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生命的波瀾不斷襲來,你是否也……很想死?
上路吧!
詩人導演盧建彰直衝內心的島嶼旅行小說,邀你一起──
去沒去過的地方,做沒做過的事,
更不遺餘力的,認識這塊土地
一場公路旅行,一路劃開,一路結痂。
沒有誰能說,路上的指標,是不是都真的正確。
但願你能說:「我還滿享受這一趟路的旅程。」
人人都有捨不得放開手的時刻,是不是?--平路
旅程未完,作者猶在途中奔赴。--廖玉蕙
●埋在心底的兩場告別式,交織出一部關於想念的小說──
詩人導演盧建彰的第十九號作品,寫的是埋在心底的兩場告別式。2022年9月,台灣民主運動前輩林世煜「麥可」於他深愛的台灣百岳過世;同年12月,送走了陪伴16年的狗兒「果果」。他們總是對台灣充滿好奇,更喜愛深度旅行。如果,讓他們在小說裡展開旅途呢?他們會看見什麼?為了什麼而停?而書中的「我」,又會隨著他們的腳步去哪裡?
●從天而降突然的暴力 VS. 土裡長出的文化記憶──
隨著書中主角行經遺址,瞻仰神木,在旅社撫觸已少見的「棉被花」技藝,並且在大水中救人,走上災後重建的蹊徑,看似悠悠的公路之旅,其實路過的都是往昔記憶。全書奠基於真實事件與台灣地景,但添以途中聽聞的聲色光影。是歷史?或是奇談?讓人不禁恍惚:此刻看不見的,是否曾經存在?更深深思考:我們能以何種方式,將自然與文化保留下來?
●旅程中最讓人驚懼的,不是意外,而是牽掛──
書中除了奇想的公路之旅,更有一道隱形的線,牽起主角與失智三十餘年的母親。母親沒走,卻不可能與「我」分享旅行的種種。如果承認人生的終點是死亡,我們想繞路而行,或選擇最短的路徑?面對唯一一次、直通內心的冒險旅途,我們真的做好畫下句號的準備了嗎?
。.。
故事的開始,麥可與果果,已經在車上。麥可微微笑,果果搖尾巴。他們一個在2022年9月底遠行,一個則在12月離開。我不太確定,自己是不是因為太想念他們而出發,但只要展開旅程,他們就會出現在我的身旁。
一趟有想像朋友與寵物相伴的島嶼旅行,會看見什麼?詩人導演盧建彰以小說包藏大議題,搖下車窗迎來蔓延整座山的相思樹。走進國小校舍,這裡有八十歲耆老唱著他們小學時的歌;二樓教室的白牆上,泥漿的痕跡是否代表底下已經滅頂?通往人生盡頭的路還能怎麼走,他不敢去想,只能睜大眼直視。伸手又放手,我們或許會更想好好把握此刻,與這裡。
從天而降突然的暴力,是天災,是意外;土裡長出的故事種子,要傳唱,要記憶。劃開可見與不可見的傷,這本看似奇想的公路小說,實是直通心底的悲傷冒險。循著書中的標誌,彷彿能夠指認出台灣先賢、在地生態、獨立書店、瀕危動物等曾經存在/發生的印記。而路途上的奇人異事,既是作者面對個人傷逝的癒合,也是對於台灣諸多遺憾事件的結痂書寫。 / 3 相思樹
昨晚兩點醒來,迷糊間想著耳朵裡的到底是什麼聲音,是時間的聲音嗎?那彷彿沙漏裡的沙子流瀉,再透過擴大機來到我耳邊的。究竟是什麼?好想把它轉小聲,但沒辦法,我找不到按鈕。
那是海浪聲呀。
當更深沉的黑降臨時,浪會變大聲,愈深愈大聲。
此刻,迥異於深夜,海浪聲不再是主旋律,退回為背景聲,輕輕柔柔。我從包包裡拿出跑步短褲,彎腰穿上襪子,果果早就興奮地在房間裡來回奔跑,她意識到我要出去跑步了。
小庭院裡,有股清晨特有的氣味,你一定知道,有點清涼,有點乾淨,簡直像是為早起的人準備的美好,總之,就是晚一些就會消失的氣味。
我低下身子,仔細拉了左腳的後側大腿肌肉,接著換邊。果果已經等不及了,在小小的庭院裡,不斷繞圈。我總覺得,她好像有回春的感覺,彷彿回到兩歲的時候,那麼興奮開心,身體強健。
「果果,等一下啦。」我請她退後,才把小庭院的小鐵門打開,走出去。海浪聲大了一點,頭上的棕櫚樹,腳下平整的草地,讓人感到清新。
我轉轉脖子,點開手機裡的跑步App,「三二一,開始!」有點太興奮的女聲傳出。我對腿邊的果果說:「開始囉!」
昨天翻的書叫《我在跑步》,是說一個人到處亂跑的心情。我覺得不賴,可以試試。
但該怎麼跑呢?我其實沒有想法,先順著海灘邊的水泥小徑跑,來回一段差不多一百公尺,實在不過癮。跳下水泥堤防,跑在鵝卵石堆上,腳掌不斷翻來轉去,很不習慣,但有種奇妙的新鮮感。而海浪聲很貼心的,打開更大的音量了,好舒服。
