的知識和局部的智慧，而是要給人生和哲學灌注新的生命，震撼人的全部心靈，使之摧毀舊我，尋求自新，這就引發了當時希臘思想精神和哲學的全盤改造。希臘宗教聖地德爾斐神廟的牆上銘刻著一句箴言——認識你自己。在色諾芬的《回憶蘇格拉底》中，蘇格拉底問自以為熱愛哲學的歐緒德謨有沒有看到過、思考過這幾個字，有沒有注意過、察看過自己是什麼樣的人。蘇格拉底說：“必須先察看了自己作為人的用處如何，能力如何，才能算是認識自己”。 這是蘇格拉底對“認識你自己”的最一般解釋。在柏拉圖的《卡爾米德篇》中，對話人克裡底亞說：“節制的本質就是認識自己，在這一點上我和那位在德爾斐神廟刻下‘認識你自己’這句銘文的神的看法一致。”“‘認識你自己’和‘要節制’的意思在我看來是一樣的，而隨著這些語詞的使用，人們以為它們是不同的。後來的賢人又添上‘萬勿過度’。” 蘇格拉底多次提到德爾菲神廟中的那句箴言，“認識你自己”，以此為自己的哲學主題。
智者已經說過“人是萬物的尺度”，但在蘇格拉底看來，由於他們沒有弄懂人自身究竟是什麼，也就不能對這個命題有正當的運用。因為人之所以為人，不能僅僅歸結為他有感覺和欲望，而應歸結為人有靈魂，能夠追求善。人之所以為人就在於靈魂的求善。要完成認識你自己的任務就要研究人的靈魂。唯有靈魂才是理性和智慧的所在地。他論證說，由於使用者和被使用的工具是有分別的，而使用身體的是靈魂，所以靈魂是使用者，是統治身體的。所以認識你自己應該是認識你的靈魂，而愛自己也不是愛自己的身體，更不是愛錢財，這些東西都會消逝，只有對靈魂的愛才能持續存在。而“將自製這種美德植入靈魂之中” 就是蘇拉拉底的靈魂治療。可見，蘇格拉底將哲學從研究客觀世界轉向研究人本身，研究人的認識能力，開創了“人學”。他看到人除了擁有各種具體知識以外，還擁有更高抽象層次的一般的知識，亦即關於知與無知的知識，還擁有關於善與惡的知識，這就又提出了認識論與倫理學的一般問題。
色諾芬在《回憶蘇格拉底》中說：“他[蘇格拉底]並不像其他大多數哲學家那樣，辯論事物的本性，推想智者們所稱的宇宙是怎樣產生的，天上所有的物體是通過什麼必然規律形成的。相反，他總是力圖證明那些寧願思考這類題目的人是愚妄的。”“他時常就一些關於人類的問題作一些辯論，考究什麼事是虔敬的，什麼事是不虔敬的；什麼是適當的，什麼是不適當的；什麼是正義的，什麼是非正義的；什麼是精神健全的，什麼是精神不健全的；什麼是堅忍，什麼是懦怯；什麼是國家，什麼是政治家的風度；什麼是統治人民的政府，以及善於統治人民的人應當具有什麼品格；還有一些別的問題。他認為凡精通這些問題的人就是有價值配受尊重的人，至於那些不懂這些問題的人，可以正當地把他們看為並不比奴隸強多少。”
柏拉圖的《斐多篇》也描述了蘇格拉底的思想轉變過程。“年輕的時候，我對那門被稱作自然科學的學問有著極大的熱情。我想，要是能知道每一事物產生、滅亡或持續的原因那就好了。我不斷地反復思考，對這樣一類問題困惑不解。”“後來我聽人說他讀了阿那克薩戈拉的一本書，書上斷言產生秩序的是心靈，它是一切事物的原因。這種解釋使我感到高興。在某種意義上它似乎是正確的，心靈應當是一切事物的原因，我想如果心靈是原因，那麼心靈產生秩序使萬物有序，把每一個別的事物按最適合它的方式進行安排。”“我擔心，由於用肉眼觀察物件，試圖借助每一種感官去理解它們，我也有可能使自己的靈魂完全變瞎。所以我決定，一定要求助於某些理論，在探討事物真理時使用它們。”
