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眼 | 誠品線上

蜻蜓眼

作者 曹文軒
出版社 天衛文化圖書股份有限公司
商品描述 蜻蜓眼:★國際安徒生獎得主曹文軒獲獎後首部長篇力作★一部勇於探索大時代,面對人性挑戰的歷史長河青少年小說!故事是中國的,主題是人類的。我們必須知道,中國所發生的

內容簡介

內容簡介 ◎國際安徒生獎得主曹文軒獲獎後首部長篇力作◎一部勇於探索大時代,面對人性挑戰的歷史長河青少年小說!故事是中國的,主題是人類的。我們必須知道,中國所發生的故事,只是人類共通人性在中國的特殊表現。這種共通的人性,在巴黎、在倫敦、在柏林,以另樣的方式在表現著。我們必須要將筆觸寫到人性的底部,因為人性的底部有一條暗流相通。—曹文軒這是一則被作者珍藏三十年的故事,像樹,受雨露滋潤,受風霜烈日淬鍊,然後以最繁茂的姿態呈現在世人面前。一位年輕法國女子跟隨一位中國船員回到上海,承繼絲綢家業,生養一趟秀麗好子孫,從此生根,再也沒回過故鄉。在眾多的兒孫間,這位奶奶獨與孫女阿梅最親,因為阿梅是孫輩中唯一女孩,也因為長得與她相似。她用異於周遭的優雅教養阿梅,阿梅也以她先天的美麗稟賦和善解,成為無論在哪裡都受矚目的好女孩。老奶奶飄洋過海時,正值中日戰爭,幸好沒受太多烽火坡及,用稍稍簡化的方式,照樣順利當家。二次大戰後,緊接著一段翻天覆地的浩劫,陸陸續續管家辭了,園丁辭了,司機辭了,連最親近的宋媽也得回鄉了,家裡只剩一位幫手胡媽。家產歸功、值錢的物品一樣樣進當鋪,阿梅的長褲懸在腳踝上好幾吋還沒能換新,日子一天緊似一天……她依然保持微笑苦撐著。直至原本美好的,一夕間竟成了罪惡;那些細緻的、良善的、泱泱大度的,也都成了清算的藉口。有大夥兒人闖進門,搜尋莫須有的嫌疑罪證,這位以中國人自居的老奶奶,乃至她原本和樂的一家人,將如何自處?這樣一本書,需要用心細細讀、緩緩讀,否則你體會不到奶奶和阿梅的紅油紙傘在雨裡翻飛,祖孫倆還苦中作樂,一邊追傘,一邊哈哈大笑叫喚著彼此名字的心情;否則你感受不到爺爺費盡心思,冒險以特務般的方式,向一位外籍女子換取香水,只為讓奶奶保有她鍾愛的氣味的體貼;否則你不會明白阿梅的鋼琴演奏突然被取消、阿梅的堂哥成天戴著口罩不願出門的委屈;否則你無法理解爺爺看到千方百計尋來的杏樹,被闖入者撕裂,而揮拳打人的憤怒……「蜻蜓眼」是太爺爺送給奶奶的結婚禮物,也是爺爺緊緊牽繫奶奶的那根線,無論世態如何舛逆,它都不能遺失,即使遺失了,也必須尋回;因為它是一個好世代的象徵,必須被傳遞,而阿梅,就是奶奶指定的那個承接人。

作者介紹

作者介紹 ■作者簡介曹文軒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北京作家協會副主席。主要作品有《山羊不吃天堂草》、《草房子》、《天瓢》、《紅瓦房》、《根鳥》、《細米》、《青銅葵花》等。創作並出版繪本《羽毛》、《柏林上空的傘》等二十餘種。學術性著作有《讀小說》、《中國80年代文學現象研究》、《第二世界—對文學藝術的哲學解釋》、《20世紀末中國文學現象研究》、《小說門》等。曹文軒作品被譯為英、法、德、希臘、日、韓、瑞典、丹麥、葡萄牙等文字。曾獲中國安徒生獎、中國作協全國優秀兒童文學獎、宋慶齡文學獎金獎、冰心文學大獎、國家圖書獎、輸出版權優秀圖書獎、金雞獎最佳編劇獎、中國電影華表獎、德黑蘭國際電影節「金蝴蝶」獎、北京市文學藝術獎等重要獎項四十餘種。2016年獲得國際安徒生獎。

