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復興並不美: 那個蒙娜麗莎只好微笑的荒淫與名畫年代 (第2版) | 誠品線上

The Ugly Renaissance: Sex, Disease And Excess In An Age of Beauty

作者 Alexander Lee
出版社 大雁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商品描述 文藝復興並不美: 那個蒙娜麗莎只好微笑的荒淫與名畫年代 (第2版):文藝復興被視為西方文化與藝術的黃金年代,米開朗基羅、達文西、波提切利等英雄般的藝術家讓古典文化重生

內容簡介

內容簡介 但真實的情況是:l 漫步佛羅倫斯街頭時,可能會被住戶隨意傾倒的屎尿攻擊l 藝術家創作的動力源自暴力、私慾、歧視與衝突l 藝術贊助成為權力階級美化自我形象與贖罪的手段,品味最高的藝術鑑賞家,往往是當代最狡詐殘暴的人l 教會利用「信仰」斂財,教會職位成為人們競相爭奪的肥缺,教廷成為家族企業l 猶太教被視為否定基督神性的異端邪說,藝術家大展長才,在作品中鼓吹反猶太情結,致使社會氛圍充斥著徹底排斥,甚至殲滅猶太「威脅」的惡意。l 傲慢的佛羅倫斯人無視義大利以外的世界,將土耳其人與穆斯林描述成天性邪惡、野蠻、殘暴的種族;至於大西洋的民族與土地,則完全不值得藝術圈著眼,攤開文藝復興時期的繪畫、雕塑與文學作品,地理大發現彷彿從未發生。◎要真正了解一個時代有多偉大,不能只看美好的一面就史實的層面上來看,只看文化美好的一面,刻意忽略醜陋面是相當不妥的,因為這讓高雅文化與社會現況有了造作的區別;就人類的角度來看,這樣的傾向也剝奪掉這時期令人興奮、深切刻畫、真切的驚奇。既然藝術立基於人的創造力,就不能忽略隱藏在文藝復興神聖光環下,人性最真實的情感,無論美好或是醜陋。「比起站在奧林帕斯山頂的天神以雲朵造出天使,身在陰溝底的人類不放棄仰望星空,才真正撼動人心。」──亞歷山大‧李(本書作者)本書揭開過度崇高、神聖榮光的布幔,檢視藝術家日常生活最赤裸的一面,以及其身處的領域,如何混合著優雅與暴力、文化與苦難;執政者、銀行家與教會間的緊張關係、憤恨不平,如何化為文藝復興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文藝復興時期的人,對於義大利以外的世界,又是如何的不理性與充滿偏見。唯有能欣賞文藝復興時期失序醜陋的一面,才能讓文化成就的廣度更加清晰,才能真正領略藝術家與文學家能在這個充滿恐懼、苦難、歧視、與偏狹的時代,還能夠創作出如此傑作,直至今日仍令人大嘆其才華與美感,是如何不可思議的輝煌成就。 (本書為二版,書名同一版書名)【國內外好評推薦】作家、知名節目主持人 謝哲青「故事」網站主編 胡川安作家 陳栢青「文藝復興為歐洲近代文化之嚆矢,天才輩出,波瀾壯闊,傑作令人驚艷,已臻創作之極限。此一『去天理,存人慾』,擺脫神權之魔掌,恢復久被壓抑之人性,以人文主義為核心思想之歷程,對習史者有致命之吸引力。但其陰暗面,亦更震撼人心,道德淪喪,價值倒錯,貴族與教士,沆瀣一氣,堪稱與魔鬼為伍,更彰顯人性之陰暗面。本書試圖從另一角度剖析其實相,讓讀者更能掌握已消失於時空之中,生命萬象本來之面目。」──中國文化大學史學系副教授 周健「極度吸引人……精通連貫史料,加上通俗的筆觸寫作,將文藝復興時期的義大利鮮活呈現,以探索人類創意聰敏與人性卑鄙的二元性。」──《觀察家》(Spectator) 「毫不費力地結合深度學術研究與極度易懂的寫作風格」──《新人文主義學者》(New Humanist)