羅馬哲學家西塞羅對蘇格拉底實現的這一歷史性轉變也有深刻的認識。他說：“蘇格拉底首先把哲學從天上召喚下來，寓於城邦之中，甚至引入家庭，迫使哲學思考人生和道德，善與惡。” 蘇格拉底的哲學變革不在於將人們的視線從自然哲學轉向人間的日常生活，而在於他將哲學的主題轉向人自身，在人的本性中激揚出一種深蘊邏輯力量的理性精神。蘇格拉底對人的本性作深刻反思，並且運用他的哲學和道德原則去探討社會的政治、宗教、審美、語言等問題，試圖通過改造希臘人的思維和精神生活來克服社會的全面危機。

第二，歸納和定義的哲學方法
亞里斯多德明確指出蘇格拉底在哲學上的貢獻。“有兩件事可以公正地歸於蘇格拉底，即歸納的論證和普遍的定義，這二者都是知識的出發點。” 蘇格拉底否定了以往的自然哲學，運用歸納和定義的方法，建立了倫理學。
蘇格拉底的哲學探索從經驗出發，但他對智者感覺主義的主觀性和相對性不滿。他在德行的背後尋求是非善惡，在通行的法律背後尋求正義，在現存國家的歷史中尋求公共生活的穩定原則，在諸神的背後尋求神性。在這樣的探索過程中，他對哲學的一些根本問題形成了看法，這些看法作為他的基本原則，貫穿在他的具體活動和思想之中。
蘇拉拉底的主要哲學活動是探索一些道德概念的定義。在蘇格拉底對話中，最基本的問題形式是：X是什麼？勇敢、自製、虔誠、友愛、正義、美德等等道德概念都成為他探究的對象。智者認為概念都是約定俗成的，沒有確定的意義。蘇格拉底通過考察定義，規範人的理性知識，探討人和事物的本質，揭示這些概念的深刻的含義。從方法論的層面看，蘇格拉底用邏輯方法揭示一類事物的共同本質屬性，要求概念有確定的內涵和外延，這就是蘇格拉底所說的理性的知識。
蘇格拉底使用的邏輯方法主要是歸納推理。他要求對話者提供某種美德的定義，對話人往往將特殊事例當作定義，提出一些過於褊狹或寬泛的看法，而蘇格拉底在比較分析中使對方陷入自相矛盾，放棄錯誤定義，然後引導對方從部分到全體，從特殊到普遍，歸納出一類事物的共同本質，從而揭示某類事物的“本質特性”。這就是蘇格拉底寓於一切善的事物之中的絕對的善，寓於一切美的事物中的絕對的美，等等。蘇格拉底的探索是柏拉圖“型相實在論”的直接思想淵源。

第三，美德倫理思想
倫理思想是蘇格拉底哲學的主要內容。蘇格拉底以前的哲學家還沒有形成一種批判性的理性思維。而隨著理性思維能力的提升，蘇格拉底上演了希臘倫理學的首場正劇。“美德即知識”是蘇格拉底倫理學的基本命題。它表明美德的本性是知識，人的理智本性和道德本性是同一的。“美德”這個詞的希臘原文是ἀρετή，中文譯成美德或德性。這個詞在希臘文中的含義比中文要廣，它不僅指人的優秀品質，而且也指任何事物的優點、長處和美好的本性。 蘇格拉底以前的哲學家使用過這個詞，但沒有一位對ἀρετή作過倫理意義上的關注。 蘇格拉底將人在生活行為中表現出來的所有優秀善良的品質，如正義、自製、勇敢、智慧、友愛、虔誠，等等，都稱為人的ἀρετή。色諾芬指出：“蘇格拉底說，正義和其他一切美德都是智慧。因為正義的事和一切道德的行為都是美好的；凡認識這些的人決不會願意選擇別的事情；凡不認識這些的人也決不可能將它們付諸實踐。所以智慧的人總是做美好的事情，愚昧的人則不可能做美好的事，即使他們試著去做也是要失敗的。既然正義和其他美好的事都是美德，很顯然正義和其他一切美德便都是智慧。”
亞里斯多德解釋說：“老蘇格拉底認為，德性的知識乃是目的。他也探討什麼是公正、勇敢以及德性的每個部分。他的行為也很合理；因為他認為，一切美德都是知識，所以，認識公正與是公正的乃是同時出現的……” 蘇格拉底討論種種具體美德的定義，經過往復辯駁，最終都歸結到這個基本命題。蘇格拉底提出美德即知識，明確肯定理性知識在人的道德行為中起決定性作用，從而賦予道德價值以客觀性、確定性和規範性，這就在古希臘哲學中首次建立起一種理性主義的道德哲學。
