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凡韌性: 釋放傷痛, 不再偽裝, 從逆境中找到更強大的自己 | 誠品線上

Supernormal: The Secret World of the Family Hero

作者 Meg Jay
出版社 叩應股份有限公司
商品描述 非凡韌性: 釋放傷痛, 不再偽裝, 從逆境中找到更強大的自己:你是否一路埋頭向前,只為了知道自己可以飛得多遠,或者,什麼時候才會墜地殞落……這是一本獻給受困於童年逆境

內容簡介

內容簡介 你是否一路埋頭向前,只為了知道自己可以飛得多遠,或者,什麼時候才會墜地殞落……這是一本獻給受困於童年逆境,以及從逆境重生者的心靈救贖與復原解方。從現在起,你可以不再隱藏傷痛、大膽地與眾不同、明白自己並非異常,因為創傷正是你擁抱非凡韌性的珍貴養分。所有英雄,都來自創傷後的復原!●不管到了哪個環境,總覺得自己和其他人格格不入,有種疏離感。●總是可以很快地感知到一個人的情緒變化,尤其是憤怒。●很在意別人的眼光,無論如何總是擺脫不了別人的評價。●不習慣在別人面前展露你的脆弱與不安,總是笑臉迎人。●很努力想要表現傑出,以換取同儕或長輩的稱讚。●覺得大家都很正常、很傑出,可是自己卻不如人,而且有些怪異。這些感受是否似曾相識?你將在書中看見自己的影子,也將在那一瞬間明白--原來,我並非異常,原來,我是這樣走過來的……我並不孤單。不論重大挫折、意外事故、父母離異、同儕霸凌、不當體罰,甚至是家暴、性侵……全球有超過75%的人都曾面臨過至少一項「童年逆境」!不論事件大小,都將在年幼的心靈刻下印記,而這些印記並非亟需掩蓋或隱藏的瘡疤。相反的,它所激盪出的「復原力」,將使你成為更堅韌、更不凡的人。作者為美國知名臨床心理學家,以執業20年的經驗,深刻剖析16個案例,認為成長於不幸環境的人也許外表不同,內在卻彼此相似。她將這些童年飽受苦楚與心碎,卻極力突破困境的勇者稱之為超凡之子,進一步剖析他們蛻變後展翅高飛的歷程,藉以鼓舞身處同樣困境的人們,唯有正視自己的感受,才能真正地「復原」。珍視你的創傷經歷,因為它將讓你學會精準察言觀色、掌握高敏感的感知能力、擁有應變意外的強大素質,並且更懂得被討厭的勇氣。TED演講瀏覽近千萬人次,蟬聯各大暢銷榜《20世代,你的人生是不是卡住了》作者梅格.潔伊全新力作!

各界推薦

各界推薦 ◎聯合推薦王浩威方格正林靜如周慕姿周思齊洪仲清侯薏海苔熊陳志恆曾心怡黃柏威賴佩霞蘇益賢「每個人的生命中,或多或少都經歷過逆境,乃至於創傷,然而人們往往忙著存活下來,不盡然有機會理解這些逆境如何改變了自己--我們永遠失去了些什麼,卻也得到了什麼。希望透過閱讀本書,讀者們能得到自我理解與療癒的可能。」--臨床心理師/方格正「從他人遭遇苦難到因應的過程中,都有難以衡量的生命智慧。藉著這本書,也許我們能找到一些解答,少一些磕碰與嘆息。」--臨床心理師/洪仲清「她提醒了我們,對於人我的愛與慈悲正是韌性的基石。」--英國BACP、UKCP認證心理治療師/侯薏「我常常說,受傷的地方經常也是蘊藏解藥的地方,相信你能在這本書裡,找到屬於你自己的力量。」--科普心理作家/海苔熊「你可以擁有非凡韌性;同時,你也擁有疲憊與脆弱的權利,就算你再能撐,也需要向外求援,就像大多數的人一樣。因為,即使超凡,你還是個『人』。」--諮商心理師、作家/陳志恆「如果您也是那個花了大半輩子時間療傷的人,希望您可以透過這本書的陪伴,理解自己並感到寬慰,逐漸從創傷經驗的桎梏得到釋放。」--臨床心理師/曾心怡「不論你是專業助人工作者,還是渴望自我成長的讀者,相信都能在這本書中獲益,並感受作者對於生命與世界的熱情。」--初和心理諮商所 諮商心理師/黃柏威「身為讀者的我們,若能借鏡這些超凡之子故事,在作者的敘事中,看見他們選擇再次面對自身恐懼的勇氣,也許在未來面對屬於各自的人生逆境之時,將更有機會從中找到更強大的自己。」--臨床心理師/蘇益賢「在閱讀這本書時,你不可能沒看見自己,同時也絕對可以把自己看得更清楚。」--紐約時報暢銷書《擁抱B選項》作者/亞當‧格蘭特「正如作者在書中所揭示的,逆境創傷比我們想像得還要普遍,復原力也是。」--《什麼時候是好時候》作者/丹尼爾‧品克「這本書有如何讓自己更強大的精闢分析,是一本我們所有人在往英雄主義道路邁進時,不可或缺的讀物。」--史丹佛大學心理學退休榮譽教授/菲利普‧津巴多「我居然在每一頁都看到了自己,裡面每一個故事都是我需要聽到的故事。」--法國讀者/路易斯「我今年六十八歲,現在終於明白我是如何活下來的,以及為什麼我會一直在做正確的事。『超凡』是我們每一個人的一部分。」--美國讀者/瑪麗‧帕爾默「沒有人能像作者這樣精準地掌握一顆顆受傷的心和靈魂!我在許多故事中看到了自己,現在終於明白我的競爭性和超能力來自何處。」--英國讀者/約翰‧麥金太爾

作者介紹

作者介紹 ■作者簡介梅格‧潔伊(Meg Jay, PhD)臨床心理學家,擁有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的臨床心理學博士學位和性別研究學位。目前為維吉尼亞大學教育學系副教授,同時也在維吉尼亞州夏洛茨維爾執業。作品常見於《紐約時報》《洛杉磯時報》《今日美國》《今日心理學》,並受訪露出於美國全國公共廣播電臺、英國廣播公司及TED系列演講,書籍作品已被翻譯超過十種語言。■譯者簡介林曉欽國立臺灣大學政治學碩士,譯有《歡迎來到夜谷:吞沒萬物的歡樂微笑》《太空的六場葬禮》以及《生活槓桿》等。譯案合作請來信:Yorkelin@gmail.com

產品目錄

產品目錄 推薦序:別讓堅強韌性成為壓垮你的最後一根稻草/陳志恆推薦序:變得強壯有時是不得不的選擇,儘管代價是滿身傷痕/蘇益賢各界推薦前 言第一章 超凡--真正傑出不凡的,反而是最平凡的第二章 起源--一開始也許美麗迷人,卻瞬間急轉直下第三章 祕密--大多數的時候,祕密必然頑固地影響我們第四章 戰鬥--凡是殺不死我們的,都能讓我們變得更強第五章 逃跑--對於許多超凡之子而言,「未來」是最寬闊的逃跑地點第六章 警覺--他們學會保持警覺,提防所有逆境第七章 超人--他們不能只是凡人,他們必須是超人第八章 孤兒--他們知道,自己必須比「正常孩子」更討人喜歡第九章 面具--許多超凡之子的人生就像一場表演,目的是取悅舞臺前的觀眾第十章 異形--你很好,你很正常,但這個世界上沒有所謂的正常第十一章 反英雄--他知道不會有人救他,他決定拯救自己第十二章 重新啟動--他們在新的環境裡,已經不是原本的那個自己第十三章 氪星石--一小塊來自過去的石頭,就能摧毀他現在的生活第十四章 祕密團體--沉默代表無聲,但也可以是自由的一種表達方式第十五章 斗篷--痛苦的經驗轉換為行善的動力,我們也從受害者變成了英雄第十六章 復仇者--幸福的生活就是最好的復仇第十七章 愛的力量--歷史的弧線總是指向公義,生命的弧線也永遠朝向幸福第十八章 永不結束--成為自己內心的鬥士,從你的能力裡找到力量

