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學生好享讀: 臺灣青少年短篇小說選 1
作者 | 張子樟/ 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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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遠見天下文化出版股份有限公司 |
商品描述 | 中學生好享讀: 臺灣青少年短篇小說選 1:貼近在地青少年的幽微心理‧建立長遠人生的新價值名家導賞,一次認識10位臺灣當代作家!給青少年最貼近的在地文學滋養!篇幅短,閱 |
作者 | 張子樟/ 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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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遠見天下文化出版股份有限公司 |
商品描述 | 中學生好享讀: 臺灣青少年短篇小說選 1:貼近在地青少年的幽微心理‧建立長遠人生的新價值名家導賞,一次認識10位臺灣當代作家!給青少年最貼近的在地文學滋養!篇幅短,閱 |
內容簡介 貼近在地青少年的幽微心理‧建立長遠人生的新價值名家導賞,一次認識10位臺灣當代作家!給青少年最貼近的在地文學滋養!篇幅短,閱讀無負擔!每篇作品均附有作者生平簡介與作品賞析!最理想的晨讀選擇!閱讀理解大躍進!從文學性與藝術性出發,精心挑選適合青少年閱讀的十一篇短篇小說。這些作品的創作者年齡不一、生活空間不盡相同,但熱愛這片大地之心卻無可質疑,不同的主題展現了臺灣近半世紀現實社會的不同層面。這些故事涵蓋了家庭、學校與社會的範疇,青少年在這三種空間的成長過程中,需要各種愛的滋潤,在作者的巧筆下,每篇作品各自鋪陳了父母之愛、兄弟姊妹之愛、師生之愛、同儕之愛等,陪伴讀者思考如何度過一時的困境。〈少年遊〉:金鼎獎作家王文華,以後座力極強的手法描寫一位代課老師如何用真摯的關心感動了頑劣的孩子和挑剔的家長,同時點出許多教育現場的問題。〈少年八家將〉:文建會兒童文學獎作家陳景聰,生動刻劃出中學生對未來的徬徨與無助,為不擅長念書的孩子另開一扇窗,並且宣揚臺灣傳統文化。〈暗室〉:金鼎獎作家蔡素芬,以敏銳的眼光與寬闊的胸懷描繪出社會某一角落的現實,盼能帶給不知如何抉擇男女交往的青少年一些啟示。〈飛魚的呼喚〉:集文學作家、人類學者於一身的夏曼.藍波安,以平實的文字講述臺灣原住民的共同難題——文中孩子無法選擇他最愛做的事,而為人父者憂慮孩子未來的競爭力。〈鬥牛王 德也〉:致力創作少年小說的國家文藝獎作家李潼,巧妙使用「多重敘述觀點」來詮釋主角的籃球夢,最後讓讀者自行想像結局。〈青番公的故事〉:臺灣當代重要文學作家黃春明,以帶有濃烈鄉野傳奇味道的文筆,呼籲世人要熱愛土地、敬畏大自然,並且傳達小人物不屈不撓的鬥志、堅韌的生命力可以克服一切難題。※推薦人在作者的巧筆下,十一篇作品各自鋪陳上述的人間之愛。這些永恆的人類大愛與小愛正是現代人夢寐以求的。人間擁有不同程度的愛,正足以證明人類為什麼是萬物之靈。——張子樟(海峽兩岸兒童文學研究會理事長)