產品目錄

產品目錄 我為什麼要創作《蜻蜓眼》?/曹文軒第一章 咖啡館第二章 爺爺的碼頭第三章 奶奶是一條船第四章 藍屋第五章 毛衣第六章 一個潮溼的下午第七章 旗袍第八章 油紙傘第九章 小皮箱第十章 杏樹第十一章 鋼琴第十二章 內地第十三章 阿朗第十四章 月光下第十五章 江那邊第十六章 香水第十七章 走了一個第十八章 又走了一個第十九章 打劫第二十章 下落第二十一章 大蘆蕩第二十二章 紗巾牽繫:導讀曹文軒的《蜻蜓眼》/許建崑

商品規格

書名 / 蜻蜓眼
作者 / 曹文軒
簡介 / 蜻蜓眼:★國際安徒生獎得主曹文軒獲獎後首部長篇力作★一部勇於探索大時代,面對人性挑戰的歷史長河青少年小說!故事是中國的,主題是人類的。我們必須知道,中國所發生的
出版社 / 天衛文化圖書股份有限公司
ISBN13 / 9789862116821
ISBN10 / 986211682X
EAN / 9789862116821
誠品26碼 / 2681427004000
頁數 / 368
注音版 /
裝訂 / P:平裝
語言 / 1:中文 繁體
尺寸 / 14.8X20.9CM
級別 / N:無

試閱文字

內文 : 第一章 咖啡館
1
有個小女孩叫阿梅。
因長相、神態與眾不同,她的身影一旦出現在什麼地方,便會立即將四周的目光通通吸引過來。在那一雙雙來自不同角度的目光默默注視之下,她會顯得有點兒害臊,有點兒發窘,而與此同時,她的心底裡也會油然升起一番喜歡和自得。那時,她會微微踮起腳尖,直起細長的脖子,抬起頭來,小小的、嫩白的面孔微微上揚,四處張望,好像是在等一個人,好像是要從熙熙攘攘的人群裡找到她要找的人一樣。
人們都不說話─本來還在說話的,一見到她,也不再說話了。人們像走在靜悄悄的河邊,看河水流淌,本無心思,正走著,河面上忽地吹來一陣清涼的風,剎那間驚了一下。接下來,一個個站住了─有事沒事的都站住了。然後就情不自禁地看著她。就這麼出神地、肆無忌憚地看著她,一雙雙目光隨著她身影的移動而移動,全然不管人家阿梅是否樂意。
彷彿,這個小女孩是從天上飄落到地上的,而他們的神情有點兒像在夢裡。
阿梅打記事開始,就感受到了這樣的目光─驚嘆、好奇、著迷和讚嘆不已的目光。這目光隨時隨地,無處不在。
阿梅心裡很明白:這一切,皆與奶奶有關。
奶奶是法國人。
奶奶出生於法國一個叫馬賽的城市。那是法國一座著名的港口城市。假如沒有這個在藍色海岸邊長大的奶奶,自然,這個世界上也就不可能有這樣一個叫阿梅的小女孩。
這個小女孩生活在上海─當然,這是說她在十三歲之前。
2