商品規格

書名 / 非凡韌性: 釋放傷痛, 不再偽裝, 從逆境中找到更強大的自己
作者 / Meg Jay
簡介 / 非凡韌性: 釋放傷痛, 不再偽裝, 從逆境中找到更強大的自己:你是否一路埋頭向前,只為了知道自己可以飛得多遠,或者,什麼時候才會墜地殞落……這是一本獻給受困於童年逆境
出版社 / 叩應股份有限公司
ISBN13 / 9789861336886
ISBN10 / 9861336885
EAN / 9789861336886
誠品26碼 / 2681744192008
頁數 / 432
開數 / 25K
注音版 /
裝訂 / P:平裝
語言 / 1:中文 繁體
級別 / N:無

最佳賣點

最佳賣點 : ★TED演講瀏覽近千萬人次,蟬聯各大暢銷榜《20世代,你的人生是不是卡住了》作者梅格.潔伊全新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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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閱文字

導讀 : 前言

身為臨床心理學家和教育者,將近二十年,我一直都在聆聽。直到最近,我開始寫書。我的理由如下:大多數的時候,人們之所以需要尋找心理諮商師或老師,是因為他們找不到人討論內心的問題,或者他們恐懼沒有任何人能夠理解自己的問題。將近二十年了,我的歲月一直待在門後的世界,聆聽各種同樣發生在門後世界的事件。我已經學會了一件事:許多人覺得孤獨,但他們面對相似的問題,卻不知道自己並不孤單,也絕非異常。

除此之外,不是人人都有機會上學或接觸心理諮商,每個人必須面對不同的財務問題、各種考量或者文化障礙,聆聽、研究與閱讀這些問題,讓我受益匪淺。我希望資訊能夠流通,不要局限於可以上學或者有能力負擔心理諮商費用的人,只要使用網路、書店或公共圖書館,都能取得資訊。女性主義理論學家格羅莉雅.珍.華特金斯曾說,教育是一種干預。她的筆名「貝爾.霍克斯」(bell hooks,華特金斯堅持不採首字大寫)更廣為人知。
因此,我決定寫一本非虛構的紀實敘事作品。在這本書裡,我以數百位研究者的數百份研究報告作為題材,為了增進本書的閱讀性,其中只有幾位研究者的名字會出現在文本裡。我同時也引用了數十本回憶錄與自傳,以及少數幾本傳記和小說作品。在大多數的引用例子裡,我會完整引用,但在少數情況下,為了保持閱讀流暢度,我會縮減引用篇幅,不額外使用括號或省略符號,但絕對不會修改引用文字本身的意義。

最重要的是,我所敘述的故事,與我聽見的故事完全相同。我有幸能夠聆聽諮商個案的傾訴,並且與學生共同努力,才能傳達這些故事。本書的故事都來自於真實事件,我付出相當多的努力,希望重現真實的情感。為了保護當事人的隱私,我修改了他們的身分細節。但故事中的核心要素,包括個案與學生面臨的逆境、內心的想法以及一路奮鬥的感受,則是完全保留原貌。故事中的對話來自於我的記憶。我期盼所有的讀者都能在文字裡看見自己,但如果本書內容看起來像是指涉任何一位特定人物,純屬敘事上的巧合。

內文
第十章 異形 你很好,你很正常,但這個世界上沒有所謂的正常


沒有人知道,有些人必須花費極大的力量讓自己看起來正常。
--卡謬,《筆記》
蜜雪兒很害怕。這個世界不太對勁,她經常認為自己不該身處其中。公共場所的人,有時候看起來像舞臺上的演員。在飛輪班裡,男男女女憤怒地踩著踏板,如此荒腔走板,彷彿是馬戲團裡騎單車的小丑。這個世界不真實,或者,她不是真的--蜜雪兒已經無法分辨何者為真,她已經不覺得自己是一個真正的人。她的存在似乎是個錯誤。即使與親密的朋友相處,她必須努力地表現開心,展露微笑,而她為此恐懼萬分。有時候,她的感觸麻木,就像殭屍或行屍走肉。

或許,這正是蜜雪兒喜歡墓地的原因。她總是在墓園小歇。下班後,她喜歡到一個墓園散步。世界上沒有任何地方,比得上井然有序的墓園,猶如每幾英尺就會鋪設假花的高爾夫球場。這座墓園的歷史能夠追溯至一八○○年代,年邁的樹木覆蓋穹蒼,脆弱低矮的圍牆上長滿苔蘚,與樹木連成一線,將墓園與全世界分開了。不同高度和外型的墓碑矗立在螃蟹草和紅花草上,有些墓碑的角度相當詭異。墓碑能說故事,美國內戰時死去的士兵或寡婦、出生幾個月就失去生命的嬰兒、死於傷寒的男人以及分娩時死去的女人。倘若有人在墓園裡遇見蜜雪兒,她或許會說自己之所以喜歡墓園,因為此處安靜且祥和,但世上還有其他安靜的場所。蜜雪兒躲藏於墓園的真實原因是她可以被擁有不同人生的死者圍繞,令她安心--或者說,他們曾經存在的證據。

與活生生的人相處,讓蜜雪兒倉皇失措。她曾經求助於醫生,表示自己無法融入周圍環境。醫生評估蜜雪兒的腦電波可能產生了不正常的釋放【注1】。經過一連串的檢驗,包括在黑暗的房間以閃光燈刺激蜜雪兒,觀察其腦電圖的變化,醫生最後的結論只有血壓過低。她的醫生可能並未發現,蜜雪兒描述的疏離感或許是腦電波不正常釋放的症狀,卻也是常見的創傷後遺症。一般人認為血壓低是健康指標,但對某些人來說,低血壓則是憂鬱和焦慮造成的結果。

【注1】此處的腦電波不正常釋放,原文是seizure disorder,常見的翻譯為癲癇。然而,癲癇在中文語境裡是指腦部產生不受控制的電流,以致於功能暫時改變,才會產生抽搐和思考紛亂的症狀,而這種症狀在英文裡經常以Epilepsy呈現。但腦電波的不正常釋放不見得會引起上述的「癲癇」。為了避免產生歧意,此處將seizure disorder翻譯成腦電波的不正常釋放。

醫生請她多加攝取鹽和水分,她穿著後開的病人服,躺在診療床上,雙腿懸吊在半空中。她很害怕,不敢大聲說出醫生看起來就像穿著白袍的怪物,一邊說話,一邊張牙舞爪。他會不會把她關在病房裡監禁?為了讓自己專注於現實,蜜雪兒用力地握住病床的柔軟側墊,開始在心裡用力地保持冷靜:我坐在醫院,醫生正在講話,我聽得見,沒有奇怪的事情,我也不會尖叫。我沒有瘋。雖然,蜜雪兒根本不相信最後一句話。
到了夜晚,失去理智的可能性宛如一個小偷,隨時都會溜進公寓的黑暗角落,或者趁機闖入她的心靈。於是,蜜雪兒經常打開所有的燈光和電視機,熬夜至清晨,直到眼睛不由自主地閉上。她覺得自己年老且疲倦,根本無法想像人生還能繼續,她害怕睡著以後就無法清醒,但她不怕在沉睡中死去。她害怕的是醒來以後再也無法保持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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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教練要蜜雪兒握住他的手時,她才十四歲。她緊鄰教練,坐在小貨車駕駛座旁。小貨車在碎石子路上搖搖晃晃,後面拖著馬術車。「我們這種人知道馬的意義。」他說:「我老婆總是抱怨我花太多時間待在馬房,但養育小馬需要很多時間,培養馬術選手要更多時間--特別是討人厭的女選手。」馬克教練喋喋不休,小貨車和馬術車同樣發出擾人的噪音。「妳的父母也不懂馬。」馬克教練試探地說。蜜雪兒沒有回應,於是他繼續說:「如果他們理解,就會花更多錢,讓妳有更多時間練習。」教練平淡的口吻宛如評論事實,讓蜜雪兒非常驚訝。她一直以為,父母親之所以反對她練習馬術,純粹是因為財務考量。父母的反對也無關緊要了,因為蜜雪兒和教練達成協議,只要她願意訓練馬、清理馬廄、磨亮馬具,就可以在任何時間練習騎馬。蜜雪兒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運特別的女孩,能夠替馬克教練照顧農場。實際上,是馬克教練想要照顧她。

