鋸齒形的孩子 | 誠品線上

The Zigzag Kid

作者 David Grossman
出版社 大和書報圖書股份有限公司
商品描述 鋸齒形的孩子:面對生活的殘酷,我為孩子們寫書;在送孩子到黑夜中漂泊之前,希望這是獻給他們的文學之吻。——大衛.格羅斯曼少年諾諾即將滿十三歲,參加成年禮。他獨自搭

內容簡介

內容簡介 「面對生活的殘酷,我為孩子們寫書;在送孩子到黑夜中漂泊之前,希望這是獻給他們的文學之吻。」--大衛.格羅斯曼少年諾諾即將滿十三歲,參加成年禮。他獨自搭火車從耶路撒冷到海法時,在座位上發現一封寫給他的信。信上說,只要諾諾願意,可以發掘父親所準備的冒險活動,也可以百無聊賴地一路坐到海法。「站起來,有著一顆獅子心的諾諾!勇往直前和命運邂逅吧!請移步到第三個包廂的三號座位,然後將你的目光轉向乘客們的臉龐,審視他們。當你選定了人群中誰是你的奇遇同伴,就過去跟他對暗號…」諾諾藉由一段火車冒險之旅,脫離生活軌道,運用平時習得的知識,解決途中遇到的各種難題。過程中,他體驗與人交心,也曾經被欺騙;更讓他明白,親人對他的愛,是讓他接受挑戰的勇氣來源。大衛.格羅斯曼以溫柔的筆觸寫下《鋸齒形的孩子》,讓諾諾在成年禮前夕,承蒙親人愛的呵護與引導,去體驗「生命中的黑暗面」。這趟旅程不僅是冒險,也是祝福,更是一份重大而意義深遠的禮物。本書獲1996年義大利蒙德羅文學獎(Premio Mondello)、1997年義大利格林尚內卡渥(Premio Grinzane Cavour)文學獎的最佳外文小說獎;改編電影獲2013歐洲電影獎之青少年觀眾票選最佳導演獎、2013蒙特婁國際兒童影展之觀眾票選最佳影片。

作者介紹

作者介紹 ■作者簡介大衛‧格羅斯曼(David Grossman)以色列當代著名作家、政治文化評論家,1954年生於耶路撒冷,著作含括小說、非小說與青少年文學等文類,並已翻譯成四十多種語言。格羅斯曼的觀察敏銳,筆鋒犀利,作品裡對以色列文化有深刻描寫,並常探討激烈的以巴衝突對立,如紀實小說《黃風》(The Yellow Wind, 1987)實地採訪以色列占領區的巴勒斯坦人生活,反省武力占領對以巴關係的傷害,其針砭國是的另類視角震撼當時的以色列社會。2006年,以色列與黎巴嫩爆發軍事衝突,格羅斯曼公開向政府請願,希望能盡快與黎巴嫩達成停火協議。不料就在兩天後,格羅斯曼當時正在軍中服役、年僅二十歲的兒子烏里(Uri)被反坦克飛彈擊中而身亡。喪子之痛促使他更深入探討以巴衝突,寫下小說代表作《直到大地盡頭》。格羅斯曼在小說《一匹馬走進酒吧》中,藉由兩個小時的單人喜劇表演,揭露個人命運與國家如何相互影響的傷痛往事。格羅斯曼運用高超的寫作技巧,層次分明地將單人喜劇演員與台下觀眾的互動、當下處境與回憶交織成一部令人讚嘆的小說,獲得2017年曼布克國際文學獎。格羅斯曼筆耕不輟,長年致力於以巴和平運動,他的成就獲得許多獎項肯定,包括包括法國藝術與文學騎士勳章、德國布克斯特胡德青少年圖書獎、羅馬和平與人道主義行動獎、Premio Ischia國際新聞報導獎、以色列EMET藝術科學與文化獎,以及君特.格拉斯基金會所頒發的信天翁文學獎。■譯者簡介林婧北京外國語大學亞非學院希伯來語教師。以色列耶路撒冷希伯來大學猶太學專業碩士,北京大學哲學系宗教學專業博士就讀中。語言方面,通曉英語、希伯來語和阿拉伯語。學術研究主要方向為猶太語言史、以色列語言政策、以色列文學,以及中世紀猶太哲學。曾發表多篇以色列語言政策、以色列文學相關論文。翻譯作品包括:阿格農(Samuel Agnon)短篇小說《沙山》(2019),大衛.格羅斯曼長篇小說《鋸齒形的孩子》(2015),艾棘.米索(Agi Mishol)詩集《在樹與非樹之間》(2015)等。