從阿梅來到這個世界上開始,直到奶奶去世─那年,阿梅十五歲,奶奶一直都在斷斷續續地向阿梅講述她和爺爺的故事。那些故事充滿傳奇色彩和浪漫情調。奶奶情深意長地給阿梅講述這些故事,即便是在阿梅還很小很小的時候。那時,奶奶完全不考慮阿梅是否聽得明白,只顧看著阿梅撲閃撲閃的眼睛,用那柔和多情的上海話軟款款地講著,其間還會夾雜著一些好聽的法語單詞。等她終於想起阿梅還聽不明白這些故事時,她笑了笑,但並沒因此停止她的故事,還是一路講下去,一路情深意長。那時,她知道,這是自己在說給自己聽。講呀,講呀,在用嬰兒車推著阿梅緩緩行進在北京西路的時候,在攙著阿梅的小手慢慢走向杏樹下的時候,在和阿梅懶洋洋地躺在床上同枕著一個枕頭的時候……從不講究故事的順序,許多細節是重複的,也不知重複了多少次。但阿梅每一次聽,都好像是在聽一個嶄新嶄新的故事,並不時問奶奶:「然後呢?然後呢?」無數閃閃發亮的小故事,串成了一個迷人的大故事。但阿梅在大腦中聯結這個看似有頭有尾的大故事,卻並不十分完整。因為,很明顯,奶奶省略了一些十分重要的細節。阿梅漸漸長大,阿梅似乎已知道奶奶故意省略掉的是一些什麼。她懵懵懂懂地懂得:奶奶羞於將一切都仔細描述給她聽。阿梅永遠記得奶奶害羞的樣子。那時,她會盯著奶奶那對湛藍的眼睛看,甚至伸出手指在奶奶高高的鼻梁上刮一下。奶奶就會裝出咬牙切齒的樣子,用手揪一揪阿梅的腮幫,或者緊緊地將阿梅摟在懷裡,讓阿梅感到呼吸困難─當然,只要阿梅一猛勁掙扎,奶奶就會連忙放開她,「咯咯咯」地笑著。那時,阿梅會覺得奶奶的笑聲與她認識的所有女人的笑聲都不一樣。奶奶雖然早已經是一個上海人了,並且能流暢地說一口上海話,但,奶奶一笑起來,就立即成為一個法國人。
3
爺爺出生於一個十分富有,甚至可以說極其富有的人家。家族的絲綢生意飄洋過海,一直做到歐洲。太爺爺一心想把生意做大,將上海總公司的所有事務都委託給他的一位堂弟,自己去了歐洲。整個歐洲走了一遍,太爺爺最後喜歡上法國。他把歐洲的公司設在了法國的里昂,生意越做越大,許多歐洲人都知道這家中國絲綢公司,都很喜歡他們的絲綢產品。
爺爺二十五歲時,太爺爺一心想讓爺爺出來主持家業,卻被爺爺不留餘地地拒絕了,理由是他的妻子得病去世了,他的心情很不好。太爺爺心裡明白,這並不是爺爺拒絕他的根本原因。這門婚事是太爺爺做主強行定下的,爺爺一直不快樂。這一回,一向嚴厲的太爺爺,沒有生硬地違背爺爺的意願,只是轉過身去,背對著爺爺嘆息了一聲:「隨你吧。」
過去的日子實在沉悶,一直心情憂鬱的爺爺甚至感到絕望。現在,他決心重新活他一次。在一個朋友的幫助下,他居然拋棄一切,昂首挺胸地登上了一艘遠洋海輪,做了水手。這艘遠洋海輪歸屬於一家法國公司,一年四季不斷地來往於上海港與馬賽港。
無邊無際的大海,風起雲湧的蒼穹,波濤連綿起伏的海面,遙遠猶如沉浮於夢幻之中的島嶼,追逐船尾的浪花而上下飛舞的海鷗,皎潔的月光下一躍而起的大魚,水天一色的蒼茫……這一切,都讓爺爺興奮與著迷。空氣無比溼潤而清新,世界變得十分深邃而遼闊,海輪上的生活單純而充滿各種意想不到的艱險。這使一向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卻又備感無聊的爺爺,覺得這番散發著海水鹹味的時光無比美好。爺爺從見習水手老老實實地做起,很快升至船舵助手,又很快升至二副。
其間,家族的絲綢生意如同天空的雲彩,已幾乎覆蓋了整個歐洲,甚至開始走向美洲。
然而,天性嚮往自由、嚮往無拘無束的生活的爺爺,面對那一派興旺發達的絲綢生意,卻依然了無興趣,甚至無動於衷。
太爺爺只能仰天發出長長的嘆息,讓家人悉心照料爺爺的一雙小小兒女,由著他在海上風裡浪裡終年漂泊。