作者介紹 ■作者簡介張子樟 選編澎湖人,喜歡讀雜書,先後畢業於師大、政大、文化、美國威斯康辛大學(Madison校區),曾任花蓮教育大學英語系系主任、臺東大學兒童文學研究所所長。現任臺北教育大學語創系、臺東大學兒童文學研究所兼任教授、海峽兩岸兒童文學研究會理事長。目前工作重心為譯書、編書與推廣閱讀。多年來潛心於青少年文學研究、教學、評論、翻譯、編選等工作。作品曾獲國家文藝獎文藝批評獎、《聯合報》小說獎等;著有《人性與「抗議文學」》、《走出傷痕:大陸新時期小說探論》,以及少兒文學評論專著《少年小說大家讀》、《說書人的異想世界》等11本;編寫《英文名句欣賞》2冊;譯有《瑪蒂達》、《月夜仙蹤》、《尼可萊的三個問題》、《閃亮閃亮》、《夏天的故事》、《高飛》等16本書。另編有《世界文學大師短篇小說選:歐洲篇》、《世界文學大師短篇小說選:亞洲、美洲篇》、《諾貝爾大師短篇小說選》、《俄羅斯鼠尾草》、《沖天砲VS.彈子王》、《文學大師短篇名作選》等10本青少年文學選集。顏寧儀一名在非定點工作的插畫視覺設計師,也曾在不同大學兼任講師。先後畢業於英國倫敦藝術大學切爾西藝術與設計學院的基礎課程、英國諾威治藝術大學,並且取得英國倫敦藝術大學聖馬汀設計藝術學院的視覺傳達設計碩士,最高術科成績榮獲校長頒發成績優異獎狀。作品收錄、刊登於不同年誌、雜誌。[email protected]
書名 / | 中學生好享讀: 臺灣青少年短篇小說選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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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 張子樟 編 |
簡介 / | 中學生好享讀: 臺灣青少年短篇小說選 1:貼近在地青少年的幽微心理‧建立長遠人生的新價值名家導賞,一次認識10位臺灣當代作家!給青少年最貼近的在地文學滋養!篇幅短,閱 |
出版社 / | 遠見天下文化出版股份有限公司 |
ISBN13 / | 9789863202905 |
ISBN10 / | 9863202908 |
EAN / | 9789863202905 |
誠品26碼 / | 2681103704002 |
頁數 / | 256 |
開數 / | 25K |
注音版 / | 否 |
裝訂 / | P:平裝 |
語言 / | 1:中文 繁體 |
級別 / | N:無 |
內文 : 少年遊 ╱王文華
我們在教室裡,靜靜的等著老師來上課。
還記得老師第一次來,阿德和他那群狐群狗黨正聊著球經,幾個女生是談不完的服裝和電視節目,偶爾夾雜幾聲嚇死人不償命的尖叫;吃芭樂的,啃雞爪的,在教室拿著掃把、扮關羽大戰呂布的,也大有人在。這就是我們班。
那一天,我們的班導開始請三個月假,有人說他是被我們氣病了,有人說他是出國去玩了,反正也沒有人會在乎導師做什麼想什麼為什麼要什麼……
因為,班導幾乎也不會管我們做什麼想什麼為什麼要什麼……
師生相看兩厭。
就是那一天,早自習過了很久,班上吵了很久,教務主任帶一個中年大叔進來我們班,還是班頭先看見了,喊了聲起立,大家都不太情願的站起來,懶懶散散的,算是給主任一個面子。