蘇格拉底認為，既然美德的共同本性是知識，人的理智本性貫穿在道德本性之中，那麼美德就具有整體性和可教性。正義、自製、勇敢、友愛、虔敬等美德都是同質的，都是由人的理智本性體現為道德本性，它們是相互貫通、內在聯繫的整體。人可以通過學習獲得美德，也可以通過教育改造社會狀況。智慧和知識能力是人人皆有的天賦，有些人缺乏美德只是由於感覺的迷誤和欲望膨脹，以至於扭曲了人的理智本性，所以通過知識教育和道德陶冶可以恢復他們的理智本性，培植美德。由此推廣到社會，可以通過道德教育改善人的靈魂，匡正祛邪，使城邦生活確立在有嚴整規範的理性道德價值的基礎之上。

試閱文字

內文 : 卡爾米德篇

提要

本文是柏拉圖的早期作品，以談話人之一卡爾米德的名字命名。學者們一般認為本文的寫作時間早于《高爾吉亞篇》和《普羅泰戈拉篇》，約與《拉凱斯篇》和《呂西斯篇》同時。這三篇對話的內容和形式都很相似，可以說是姊妹篇。西元1世紀的塞拉緒羅在編定柏拉圖作品篇目時，將本文列為第五組四部劇的第二篇，稱其性質是“探詢性的”，稱其主題是“論節制”。
整篇對話由蘇格拉底講述。開場白交待了談話的背景和年代。這場談話發生在波提狄亞戰役剛結束的時候（西元前432年）。這場戰役是整個伯羅奔尼薩斯戰爭的起點。蘇格拉底從波提狄亞軍營返回雅典，一抵達就直奔他慣常去的運動場，與人交談。與蘇格拉底交談的有克裡底亞和卡爾米德。他們都是柏拉圖的親戚。對話中的蘇格拉底約40歲，而卡爾米德還很年輕。蘇格拉底以年輕人的良師益友的姿態主導了這場談話。
本文的主題是論節制。節制的希臘文是“σῶφρον”，這個希臘詞主要有三種涵義：（1）理智健全、通情達理、頭腦清晰，明智，與褊狹、愚妄、傲慢、錯亂意思相反；（2）謙卑、穩重、博愛、仁慈，尤其指年少者對年長者、位卑者對位尊者的謙恭；（3）對各種欲望的自我約束和控制。這個詞一般英譯為“temperance”，而“σῶφρον”的派生詞“σωφροσὖνη”一般英譯為self-control。掌握該詞的三種含義對於理解本文有特殊的意義。節制是隱藏在“認識你自己”、“萬勿過度”這兩句德爾斐箴言背後的精神，它要人們接受美德為人性所設的界限，約束欲望的衝動，服從和諧與適度的內在法則。蘇格拉底在討論節制這種美德的時候試圖建立一種“認識你自己”的人學。
本文可以分為三個部分：
第一部分（153a-158c），治療靈魂。蘇格拉底見到卡爾米德，驚訝地表示看到他已經成長為俊美的青年。克裡底亞稱讚卡爾米德不僅有健美的身體，而且有高貴的靈魂，既是哲學家又是詩人。卡爾米德說自己正在患頭痛病，蘇格拉底聲稱自己能用咒語治療靈魂，因為他從一位色雷斯醫生那裡學到了咒語。他主張整體治療，不能治眼不治頭，治身體不治靈魂。如果頭和身體都好，那就從治療靈魂開始，靈魂是首要的、本質性的東西。接著，蘇格拉底盤問卡爾米德有沒有節制這種美德，問什麼是節制。對話轉為討論節制的定義。
第二部分（158c-174d），節制的定義。卡爾米德為節制下了三個定義，遭到蘇格拉底的的批駁。這三個定義是：（1）節制就是有序而又平靜地做事，節制就是沉著；（2）節制使人感到羞恥，使人謙虛，節制就是謙虛；（3）節制就是做自己的事情。蘇格拉底指出，奔跑和學習都需要節制，但均以快捷為好，平緩為壞，所以節制不是沉著。蘇格拉底指出荷馬史詩中講到謙虛對窮人來說不是好事，因此節制不是謙虛。蘇格拉底指出一個人做事不能不涉及他人，城邦如果規定每個人只做自己的事情，就不會有良好的秩序。（158c-162b）
蘇格拉底的批評使卡爾米德陷入困窘，克裡底亞接著上場與蘇格拉底展開討論。克裡底亞把做自己的事情區分為兩種情況：履行自己的義務和生產自己的產品。蘇格拉底指出節制必定是從事善的行為。節制者若不知道自己的工作是好的和有益的，那就是對節制的無知。克裡底亞撤回自己的定義，提出節制就是自我認識。（162c-165b）