海平面上,風把海浪帶成一道道白線。遠處的沙灘上方,輕輕淡淡的,好像有人提著一片巨大的布幕,正要罩上灘頭。我想去看看,愈跑愈近,發現那是另一個海灣,一道用鉛筆隨手畫出的柔和曲線,也像是大波浪捲髮,躺在海與陸的交會。
若要過去,大概得先跑上外面的柏油路。
我左右張望,看到一條貌似廢棄的小徑。沿著小徑跑,經過無人使用的一排小屋,殘破的招牌,似乎以前是餐廳。透過骯髒的玻璃,可以看到裡面寫著美味的廣告字眼仍舊留著,在垃圾雜物之間,簡直就是我殘敗的人生翻版,一點也不美味。
出了小徑,迎面就是大馬路。早上的貨車奔馳著,可能因為車少,車速就快了。這樣跑步有點危險。
我看馬路的對面是座山,太陽正從山頂照下,光如同一塊黃色的布,掛在山坡上。
還是去跑對面呢?至少可以看到來車,雖然離藍色的海就遠了,但至少還有綠色的山和自己的命。
我跑向最近的紅綠燈,呆立著,等那燈號變換。雖然一台車也沒有,但你就該等,與多數時候一樣,等候,常常是人做最多的事,但不等,什麼事都不能做。
總算到了馬路的另一邊,我開心地跑,對著腿邊的果果說:「真的開始了喔!」
結果跑了兩步,看到左邊草叢間,隱隱約約透出一些水泥色,是墳墓,愈來愈多,可能是當地人的墓地吧。
我心裡覺得怪怪的嗎?還好,我比較擔心果果會害怕,但一邊喘著一邊想,果果已經過世了啊,應該不會怕吧,更何況,我們只要尊重對方,不會打擾的,沒問題的。
果果在我腿邊,很開心的樣子。我拜託她靠路邊,避免被車碰到。雖然我也不知道她被車碰到會是如何,但我不想冒險,我太喜歡她了。
過了那片墓地,我繼續沿著省道旁跑,兩旁的山坡上有許多樹,是相思樹。有種說法,相思樹是恆春半島原產,在日本時代大量造林,現在台灣海拔一千公尺以下都見得到,變成低海拔的主要景觀植物,以前作為家庭用的木炭,有重要的經濟價值。所以,眼前的相思樹,是台灣其他相思樹的發源嗎?各位阿公阿媽好,我在心裡向它們問好。
相思樹的名字好美,可是為什麼,我覺得曾經在美術館裡看過相思樹呢?那到底是怎樣的情境?我的記憶力模糊,不是一、兩天的事,最近變得更嚴重,可能太多想忘掉的事了。
突然,麥可跑在我前面。本來沒有的啊,是我伸手擦臉上的汗,略微閉上眼睛的時候嗎?睜開眼時,汗水讓視線有點模糊,加上慷慨的陽光,麥可就出現在十公尺前。黃色的運動上衣,藍色的運動短褲,白色的頭髮,渾圓有智慧的頭。
我用力跑向前去,喘了一點,但可以接受。我從他身後喊,「麥可。」
他往左後方回頭看我,緊閉著嘴唇,但弧度朝上,嘴上修剪整齊的白色鬍子也跟著改變弧度。無框眼鏡下的眼睛充滿笑意,是我喜愛的麥可。
再往前兩步,就與麥可肩並肩地跑起來了,兩個人的步伐一致,連呼吸也調整到一樣的頻率,呼呼吸,呼呼吸,是種奇妙的和諧。
果果在我的左腳旁,矯健的姿態,張大嘴,伸長舌頭,快速地用她的短腿交換著前進。實在太愉快了,左邊是綠色的山,右邊是藍色的海和天,金色的陽光從中間抹上一大片。
看著麥可,我突然想起來了,相思樹是在北美館看到的。
白色的空間裡,擺放在地上,一落相思樹幹。
那是一個以礦工為主題的畫展,我和麥可去看過。
那位前輩畫家,一輩子都在礦坑工作,於是他的畫多以身旁的礦工們為素材,裸露的上身,強健的肌肉線條,頭上戴著頭燈,全身只穿內褲,正舉著十字鎬,或使勁地把煤炭堆入台車裡,也有礦工群聚在洗澡的畫作。
據說,礦坑裡非常熱,也缺少水,所以這位畫家有時便用汗水來調墨,每幅畫作裡可能都有他的汗水。真正字面上的意思,揮灑汗水完成的鉅作。
那位畫家算是陳澄波的後輩,一樣到日本習畫,但家境不佳,是由地方上的仕紳支持贊助。學成回國後,畫畫無法立刻成為謀生工具,因家境需要,就也進到這仕紳的礦坑工作。雖然做的是文書相關,但身旁全是以勞力拚搏的礦工們,他也愛上了這股生命力,以肉體和大自然對抗的生命之美。
相思樹的材質較堅硬耐磨,當時大量地用在礦坑中,作為支撐坑道的主要用料。我們看礦坑裡頭一根根木頭架起,用的就是相思木。
記得那畫展的說明文字還提到,當時的礦坑簡陋無比,沒有安全保障,災難頻傳,往往一次坑道崩塌,就死上幾十人,許多家庭瞬間家破人亡。
我想像,在幾十公尺下的漆黑礦坑,充滿了危險,唯一擋在死亡和人之間的,就是相思樹。倘若相思樹擋不住的話,便是天人永隔,只能相思。
想到這,我看向麥可,他似乎也意識到我的目光,對我微微笑。
畫展現場擺放了好幾截相思樹幹,其中一支特別粗大,面向一道巨大的白牆。牆上黑色如煤炭的墨字,是一首由畫家寫的詩。
記得還有一件事,非常奇妙,當下覺得荒謬,但此刻我怎麼想不起來了。怎麼會這樣?