中年大叔,差不多三十多歲,胖嘟嘟的身材加上黑黝黝的皮膚,看起來就是精力充沛的樣子,只是右手有點抖,右腳也有些萎縮,走起路來一跛一跛的,坐我後面的阿良湊了過來:「是個跛腳。」
全班一看他那樣子,免不了一陣鬧哄哄,直我們全都安靜了,主任才對我們說:「這是鄭老師,要來代你們導師的課。」
主任待不了一下就走了,阿德他們笑著說:「這不是落荒而逃嗎?」
阿德的話,逗得全班哈哈大笑,也不曉得大家為什麼要那麼笑,似乎要給鄭老師一點顏色看的意味在裡頭。
鄭老師應該生氣的,不過他沒有,他陪著我們大笑,笑了一陣子,才對阿德說:「你如果用『夾著尾巴走了』會更好笑。」老師的話引得我們笑得更狂,反而阿德有點不自在。
「來,我們打開李白的詩選。」
阿德笑著說:「又要說李白鐵杵磨成鏽花針的故事了?」
老師的耳朵好靈,他笑著說:「你叫什麼名字?真不錯,連這個故事都知道!不過,我們不講這個,我們來談一個李白的另一個故事。」
那一天,老師上的是李白的俠客行,什麼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在老師的口中,李白年輕時就像我們樣,四處遊玩,滿腦子的打抱不平。
「那李白小時候也很皮了?」阿德一說,阿珠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
「幸好,李白後來遇到那位老婆婆,終於下定決心好好學習,認真讀書,最後才能寫這些精采的詩給我們讀。」老師笑一笑。
「老婆婆?哪個老婆婆?」阿德摸摸腦袋,一副茫然的樣子。
「就是那個老掉牙的鏽花針呀!」曾淑玲在下麵笑得花枝亂顫,全班爆出一陣哄堂大笑,把老師剛來僅餘的些許尷尬和陌生全掃得無影無蹤。
李白<俠客行>的故事一講就一節,我們每個人都聽得津津有味的,他邊說邊比,好難得我們班上課可以那麼乖,老師整節課都沒有叫我們「不要講話」,因為我們忘了要吵鬧,連下課鐘聲響了都還捨不得呢!
不過,阿良的媽媽可不這麼認為。傍晚我回家,她已經坐在我家客廳,身上那股濃得化不開的香水味,我幾十公尺外就聞到了。
「阿明,你回來得正好,聽說你們老師是個缺手跛腳的,是不是?」李俊良的媽媽朝著我問,那口氣真像在找人吵架,滿口的金牙在我的眼前閃閃發光。
「嗯!是有一點不方便,不過 ……」我正想要把今天上課的情形告訴她,她馬上站起來說:「李太太,妳看這怎麼可以?不僅是個殘障,還是個代課老師,我們阿良和你們阿明怎麼辦?他以前的功課就不太好,人生不能輸在起跑點上,何況孩子們的少年只有一次……」
奇怪,她什麼時候這麼關心阿良?如果她早關心一點,阿良的成績不就更好了?
媽媽在一旁陪著坐,她倒是說:「其實,學校用人有學校的考慮……。」
「考慮?怎麼可以拿我小孩的前途來考慮?」
「這……」一向脾氣好得出名的老媽,這下子也只能由得她在面前滔滔不絕的數落。
在李媽媽面前,我實在插不上嘴,媽媽的個性本來就比較溫和,最後就聽李俊良的媽媽約媽媽明天一起去學校問個清楚。
「反正,不管怎樣啦,學校一定要給我們一個交代啦。」她要走前還特地丟下這句話。
「我看,不是問個清楚,是去學校興師問罪吧!」我在心裡嘀咕著。
阿良媽媽來去如風,留下滿屋子像倒翻了香水瓶的味道。