4
海輪又一次停靠在了馬賽港。
裝滿一船的貨物卸下去就要花上好幾天時間,卸完貨物,海輪還要停泊在港口進行一次例行的檢修。因此,爺爺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可以在馬賽遊玩。這古老的港口,有數千年的歷史,滿眼滄桑,總讓人凝神遐想,百看不厭。一條條石頭路,或寬或窄,或長或短,或彎或直,兩側是大大小小的商鋪,五花八門的商品來自世界各地。海員們並不想購買什麼東西,只是有太多的閒暇需要打發,便在這些商鋪之間毫無目的地閒逛。最讓他們感興趣的自然是馬賽的美食。海輪在海上行駛,一個行程就是數十天,而海輪上的伙食永遠單調、無味。現在,他們看到任何一種食品,都會兩眼放光,喉嚨裡「呼嚕嚕」湧起一股壓抑不住的饞涎。義大利燻火腿,薄如紙片,撩人胃口;平底鍋煎出的烏賊,加上香芹、大蒜,百步之外就能刺激起食慾;義大利麵,配以扇貝,澆上烏賊魚汁,看上去有點兒嚇人,但鮮味撲鼻……名揚四海的馬賽魚湯,是他們每次上岸之後,一定要喝的。那至少有四種海魚精心熬成的湯,大概算是世界第一湯了。喝著馬賽魚湯,會使人覺得世道雖然艱辛,但活著還是一件很值得的事情。
這一天,爺爺和其他幾個海員一整天都在馬賽城閒逛,眼見天色向晚,一夥人進了一家小小的餐館。晚餐自然是要喝馬賽魚湯的。滿滿一大盆魚湯端上來了,一夥人低頭趕緊將它圍住。那湯乳汁一般,爺爺喝了一勺,瞇起雙眼,發一聲感嘆:「這湯啊!鮮得能讓人的舌頭掉下來喲!」接下來是一片「吸溜吸溜」的喝湯聲。自然要了葡萄酒─人在馬賽,怎能不喝葡萄酒?他們是漂泊在海上的水手,而水手與酒天生有緣。他們不停地吃,不停地喝,天色終於暗淡下來時,除了爺爺還勉強算是一個清醒的人,其他幾個都已喝得醉眼矇矓、東搖西晃。爺爺知道他們已不再可能繼續遊逛下去了,就讓他們互相攙扶著,先摸索著回海輪,而自己卻朝他們揮揮手,留了下來,開始了夜色之下的遊逛。爺爺一向認為,一座城市的真正面目,它的靈魂,只有當夜幕降臨時才會流露出來,尤其是像馬賽這樣充滿神祕感的城市。
爺爺沿著那些上千年的、坑窪不平的石頭路,散漫地遊蕩著。
終於覺得有點累了的時候,他扯了扯風衣的衣領,走進了一家位於街角的咖啡館。
爺爺當然不會想到,當他的腳跨進咖啡館的那一刻,他的整個人生將從此改變。
爺爺身高一米八五,體魄魁梧,當他走向一個空座時,在金黃色的燭光映照下,他那巨大並飄動的身影,把坐在牆角的一個法國姑娘完全籠罩了。
那個姑娘正在一邊喝咖啡一邊看書。她馬上感覺到了這黑翅一般掠過的影子,不禁抬頭去看─她看到了爺爺的面孔,而爺爺卻沒有看到她。爺爺的目光裡只有那個空座。
爺爺坐下後要了一杯咖啡。
那位法國姑娘,靜靜地坐在牆角那邊,可以清楚地看到爺爺:那張被海風吹成古銅色的臉,在燭光下閃爍著微微有點兒清冷的光澤;一對已垂掛了眼袋的眼睛,在濃黑的眉毛下炯炯有神;烏黑,但有點兒乾澀的頭髮如野草一般蓬亂;領口大敞,胸脯顯得幅員遼闊,皮膚同樣是那迷人的古銅色。
這張面孔和形象,留給法國姑娘的印象不是英俊,而是威武─雕塑一般的威武。
小小的咖啡桌,在爺爺魁梧的身材映襯下顯得有點兒不合比例,法國姑娘看著看著,不禁微微一笑。
慵懶而疲倦的爺爺,舒坦地喝著咖啡,一副什麼也不去思量的樣子。