從有記憶開始,蜜雪兒一直渴望自己能夠與其他小孩一樣。她的家鄉位於維吉尼亞州的鄉村地區,那裡有白人孩子和黑人孩子,但幾乎沒有其他人種的孩子。有一天,在公車上,一位老女人說蜜雪兒是「蒙古人」。自此以後,蜜雪兒竭盡全力想要模仿白人女孩。她穿上相同的牛仔褲,在可以負擔的範圍之內,從事白人的運動。她央求父母,讓她參加馬術課程。因為她相信馬術是最能代表白人和維吉尼亞家鄉的運動。雖然,蜜雪兒當初參加馬術課程的目標是讓自己受到白人女孩的歡迎,但最喜歡她的卻是小馬。牠們每天歡迎她,讓她覺得一切都很值得。蜜雪兒很快地展露馬術選手的天分。

馬克教練非常吝嗇,只會偶爾表達對蜜雪兒的欣賞。她使盡渾身解數討好他。他提到大學獎學金,讓蜜雪兒無比嫉妒,也承諾帶蜜雪兒到其他城市參加馬術比賽。她可以因此開心好幾個星期。然而,如果蜜雪兒犯了錯,例如忘了關上馬房的門,他也會滔滔不絕地攻擊她,令她心碎。蜜雪兒怎麼能夠如此不知感恩,教練已經給她很多次機會了。他一邊關門,一邊說。在這種時刻,教練會提醒蜜雪兒,如果沒有他,蜜雪兒什麼都不是,倘若再不謹慎,她就會失去一切。

那天,教練在小貨車上問了一個簡單的問題,卻讓蜜雪兒的內心宛如一匹小馬,承受極為惡劣的雙重束縛:握住成年男子的手,或者,拒絕一位能夠使她美夢成真的男人。馬克教練的故鄉是阿根廷--他很喜歡提醒蜜雪兒,最好的馬術選手都來自於那裡--從來沒有人敢反對他,蜜雪兒也沒有。她直直地望著前方,不發一語--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於是,馬克教練握住她的手,拉到兩人中間。他的手粗糙且巨大,蜜雪兒的手卻是年幼且渺小,如此不適的觸感。馬克教練的大拇指使力揉著她的手腕,用力地壓著她的皮膚,蜜雪兒想要用力扭動逃離,卻如雕像般坐著,不知如何是好。車子抵達馬場之後,她連忙逃離,心情也隨之放鬆,卻不知道惡夢還沒結束。

十五歲的時候,蜜雪兒以為自己和教練「有染」,不是因為她想要,她甚至不知道「有染」的意思。她不清楚如何描述自己和馬克教練之間的關係。馬克教練的要求越來越多--抱我、親我、讓我躺在妳身上,而且他的步驟緩慢,就像馴服一隻小馬,一次又一次地綁緊馬繩。蜜雪兒希望馬克教練可以明白:「我愛你,你就像我的父親,我們之間不該如此。」馬克教練卻對她曉以大義:「我為妳付出許多,讓我看看妳的感激。」

蜜雪兒沒有把這些事情告訴認識的人,甚至決心欺騙自己。「教練來自南美洲。」她思忖:「也許在那裡,這是很正常的。」蜜雪兒從來沒有想過,馬克教練的所作所為就是性侵害。除此之外,她從來沒有和教練發生性行為。無論他們兩人發生了什麼,蜜雪兒不認為自己是受害者,反而更像內心矛盾的共犯。她已經十五歲了,不是五歲,教練也不曾強迫壓倒或暴力對待。她開始找藉口,沒有遠離馬場,而是花更多時間待在那兒。蜜雪兒不知道,任何具備權威地位的成年人若與她發生性關係,就算是兩情相悅,大多數的國家都視之為犯罪行為,包括美國在內。

蜜雪兒如願得到大學提供的馬術獎學金。離開家鄉就讀大學之前,馬克教練要求她交出第一次的性交經驗作為回報。他再度曉以大義地說,與其在念大學時,喝醉與兄弟會的男同學做愛,不如把第一次交給年邁、有經驗而且愛她的人。馬克教練言之鑿鑿,但蜜雪兒不肯屈服。她拒絕了很多次,看起來似乎非常堅決,於是馬克教練開始責備她不知感恩,將她永遠趕出馬場。蜜雪兒害怕失去大學獎學金,只好向父母坦承一切。無法具體指證教練和蜜雪兒有染,父母反而警告她不得向任何人提及此事,以免犯下誹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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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童性侵是對最脆弱的公民進行性侵。美國執法單位獲報的所有性侵案件裡,三分之二的受害者年紀低於十八歲。在所有年齡中,最常遭受侵犯的年齡就是馬克教練第一次要求蜜雪兒牽手的年齡:十四歲。
由於遮掩手法眾多以及被害人不願通報,導致我們難以準確地理解兒童性侵的盛行程度,但精確的研究報告估計,十八歲以下的孩童裡,大約八%的男孩以及二十五%的女孩曾遭受不當的性對待。我們認為,性侵必須涉及肢體接觸,例如接吻、身體觸摸或身體侵犯,但最常見的兒童性侵是加害者將兒童視為性刺激的工具,包括成年人和孩童進行與性有關的對話、凝視孩童的裸體以取悅自己、讓孩童觀看成年人自慰、與孩童一起觀看或拍攝色情影片。這些行為可能發生在兩者實際的互動、電話或網路。

蜜雪兒從來不曾想像馬克教練的行為是性侵,因為她相信性侵只可能發生在親戚或者公園的陌生人。事實上,三十五%遭受性侵的孩童,加害者是家庭成員。雖然大人總是警告孩童必須「小心危險的陌生人」,但只有五%的受害者是被完全不認識的人侵犯。「小心危險的陌生人」根本不是一句完整的安全標語。遭受性侵的未成年人裡,絕大多數(高達六○%)的加害者來自於他們的人際網路以及熟悉的非家庭成員,正如馬克教練和蜜雪兒的關係。孩童認識並且信賴加害者,他們的身分可能是老師、教練、保母、鄰居或教會人員。加害者的性別普遍是男性,但並非必然。

遭到人際網路的成員性侵,嚴重程度似乎不比遭到家庭成員性侵,但請讀者必須注意,即便是非家庭成員的性侵,其嚴重程度和遭到背叛的痛苦仍然真實無比。這種感覺就像「實質亂倫」,因為被害者通常敬愛、信任、珍惜加害者,視其如親人,在某些個案裡,加害者的重要地位更勝於此。「我認為這是亂倫。」一位年輕的運動員參加了相關調查,她遭到教練性侵。「因為我們花了很多時間相處、滿足彼此的需求、建立友誼以及這段關係提供的人生機會……加害者可以給妳特別的事物,而其他人無法。他們就像兄弟、舅舅、父親……孩童覺得自己很安全,願意做任何事。所以這種行為就是亂倫。」

由於兒童性侵的加害者通常是被害者熟悉的人,常見的兒童性侵形式也因此是逐步的侵犯,而不是單一的悲劇事件。為了誘使被害人,加害者會先建立彼此的親密程度和信賴,廣為人知的手法就是照顧被害人,這種方法經常被視為誘惑。例如蜜雪兒的經歷,加害者一開始只是花時間與被害者獨處,款待被害者,分享祕密和愉快的時光。孩童因此得到了父母和朋友未能給予的關注、關愛和讚美。加害者會用言語讓小孩覺得自己特別,例如「妳是我最喜歡的學生」「我從來沒有讓任何人知道」或「妳是唯一理解我的人」。有時候,加害者甚至提出天馬行空的承諾,小孩或青少年很容易相信--「你一定會成為大明星」或「我們有一天可以在一起」。

性侵行為經常是日積月累的增加,一開始只是看似無害地侵犯個人空間,例如與性有關的言論或者輕微的肢體接觸。加害者會提出新的要求,慢慢地增加其要求,以玩樂或言語說服作為掩飾,不會強迫被害者滿足其需求。為了把加害者留在自己的人生,孩童或青少年經常會自行解釋對方討人厭的殷勤。例如,蜜雪兒不相信馬克教練可能會侵犯自己,她認為,馬克教練來自於其他國家,在他的故鄉,也許人際關係就是應該如此。