我看向麥可,汗水浸溼了他白色的頭髮。白色的相反是黑色,黑色是煤炭,是畫作。
我想起來了,對了,怎麼會忘記呢?那和麥可也有點遙遠的關係呀。
我向麥可開口:「麥可,你記得我們去北美館嗎?」
「記得啊,你想起來了?」他似乎也知道我心裡想的,臉上的微笑,慈祥裡有深意。
「你記得那個畫家,有畫我們老家安平的漁港?」
「有啊,是你先看到,叫我過去看。我後來站在那邊看很久。」
麥可和我都是安平出身,安平的漁港是畫家某次旅行時的繪畫素材。那幅畫,其實就是把我小時候慣常看到的景象給描繪出來。我看到的時候很興奮,好像自己的家鄉名字被超級搖滾樂團提到一樣,一種奇怪的與有榮焉。
「那你記得他上民生報頭版?」我問。
「當然,看,那真的是超級荒謬!」
「對啊,我每次想到上面的報導,我就想笑。」
「嘿啊,畫家當初看到自己的前輩陳澄波死得那麼慘,才終身躲在礦坑創作,卻因為美展得首獎,蔣經國來看展,還當面嘉勉,看,我不知道這些獨裁者在想什麼。」
麥可繼續說。
「看,那些獨裁者一定知道,知道畫家的背景,知道他去日本學畫,知道他的賢拜是陳澄波,知道他害怕威權,可是,硬要,硬上,要這個害羞古意的台灣人來面聖,只差沒叫他在畫展現場磕頭,看!」
麥可說得激動,最後一個「看」字,和著一個圓形的小白點飛出。是唾沫吧,是不小心的。麥可是個紳士,從不隨地吐痰。
「仔細想想,滿變態的。」
「看,你看,搞得畫家後來還要寫一封信,謝謝皇上,誠惶誠恐的,看。」以「看」開始,以「看」結尾,表示這事對麥可而言,真的很巨大。
「其實我不太懂,都已經政權無虞了,到底這樣欺壓一個藝術家有什麼意思?」
「那種心態很變態,權力者不時會有這種顯明的時刻,除了政治上的宣告,凸顯自己附庸風雅外,最要緊的是背後那種『因為我可以,所以我就要』的權力展現,那是人類最卑劣的惡行之一。」
「那你當時被起訴上法庭,面對這種威權體制,你不會怕嗎?」我好奇地問。
「會怕的,一定會怕的。我們是小個體,對方是大機器,你會被輾碎,你當然會恐懼。我站在那個法庭被告席,都覺得身體自己抖起來,無法控制。」
「那怎麼辦?」
「我跟你說,不怎麼辦,就站著,等它過去,等害怕過去。」
儘管談論著恐懼的經驗,麥可臉上卻是一種堅毅。
「害怕會過去,歷史會留下來。我真的很佩服你們那時候,那麼害怕卻還是去做。」我勉強說出。
「那也沒什麼,你遇到,你也會。」
麥可臉上一片平靜,海在他身後,白色浪花朵朵揚起。
一樣的話,我之前聽過,所以,我不知道這是來自我的記憶,還是麥可真的在這個奇幻的時間點說了,但那一點也不重要,不是嗎?如果我只是想要有他作陪,而他也真的陪伴著我在路上前行了,那不就好了?我到底還奢求什麼?
畫展牆上的文字寫著,那位畫家在被當權者眷顧後,可能深感不安,沒幾年便想方設法移民出國,去到太平洋的彼岸,住在洛杉磯。
但他太想念他成長的台灣了,於是每日傍晚都走到海邊,往西邊凝望,凝視著夕陽,凝視著大海,凝視著他回不去的故鄉。
當時有媒體到他的居所做採訪,為他拍了張照片。我記得,在畫展最後的角落,白色的牆上擺著那幅照片,美麗的夕陽正要落入海中。畫家背對鏡頭,碧藍的海,鮮橘太陽,透著巨大落寞的背影。
黃昏的故鄉。
完完全全就是那首歌。
眼前,相思樹蔓了整座山,綠意如此確實。我拚命喘著,海浪聲間只有我粗濁的呼吸聲,彷彿我的世界,除了呼吸,一點問題也沒有。
我只是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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