產品目錄

產品目錄 【導讀】勇敢的去與命運相遇/柯倩華第一章第二章第三章 大象亦有柔情第四章 我在單片眼鏡中初登場第五章 等等,他是好人還是壞人?第六章 有個東西抓著我第七章 試駕火車,真難停下來!第八章 玩具商店的惡作劇第九章 我們逍遙法外第十章 這一章我不打算加標題,尤其是不幽默的標題第十一章 以法之名:快停下!第十二章 我揭露了他的身分:金麥穗和紫圍巾第十三章 感情是否可以觸摸?第十四章 通緝:達西妮亞第十五章 鬥牛第十六章 黑暗與黑暗之間的一線光明第十七章 她與他的身體之間無限的距離第十八章 像一隻夜行動物第十九章 沙灘騎手第二十章 真的有靈魂轉世嗎?還有,我上了報紙頭條第二十一章 回歸槍口,說起愛情第二十二章 鳥兒與冬天第二十三章 的確就像一部電影第二十四章 偵探的兒子第二十五章 佐哈拉起身穿越月亮,而丘比特換上了重型武器第二十六章 世界上從來沒有兩個人如此格格不入!第二十七章 空曠的家第二十八章 這就過分了第二十九章 世上還會有奇蹟發生嗎?拭目以待

商品規格

書名 / 鋸齒形的孩子
作者 / David Grossman
簡介 / 鋸齒形的孩子:面對生活的殘酷,我為孩子們寫書;在送孩子到黑夜中漂泊之前,希望這是獻給他們的文學之吻。——大衛.格羅斯曼少年諾諾即將滿十三歲,參加成年禮。他獨自搭
出版社 / 大和書報圖書股份有限公司
ISBN13 / 9789862139592
ISBN10 / 9862139595
EAN / 9789862139592
誠品26碼 / 2681733381000
頁數 / 392
開數 / 25K
注音版 /
裝訂 / P:平裝
語言 / 1:中文 繁體
級別 / N:無

最佳賣點

最佳賣點 : ◎以色列文學大師大衛.格羅斯曼的青少年文學代表作
◎柯倩華(兒童文學評論家)導讀

試閱文字

導讀 : 【導讀】勇敢的去與命運相遇◎柯倩華(兒童文學評論家)