接著，討論進入建立一門關於人的學問。蘇格拉底提出兩個問題：這門學問的物件是什麼；自我認識是否可能。蘇格拉底引出了一個知識論的定義：節制既是一種關於其他知識的知識，又是一種“關於節制本身的知識”（166c），“當一個人擁有知道他自己的知識，他就會認識他自己”（169e）。然而，在蘇格拉底的進一步詰難下，這一定義也遭到失敗,“我們已經承認為一切事物中最優秀的事物最後竟會變成毫無用處的東西。”（165b-174d）
第三部分（174d-176d），分辨善與惡的知識。蘇格拉底向克裡底亞提問：究竟什麼知識能夠給人最大的幸福？克裡底亞回答說，分別善和惡的知識。蘇格拉底指出，節制只是關於知識與無知的學問，而要給我們帶來好處的只能是別的知識，只有醫學能給我們帶來健康。克裡底亞認為節制控制善，蘇格拉底認為善控制節制，善是最高的美德。克裡底亞承認，節制不能給我們帶來好處。蘇格拉底總結說，我們想要討論節制是什麼，但我們現在徹底失敗了。整篇對話到此結束，沒有得出結論。
本文是我們研究蘇格拉底哲學思想的重要材料，反映了蘇格拉底經歷的哲學轉變，從研究自然轉為研究人。他嘗試提出一種融貫認識論和倫理學的人學。在文中，蘇格拉底提到了一般知識與具體知識的關係問題，但他在一般與個別的關係問題上糾纏不清，顯露出後來柏拉圖型相實在論的雛形。

正文

談話人：蘇格拉底

【一、治療靈魂，153a-158c】
│153│我們昨天黃昏時分從位於波提狄亞 的營地返回雅典，由於在外甚久，我就去了以往常去之處，舊地重遊一番，心裡感到特別高興。特別是，我徑直去了陶瑞亞斯 體育場，就在女王 神廟對面，在那裡我見到很多人，大多數是熟人，│b│有些我不認識。他們見我突然出現，遠遠地從各處迎上前來，和我打招呼，那個野人似的凱勒豐 站起身來，率先來到我面前，抓住我的手說：“蘇格拉底，你是怎樣從戰鬥中脫險的？”在我們離開波提狄亞之前，那裡發生了激戰，但是在雅典的人剛得到消息。
我答道：“就像你剛才看到我的這樣。”
│c│他說：“我們在這裡聽說這一仗打得很厲害，許多朋友都犧牲了。”
我說：“這個消息相當準確。”
他說：“你當時在場嗎？”
“是的，我在那裡。”
“那就請你坐下來，給我們詳細講講，到現在為止，我們還不知道什麼細節。”說著話，他領我來到卡萊克魯斯之子克裡底亞 身邊，讓我在那裡坐下。
│d│坐下的時候，我跟克裡底亞和其他人打招呼，把軍營裡的事情講給他們聽，回答他們的提問，他們的問題很多，各不相同。
這些事說得差不多以後，我回過頭來問他們家裡發生的事，涉及哲學和年輕人的現狀，有沒有哪位青年變得智慧或美貌出眾，或者兩方面都很突出。此時，克裡底亞朝著大門口看了一眼，│154│有幾位青年正向這裡走來，他們大聲爭論著，後面還跟著一大群人。他說：“蘇格拉底，美貌出眾的青年，我想你馬上就能做決定，因為剛才進來的這些人都是那個被認為是當今最美貌的年輕人的開道者和情人，我想他本人不會離得太遠，就要露面了。”
“他是誰，”我說，“誰是他的父親？”
│b│“你可能認識他，”他說，“只是你離開此地時他還沒有長大。他是卡爾米德 ，我舅舅格老孔 的兒子，我的表弟。”
“蒼天在上，我當然認識他，”我說，“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很值得注意。現在我想他必定已經長成個大小夥子了。”
“你馬上就能看到他現在長成什麼樣，有多大變化了。”就在他說話的時候，卡爾米德走進了體育場。