蜜雪兒並未同意馬克教練的所有要求,但她已經退讓太多,到最後,只能將一切的責任攬在身上。蜜雪兒不知道,在三分之一的兒童性侵事件中,受害者都被稱為「順服的受害者」。孩童似乎自願地與加害者發生性行為。但是,低於法定「合意」年齡的行為人不可能進行「合意的性行為」。因為孩童與青少年易於受到操控,他們也被教導要遵守成人和權威人物的要求。在特定年齡之前,他們沒有能力進行「合意性行為」,就算未成年人相信自己可以,也不改變此一事實。然而,如果是兩個未成年人之間的性行為,或者十八歲的青少年和十六歲的青少年發生性行為時,以上論點可能會產生爭議。多數專家都同意,只要性行為的一方低於十八歲,而兩者之間的年紀差距超過五歲或者加害者的身分是權威人物,雙方的性關係幾乎都是犯罪。

蜜雪兒與教練之間的關係合乎性侵的所有條件。蜜雪兒認為自己在十四歲時與教練「有染」,而美國的法定性行為年齡是十八歲,馬克教練比她年長近四十歲,而且具備明確的權威地位。近年來,體育圈的陳年性侵案件一一爆發--游泳、自行車、足球和健身界,也彰顯了性侵案件的廣泛程度,以及教練擁有的獨特地位,因為他們可以直接碰觸運動員的身體、心智和夢想。「教練擁有近乎絕對的權力。」一位退役的男性足球員曾經遭到教練性侵,接受《紐約時報》專訪時表示:「教練是夢想的守門員。」

馬克教練就是蜜雪兒的夢想守門員,他的重要地位甚至不只如此。「我以為自己可以念大學,前往南美洲,與最好的馬術選手競爭。我在房間牆壁貼上海報。這是我的夢想。我替馬克教練做的一切,我以為是在幫助家人--我的父母無法負擔馬術的費用與大學學費,我知道他們不會同意我和馬克教練之間的關係。我也不想,如果我拒絕,就會失去我努力爭取的一切。我找不到任何好方法結束這段關係。」考慮到馬克教練對蜜雪兒的巨大權力,蜜雪兒可以說:「我的生命徹底仰賴他--他就像上帝一樣。十五歲到十九歲時,他基本上擁有我的一切。」
但她始終沒有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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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教練並未奪走蜜雪兒的童貞和對馬術的熱愛,卻奪走了她對「正常」的感知。「他最大的成就,」蜜雪兒說:「就是讓我再也無法分辨何謂正常或安全。」蜜雪兒拿到了獎學金,順利就讀大學,在馬術比賽場內外,仍然不停搜尋馬克教練的蹤影。比賽時,她仔細觀察停車場是否停著他的小貨車。走進教室,蜜雪兒有時候心想,馬克教練可能會打電話到大學,要求他們取消她的獎學金。

朋友聚集在公寓,交換彼此的感情故事,蜜雪兒只能避而不談,無法面對自己的性生活。「我能說什麼?我唯一的性經驗是想盡辦法不要讓一個五十歲的男人在我脖子上留下吻痕。」她說。為了阻絕朋友進一步追問,她向幾位親近的朋友提到,在家鄉時,她曾與一位男孩發生了不好的經驗--「我覺得自己必須告訴她們一些故事,讓她們理解,並且遮掩真實的過往。」但這個行為讓她覺得自己只是一個騙徒。「關於馬克教練的事情,我一直認為自己在說謊,就像我只是小題大作,根本沒有憤怒的權力,我搞砸了。現在,我坐在這裡,成為無數個向妳坦承自己如何隱瞞遭到性侵的個案之一。」蜜雪兒不知道,所有復原的孩子與青少年都會創造「表面故事」,似乎只是單純地想讓人更容易理解他們的創傷。

由於蜜雪兒的感情關係和性經驗與一般人不同,她開始覺得自己也格格不入。就算坐在同儕身旁,或者說,特別是比鄰而坐時,她更加相信彼此活在兩個不同的星球。她不明白,疏離感或強烈的抽離感是遭受性侵及所有逆境受害者的常見反應之一。壞事發生之後,我們會開始疏遠沒有相同逆境經驗的人。我們因為不尋常的逆境而遭到孤立,變得孤獨,再也無法與一般人和其日常生活產生連結。於是,在超凡之子的心中,實踐日常生活的男男女女變得喧囂不已,想要實踐某個目標或者相信全世界也越來越神祕艱困。

無論面對何種逆境,或者具體的經驗為何,超凡之子覺得自己與他人不同。有時候,這種感受來自於內心--例如「我不正常」,另外一些時候,則是因外在世界引起,例如「我的生活不正常」。娜迪亞的父母親被搶匪殺死之後,她如此描述自己的日常生活:「在父母死後的歲月裡,我是如此渴望正常生活。我希望別人用正常的眼光看待我,用一般的方式對待我。但是,他們小心翼翼地呵護我,我謹慎地注意他們的反應。他們非常同情我的遭遇。我不希望父母的死改變我,讓我變得不再正常。我希望擁有正常的生活。人們想要幫助我,他們說以後我會擁有嶄新的正常生活,但我根本不知道父母親死後,我還能不能有正常的生活。」

蜜雪兒的逆境成為不可言說的祕密,這樣的孩子可能會產生一股感受,認為自己的內心深處必定有問題。其他人臉上的微笑和歡樂的聲音遂成殘忍的提示,讓超凡之子注意眼前的世界與他們的內心感受有多麼衝突:差異、瘋狂、受創、孤獨、擔憂、精疲力盡、無助、沒有希望、警戒、猜忌、害怕、罪惡感、抽離、被批評、受傷、寂寞、空虛、自殺傾向、完美主義者、憤怒、老邁、自艾自憐、被隔離、失去控制、憂鬱、被同情、逆境、被誤解、羞恥、激動、無法專注、愚笨。

蜜雪兒前來尋求心理諮商時,已經在美國政府機構任職,擔任受害者指證協調官--這是政府的法定職位,保護所有犯罪行為下的倖存者,協助他們指認加害者。「我從來沒有得到司法正義。十五年後,我仍然在想辦法矯正錯誤。」每一天,蜜雪兒都在矯正許多的錯誤,即便工作內容非常辛苦,談到保護的個案時,她的眼神仍然為之一亮,特別是挺身反抗加害者的孩童與青少年。「今天,我的一位個案穿上神力女超人的衣服,指證加害者。」她的表神充滿了自豪。
在工作場所,蜜雪兒是一位英雄,幫助了許多人,但她經常用其他字眼描述自己,特別是「罪惡感」與「瘋狂」。「如果人們真正地理解我的生活。」剛開始進行諮商時,她曾說,「他們可能會要我去找上帝,或者,你明白的,冥想或其他方法。」聽到這句話,我詢問蜜雪兒--正如我已經問過其他超凡之子--她是否認為自己具備復原力?或者,她認為自己堅強嗎?「擁有復原力的人不會在墓園睡午覺。」她斬釘截鐵地說。隨後,她補充了一句話,我已經聽過無數次了。「堅強的人,不需要心理治療。」