作者介紹

作者介紹 【作者簡介】亞歷山大‧李 (Alexander Lee)英國華威大學文藝復興研究中心研究員,義大利文藝復興時期文化與政治專家。劍橋大學三一學院畢業後,於愛丁堡大學進行博士研究。曾任職於牛津大學、貝爾加莫大學與盧森堡大學。著作包括:‧《政治的盡頭:三分勢力、重整與中央地帶爭奪戰》(The End of Politics: Triangulation, Realignment and the Battle for the Centre Ground),與T. R. 史坦利(T. R. Stanley)合著。‧《文藝復興?觀照歐洲的延續或斷裂,c.1300-c.1550》(Renaissance? Perceptions of Continuity and Discontinuity in Europe, c.1300-c.1550),與P. 派波爾德(P. Péporté)和H. 斯尼克特(H. Schnitker)共同編輯。‧《佩脫拉克與聖奧古斯丁:古典時期學術研究、基督教神學與義大利文藝復興的根源》(Petrarch and St. Augustine: Classical Scholarship, Christian Theology, and the Origins of the Renaissance in Italy)【譯者簡介】林楸燕淡江大學英文系博士班畢業,學術專長為中古世紀英國文學和歷史與莎士比亞戲劇,現任教於廣州中山大學南方學院,亦為思倍斯翻譯工作室譯者。著有《關於人生,莎士比亞的神回覆:來自莎劇的105個經典語錄》(悅知文化)linchiuyen@gmail.com廖亭雲畢業於國立台灣大學翻譯碩士學位學程,現為專職自由譯者。翻譯作品包括《內容電力公司》、《上游思維》和《壓力管理大腦使用手冊》等。聯絡信箱:tingcloudyy@gmail.com

產品目錄

產品目錄 │目錄│佛羅倫斯1491年市街圖前言 天堂與人世之間PART1 文藝復興藝術家的世界第一章 米開朗基羅的鼻子第二章 彼得的影子之下第三章 大衛所看到的第四章 世界的工坊第五章 米開朗基羅戀愛了PART2 文藝復興贊助者的世界第六章 權力的藝術第七章 點石成金的男人第八章 雇傭軍與狂人第九章 罪孽之城PART3 文藝復興與世界潮流第十章 菲利普與海盜第十一章 所羅門的罪第十二章 新月方升第十三章 人性枷鎖第十四章 美麗新世界終章 鏡與窗致謝附錄A 麥地奇家族附錄B 文藝復興時期的教宗作者注解圖片列表

商品規格

書名 / 文藝復興並不美: 那個蒙娜麗莎只好微笑的荒淫與名畫年代 (第2版)
作者 / Alexander Lee
簡介 / 文藝復興並不美: 那個蒙娜麗莎只好微笑的荒淫與名畫年代 (第2版):文藝復興被視為西方文化與藝術的黃金年代,米開朗基羅、達文西、波提切利等英雄般的藝術家讓古典文化重生
出版社 / 大雁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ISBN13 / 9786267293164
ISBN10 /
EAN / 9786267293164
誠品26碼 / 2682476069002
頁數 / 592
裝訂 / P:平裝
語言 / 1:中文 繁體
尺寸 / 21x15x3cm
級別 / N:無
提供維修 /

試閱文字

內文 : 天堂與人世之間

喬凡尼.皮克.德拉.米蘭多拉(Giovanni Pico della Mirandola)吸取了生命中所有精華,活得深刻。這世上沒有什麼是他不感到興趣,不覺得新奇的。他在年紀很小的時候已精通拉丁文與希臘文,接著在年輕力盛之時前去帕多瓦學習希伯來文和阿拉伯文。二十多歲時,已成為亞里斯多德哲學、教會法和卡巴拉神祕學的專家。在佛羅倫斯和費拉拉,他被布魯內萊斯基(Filippo Brunelleschi)、多那太羅(Donatello)、皮耶羅.德拉.弗蘭切斯卡(Piero della Francesca)的作品圍繞,並和當時最閃耀的焦點人物們成為親近好友。身為詩人馬泰奧.馬里亞.博亞爾多(Matteo Maria Boiardo)的表弟,皮克熟識極為富有的文學家羅倫佐.德.麥地奇(Lorenzo de’ Medici)、古典學者安傑洛.波利齊亞諾(Angelo Poliziano)、新柏拉圖主義的先驅馬爾西利奧.費奇諾(Marsilio Ficino),以及激進傳道者薩吉羅拉莫.薩佛納羅拉(Girolamo Savonarola)。皮克不僅是作家,也是擁有驚人原創性的思想家。除了書寫許多吸引人的詩歌之外,他夢想將不同分支的哲學思想融合成鼓舞人心的一體,並渴望結合世界各地的宗教。