法國姑娘有意無意地,不時地向爺爺投去一瞥。
爺爺用勺在杯中輕輕攪拌著,低頭開始想一個問題:現在,我有足夠多時間,是否去一趟里昂看看父親呢?他發現,他的內心原來是很想念父親的。勺在杯中不住地攪拌著,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不一會兒,眼睛開始潮溼,猶如蒙上霧水。
法國姑娘低頭看她的書去了,好像已將爺爺忘記。
爺爺卻在轉頭看窗外的景色時終於注意到了她,而她此時卻又將目光投了過來。
兩對目光,在安靜的咖啡館似乎發出了碰撞的聲音。
法國姑娘在咖啡館坐到很晚的時候才起身離去,而爺爺離去的時間更晚。接下來的時間裡,他一直朝那個法國姑娘坐過的空位上看著。
第二天,差不多還是在那個時候,爺爺又走到這家位於街角的咖啡館。他一踏進咖啡館,馬上看到了那個法國姑娘。她坐的還是昨天晚上坐的那個位置。
爺爺向她微微點了點頭,算是向她打了一個招呼。而她回了爺爺一個微笑,一個有點兒羞澀的微笑。
一連三天,爺爺每天都在那個時間來到這家咖啡館。在走進咖啡館之前,他早就在咖啡館附近蹓躂了。一邊蹓躂,一邊在心裡反覆問著:她還會來嗎?答案是:她肯定不再來了。然而,每當他走進咖啡館時,總能馬上就看到她。她坐在那兒─彷彿許多年前就坐在那兒了。爺爺向她輕輕地擺了擺手,她也向爺爺擺一擺手。爺爺發現,她看的是同一本書。爺爺還發現,這些天,她的閱讀好像永遠停止在了那兒。
這一天,爺爺提前到了,但,法國姑娘還是比他更早就到了。而這一回,她沒有走進咖啡館,而是倚在咖啡館的廊柱上,好像在等人……
5
多少年以後,當奶奶向阿梅講到這一段故事時,阿梅會眨巴著眼睛問:「你和爺爺,是誰在等誰?」奶奶說:「當然是你爺爺在等我。」「可是爺爺說,是你在等他。」奶奶說:「他們男人,總是在一些關鍵的事情上顯得記憶力很差。」當阿梅的目光裡閃動著疑惑時,奶奶問:「你是相信奶奶,還是相信你爺爺?」阿梅不假思索,立即回答:「我相信奶奶!」在一旁的爺爺全聽到了,他不加一句辯解,笑著,端著一杯剛煮好的咖啡遞給奶奶。
爺爺和奶奶的這段故事進展得極其順利,毫無懸念與曲折。他們沿著藍色海岸線,從早晨一直走到天黑,又去普羅旺斯,在那裡看了成片成片的一直延伸到天邊的薰衣草花田。
奶奶沒有很快將爺爺領回家與她的家人見面,但,奶奶將爺爺領到離家不遠處的一片林子裡,指著一座帶院子的紅頂房說:「我家!」爺爺則帶著她,登上了他的海輪。
事情前後,一共十五天時間。
十五天時間,爺爺奶奶走完了一段美麗而溫馨的旅程。
阿梅讀五年級時,那天,她偷偷地看一本藏在課桌肚裡的小說,看到了「一見鍾情」這個詞,而那時,語文老師正把幾個詞寫在黑板上讓孩子們造句,她馬上在心中把「一見鍾情」添加到了黑板上,並很快在心中造了一個句子:「那天,爺爺和奶奶在馬賽的一家咖啡館,一見鍾情。」
第十六天,爺爺和奶奶又來到這家咖啡館。他們面對面,坐了很久很久。
第十七天,他們踏上了去里昂的路程……

第二章 爺爺的碼頭
1
奶奶奧莎妮出現在太爺爺面前時,彷彿一道紗簾「嘩」地拉開,清澈的陽光,水一般從大窗傾瀉到屋內,太爺爺身體微微搖晃了一下,差一點兒用手遮在他的眼睛上。
那時,奧莎妮二十歲。
她的出現,讓高大明亮的客廳頓時飄滿了青春氣息。