第二天,我們班的家長幾乎全來了,李俊良的媽媽像個總指揮,人前人後跑著,站這裡,去那裡,大人站在窗外指指點點,我們坐在教室倒像成了動物園裡的小猴子一樣,校長主任陪著,臉上堆滿了笑容,彎著腰,一點也沒有平常的神氣。
鄭老師不為所動,他在臺上用顫抖的手抄下一行一行的「將進酒」,對我們上起李白的另一首名作,那堂課比前一天的課還要精采,不光是我們聽得很專心,原本在外頭聊天的家長都聽得直點頭,我偷偷回頭,老媽和老爸都聽得入迷,老媽還指指我,要我專心聽課。
我本來就很專心,是她們來……
下課了,家長全擠進校長室,換我們站在窗外聽他們抗議。
「給他一個月『素素』看嘛,好不好?」主任的聲音不斷的從窗外傳進我們的耳朵。
「好,就一個月,一個月我兒子沒進步,看你們學校拿什麼給我們交代。」李俊良的媽媽那尖銳的嗓音,在臨走前特地傳來這句。
黃昏,太陽滾到了西邊,金黃燦爛,走出校門時,恰好遇到鄭老師,一個輕便包包,腳一跛一跛的走著,他大聲喚我:「阿明,再見。」
哪有老師這麼不莊重?我嚇了一跳,看看他,他露出滿嘴白牙。
回家,老爸老媽正在聊鄭老師。
老媽說:「看他長得胖嘟嘟的,沒想到一聽他念起詩講起課文,就讓人全忘了他身上的不方便。」
老爸還說:「看嘛,連老師都說,李白灑脫看世事,才能寫出那麼好的詩,我偶爾喝一杯,也是為了……」
老媽橫看他一眼:「是是是,阿明的爸真厲害,那請你也寫一篇<將進酒>來。」
「寫呀?」
「不然,你背出來也行。」
老爸當然背不出來,他苦笑兩聲,乖乖窩回去看報紙。
除了家長來吵之外,那一周,我們班像是說好要給鄭老師難看似的,學校每週舉行的三項比賽,全拿了全校倒數的第一名。
「又是二年十八班。」頒獎那天,矮矮胖胖的訓導主任每念一次「二年十八班」,就重重的哼一聲,哼哼哼,訓導主任連哼了三聲,也就是當我們整潔、秩序、團隊都拿了全校最後一名之後,他終於在臺上開罵了:「這是什麼班?你們知不知道羞恥?」我們一個個站得直挺挺的,誰會不知道羞恥,尤其是這樣被人家罵,他大概還罵得不過癮,語後還加了句:「還一個個嘻皮笑臉的?」
我們還好,反正常拿全校最後一名,今天不過特別些,三項全包罷了,只是鄭老師呢?我回頭看看,他倒是一臉不在乎,正抬頭對著天上的白雲發呆。
是不是真不在乎?那天掃地,他閑踱到我們的掃地區域的廁所來。
「哦!這麼髒?」鄭老師驚訝的說,像是第一次看到。
我們本來正在玩,女生拿了水管向我們男生噴水,阿德和我正要拿刷子和女生大戰,一看到老師來了,才急忙假裝正在努力的掃地。
「對呀!這麼髒,怎麼掃也掃不乾淨。」淑玲她們幾個女生抱怨著,也不想想是不是從來沒有用心掃過地。
「還有些人故意不沖水,上廁所也不對準,我們再怎麼掃也掃不好。」阿德拿著小刷子,站在老師面前,嘻嘻哈哈的說。
「來,我來試試看。」他從阿德的手上接過刷子,就蹲下去刷了起來。
「老師……這……」女生在一旁不好意思的說。
老師不為所動,蹲在地上用力的刷著,汙黃的便器上,開始出現較潔白的顏色。
「好像可以刷,不過要出點力。」他對著自己刷過的地方,滿意的點點頭,再繼續往另一間廁所前進,害我們幾個站在他身後發窘。
女生看一看,真覺得不好意思,拉了水管也開始賣力地刷起廁所的地板來。
「這樣不夠乾淨,再加一些清潔劑。」阿德倒了些清潔劑說。
「還要再多加些力道。」我說。
「嗯!蹲下來用力刷,就乾淨多了。」曾淑玲他們笑吟吟的望著潔白的地板有感而發。