就各方面看來,皮克是典型的文藝復興人。他短暫的一生中,捕捉了約莫西元一三○○年至一五五○年間義大利的歷史精華,這段時期被視為以前所未見源源不絕的文化創新為表徵、由藝術和知識的光輝所主宰。身為一個「通才」(uomo universale),他似乎以無限的好奇心和新鮮感來觀看這世界。他對於古典時期的藝術與文學充滿熱忱,也用相同的熱忱以尋求替人類開創一個充滿無限希望與可能性、嶄新、更明亮的未來。他與充滿雄心壯志的藝術家們交談,與有錢有權,為藝術與文化而活的贊助人交往,他也渴望找到關於不同文化與人種的新知。

皮克的巨作《論人的尊嚴》(Oration on the Dignity of Man)被視為是對於整體文藝復興時期的非正式代表宣言。簡要地說,皮克哲學計畫的中心思想,對於人的潛能有著無法澆熄的信念。「我曾在阿拉伯人的紀錄中讀到」,他以此開場:

撒拉遜人阿布達拉(Abdala the Saracen)被問到「就當今世界裡,什麼最值得讓人感到驚奇?」他回答說:「沒有比人類更令人驚奇的事物。」同樣的看法也出現在赫密斯.崔利墨吉斯特斯(Hermes Trismegistus)的話:「阿斯克勒庇厄斯(Asclepius),人是偉大的奇蹟。」

皮克相信人類確實是個奇蹟。在他的眼中,人類擁有獨特的能力,能夠超越人世間的限制,並且透過詩、文學、哲學與藝術,昇華到更高、更好、更加超凡的境界。

不論身處於哪個文藝復興時期的重要中心,都很難不認為皮克的人生精確地捕捉這時代的精神。單在佛羅倫斯,與這時緊密相關的藝術作品似乎也證明了人類靈魂不可思議的綻放。像是米開朗基羅(Michelangelo)的《大衛》(David)、布魯內萊斯基(Branelleschi)的圓頂、波提切利(Sandro Botticelli)的《維納斯的誕生》(Birth of Venus)、馬薩喬(Masaccio)的《聖三位一體》(Trinity),再再顯示當時的生活處處感受得到美麗,贊助人與藝術家追求著某種超越日常瑣事的生命,隨著時間過去,想像力的地平線日益寬廣。的確,這些藝術作品帶來強烈的驚奇感,讓人很難相信這些文藝復興時期的男女只是人類。他們似乎與世俗瑣碎相隔甚遠,這讓他們看起來有點距離感,幾乎像神一樣。提到這時期就會想到「令人驚奇的」這個詞彙。

如果皮克的《論人的尊嚴》大略提供了大眾想像中文藝復興的光彩,那麼他的人生故事也提供些許線索,讓我們看到這令人驚嘆的時期,同時有其他的東西在背後運作。雖然皮克豐富的想像力似乎讓他與世事有距離,他卻是個依直覺衝動行事,喜好人生醜陋面的人。他不僅因為涉入宗教合一主義而被控為異端遭到逮捕,也因激昂的情慾,身陷一連串棘手的情況。初訪佛羅倫斯後不久,皮克誘拐一名已婚婦女,對方是羅倫佐.德.麥地奇親戚的太太。愛昏頭的皮克試圖跟女方私奔,因此被打到重傷,關進監牢一陣子。還沒完全復原,又很快地捲入另一樁事件。皮克發現自己與安傑洛.波利齊亞諾有很多共同點,兩人展開了一段熱切的友誼,後來演變為一段隱而不現的性關係。在他們被毒死之後——可能是由皮耶羅二世.德.麥地奇(Piero de' Medici)下令毒死的——儘管教會對於同性戀有著嚴厲禁令,兩人仍並肩葬於佛羅倫斯的聖馬可教堂(the church of S. Marco),以此紀念兩人的連結。乍看之下,以上的事件似乎與皮克作為驚奇來源的奇蹟形象有所衝突,並損害他「文藝復興人」(Renaissance man)的名聲,但事實並非如此。在《論人的尊嚴》裡,皮克提供見解以解釋(他所有的)如隔世般的詭辯與過分世俗的慾望。雖然自然律法「限制與規範其他生物的天性」,神告訴人類:

你,不被任何限制所囿,我們把你交付於你的自由意志;根據你的自由意志,你將為自己規範出天性上的限制。我們將你置於世界的中心,你可以從中心觀看這世界任何的東西。你既不來自天堂、也不來自於人間;你不是肉身也非不死之身。你身為自己的創造者與塑形者,你可以將自己形塑成任何你想要的形象。

正當神似乎要將人類推至高點,皮克的神將自由意志這禮物轉化成矛盾的核心,不將無限榮耀給予文藝復興人。神告知他說:

你會擁有墮落到較低層次、野蠻生命的力量;﹝並且﹞透過靈魂的評判,你也擁有重生到較高層次、具神性的生命力量。

雖然人確實有能力,提升到猶如天堂般美麗的高處,皮克似乎也認為人也有能力,墮落到腐敗的醜陋深淵裡。事實上,人性的兩面是緊密相關的。天使與惡魔在人的靈魂裡比鄰而居,困於一種奇特迷人的共生關係裡。要能伸手摘星,你必須有雙泥塑的腳。

以上的敘述裡,皮克不僅解釋了他個性上的矛盾之處,也表達了關於文藝復興的一個重要事實。視文藝復興為文化重生與藝術美的時期,而身處於其中的男男女女,則充滿文化素養與深諳人情世故,人們很容易屈從於這樣誘人的看法,但是,文藝復興時期的成就和黑暗、汙穢、甚至邪惡的實際情況共存。道德敗壞的銀行家、貪婪的政客、沉溺肉慾的教士、宗教紛爭、到處蔓延的疾病,還有揮霍無度、奢侈的生活到處可見。現今旅客看到會驚嘆連連的雕像與建築的眼底下,令人咋舌的暴行不斷發生。的確,如同皮克的人生所驗證的,身在文藝復興時期的藝術家、作家、哲學家如果沒有經過各種腐敗、墮落的磨練,這時期最偉大的名勝古蹟就不會出現。文化素養與腐敗、墮落相互依存。如果文藝復興時期充滿了文化的天使,俗世的惡魔也存在其中。

就是因為非常容易被文藝復興時期美麗和優雅的藝術與文學所吸引,使得這時期較醜陋的一面往往很容易被遺忘、忽略掉。也許是因為文化上的成就帶來浪漫的氛圍,藝術家們充滿聲色的私生活、贊助人所關切卑鄙、不道德的事,與大街上隨處可見、難以忍受的厭惡都被刻意隱藏起來,以無可比擬如幻覺般的完美粉飾太平。就史實的層面上來看,這樣只看文化美好的一面,刻意忽略醜陋面的傾向是相當不妥的,因為這讓高雅文化與社會現況有了造作的區別;就人類的角度來看,這樣的傾向也剝奪掉這時期令人興奮、深切刻畫、真切的驚奇。只要能欣賞文藝復興較醜陋、大膽的一面,就能讓文化成就的廣度更加清晰。

本書所做的就是有意識地努力回復平衡。審視文藝復興時期畫作的背後的故事,這些故事主導了我們對義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的觀點。這本書重新檢視三個文藝復興「故事」裡最重要的特徵,這些特徵都出現在皮克.德拉.米蘭多拉的人生裡,而每個特徵都反映了創造這時代藝術與文化不同的元素。

透過檢視藝術家身處的野蠻社會領域、贊助者們所關切的卑鄙事情、伴隨「發現世界」而來出乎意料的偏見,指出文藝復興比每個人可能認為的都還要「醜陋」——也正因為如此——它也更加令人印象深刻。相信在這趟旅程之後,文藝復興將不再看起來只有天使與惡魔居住其中,也不再是我們熟知的文藝復興。



第一章
米開朗基羅的鼻子(摘錄)

西元一四九一年的某個美好夏日午後,十六歲的米開朗基羅.布奧納羅帝正坐在佛羅倫斯的聖母聖衣聖殿(S. Maria del Carmine)裡畫素描。他手握著粉筆、雙膝上放著畫紙,忙著臨摹布蘭卡契小堂(Brancacci Chapel)裡藝術家馬薩喬赫赫有名的濕壁畫,而他的臨摹畫作獲得這般的評論:看過的人都驚奇不已。

米開朗基羅已經習於像這樣的稱讚。雖然還很年輕,他已經享有一定的知名度並且也已獲得相當高的評價。帶著多明尼哥.基蘭達奧(Domenico Ghirlandaio)的推薦信,進入位於聖馬可花園區裡剛成立的藝術學校,成為雕刻家貝爾托多.迪.喬凡尼(Bertoldo di Giovanni)的學徒,甚至受到佛羅倫斯實際上的統治者羅倫佐.德.麥地奇家族的歡迎。