太爺爺一時忘記了打量已很久沒有見過面的爺爺,卻一個勁地打量著奧莎妮,然後情不自禁地對爺爺說:「她的眼睛這麼藍!」
爺爺對太爺爺說:「她叫奧莎妮。」
太爺爺在嘴裡小聲重複著:「奧莎妮,奧莎妮……」
「海洋的意思。」爺爺說。
「怪不得眼睛這麼藍。」
在太爺爺打量奧莎妮時,奧莎妮將身子微微躲閃到爺爺高大的身軀後面,臉上本就有淡淡的紅暈,這回紅得更明顯了。
太爺爺對爺爺說:「她不像一個法國姑娘,倒更像是一個中國姑娘。」太爺爺抑制不住一臉的喜歡。爺爺將身子往一旁閃了一下,讓奧莎妮完全地站在太爺爺的面前。
可奧莎妮隨即又微微閃到了爺爺高大身軀的後面。爺爺便伸出一條強有力的胳膊,放在了奧莎妮的腰上,稍稍使了一點兒力量,將奧莎妮推到了太爺爺的面前。
慢慢地,奶奶奧莎妮,奧莎妮奶奶才變得自然起來。
終於談到了爺爺的未來。太爺爺說:「你總不能還終年漂泊在大海上,把你的奧莎妮一人丟在一旁吧?」
爺爺說:「我已經辭掉我水手的工作了。」
太爺爺有點兒驚訝,但並不特別驚訝。更準確地說,太爺爺心裡更多的是驚嘆─驚嘆奧莎妮的力量。他搖了搖頭,對爺爺說:「當初,我那麼勸說你,也沒能使你放棄你的選擇。可現在,這個法國姑娘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讓你回到了岸上。神奇!」他看著臉上已經有了少許滄桑的爺爺,心裡像有一股溫熱的水漫過,他想對爺爺說:「這些年,你也太辛苦了」。
爺爺對太爺爺說:「那是因為我有碼頭了。」他看了看奧莎妮,「她就是我的碼頭。」
太爺爺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這麼說,我可以回上海了?」
爺爺笑笑。
太爺爺感到無比欣慰。
「看來,我真的可以告別里昂了。」太爺爺說。
「如果您放心的話。」
「你突然一下子改變了你的想法,我還有點兒不適應呢。」太爺爺與爺爺開玩笑。
「可我,就這麼突然地一下子就改變了想法。」爺爺微微轉頭,看了奧莎妮一眼。
太爺爺走到窗邊,打開窗子,望著里昂湛藍的天空。「好啊!」他回頭對爺爺說:「我還真有點兒捨不得離開這兒呢。」
「那您就繼續留下。」
太爺爺說:「不了,不打擾你們的生活了。」他想到爺爺有了奧莎妮,想到爺爺「浪子回頭」,心滿意足。
2
這天晚上,太爺爺將爺爺叫到了他的臥室,打開櫃子,從裡面取出一只精緻的檀香木的小木盒,打開,輕輕地揭開包裹著什麼的奶白色絲綢,從裡面取出兩枚奇特的物件。當這兩枚物件放在太爺爺的手掌上,處於明亮的燈光下時,只見它們光澤閃閃。
那光澤華麗又高貴。
「過來瞧瞧!」太爺爺招呼爺爺。
爺爺走上前去,望著這兩件迷人的物件:都為扁鼓形狀,不大,直徑也就兩釐米左右,其中一只是深藍色的底子,在深藍色的底子上是一圈一圈的白色,那一圈圈的白色之中,又是一圈圈的藍色,但這藍色比底色稍微淡一些,卻更明亮一些,在這一圈一圈的藍色的中央,是微微鼓起的一小坨絳色;另一只的底色為紅色,在紅色的底色上也是一圈圈的白色,在這一圈一圈的白色之中,是一圈圈綠色,在這一圈圈綠色中是微微鼓起的一小坨金黃色;圖案都為橢圓,層層相疊,看上去像眨巴著並閃動著目光的眼睛。
「像一隻隻眼睛。」爺爺說。