你一定不可相信我的判斷，我的朋友。只要涉及相貌俊美的人，我就是一把破尺子，因為每個這種年紀的人在我眼裡都是美的。│c│即便如此，就在卡爾米德進來的那一刻，我還是對他的相貌和形體感到震驚，在那裡的每個人在我看來都愛他，他一進來就把他們搞得神魂顛倒，還有跟在他後面的許多愛慕者。我這種年紀的人受到影響可能不足為奇，但我注意到，哪怕是那些孩子也沒有一個在左盼右顧，而是盯著卡爾米德看，就好像他是一尊雕像。凱勒豐喊我說：“│d│蘇格拉底，你認為這位青年怎麼樣？他的臉蛋漂亮嗎？”
“漂亮極了。”我說。
“如果他願意脫衣服，”他說，“你就不會注意他的臉蛋了，他的身體非常完美。”
此時其他人也像凱勒豐一樣議論著相同的事情，我說：“赫拉克勒斯 在上，你們對一個人的描繪不平衡，如果他正好還有另外一樣小東西。”
│e│“那是什麼？”克裡底亞說。
“如果他正好有完美的靈魂，”我說“那是很恰當的，因為他出自你的家族。”
“他在這個方面也很優秀，”他說。
“那麼，在看他的身體之前，我們為什麼不讓他袒露這個部分呢？他肯定已經到了願意討論事情的年紀。”
“確實如此，”克裡底亞說，“因為他不僅是一名哲學家，│155│而且還是一名詩人，他自己這麼認為，其他人也這麼認為。”
“這是上蒼的恩賜，我親愛的克裡底亞，”我說，“在你的家族可以追溯到梭倫。但是，你為什麼不喊他過來考考他呢？儘管他還很年輕，當著你的面讓他和我們談話也沒什麼不妥，因為你是他的監護人和表兄。”
│b│“你說的對，”他說，“那我就喊他過來。”他馬上對他的僕人說，“喂，去喊卡爾米德來見一位醫生，他昨天對我說身體不舒服。”然後，克裡底亞對我說：“你瞧，他最近抱怨說早晨起來頭疼。幹嗎不對他說你知道治頭疼的偏方呢？”
“沒理由不這樣做，”我說，“只要他願意過來。”
“噢，他會來的，”他說。
│c│他說的沒錯，卡爾米德果然過來了。他的到來引起一陣歡笑，已經圍成圈坐下的人推旁邊的人給他讓個位置，好讓他坐下。結果就是，原來坐在這一頭的那個人被擠得站起身來，而坐在另一頭的那個人被人壓在身下，只好挪到外邊去。最後，卡爾米德走了過來，在克裡底亞和我之間坐下。這時候，我的朋友，我卻感到有點膽怯了，儘管我原來以為跟他談話輕而易舉，但我先前盲目的自信在這一刻消失了。│d│克裡底亞說我就是那個知道偏方的人，而他以一種無法言喻的方式盯著我看，好像要向我提問，就在體育場裡的人全都圍了過來的時候，我高貴的朋友，我看見他外衣下俊美的身子，頓時點燃我的欲火，無法遏制自己。我突然想起，昔狄亞斯 真是最聰明的愛情詩人，他在與某人談到美男子時提建議說，“看這頭雄獅，對它奉承討好是最糟糕的，只會成為它的晚餐”，因為我感到自己好像已經被這樣一頭野獸吞食了。不過，當他問我是否知道治療頭疼的偏方時，我還是盡力回答。
“怎麼治法？”他說。
│e│我說，有一種樹葉吃了可以治頭疼，不過在使用時需要念咒語。如果在使用樹葉時不停地念咒語，頭疼就能痊癒，如果不念，那麼樹葉就失效了。
│156│他說：“請你口述，我把它寫下來。”
“要我允許，”我說，“還是不要我允許。”
“當然要。”他笑著說。
“很好，”我說，“你確實知道我的名字嗎？”
“要是不知道，那我太丟臉了，”他說，“我的同伴聊天時經常說起你，我還記得，當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在這裡見過你和克裡底亞。”
│b│“太好了，”我說，“那麼我可以更加自由地說一說這個咒語的本性了。剛才我有點犯難，不知該用什麼方法來向你證明它的效力。它的本性，卡爾米德，不只是能夠治頭疼。你可能聽好醫生說過這種事，如果你眼睛痛去看醫生，他們會說不能光治眼睛，│c│還要同時治療頭部。他們還會說，如果只治頭部而不治整個身體，那是非常愚蠢的。按照這一原則，他們對整個身體進行治療，對整個身體和部分一起治療。你聽他們說過這樣的話，注意過這種情況嗎？”