本來很髒的廁所,這會兒乾淨多了,而且是一天比一天乾淨,我們發現,把廁所先整理好了,來使用的人也比較會愛惜。
幾天後,我經過廁所時,突然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好噁心哦!」幾個女生的聲音從廁所傳了出來。
「不會呀!這樣才有氣質呀!」
原來阿德親手抄了幾首詩,要掛在廁所裡,他說每一個小便池和每一間廁所裡,都要掛上一首詩。
「每一個上廁所的人,除了享受生理上解除壓力的快感外,還可以獲得生理上的增長,多好!」他揚揚手上那一迭詩,他抄的每一首詩都還配上一幅圖,算是一件小小的藝術品。
「哪有人上廁所還要背李白、杜甫的名詩,小心他們半夜找你算帳。」
「對呀!小心他十步殺阿德,千里不留行。」曾淑玲指著他說。
「那……」阿德拿出另幾張紙片來,「掛我自己寫的詩,廁所配名詩,相『德』益彰。」
搞了半天,真正噁心的是阿德。他寫的詩,投校刊屢投不中,這會兒竟要貼在廁所,強迫大家欣賞。
「簡直是視覺的虐待,」有人這麼說。
不過,不管怎麼說,阿德抄的詩真的掛在我們洗得乾淨潔白的廁所,遠看還真有那麼一回事,贏得不少人的讚賞,連訓導主任都在朝會上報告那一個「原本很墮落的班」,現在真令人刮目相看的消息,給全校的人知道,我們一個個抬著頭,眼裡全是笑意。
我們真變好了嗎?我看看站身後的鄭老師,他仍然一貫的看著藍天,賞著白雲。
除了讀書,鄭老師也和我們打籃球。
那天體育課,我們班正在後操場上打球,鄭老師抱著一大迭的作文簿經過,他笑著和我們打招呼,幾個十六班的男生突然爆起了一句:「看,十八班的跛腳老師。」老師彷佛沒聽見,一跛一跛的走過球場邊,可是我們班的阿良和阿光一聽可火大了,幾個男生袖子一卷,就朝十六班的人過去。
「誰說我們老師是跛腳?」王一飛一站在十六班的面前。
「怎樣?我說的,不行嗎?」十六班的黑狗走了出來。
黑狗的個子比我們每個人都還要高,「跛腳就跛腳,還怕人家知道嗎?」
「你別太囂張,我們老師打球時,你還不知道在哪里!」王一飛惡狠狠的瞪著他。
「哈!你說跛腳的會打球,叫他來和我打,我一隻手讓給他。」
「不用我們老師和你比,我來就可以了。」
「來呀!誰怕誰,我早就想找你好好的聊一聊了。」黑狗是我們學校出了名的問題人物,十六班的人也圍過來,大家的球也不打了,一付準備看戲的心態,還有人在後面幫腔作勢。這種情形,只要有一句話不對頭或一個人先動手,就可能打起群架。
「住手。」就在最緊張的時刻,本來已經離開的鄭老師竟然又出現在我們眼前,「怎麼了?怎麼了?」那個矮矮胖胖的訓導主任也排開了人群,沖了進來:「又是你們十八班!」他瞪著我們。
鄭老師說:「沒事沒事,他們兩班說要打場籃球賽。」
「你們兩班別惹事哦!還有黑狗和王一飛,你們也最好安份點哦!」他看看我們,又大搖大擺的回去訓導處。
老師看一看王一飛又看一看黑狗,黑狗故意抖著腿,一臉不屑的樣子。
他說:「球場上的事球瑒上解決,你們吵什麼?」
「好呀!你們班的人說你很會打球,那我們就在球場上來個一對一。」黑狗一說完,他身後那一群十六班的個個一臉不懷好意的奸笑。
「不行,你們欺負老師。」曾淑玲挺身出來說。說的也是,黑狗高了老師也快一個頭,加上老師行動又不便。
「沒關係,我自己來。」老師把書放下,一把將地上的球拿了起來。
」黑狗,你自己說要讓老師一隻手的。」曾淑玲不忘了要這個便宜。
黑狗大概沒料到老師真會下場,他哼了聲,還紅著臉的下場呢!