太爺爺點了點頭:「蜻蜓眼!它們叫蜻蜓眼。」他用手一直托著這兩枚珠子,「它們是用琉璃製作而成的,最早出現於西元前兩千五百年的西亞、埃及,然後流傳到中國。當時的王公貴族極度喜愛。製作一枚這樣的珠子,工藝十分複雜,無法滿足需求,大約是在戰國時代,中國的琉璃工匠們也開始研製,最終製造出與西亞、埃及、地中海的珠子配方很不一樣的珠子─戰國蜻蜓眼。你看看,這層層疊疊的,像不像蜻蜓的眼睛?」
當太爺爺將手抬高,更接近光源時,那手中的珠子似乎是活的一樣,一隻隻眼睛,都在不住地眨巴著,就像有蜻蜓停在樹枝上,在轉動著腦袋。
「很寶貴是嗎?」爺爺問。
「無價。」太爺爺說:「早些年,我是從一位收藏家那裡得到的。現在,我要把它們送給你。」
「給我?」
「不,」太爺爺搖了搖頭,「是讓你給奧莎妮。你去找一個好一點兒的珠寶店,配上一串配得上這兩枚珠子的其他寶石,做成一條項鍊吧。你們結婚的那一天,你給她戴上。我喜歡這個姑娘,第一眼就從心裡喜歡上了。」太爺爺看了看手掌上的那兩枚珠子,「說來也奇怪,我怎麼就把它們帶到里昂了呢?我本可將它們放在上海呀!可我偏偏把它們帶在身邊,好像就要在這兒,要把它們給你們似的。這只能看成是天意了。」
太爺爺很快就把里昂以及歐洲的生意都向爺爺交代清楚,沒過幾天就起程回上海去了。臨別時,他對爺爺什麼也沒多說,只說了一句話:「你說得對,奧莎妮就是你的碼頭。」

第三章 奶奶是一條船
1
爺爺認識奶奶是在一九二五年。
一九二七年春天,阿梅的大伯出生。一九二九年秋天,阿梅的二伯出生。一九三一年夏天,阿梅的爸爸出生。一九三三年春天,阿梅的姑姑出生。一家人一直生活在里昂,有時他們會去馬賽住些日子。只要去馬賽,爺爺奶奶就一定會把孩子們扔給孩子們的外公外婆,兩人互相挽著胳膊去了那家位於街角的咖啡館。他們會在那裡坐上兩三個小時,甚至更長的時間,彷彿剛認識似的,不說太多的話,只是慢慢地喝著咖啡,聽時光慢慢流走的聲音。
奶奶已會說一些中國話,會用比較準確的音調喊爺爺的名字:「杜梅溪!」奶奶覺得爺爺的名字很好聽,總是不住地叫著,或大聲,或小聲,或拖長聲調,或溫柔細語。
孩子們除了會說法語,已能說一口流利的中國話─中國的上海話。爺爺特地從上海請來了一個家庭教師,長年住在家中教孩子們學習中文。
絲綢生意正常做著,爺爺一家人過著安寧富足的日子。爺爺雖然總是惦記著上海,惦記著老家,但,他像一棵大樹,已經在這裡生根,漸漸習慣了這裡的天空、陽光和雨露。如果說開始的幾年,他還有一些身居他鄉的感覺,而現在,這種感覺已經很淡了。倒是每次帶著奧莎妮和孩子們回上海時,感到那邊有點兒陌生了。而孩子們,只是覺得上海的生活十分新鮮,而從心裡認定上海不是他們的,他們屬於法國,屬於里昂和馬賽。
爺爺已幾次向太爺爺表達了自己的心思:他可能要在法國永遠生活下去了。
上了年紀的太爺爺倒越發開明了,對爺爺說:「生意固然重要,但一切還是以奧莎妮和孩子們的感受為準吧。上海的生意,我還能支撐一段時間。」
爺爺一邊精心地做著歐洲的絲綢生意,一邊安心地和奶奶、孩子們在里昂生活著。日子無疑是十分美好的,甚至充滿詩意。但,隨著一九三七年十一月日本人佔領上海,一切都改變了。世界亂雲飛渡,到處一片灰暗,憂慮和恐懼籠罩在成千上萬的人的心頭。而如今,德國希特勒的飛機密集如鳥群,已轟炸了幾乎整個歐洲。上海那邊還在不時地傳來令人悲哀、壓抑的消息。