……

米開朗基羅的名聲與自信日益漸增,但是,學校同學對他的妒嫉也是如此。米開朗基羅在布蘭卡契小堂作畫的那天,坐在他身旁的是托里賈諾.托里賈諾(Pietro Torrigiano)。長米開朗基羅三歲的托里賈諾也是貝爾托多的學徒,同時,跟米開朗基羅一樣,他也被視為明日之星,而兩人之間的競爭似乎無可避免。在貝爾托多的教導之下,他們被鼓勵相互競爭,於是兩人各自模仿和超越像是馬薩喬大師的作品,同時在這樣的過程裡也試圖勝過另一方。然而米開朗基羅實在太聰穎也太直言不諱,致使他對人不是很友善。

當他們同在布蘭卡契小堂裡素描時,兩人討論著誰能承接馬薩喬的地位成為佛羅倫斯最厲害的畫家。就他們身處的環境看來,這個主題似乎再適切不過。雖然馬薩喬在世之時被讚譽是天才型的藝術家,但他還來不及完成在布蘭卡契小堂的濕壁畫就過世了,而未完成的濕壁畫由菲利皮諾.利皮(Filippino Lippi)接手完成。米開朗基羅已經花了數個月研究小堂的濕壁畫,並觀察到利皮無法與馬薩喬匹敵,而且他認為縱使無法超越馬薩喬大師,但唯一能與馬薩喬大師水準相較量的就是他自己。可能這時候他就拿托里賈諾的素描開玩笑,而這似乎是他的習慣。不論如何,米開朗基羅成功地激怒他的朋友。雖然有天分,但稱不上聰穎,托里賈諾無法忍受米開朗基羅的戲弄。

「妒嫉他比自己更受尊崇,擁有較優秀的工作能力」,托里賈諾開始嘲諷米開朗基
羅,但米開朗基羅只是一笑置之。憤怒的托里賈諾緊握拳頭,直接往米開朗基羅的臉上揮去,這一擊重到「幾乎撕裂了鼻子的軟骨」,也讓米開朗基羅倒地陷入昏迷,他的鼻子「斷掉碎裂」,整個身體沾滿了血。

米開朗基羅很快地被送回麥地奇里卡迪宮(Palazzo Medici Riccardi),傳聞當他抵達時看起來「像是死掉了」。羅倫佐.德.麥地奇得知慘劇後,衝進房間,看到這位神童遭受重創,氣得對著像「野獸般的」托里賈諾破口大罵。托里賈諾立刻意識到自己闖下大禍,別無選擇只能離開佛羅倫斯。

幾乎無意識的米開朗基羅所陷入的情境,完美地捕捉文藝復興晚期藝術世界的一個重要面向,同時也完整呈現後來被稱為「藝術家興起」的風潮。雖然只有十六歲,他已經開始磨練當時人們稱為「如神般」的各種天賦的獨特結合。他對於雕刻和繪畫都很在行,是但丁(Dante)忠誠的追隨者,學習義大利古典文學,是一位好詩人,也是最頂尖的人文主義思想家的朋友。他就是我們現在所稱的「文藝復興人」,在當時也被如此認定。儘管年紀尚輕,米開朗基羅已受佛羅倫斯的社會名流與知識菁英青睞有加,獲得贊助與敬重。身為來自於不知名小鎮公僕的兒子,他的藝術技巧讓他獲得佛羅倫斯最有權勢家族的喜愛。「偉大的羅倫佐」(Lorenzo ‘the Magnificent’)本身是位有名的詩人、鑑賞家、收藏家,對待米開朗基羅「像自己的兒子」。確實,羅倫佐的兒子喬凡尼和堂弟朱利奧,兩人後來都相繼成為教宗(喬凡尼為教宗里歐十世,而朱利奧為克勉七世),皆稱米開朗基羅為他們的「兄弟」。

十三世紀末或十四世紀初時,很難想像藝術家能受到如此的尊重,在當代大多數人的眼裡,藝術家並不是創造者,而是工匠,被視為僅是重複機械性技藝的從業人員,他們被侷限在地方性的工坊,而這些工坊受到工會嚴厲的規定。

不論能力的高低,藝術家的社會地位並不高。即使有些文藝復興藝術家偶爾任職於地方政府或來自於富豪家庭,但這些人是特例,並非常態。大多數的藝術家來自相當貧寒的家庭,從我們對他們的父母親了解甚少可以得知。

……

儘管還是得仰賴贊助人的支持,必須遵守合約的約束,在十五世紀中期前,隨著藝術逐漸被視為社會地位的象徵,藝術家的地位也跟著大幅提升。不只那些來自於貧寒工匠家庭的人會成為藝術家,像是安德烈阿.曼帖那(Andrea Mantegna),越來越多的藝術家是精明貿易商、富裕商人、公證人的兒子們(極少數女兒們)。甚至那些聲稱有貴族血統的人,像是米開朗基羅,都能夠拿起畫筆或鑿子而不感到羞恥。他們的社會地位不以出生背景來衡量,而是以能力,雖然並非全然平等,卻能在相互尊重的基礎上與贊助人交誼。