雖然黑狗真的只用一隻手,但是那場球,打得可真慘,老師右手不便,左手又不太會運球,加上黑狗比他高,只要掉下來的球,籃板球全成了黑狗的囊中物,打不到幾個回合,黑狗就遙遙領先。
「輸了吧!」黑狗說。
「再來一場。」
「你不行了。」
「我還沒認輸。」他拿了球,站在開球線。
那一天,老師每一場球都輸,從頭輸到尾,慘不忍睹。
奇怪的是,黑狗後來遇到鄭老師,再也不說他是殘障的,本來全校老師都不放在眼裡的黑狗,唯獨見到鄭老師,總是自動搶著去幫他拿東西,一有空,兩個人就在球場上「釘孤枝」。
「老師,又輸了哦!」我們笑他。
他把汗一抹,臉上笑得像綻開了的太陽花一般:「我進步了哦!」
「球場上的事,球場上解決。」真符合他的個性。
為了要我們養成多看書的習慣,每天的早自修他都比我們早到。
「老師,我要上廁所。」
「好呀!先來讀一段書給大家聽。」
「老師,我可以吃早點嗎?」
「可以呀!先來讀一段書給大家聽。」
不管你的理由再奇怪,他總是笑著回答說可以,唯一的要求就是念一段書給全班聽,國文英文都可以:「讓早上多點書香味。」他說。
「老師,沒用啦!以前的老師都說我們是『朽木』啦。」阿德在臺下喊著。
「咦!黃耀德,你有進步了,也會用朽木這個詞了。」
「哈哈!這個……」他自己不好意思的摸摸頭。
既然老師早上都比我們認真,我們也不能不看書。幸好,只要我們看書,哪一種書都沒關係。
「看《櫻桃小丸子》可以嗎?」
「好呀!」
「《小叮噹》呢?」
「可以呀!不過,看完的要交一篇讀書心得報告。」
「唉!」本來以為賺到的人,又同時發出一聲長歎。
其實,我們都愛寫作文,好奇怪吧!我們的作文是真的不怎麼樣,輕薄短小不說,錯字連篇,加上文字又不通順,幾個教過我們的國文老師只要一提起我們的作文,就要搖頭歎氣。
鄭老師可不一樣,他專門出一些好玩有趣的題目,像:「我最想要開的店」或是什麼「一隻鯨魚在海裡的歷險記」之類的。他說:「一篇文章五百字,你寫不完的部份,我來幫你補。」剛開始,每個人都擠不出一篇五百字文章來,不過,等文章分回來,他上面的評語密密麻麻,比我們寫的還要多。
一想到他的右手不便,每個字都是一筆一劃用力刻出來,為了減少老師寫字的負擔,下一篇文章我們全絞盡腦汁,搜盡肚腸中的墨水,拚命的寫到五百字,不過,我們寫得再多,他的回答也相對的多。你寫愛情問題,他就當起愛情醫生的角色來,你在文章中批評學校的許多規定,他也陪你大罵一頓,幫你出氣,文末還要再加上一句」過癮了嗎?我還可以陪你去找校長理論。」真是讓寫那些文章的人像找到了人生的知音。因此,每當作文簿子一回來,我們人手一冊,迫不及待的翻閱,想看老師的評語,有人看得發笑、有人看得搥胸頓足,看到絕妙精采之處,還不忘推薦給別人互相觀摩一番。
鄭老師只在我們面前生過一次氣,那是對王一飛。
王一飛的媽媽上個學期剛過世,他就漸漸變了個樣。他開始和一些不良的少年來往,抽煙、飆車,每天總有一大堆禍要闖,更是訓導處的常客。
鄭老師剛來時,本來也和他不熟。
不過,那一次他上英文課,上到一半和英文老師頂了嘴,被英文老師打了一巴掌,他書包一背,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留下滿教室疑惑的我們。
王一飛的爸爸在市場上賣菜,一聽到消息,急匆匆的趕來,他紅著臉,著急的搓著手,四處詢問王一飛的下落。老師把我們叫到教室,他寒著一張臉,逐一問我們王一飛會到哪兒去了?