試閱文字

自序 : 前言
身為臨床心理學家和教育者,將近二十年,我一直都在聆聽。直到最近,我開始寫書。我的理由如下:大多數的時候,人們之所以需要尋找心理諮商師或老師,是因為他們找不到人討論內心的問題,或者他們恐懼沒有任何人能夠理解自己的問題。將近二十年了,我的歲月一直待在門後的世界,聆聽各種同樣發生在門後世界的事件。我已經學會了一件事:許多人覺得孤獨,但他們面對相似的問題,卻不知道自己並不孤單,也絕非異常。
除此之外,不是人人都有機會上學或接觸心理諮商,每個人必須面對不同的財務問題、各種考量或者文化障礙,聆聽、研究與閱讀這些問題,讓我受益匪淺。我希望資訊能夠流通,不要局限於可以上學或者有能力負擔心理諮商費用的人,只要使用網路、書店或公共圖書館,都能取得資訊。女性主義理論學家格羅莉雅.珍.華特金斯曾說,教育是一種干預。她的筆名「貝爾.霍克斯」(bell hooks,華特金斯堅持不採首字大寫)更廣為人知。
因此,我決定寫一本非虛構的紀實敘事作品。在這本書裡,我以數百位研究者的數百份研究報告作為題材,為了增進本書的閱讀性,其中只有幾位研究者的名字會出現在文本裡。我同時也引用了數十本回憶錄與自傳,以及少數幾本傳記和小說作品。在大多數的引用例子裡,我會完整引用,但在少數情況下,為了保持閱讀流暢度,我會縮減引用篇幅,不額外使用括號或省略符號,但絕對不會修改引用文字本身的意義。
最重要的是,我所敘述的故事,與我聽見的故事完全相同。我有幸能夠聆聽諮商個案的傾訴,並且與學生共同努力,才能傳達這些故事。本書的故事都來自於真實事件,我付出相當多的努力,希望重現真實的情感。為了保護當事人的隱私,我修改了他們的身分細節。但故事中的核心要素,包括個案與學生面臨的逆境、內心的想法以及一路奮鬥的感受,則是完全保留原貌。故事中的對話來自於我的記憶。我期盼所有的讀者都能在文字裡看見自己,但如果本書內容看起來像是指涉任何一位特定人物,純屬敘事上的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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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序 : 推薦序 別讓堅強韌性成為壓垮你的最後一根稻草
陳志恆

從小看好萊塢動作電影,總有個疑惑:「主角為什麼永遠不會死?」
在我青少年時期,《終極警探》系列電影紅極一時,布魯斯.威利飾演的警察約翰.麥克連,跟你我一樣都是人生父母養,憑什麼出生入死卻總能奇蹟生還,凱旋而歸?賣座電影裡都要有這樣的角色設定,因為觀眾喜歡,像蟑螂一般打不死又百折不撓。但現實中的我們是如此不堪一擊,總期待著自己有一天能擁有那鋼鐵神勇、克敵致勝的超凡力量,打敗橫在眼前的種種困難──事業、房貸、愛情、婚姻、親子、疾病等。
我是一位心理助人者,在實務工作中,時常接觸到許多遭逢困境的人們,他們曾經歷過一般人難以想像的童年逆境,至今依然深受其擾;我也碰過許多苦惱的父母,這些大人的兒時成長經驗也是千瘡百孔,眼看著就要將這些傷痛複製到孩子身上了。
我該如何幫助這些人有所突破,甚至改寫命運呢?於是,我亟欲想知道,那些即使在成長過程中一再遭逢困境,仍能成功克服逆境、越挫越勇,終於攀上人生巔峰的人們,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回到真實世界中,在你我身邊,也有許多非凡人物,或許精采程度難以與大銀幕上的劇情相比擬,卻也曾經在苦難中受盡折磨,同時,他們撐過來了,甚至扭轉局勢。是什麼讓「不經一番寒徹骨,焉得梅花撲鼻香」在他們身上起了作用?而同樣在海上遭遇暗礁,有些人能夠「激起美麗的浪花」,有些人卻死在沙灘上?這中間的差異是什麼?
當我們不斷想探究這些問題時,作者卻在這本書中試圖告訴我們,超凡之子,其實也很平凡。這本書試圖從成千上百則研究報告及傳記故事中,去提煉出那些超凡之子異常堅強的祕密,同一時間,也真實地揭露,就算是超級英雄,也有孤獨、脆弱、無助、自我懷疑與恐懼的一面;儘管成就斐然,但憂鬱纏身,甚至長期承受著龐大身心壓力的副作用。
為什麼?因為,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在這本書中,你能清楚理解這句話的奧義。那些幫助一個人成功克服逆境的身心特質或行為模式,一方面讓苦難者脫胎換骨,卻也把他們一步步推向終其一生痛苦不堪的無間地獄中。
發生在童年時刻的逆境經驗,我們往往無力對抗,更難以逃離。我們只能透過僅有的身心資源加以因應,由於選擇有限,任何當時展現出來的應對策略,目的都只有一個──活下來。幸運地,我們成功地在苦難中獲得生存,度過難關;然而,一個人的行為模式一旦有效果,就會被保留下來,同時成了他們應對後續人生挑戰時的主要因應機制。
因此,在他們漫長的人生路上,他們仍然依著慣性,走著最熟悉的路徑──戰鬥、逃離、凍結、警覺、過度努力、討好順服、取悅他人等,他們成功地因應了人生的困境,在學業表現、人際關係與事業發展等各方面一帆風順,然而,這也令他們吃足苦頭,付出代價,內心有著不為人知的辛酸。
像是,當我們看到一個樂於分享、熱心付出,總是笑臉迎人又深受歡迎的人時,我們沒看到的是,他可能常要把別人的需求放在比自己更優先的位置上去照顧,即使再委屈,也要縮小自己,眼淚往肚子裡吞。因為,在過去,他需要藉此獲得父母的認同與在乎,他是這樣在家庭風暴中生存下來的。
在我實務工作中的觀察,那些最堅強且成就不俗的人,往往也是最會「撐」的人,不到痛苦的極限,絕不求救。也許,在過去的逆境中,他們只能獨自苦撐,或者求援會討來責罵。於是,他們知道,凡事都得靠自己,他們拚了命地自我提升,而能爬到如今的局面。但獨自苦撐的後遺症,便是有苦不能說,甚至不允許自己感受痛苦。可以想見,他們再有成就,卻是缺乏人際支持的,身旁的親友再多,仍感孤獨不已。
我很喜歡作者對超凡英雄的堅強與脆弱,同時忠實呈現的寫作筆法。這讓我們知道,儘管遭遇苦難,我們仍有機會超越現狀,並活出不同的人生,正如好萊塢電影情節一般,我們永遠可以帶著企盼,而那個最終的拯救者,可能就是我們自己。
另一方面,我們也清楚知道,在克服逆境的同時,需要承認並允許自己感受到傷痛、脆弱、不堪、無力與孤獨。也許你得假裝堅強,因為這是幫助你一路撐過來的生存策略,但當假裝到連自己都不認得自己時,那些深埋在心中的脆弱與傷痕,便無從被看見。沒看見,不代表不存在,特別是那些源自童年的身心創傷,一旦形成,就會持續對後續人生造成或大或小的影響──在情緒、健康、生活習慣與親密情感等各方面。
超凡人物的非凡之處,在於能不被困頓洪流給淹沒,越挫越勇,翻轉人生,甚至鼓舞著成千上萬的人們;但超凡人物的平凡之處,就跟你我一樣,也會有煩惱、有壓力,感到身體病痛,身旁有難相處的家人、鄰居或同事。這本書正要讓你知道,你可以擁有非凡韌性;同時,你也擁有疲憊與脆弱的權利,就算你再能撐,也需要向外求援,就像大多數的人一樣。
因為,即使超凡,你還是個「人」。
(本文作者為諮商心理師、作家)