……

米開朗基羅體現的風格轉變和社會改變代表該時期的藝術特色,同時也驗證了文藝復興藝術家生活的另一個面向。雖然「藝術家的興起」提升了對視覺藝術的尊崇和藝術家的社會地位,但藝術家本身並無提升到更高、更優雅的境界。像是米開朗基羅等的藝術家仍舊有隱藏的缺點,畢竟他的鼻子才剛因為一場由他人妒忌引起,由自己的傲慢自誇加劇的幼稚爭吵而斷掉。

以下就是米開朗基羅典型的生活。他身在重要人士的接待室裡時很自在,仁慈、敏感、有禮、風趣的;但是,他也是驕傲、易怒、輕視他人、牙尖嘴利的。他是酒館常客,打架鬧事是家常便飯。儘管與教宗與王子們成為朋友,卻不是位優雅的紳士。替他做傳記的保羅.喬維奧(Paolo Giovio)曾寫道,米開朗基羅極度不修邊幅,甚至還很喜歡生活在骯髒污穢的環境裡。他幾乎不換衣服,因為沒洗澡的關係,身邊常伴隨著令人作嘔的臭味,他也不常梳頭髮,鬍子也不太修剪。他是個十分虔誠的人,但天性熱情讓他對於異性與同性的關係都感興趣。儘管後期與來自佩斯卡拉的侯爵夫人維托麗亞.科隆納(Vittoria Colonna)發展出一段長期的浪漫關係,他的詩作裡也提及同性主題。例如給托馬索.迪.卡瓦列利(Tommaso de’Cavalieri)的詩作,就是以令人驚訝、略為褻瀆神聖的韻文開場:

我看到你可愛的臉龐在此,閣下,
這世界沒有文字能描繪;
因為如此,即便外罩著軀體,我的靈魂
卻時常升起到達神的身邊。

他的傲慢如同他的天賦,他也是個骯髒、散漫、心靈受創的人;他能輕易捲入打鬥裡,如同他遵從教宗的心願;他輕易受到新柏拉圖式的同性情慾主義的影響,如同他容易受到教會的安撫與來自充滿文化素養、優雅的仕女的甜言蜜語所影響。

米開朗基羅並不是特例。達文西(Leonardo da Vinci)被指控在一四七六年四月九日雞姦一位大家熟知的男妓雅各布.沙特瑞里(Jacopo Saltarelli);同樣的罪,本韋努托.切利尼犯了兩次(分別在一五二一年與一五五七年),多虧麥地奇家族的介入,他才免去冗長的牢獄之災。除了以上的事件,切利尼至少還殺了兩個人,並被指控偷竊教宗的珠寶。常被人稱為「人文主義之父」的佩脫拉克也是如此。他在教會支會服務時,至少當了兩個孩子的父親。貴族作曲家卡洛.傑蘇阿爾(Carlo Gesualdo)殺了妻子和妻子的情人,可能還有自己的兒子之後,音樂造詣卻達到崇高境界。

當弦外之音被揭露,米開朗基羅的斷鼻代表著某種挑戰。就表面上來看,身為典範的文藝復興藝術家的他和臭屁、傲慢在教堂鬧事的小屁孩,這兩種形象很難相吻合。無庸置疑的是,這兩種形象代表一個人的兩面性,但問題是我們該如何理解米開朗基羅這奇特又明顯相衝突的個性呢?如何能夠創造出如此這般創新、昇華的藝術,也能沉溺於如此鄙俗的習慣?到底要怎樣才能將米開朗基羅的斷鼻與我們所熟知的文藝復興概念相吻合呢?