我們搖搖頭,這小子自從上學期末就變了很多,大部份的時間都看他獨來獨往的,誰和他都不熟。隔了半晌,住在王一飛附近的李小明才怯生生的舉起手說: 」老師,他可能在網咖。」
網咖,我們都知道,那是學校規定,絕對禁止我們踏入的場所,聽說裡頭龍蛇虎雜,沒有大人帶,誰也不敢自己進去。
「好,誰帶我進去?」鄭老師看看我們。
「我!我!」好幾個人舉手。
放學後,我們跟著鄭老師到了網咖,網咖裡的人見我們進去,像停格畫面般,動作全停了下來,我們比較怕,緊緊的跟著老師,一桌一桌找過去,果然在一個半獨立的小包廂裡找到王一飛,他正蜷縮在沙發上,煙灰缸裡有根點了一半的煙。
王一飛看到我們進來,馬上跳了起來,全神戒備的直視著我們。幾個阿飛型的少年朝我們圍了過來,老師卻一把抓起王一飛:「跟我回去。」
「我不要!」他倔強的想甩開老師的手,用力的掙紮,鄭老師不管他,一使勁就把他強拉出網咖,幾個阿飛想攔都攔不住。
老師拉著他,一直到了王一飛的家,進了他家的大廳,大廳裡正中央是王一飛媽媽的牌位。
鄭老師很嚴厲的說:「跪下。」
王一飛很聽話,不用老師拉,自己就乖乖的跪在他媽媽面前。
「你自己想想,媽媽過世了,剩下你和爸爸兩個人,你不照顧爸爸反而讓他為你難過,你對得起媽媽嗎?」
王一飛的眼眶好紅,淚水不斷的流出來,沒人笑他,我們靜靜的一個一個走出他家。
從那以後,每個星期天,他都會在他爸爸的攤子上幫忙,我們班上在月末包水餃,都是王一飛用腳踏車把所有的材料載了三趟到學校來,誰要幫他他都說不用。他爸爸只要來學校,就會特地跑上來看看鄭老師,兩個男人見了面話不多,反而只是互相看一看,一個眼裡滿是謝意,一個眼裡全是我能瞭解。
一個月「素素」看的期限,很快就過去了,我們有進步嗎?似乎也沒人去想過這個問題。李俊良的媽媽也許忘了她自己當初是怎麼反對鄭老師來教我們的話,一個月、二個月,一轉眼,三個月都快結束了。
前兩天,學校舉行旅行,地點是清境農場,我們要上去最頂端的涼亭。半路上,突然起了一陣大霧,上去是好幾百級石階的小路,我們本來一邊走一邊聊天,在霧影朦朧中,前面的人被霧一遮,什麼也看不見。
驀然,在我們上頭傳來一陣吟著將進酒的聲音,那是鄭老師,在那個天地曠野什麼都看不見的地方,聽著老師鏗鏘有力的聲調,一句一句彷佛有人正在用力的把那些詩句衝撞進我們年少的心,「老師再來一遍」淑玲她們女生喊。
「好,大家一起來吧。」老師有力的聲音在我們上頭。我們念著「將進酒」,吟著「俠客行」,上山的路似乎沒有終點,霧氣有點溼,空氣有些冷,可是那讀著詩的我們,心裡竟然久久不能平息,竟然那麼有些不由自主的想再大聲的吟,再大聲的吟一遍。
三個月將完,這回,李俊良的媽媽又找上了我媽,她談著要如何的去把老師留下來。
「學校不能看人家是殘障人士,就不讓他當老師。」她的用詞進步多了。
「我們阿良進步好多,前些天還會背文言文,要我替他檢查看看有哪里是錯的?唉!自從他國小三年級以後,我就沒看他認真看過幾頁書,這麼好的老師,一定要把他留下來。」
三個月眼看就滿了,導師也要回來,昨天,他們家長再回到學校來,幾乎全班的家長都來了,包括一向連運動會都不太會出現的人物。校長和主任仍然一如往常的在外頭招呼,只是,一切似乎都已經太晚了。
今天,我們就坐在這裡,靜靜的等著,等著老師那特殊的腳步聲再一重一淺的響起,等著他上臺來,為我們來上這最後的一堂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