推薦序 變得強壯有時是不得不的選擇,儘管代價是滿身傷痕
蘇益賢

之於你,「活下去」是什麼意思?
對多數人來說,這是種誇飾。一種加油打氣、互相勉勵,一起撐過上班或生活的日子。
不過,「活下去」有時正如它字面上的意義那般,是生命遭逢威脅時,人類的身心努力在做的事。面對威脅,被啟動的「活下去模式」改變了身心狀態,造成廣泛而深遠的影響。
相較其他生物,人類是少數很晚獨立的物種。我們稱十八歲為「成年」。反觀其他生物,長頸鹿在出生後沒多久就能站立甚至行走;幾個小時後就能奔跑好逃離捕食者。剛出生的嬰兒就連自己「抬頭」都有困難,更別提得花上數個月才能做到的爬行、坐立、步行、跑步。
在生命初期,脆弱的嬰幼兒無法獨自生存,相當仰賴照顧者的協助。無數心理學研究發現,照顧者(無論是雙親或親戚)提供的照顧品質,不但決定了嬰幼兒生命能否延續,更決定了嬰幼兒長大之後的身心狀態。
溫暖、支持且穩定的教養風格加上足夠的營養、睡眠與良性環境刺激,使得「家」成為了讓嬰幼兒安心成長的避風港。在面對生存威脅或挑戰時,家是一個可以獲得安慰與修復的場域,讓嬰幼兒逐漸成長並適應社會。
但許多時候,家反而成為了嬰幼兒生存的主要威脅來源。
「童年逆境經驗」研究發現,主要照顧者的不當教養,包含咒罵、羞辱、肢體傷害、性騷擾或性侵害、缺乏情緒支持、忽視、棄養,這樣不穩定的成長環境,對嬰幼兒來說都是巨大的威脅。同時,主要照顧者自身狀態的不穩定,好比離婚、入獄、罹患精神疾病、物質成癮等,也都會對發展中的嬰幼兒造成威脅。為了生存,嬰幼兒不得不長期開啟「活下來模式」,試著透過這樣的策略,熬過充滿威脅的生存環境。
只是,這種「先活下來再說」的策略雖然讓生命延續了,卻也讓人付出許多代價。如探討童年逆境的經典書籍《深井效應》一書所指出的,童年逆境之下長大者,罹患癌症、心血管疾病、肥胖、中風、糖尿病等機率,都是常人的許多倍。除了生理疾病受童年逆境經驗影響之外,個人心理狀態亦無法倖免。許多人因而發展出如焦慮、憂鬱、注意力不足或過動、創傷後壓力症候群等心理疾患。
看似悲觀的結論,其實只道出了故事的一部分。本書作者發現,百分之七十五的社會傑出人士,其童年都曾受貧窮、家庭破碎、疾病等逆境的折磨。
逆境不但不可預期,更不受個人控制。面對逆境,以「凡人」之姿活著是不太可能的。在沒有選擇的狀況下,這些人只能成為「超凡之子」,發展出各式各樣的生存策略與心理防衛機制。
這些策略運作極佳,因此,身為外人的我們看見的是這些傑出人士光鮮亮麗、超凡、成熟的一面,不一定能發現當事人正或曾承受著怎樣巨大的生存壓力。更不一定有機會深入他們的內心,理解他們的傑出是怎樣的犧牲換得的。
某種程度,這些超凡之子正驗證了尼采說過的話:「凡殺不死我的,必使我更強大。」只是,看在心理學家眼裡,這句話其實沒有說完。更精確地說:「凡殺不死我的,必使我更強大,也必在我身上留下傷痕。」
曾經保護許多超凡之子走過逆境的生存策略,在脫離童年逆境之後,仍不合時宜地緊緊跟著他們,成為人生的阻礙。有人不願或不敢相信愛情、時常處在情緒麻木的狀態、投入酒精或物質的世界、自我孤立、過度犧牲奉獻⋯⋯許多超凡之子甚至沒有意識到這樣的傷痕與童年經驗的關係。
閱讀本書,內心是滿滿的不捨,捨不得這些主角們得在童年時經歷那樣的遭遇。為了求生而變得超凡,不但無法選擇,更是滿身傷痕換來的。故事說到這,似乎又落入了難過的結局。
但真正完整的故事,其實才剛開始。就在一位位負傷的超凡之子,願意試著理解自己所負之傷的那一刻起。這樣的過程,不斷交錯出現在本書裡。身為心理治療師的作者陪伴了許多超凡之子,一起扛起龐大的痛苦情緒,試著面對與理解自己的生命經驗。在諮商室裡,超凡之子時而沉默、時而哭泣、時而憤怒。當我們正視生命的重量時,會發現它往往是沉重的,更何況是要面對讓人如此不堪的童年逆境經驗。
但正如他們過去面對童年逆境時所鼓起的勇氣一樣,許多長大之後的超凡之子再次選擇面對。在一次次諮商歷程中,正視生命在倖存之後的傷口。
與多數人想像不同,心理諮商其實不總是舒服的。在治療室中,我們要面對的負面情緒總是多於歡笑。身為心理師,我對每位願意前來接受治療的案主是滿滿的敬佩。畢竟,逃避與不面對其實是更容易的事情。
本書不只適合推薦給曾有過童年逆境經驗的讀者,更適合每一位希望面對真實的自己,進而從中找到自身力量的伙伴。對書裡提到的主角們來說,超凡其實是不得不的選擇。但身為讀者的我們,若能借鏡這些超凡之子故事,在作者的敘事中,看見他們選擇再次面對自身恐懼的勇氣,也許在未來面對屬於各自的人生逆境之時,將更有機會從中找到更強大的自己。
(本文作者為臨床心理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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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文 : 第十章 異形 你很好,你很正常,但這個世界上沒有所謂的正常

沒有人知道,有些人必須花費極大的力量讓自己看起來正常。
──卡謬,《筆記》
蜜雪兒很害怕。這個世界不太對勁,她經常認為自己不該身處其中。公共場所的人,有時候看起來像舞臺上的演員。在飛輪班裡,男男女女憤怒地踩著踏板,如此荒腔走板,彷彿是馬戲團裡騎單車的小丑。這個世界不真實,或者,她不是真的──蜜雪兒已經無法分辨何者為真,她已經不覺得自己是一個真正的人。她的存在似乎是個錯誤。即使與親密的朋友相處,她必須努力地表現開心,展露微笑,而她為此恐懼萬分。有時候,她的感觸麻木,就像殭屍或行屍走肉。
或許,這正是蜜雪兒喜歡墓地的原因。她總是在墓園小歇。下班後,她喜歡到一個墓園散步。世界上沒有任何地方,比得上井然有序的墓園,猶如每幾英尺就會鋪設假花的高爾夫球場。這座墓園的歷史能夠追溯至一八○○年代,年邁的樹木覆蓋穹蒼,脆弱低矮的圍牆上長滿苔蘚,與樹木連成一線,將墓園與全世界分開了。不同高度和外型的墓碑矗立在螃蟹草和紅花草上,有些墓碑的角度相當詭異。墓碑能說故事,美國內戰時死去的士兵或寡婦、出生幾個月就失去生命的嬰兒、死於傷寒的男人以及分娩時死去的女人。倘若有人在墓園裡遇見蜜雪兒,她或許會說自己之所以喜歡墓園,因為此處安靜且祥和,但世上還有其他安靜的場所。蜜雪兒躲藏於墓園的真實原因是她可以被擁有不同人生的死者圍繞,令她安心──或者說,他們曾經存在的證據。
與活生生的人相處,讓蜜雪兒倉皇失措。她曾經求助於醫生,表示自己無法融入周圍環境。醫生評估蜜雪兒的腦電波可能產生了不正常的釋放【注1】。經過一連串的檢驗,包括在黑暗的房間以閃光燈刺激蜜雪兒,觀察其腦電圖的變化,醫生最後的結論只有血壓過低。她的醫生可能並未發現,蜜雪兒描述的疏離感或許是腦電波不正常釋放的症狀,卻也是常見的創傷後遺症。一般人認為血壓低是健康指標,但對某些人來說,低血壓則是憂鬱和焦慮造成的結果。

【注1】此處的腦電波不正常釋放,原文是seizure disorder,常見的翻譯為癲癇。然而,癲癇在中文語境裡是指腦部產生不受控制的電流,以致於功能暫時改變,才會產生抽搐和思考紛亂的症狀,而這種症狀在英文裡經常以Epilepsy呈現。但腦電波的不正常釋放不見得會引起上述的「癲癇」。為了避免產生歧意,此處將seizure disorder翻譯成腦電波的不正常釋放。