文藝復興的問題

問題不在米開朗基羅和他的鼻子,而在於文藝復興是如何被看待。這起初聽起來似乎出人意料之外。「文藝復興」這個詞彙已經變成是老生常談,它的意義顯得相當清楚,甚至是不言而喻。在想像上,與文化復興和藝術之美的時代相連結,「文藝復興」一詞令人想到西斯廷禮拜堂(Sistine Chapel)、布魯內萊斯基的圓頂、威尼斯運河、《蒙娜麗莎》(Mona Lisa)建構出的清高世界,還有像是喬托、達文西、波提切利的藝術家願景。

雖然充滿熟悉感,「文藝復興」一詞實為含糊不清,歷史學家苦惱著該如何理解「重生」的概念,特別是在視覺藝術方面。這些年來有各種不同的詮釋應運而生,而每種詮釋都對於前述所描繪的年輕米開朗基羅的獨特印象有不同面向的討論。

對某些人來說,從喬托到米開朗基羅以來,文藝復興最明確的特徵在於顯著的個人主義。當中世紀被認為是人類意識在「信仰、幻覺、幼稚與偏見織成的共有面紗之下,或是作夢,或是半醒之間」的時期,偉大的瑞士史學家雅各.布克哈特(Jacob Burkhardt)表明他認為文藝復興是有史以來第一次「人類變成精神上的個體」,能以自身擁有的獨特優點來定義自己,而不須被團體或社群所限制。

……

對其他的學者而言,文藝復興的獨特在於範圍較廣的自然主義於藝術的成就。支持這看法的人只需粗略指出,舉例來說,比較米開朗基羅年輕時的作品《半人馬之戰》裡的人物和沙特爾聖母主教座堂(Chartres Cathedral)的外觀,來強調這定義的吸引力與力量。就這樣詮釋的範圍內,對於線性透視(linear perspective) 詳盡闡述的完整理論—由羅倫佐.吉伯第(Lorenzo Ghiberti)和菲利波.布魯內萊斯基提倡的數學性與實務的表達方式—不僅表現在作畫的技巧,還有雕刻方式的重大改變。

……

像一些知名學者們所觀察到的,上述對於文藝復興的詮釋有一個特別的優點,它指出知識分子如何看待當時他們身處的時代。「在十四、十五、十六世紀間,心繫藝術的人文主義者與懷抱人文主義的藝術家」,他們充滿自覺意識的寫作裡,看起來已經與所謂生活在一個明確、沒有矛盾的新時代有所背離,而這個新時代的重心放在復興古典時期的文化。

所謂自覺的文化「復興」源頭可以追溯到十四世紀初。當但丁在《神曲:煉獄》(Purgatorio)裡對於契馬布耶(Cimabue)與他的學生喬托讚譽有加,閱讀賀瑞斯(Horace)《詩藝》(Ars Poetica)的讀者們變得很常使用「黑暗」和「光明」的詞彙以描繪在繪畫與詩作裡所察覺到的復興。佩脫拉克被認為是第一個創造轉變概念的人,在他的《阿非利加》(Africa)裡,這轉變是由中古世紀的「黑暗」過渡到古典時期的「光明」。察覺對於古典拉丁文的復興,他和喬托被薄伽丘(Giovanni Boccaccio)譽為新紀元到來前的兩位先驅。

直到十五世紀時,文藝復興的「自覺意識」成為公眾關注的焦點,我們看到對於生活於古典文化「復興」時代的完整表述。伴隨著此概念的是驕傲感,而我們能在米開朗基羅的朋友費奇諾於一四九二年寫給保羅.米德堡(Paul of Middleburg)的信裡略窺一二:

柏拉圖在《理想國》(The Republic)裡將許久以前詩人們用鉛、鐵、銀、金描述歷史的四個時代,改依人類的種類區分,而種類的分別是根據人類的智慧……因此如果我們要稱一個時期為黃金時期,那一定是我們這個時代,因為這時代有豐富的黃金知識分子,證據就是這時期的發明。這個世紀,如同黃金時代,讓幾近滅亡的人文學科恢復光明:像是文法、詩文、繪畫、雕刻、建築物、音樂,伴著奧菲克里拉琴傳唱的古老歌曲,而這些都在佛羅倫斯。

費奇諾提到的「黃金知識分子」特別重要。在整個文藝復興時期,「黃金時代」的概念完全倚賴以下的論點:一些「黃金」個體讓古典時期的文化成就「恢復光明」。費奇諾的驕傲感來自於頌揚整個先賢祠裡的偉人們。所以,六十年前,佛羅倫斯的內閣總理李奧納多.布魯尼(Leonardo Bruni)稱讚佩脫拉克為「第一個有足夠的才能讓早已失傳絕跡的古老優雅風格,重新獲得賞識和恢復其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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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覺「重生」的年代和「黃金知識分子」間的緊密關係被十六世紀的喬爾喬.瓦薩里加以精緻化。瓦薩里造了個新詞彙「重生」(rinascita),並替那些擔起恢復早已被遺忘的古典上古「質樸形式」的「最優秀的畫家、雕刻家、建築師」彙整一系列的傳記。而且瓦薩里不僅要把創造和定義「重生」年代的偉人們正式經典化,更把藝術家形塑為英雄。雖然他也批評許多藝術家擁有令人感到不快或「如野獸般」的習慣,像是皮耶羅.迪.科西莫(Piero di Cosimo),卻忘了這位賦予這時期新樣貌,重要的英雄藝術家,他的人生也像個藝術作品。瓦薩里所認識的米開朗基羅就是這樣的人。