“是的，我注意過。”他說。
“那麼我說的好像是對的，你接受這一原則？”
“絕對接受，”他說
│d│聽他表示贊同，我比較安心了，先前的自信又一點點地恢復，我回過神來了。所以我說：“好，卡爾米德，這個原則和咒語是一樣的。我在軍中服役時向劄耳謨克西 的一位色雷斯醫生學會了這種咒語，據說這位醫生能使人不朽。這位色雷斯人說，希臘醫生說的我剛才告訴你的這些話是對的。‘但是，我們的國王劄耳謨克西，’│e│他說，‘是一位神，國王說過，你們不應當不治我的頭而治我的眼睛，或者不治我的身體而只治我的頭，所以你們不應當不治靈魂而只治身體。就是由於這個緣故，許多疾病希臘的醫生治不了，因為他們無視整體，而實際上，整體如果不處於良好狀態，部分是不可能好的。’他說，‘對整個人來說，靈魂既是身體健康的源泉，又是身體疾病的來源，它們從靈魂中流出，│157│其方式就如眼睛受頭部的影響。因此要想頭的組成部分和身體的其他部分健康，治療靈魂是必須的，首要的。’他說，‘我親愛的朋友，治療靈魂需要用到某些咒語，這些咒語由美妙的話語組成。在靈魂中產生節制，是這樣的話語作用的結果，一旦靈魂獲取和擁有了節制，要為頭部和身體的其他部分提供健康就容易了。’│b│他在教我治療方法和咒語時還說：‘別聽任何人的勸，讓你用偏方治療他的頭，除非他先把靈魂交付給你，讓你用咒語治療。因為這是現在某些醫生會對病人犯下的錯。他們試圖脫離靈魂的健康來產生身體的健康。’他嚴厲地告誡我，│c│對財富、地位、美貌的乞求要置若罔聞。所以，我已經向他承諾並信守這一諾言，如果你願意，那麼按照這位陌生人的指示，我首先要把色雷斯人的咒語用於你的靈魂，然後我才會用偏方治療你的頭。如果你不願意，那麼我們什麼都不能為你做了，我親愛的卡爾米德。”
聽我說了這些話，克裡底亞說：“頭疼對這位年輕人來說會轉變成一種幸運，蘇格拉底，│d│由於他的頭，他不得不改善他的才智。不過，讓我來告訴你，蘇格拉底，卡爾米德不僅在同齡人中間相貌出眾，而且在你說的有咒語的這種東西上也超越同齡人，這種東西就是節制，不是嗎？”
“是的，確實是，”我說。
“那麼你必須知道，他不僅擁有當今時代最有節制的青年的名聲，而且在與他年紀相應的其他任何事情上絕不亞於別人。”
│e│“相當正確，卡爾米德，我認為你一定會在所有這樣的事情上勝過其他人，”我說，“因為我認為，在這裡無人能夠輕易指出哪兩個雅典家族的聯姻能產生比你的家族更加優秀和高貴的後裔。你父親的家族，亦即德洛庇達之子克裡底亞 的家族，│158│受到阿那克瑞翁 、梭倫 和其他許多詩人的頌揚，稱頌這個家族擁有傑出的美貌、美德，以及其他一切被稱作幸福的東西。你母親的家族也同樣。你的母舅皮裡蘭佩 聲名遠揚，是這個國家最優秀，最有影響的人，因為他多次擔任使者去見波斯大王和其他人，所以這個家族的各個方面絲毫也不遜色於其他家族。作為這樣的祖先的後代，你像是擁有驕傲的資本。│b│在可見的美貌方面，格老孔的乖兒子，在我看來你的外貌絕對不會辱沒他們。但若在美貌之外你還擁有節制，以及你在這裡的朋友提到的其他品性，那麼你母親真的養了一個幸福的兒子，我親愛的卡爾米德。現在的情況是這樣的：如果節制已經在你身上呈現，你已經足夠節制，那麼你不需要咒語了，無論是劄耳謨克西的咒語還是希珀波瑞人阿巴里斯 的咒語，│c│你馬上就可以得到冶頭疼的偏方。但若你顯得仍然缺乏這些東西，那麼在我給你偏方之前，我必須使用咒語。所以你來告訴我：你同意你朋友的看法，斷定自己已經擁有足夠的節制，還是會說你仍然缺乏節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