醫生請她多加攝取鹽和水分,她穿著後開的病人服,躺在診療床上,雙腿懸吊在半空中。她很害怕,不敢大聲說出醫生看起來就像穿著白袍的怪物,一邊說話,一邊張牙舞爪。他會不會把她關在病房裡監禁?為了讓自己專注於現實,蜜雪兒用力地握住病床的柔軟側墊,開始在心裡用力地保持冷靜:我坐在醫院,醫生正在講話,我聽得見,沒有奇怪的事情,我也不會尖叫。我沒有瘋。雖然,蜜雪兒根本不相信最後一句話。
到了夜晚,失去理智的可能性宛如一個小偷,隨時都會溜進公寓的黑暗角落,或者趁機闖入她的心靈。於是,蜜雪兒經常打開所有的燈光和電視機,熬夜至清晨,直到眼睛不由自主地閉上。她覺得自己年老且疲倦,根本無法想像人生還能繼續,她害怕睡著以後就無法清醒,但她不怕在沉睡中死去。她害怕的是醒來以後再也無法保持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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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教練要蜜雪兒握住他的手時,她才十四歲。她緊鄰教練,坐在小貨車駕駛座旁。小貨車在碎石子路上搖搖晃晃,後面拖著馬術車。「我們這種人知道馬的意義。」他說:「我老婆總是抱怨我花太多時間待在馬房,但養育小馬需要很多時間,培養馬術選手要更多時間──特別是討人厭的女選手。」馬克教練喋喋不休,小貨車和馬術車同樣發出擾人的噪音。「妳的父母也不懂馬。」馬克教練試探地說。蜜雪兒沒有回應,於是他繼續說:「如果他們理解,就會花更多錢,讓妳有更多時間練習。」教練平淡的口吻宛如評論事實,讓蜜雪兒非常驚訝。她一直以為,父母親之所以反對她練習馬術,純粹是因為財務考量。父母的反對也無關緊要了,因為蜜雪兒和教練達成協議,只要她願意訓練馬、清理馬廄、磨亮馬具,就可以在任何時間練習騎馬。蜜雪兒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運特別的女孩,能夠替馬克教練照顧農場。實際上,是馬克教練想要照顧她。
從有記憶開始,蜜雪兒一直渴望自己能夠與其他小孩一樣。她的家鄉位於維吉尼亞州的鄉村地區,那裡有白人孩子和黑人孩子,但幾乎沒有其他人種的孩子。有一天,在公車上,一位老女人說蜜雪兒是「蒙古人」。自此以後,蜜雪兒竭盡全力想要模仿白人女孩。她穿上相同的牛仔褲,在可以負擔的範圍之內,從事白人的運動。她央求父母,讓她參加馬術課程。因為她相信馬術是最能代表白人和維吉尼亞家鄉的運動。雖然,蜜雪兒當初參加馬術課程的目標是讓自己受到白人女孩的歡迎,但最喜歡她的卻是小馬。牠們每天歡迎她,讓她覺得一切都很值得。蜜雪兒很快地展露馬術選手的天分。
馬克教練非常吝嗇,只會偶爾表達對蜜雪兒的欣賞。她使盡渾身解數討好他。他提到大學獎學金,讓蜜雪兒無比嫉妒,也承諾帶蜜雪兒到其他城市參加馬術比賽。她可以因此開心好幾個星期。然而,如果蜜雪兒犯了錯,例如忘了關上馬房的門,他也會滔滔不絕地攻擊她,令她心碎。蜜雪兒怎麼能夠如此不知感恩,教練已經給她很多次機會了。他一邊關門,一邊說。在這種時刻,教練會提醒蜜雪兒,如果沒有他,蜜雪兒什麼都不是,倘若再不謹慎,她就會失去一切。
那天,教練在小貨車上問了一個簡單的問題,卻讓蜜雪兒的內心宛如一匹小馬,承受極為惡劣的雙重束縛:握住成年男子的手,或者,拒絕一位能夠使她美夢成真的男人。馬克教練的故鄉是阿根廷──他很喜歡提醒蜜雪兒,最好的馬術選手都來自於那裡──從來沒有人敢反對他,蜜雪兒也沒有。她直直地望著前方,不發一語──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於是,馬克教練握住她的手,拉到兩人中間。他的手粗糙且巨大,蜜雪兒的手卻是年幼且渺小,如此不適的觸感。馬克教練的大拇指使力揉著她的手腕,用力地壓著她的皮膚,蜜雪兒想要用力扭動逃離,卻如雕像般坐著,不知如何是好。車子抵達馬場之後,她連忙逃離,心情也隨之放鬆,卻不知道惡夢還沒結束。
十五歲的時候,蜜雪兒以為自己和教練「有染」,不是因為她想要,她甚至不知道「有染」的意思。她不清楚如何描述自己和馬克教練之間的關係。馬克教練的要求越來越多──抱我、親我、讓我躺在妳身上,而且他的步驟緩慢,就像馴服一隻小馬,一次又一次地綁緊馬繩。蜜雪兒希望馬克教練可以明白:「我愛你,你就像我的父親,我們之間不該如此。」馬克教練卻對她曉以大義:「我為妳付出許多,讓我看看妳的感激。」
蜜雪兒沒有把這些事情告訴認識的人,甚至決心欺騙自己。「教練來自南美洲。」她思忖:「也許在那裡,這是很正常的。」蜜雪兒從來沒有想過,馬克教練的所作所為就是性侵害。除此之外,她從來沒有和教練發生性行為。無論他們兩人發生了什麼,蜜雪兒不認為自己是受害者,反而更像內心矛盾的共犯。她已經十五歲了,不是五歲,教練也不曾強迫壓倒或暴力對待。她開始找藉口,沒有遠離馬場,而是花更多時間待在那兒。蜜雪兒不知道,任何具備權威地位的成年人若與她發生性關係,就算是兩情相悅,大多數的國家都視之為犯罪行為,包括美國在內。
蜜雪兒如願得到大學提供的馬術獎學金。離開家鄉就讀大學之前,馬克教練要求她交出第一次的性交經驗作為回報。他再度曉以大義地說,與其在念大學時,喝醉與兄弟會的男同學做愛,不如把第一次交給年邁、有經驗而且愛她的人。馬克教練言之鑿鑿,但蜜雪兒不肯屈服。她拒絕了很多次,看起來似乎非常堅決,於是馬克教練開始責備她不知感恩,將她永遠趕出馬場。蜜雪兒害怕失去大學獎學金,只好向父母坦承一切。無法具體指證教練和蜜雪兒有染,父母反而警告她不得向任何人提及此事,以免犯下誹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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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童性侵是對最脆弱的公民進行性侵。美國執法單位獲報的所有性侵案件裡,三分之二的受害者年紀低於十八歲。在所有年齡中,最常遭受侵犯的年齡就是馬克教練第一次要求蜜雪兒牽手的年齡:十四歲。
由於遮掩手法眾多以及被害人不願通報,導致我們難以準確地理解兒童性侵的盛行程度,但精確的研究報告估計,十八歲以下的孩童裡,大約八%的男孩以及二十五%的女孩曾遭受不當的性對待。我們認為,性侵必須涉及肢體接觸,例如接吻、身體觸摸或身體侵犯,但最常見的兒童性侵是加害者將兒童視為性刺激的工具,包括成年人和孩童進行與性有關的對話、凝視孩童的裸體以取悅自己、讓孩童觀看成年人自慰、與孩童一起觀看或拍攝色情影片。這些行為可能發生在兩者實際的互動、電話或網路。
蜜雪兒從來不曾想像馬克教練的行為是性侵,因為她相信性侵只可能發生在親戚或者公園的陌生人。事實上,三十五%遭受性侵的孩童,加害者是家庭成員。雖然大人總是警告孩童必須「小心危險的陌生人」,但只有五%的受害者是被完全不認識的人侵犯。「小心危險的陌生人」根本不是一句完整的安全標語。遭受性侵的未成年人裡,絕大多數(高達六○%)的加害者來自於他們的人際網路以及熟悉的非家庭成員,正如馬克教練和蜜雪兒的關係。孩童認識並且信賴加害者,他們的身分可能是老師、教練、保母、鄰居或教會人員。加害者的性別普遍是男性,但並非必然。
遭到人際網路的成員性侵,嚴重程度似乎不比遭到家庭成員性侵,但請讀者必須注意,即便是非家庭成員的性侵,其嚴重程度和遭到背叛的痛苦仍然真實無比。這種感覺就像「實質亂倫」,因為被害者通常敬愛、信任、珍惜加害者,視其如親人,在某些個案裡,加害者的重要地位更勝於此。「我認為這是亂倫。」一位年輕的運動員參加了相關調查,她遭到教練性侵。「因為我們花了很多時間相處、滿足彼此的需求、建立友誼以及這段關係提供的人生機會……加害者可以給妳特別的事物,而其他人無法。他們就像兄弟、舅舅、父親……孩童覺得自己很安全,願意做任何事。所以這種行為就是亂倫。」