強撐著的太爺爺終於病倒了,幾代人前仆後繼建立起來的一份赫赫家業,眼見著,眼見著就要衰敗了。
因為戰爭造成的交通困難使貨源漸漸中斷,歐洲的絲綢生意開始一天一天地走向沒落。上海以及中國的絲綢生意雖然還在維持著,但也已經十分艱難。爺爺突然意識到他是太爺爺唯一的兒子,他的家在中國,在上海。他從那一封一封來自上海的電報中,聽到了已力不從心的太爺爺內心深處的呼喚─呼喚他能馬上回到上海接手那份還在苟延殘喘中的家族產業,保存微弱的火種,以待雲開日出之時重振旗鼓。
爺爺開始變得焦灼不寧。
盤中的牛排明明吃完了,爺爺卻還在一邊用手按住叉子,一邊用刀子用力地切割著。
奶奶一直默默地注視著。
夜裡,爺爺翻來覆去睡不著,怕打擾奶奶休息,最後只好悄悄地下床,然後躡手躡腳地打開門,又躡手躡腳地走下樓梯,到一樓的客廳裡,歪倒在沙發上。
而那時的奶奶一直醒在黑暗之中。
終於有一天,爺爺對奶奶說:「奧莎妮……」他猶豫片刻,「我想回上海一段時間。」
「我們一起走。」她彷彿早就想好了。
爺爺搖了搖頭,「不,你帶著孩子們留在這裡等我回來。」
這時,奶奶伸出手去握住了爺爺的手,然後拉著他走向一間屋子。當奶奶輕輕推開房門時,爺爺看到的情景讓他吃了一驚:地上放了六只鼓鼓囊囊的巨大皮箱!
奶奶讓爺爺去提一提箱子。爺爺提了提這只箱子,又提了提那只箱子,覺得一只只箱子都很沉很沉。他一臉疑惑地望著奶奶。
奶奶說:「我已收拾好了全家人的行裝。」
爺爺依然搖了搖頭。
奶奶說:「我很喜歡上海。」
「可上海早已淪陷。」
「你以為巴黎離淪陷的日子還會遠嗎?」
爺爺搖了搖頭,「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奶奶說:「我是一條船,你是我的碼頭。」
爺爺笑了,「從認識你的那一天開始,我就在心裡說:你是我的碼頭。」
奶奶說:「現在該輪到你做我的碼頭了。」
2
在離開法國之前,爺爺和奶奶又一次去了馬賽那家小小的咖啡館。
他們在溫暖的燭光裡靜靜地坐著。十多年過去了,咖啡館裡的一切都顯得有點老了,有點舊了,但燭光還是從前的燭光。
爺爺一直看著奶奶。
奶奶的臉上已經有了皺紋,皮膚也不再像當年那麼光潔、富有彈性。但神情卻還是那番神情,而從前就會不時流露出的那番羞澀,即使有了四個兒女,依然還在。
奶奶的脖子上,戴著那條蜻蜓眼的項鍊。
燭光裡,那兩枚珠子上的眼睛忽閃忽閃的。
爺爺輕聲叫了一聲:「奧莎妮……」
奶奶的臉上泛起一片淡淡的紅暈。
爺爺用他的大手握住了奶奶的手,「奧莎妮,你還可以改變主意留下來。」
奶奶搖了搖頭。
「未來的日子,現在根本看不清楚。也許,一路上都是荊棘和險惡。」
奶奶低頭看了看蜻蜓眼,「你說過,這些明亮的蜻蜓眼是能避邪的。」
爺爺搖了搖奶奶的手,一邊看著蜻蜓眼,一邊點頭。
這一天,他們在這家咖啡館坐了很久很久,直到成為最後兩位客人,才向已經駝背的咖啡館老闆說一聲「再見」,依依不捨地離開。
奶奶絕不會想到,這竟是他們最後一次進這家咖啡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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