這類證據代表的意涵相當重要,但把這些證據當作我們理解文藝復興整體的基礎,並不代表我們得要完全相信它們。像布魯尼、費奇諾、帕爾米耶里、和瓦薩里等,因為他們的評論感情豐富,自覺又自誇,讓我們不禁對任何滿是自尊的歷史學家產生質疑。歐文.潘諾夫斯基(Erwin Panofsky)堅決地替他們辯護,認為他們是替可見的文化變遷做出自覺的肯定,但事實上,如此的言論更可能反映出過於誇張修飾或是過度理想化的傾向,而非點出當代文化事實。

然而,這些對於新的文化重生的宣告不能完全被偋棄,因為它們是我們了解這時期的最佳指南。縱使有些過於樂觀,具過度宣傳性,它們還是提供給歷史學家對於「文藝復興」可行的定義之一,成為日後研究的跳板。舉例來說,佩脫拉克是否如同布魯尼宣稱的一般,讓西賽羅的拉丁語文采復活這件事仍待商榷;即便如此,「重生」的概念仍可被當作檢視和質疑布魯尼作品的濾鏡。同樣地,喬托的「鐘樓」(campanile)普遍被認為找不到相同的古老建築;即便如此,我們還是可以知道當時的人的確試著讓古典重新復活,並用這個目標當作衡量這時期藝術作品的準繩。

但是,縱使歷史學家已經小心地試著避免相信費奇諾和帕爾米耶里的話,在尋找理解這時期的路上,還是不免持續地沉溺於另一部分重要的文化復興「神話」。過去的一個世紀裡,雖然「重生」的概念已經成為無窮盡批判檢視的主題,文藝復興仍舊被視為根據「偉人」的作品和行為來看。即使瓦薩里的過度稱讚常受到質疑,我們仍臣服於他將文藝復興藝術家視為是純文化人物的想法。儘管關於文藝復興社會與經濟史的研究如雨後春筍般增長,提到這時期,還是不免會想到一連串的「大人物」,像是「黃金男孩」名單,名單上的每個人都被視為主要、甚至是獨特的文化生產行為者。

不難看出這種對於文藝復興的想法的誘人之處,也不難理解它為什麼會變得這般令人熟悉。到了像佛羅倫斯這樣的城市,我們就能理解為什麼很難避免如此的想法。站在領主廣場(Piazza della Signoria),很容易就能想到如布魯尼或是帕爾米耶里所描繪的文藝復興。被傭兵涼廊(Loggia dei Lanzi)、烏菲茲美術館(the gallerie of the Uffizi)、米開朗基羅、多那太羅、切利尼等人的雕刻作品環繞包圍著,我們自然而然就將文藝復興視為由英雄般的藝術家們讓古典文化重生,並建立如同藝術品的城市與社會。

而這就是矛盾之處。所謂文化和藝術「重生」的意涵並非無用或無效,而是試圖將文藝復興以如此方式定義反而會排除更多而非包容兼蓄。向「偉人群」神話屈服,我們熟悉的文藝復興定義傾向於排除每日生活的、衝動的、汙穢的、令人反感的事物;它將文學和視覺藝術抽象化,遠離日常生活,好像能夠存在於一個明顯有區別的領域範圍裡;這樣的定義忽略了即使最偉大的藝術家也是有母親,會陷入困境,會上廁所,有戀情,會買衣服,有時會讓別人感到不太舒服的;還有,它也忽略了米開朗基羅就是因為太過驕傲的緣故,鼻子才會被揍斷。

結果就是把原本豐富、極度「人文」時代,給予片面、不完全的形象。當藝術家的藝術成就顯然與全然樸實的角色相衝突,如此的形象只能扭曲原本一致的人們成為充滿衝突矛盾人物。因此,歷史學家只能急著尋找秩序和意義,而沒有其他的選擇,只能把看起來不太方便的特徵去掉—而去掉的通常是最普通的特徵。換句話說,偏愛關於文藝復興讓人感到舒服的舊概念,我們最終只能接受藝術家米開基羅,屏除米開朗基羅這個人。

目前尚沒有給予文藝復興新定義的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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