由於兒童性侵的加害者通常是被害者熟悉的人,常見的兒童性侵形式也因此是逐步的侵犯,而不是單一的悲劇事件。為了誘使被害人,加害者會先建立彼此的親密程度和信賴,廣為人知的手法就是照顧被害人,這種方法經常被視為誘惑。例如蜜雪兒的經歷,加害者一開始只是花時間與被害者獨處,款待被害者,分享祕密和愉快的時光。孩童因此得到了父母和朋友未能給予的關注、關愛和讚美。加害者會用言語讓小孩覺得自己特別,例如「妳是我最喜歡的學生」「我從來沒有讓任何人知道」或「妳是唯一理解我的人」。有時候,加害者甚至提出天馬行空的承諾,小孩或青少年很容易相信──「你一定會成為大明星」或「我們有一天可以在一起」。
性侵行為經常是日積月累的增加,一開始只是看似無害地侵犯個人空間,例如與性有關的言論或者輕微的肢體接觸。加害者會提出新的要求,慢慢地增加其要求,以玩樂或言語說服作為掩飾,不會強迫被害者滿足其需求。為了把加害者留在自己的人生,孩童或青少年經常會自行解釋對方討人厭的殷勤。例如,蜜雪兒不相信馬克教練可能會侵犯自己,她認為,馬克教練來自於其他國家,在他的故鄉,也許人際關係就是應該如此。
蜜雪兒並未同意馬克教練的所有要求,但她已經退讓太多,到最後,只能將一切的責任攬在身上。蜜雪兒不知道,在三分之一的兒童性侵事件中,受害者都被稱為「順服的受害者」。孩童似乎自願地與加害者發生性行為。但是,低於法定「合意」年齡的行為人不可能進行「合意的性行為」。因為孩童與青少年易於受到操控,他們也被教導要遵守成人和權威人物的要求。在特定年齡之前,他們沒有能力進行「合意性行為」,就算未成年人相信自己可以,也不改變此一事實。然而,如果是兩個未成年人之間的性行為,或者十八歲的青少年和十六歲的青少年發生性行為時,以上論點可能會產生爭議。多數專家都同意,只要性行為的一方低於十八歲,而兩者之間的年紀差距超過五歲或者加害者的身分是權威人物,雙方的性關係幾乎都是犯罪。
蜜雪兒與教練之間的關係合乎性侵的所有條件。蜜雪兒認為自己在十四歲時與教練「有染」,而美國的法定性行為年齡是十八歲,馬克教練比她年長近四十歲,而且具備明確的權威地位。近年來,體育圈的陳年性侵案件一一爆發──游泳、自行車、足球和健身界,也彰顯了性侵案件的廣泛程度,以及教練擁有的獨特地位,因為他們可以直接碰觸運動員的身體、心智和夢想。「教練擁有近乎絕對的權力。」一位退役的男性足球員曾經遭到教練性侵,接受《紐約時報》專訪時表示:「教練是夢想的守門員。」
馬克教練就是蜜雪兒的夢想守門員,他的重要地位甚至不只如此。「我以為自己可以念大學,前往南美洲,與最好的馬術選手競爭。我在房間牆壁貼上海報。這是我的夢想。我替馬克教練做的一切,我以為是在幫助家人──我的父母無法負擔馬術的費用與大學學費,我知道他們不會同意我和馬克教練之間的關係。我也不想,如果我拒絕,就會失去我努力爭取的一切。我找不到任何好方法結束這段關係。」考慮到馬克教練對蜜雪兒的巨大權力,蜜雪兒可以說:「我的生命徹底仰賴他──他就像上帝一樣。十五歲到十九歲時,他基本上擁有我的一切。」
但她始終沒有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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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教練並未奪走蜜雪兒的童貞和對馬術的熱愛,卻奪走了她對「正常」的感知。「他最大的成就,」蜜雪兒說:「就是讓我再也無法分辨何謂正常或安全。」蜜雪兒拿到了獎學金,順利就讀大學,在馬術比賽場內外,仍然不停搜尋馬克教練的蹤影。比賽時,她仔細觀察停車場是否停著他的小貨車。走進教室,蜜雪兒有時候心想,馬克教練可能會打電話到大學,要求他們取消她的獎學金。
朋友聚集在公寓,交換彼此的感情故事,蜜雪兒只能避而不談,無法面對自己的性生活。「我能說什麼?我唯一的性經驗是想盡辦法不要讓一個五十歲的男人在我脖子上留下吻痕。」她說。為了阻絕朋友進一步追問,她向幾位親近的朋友提到,在家鄉時,她曾與一位男孩發生了不好的經驗──「我覺得自己必須告訴她們一些故事,讓她們理解,並且遮掩真實的過往。」但這個行為讓她覺得自己只是一個騙徒。「關於馬克教練的事情,我一直認為自己在說謊,就像我只是小題大作,根本沒有憤怒的權力,我搞砸了。現在,我坐在這裡,成為無數個向妳坦承自己如何隱瞞遭到性侵的個案之一。」蜜雪兒不知道,所有復原的孩子與青少年都會創造「表面故事」,似乎只是單純地想讓人更容易理解他們的創傷。
由於蜜雪兒的感情關係和性經驗與一般人不同,她開始覺得自己也格格不入。就算坐在同儕身旁,或者說,特別是比鄰而坐時,她更加相信彼此活在兩個不同的星球。她不明白,疏離感或強烈的抽離感是遭受性侵及所有逆境受害者的常見反應之一。壞事發生之後,我們會開始疏遠沒有相同逆境經驗的人。我們因為不尋常的逆境而遭到孤立,變得孤獨,再也無法與一般人和其日常生活產生連結。於是,在超凡之子的心中,實踐日常生活的男男女女變得喧囂不已,想要實踐某個目標或者相信全世界也越來越神祕艱困。
無論面對何種逆境,或者具體的經驗為何,超凡之子覺得自己與他人不同。有時候,這種感受來自於內心──例如「我不正常」,另外一些時候,則是因外在世界引起,例如「我的生活不正常」。娜迪亞的父母親被搶匪殺死之後,她如此描述自己的日常生活:「在父母死後的歲月裡,我是如此渴望正常生活。我希望別人用正常的眼光看待我,用一般的方式對待我。但是,他們小心翼翼地呵護我,我謹慎地注意他們的反應。他們非常同情我的遭遇。我不希望父母的死改變我,讓我變得不再正常。我希望擁有正常的生活。人們想要幫助我,他們說以後我會擁有嶄新的正常生活,但我根本不知道父母親死後,我還能不能有正常的生活。」
蜜雪兒的逆境成為不可言說的祕密,這樣的孩子可能會產生一股感受,認為自己的內心深處必定有問題。其他人臉上的微笑和歡樂的聲音遂成殘忍的提示,讓超凡之子注意眼前的世界與他們的內心感受有多麼衝突:差異、瘋狂、受創、孤獨、擔憂、精疲力盡、無助、沒有希望、警戒、猜忌、害怕、罪惡感、抽離、被批評、受傷、寂寞、空虛、自殺傾向、完美主義者、憤怒、老邁、自艾自憐、被隔離、失去控制、憂鬱、被同情、逆境、被誤解、羞恥、激動、無法專注、愚笨。
蜜雪兒前來尋求心理諮商時,已經在美國政府機構任職,擔任受害者指證協調官──這是政府的法定職位,保護所有犯罪行為下的倖存者,協助他們指認加害者。「我從來沒有得到司法正義。十五年後,我仍然在想辦法矯正錯誤。」每一天,蜜雪兒都在矯正許多的錯誤,即便工作內容非常辛苦,談到保護的個案時,她的眼神仍然為之一亮,特別是挺身反抗加害者的孩童與青少年。「今天,我的一位個案穿上神力女超人的衣服,指證加害者。」她的表神充滿了自豪。
在工作場所,蜜雪兒是一位英雄,幫助了許多人,但她經常用其他字眼描述自己,特別是「罪惡感」與「瘋狂」。「如果人們真正地理解我的生活。」剛開始進行諮商時,她曾說,「他們可能會要我去找上帝,或者,你明白的,冥想或其他方法。」聽到這句話,我詢問蜜雪兒──正如我已經問過其他超凡之子──她是否認為自己具備復原力?或者,她認為自己堅強嗎?「擁有復原力的人不會在墓園睡午覺。」她斬釘截鐵地說。隨後,她補充了一句話,我已經聽過無數次了。「堅強的人,不需要心理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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