這部《鋸齒形的孩子》是國際知名的以色列作家大衛.格羅斯曼讓主角諾諾以一種樂觀、溫暖的眼光回述童年的成長小說,表面上像是帶有漫畫喜劇風格的偵探冒險動作片,充滿不斷從魔術師帽子裡變出來的驚喜(或者驚嚇)和祕密,連臺好戲令人目不暇給;實際上一層一層的抽絲剝繭,探究關於親情、愛情、人性、人生的真相,以及一個貫穿全書、也是貫穿人生最基本的問題:我是誰?
故事的背景是即將滿十三歲的少年諾諾,獨自踏上了為成年禮做預備的旅程。那段旅程原本是父親的計畫和安排,不料半途出現意外,諾諾陰錯陽差的走上了另一條發現之旅。這樣的形式本身頗具成長的象徵意義。父母親對於孩子的成長總有許多計畫,無論是出於成人的期待或孩子的需要。然而,現實生活偏偏常與原先寫好的劇本不一樣。不過,所謂的意外可能其實只是不同的劇本。就像在這個故事裡,所有的意外實際上都出於另一套完整的精心策劃。曲折離奇的峰迴路轉和柳暗花明,不一定是奇幻或超現實的故事,就算在腳踏實地的現實生活中也不斷上演,而內在世界的變化可能跟外在環境的變動一樣快速精采。諾諾在緊張刺激的冒險中,不斷發現表象與真實的落差,不斷發現許多人、事跟自己想像的不一樣,不斷的自我修正和調整觀點,不斷的猜疑與理解,不斷的發怒與寬恕,這些普遍的內在經歷不僅發生在十三歲的少年身上,其實也是許多成年人的人生日常。就像主角在故事中發現,「我已經開始明白,……沒有任何事情是可預期的,情況、計畫、未來……隨時都會變換。」以如此靠近成年人生活的「不可預測性」做為基調,來描繪關於成年禮的故事,真是貼切。
猶太文化很重視傳統儀式,儀式的意義代表價值的傳承。猶太男孩十三歲時舉行成年禮,宣告「我今天已是成年人了」。這表示他們在公開的儀式中,選擇成為成人;所謂成人,不僅表示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還有兩個更深的含意。其一,成人是可以跟上帝立約的人,能認識到自己是上帝偉大計畫的一部分,自己的天賦是上帝所賜的寶藏,成年的意義包含了認識真實的自己而發現生命的喜悅。其二,在儀式中認識到自己屬於一個由許多先祖建立起的傳統,因此,認識自己的前提之一是認識自己與傳統、先祖們的關連。而這樣的儀式也同時提醒大人,孩子已經長大了,大人應該要改變對待孩子的方式。
通常為成年禮的預備方式是,小孩跟隨猶太教導師數個月學習經文教義,然後在成年禮那天在教堂講道,證明自己明白應當遵守戒律的義務。格羅斯曼將這個平常的、例行的文化儀式,將每個猶太男孩普遍熟悉的生活經驗,轉化成一個新奇的故事;以想像力去穿透而昇華了現實,以虛構表達真實。諾諾極力掙扎著認識真正的自己,也選擇敬佩那些能夠忠於自己內心的成年人。他是誰?他的家人是誰?像是兩支交織在一起的旋律,融合在一起才能成為好聽的、完整的樂章。「認識自己」可能是世界上最驚險的旅程,格羅斯曼用幽默和文學的手法體現了成年禮的意義。
鋸齒形(Z字形)的意思是突然的、完全的改變,並以同樣的方式又變回來,不斷反覆。在故事裡,角色的塑造和對兒童的觀點表現出這樣的特色。例如當加比為諾諾辯護時說:「並不是每個人都完全適合學校這個方形的條條框框!有的孩子是圓形的……有的是八邊形的,還有的孩子說不定是三角形的,為什麼不行? 而有的是…鋸齒形的孩子!」情節的安排也是如此,前一刻尖叫驚慌的劫火車,後一刻從容品嘗乳酪三明治;一會兒感謝大人為他費心安排,一會兒為自己仍被視為小孩而感到屈辱……。在不確定的搖擺晃動中摸索前進,是需要勇氣的;但如果不前進,人生就沒有任何可能性。角色的特質與情節的發展息息相關,這樣的寫作技巧使人物立體傳神,使故事逼真可信,因此讓讀者在閱讀中認識人性與人生的關連。
格羅斯曼另一項高明的寫作手法是以描繪而不僅是敘述,創造出讓讀者可以參與和體驗的想像世界。他運用充滿感官經驗的文字,加上幽默的比喻和象徵,使文字淺顯易懂並生動有趣。故事開場送行的場景,以氣味、溫度描繪旅行和自由的感覺;用身體的動作、姿態、行為呈現外在環境與內在情緒。用迂迴、間接的方式提出小孩普遍思慮的問題:「我的父母親到底愛不愛我?」但同時,他也能將吹哨警告的列車員比喻成管弦樂隊,將苦口婆心的伯父形容成站在巨大舞臺上的表演者,讓讀者會心一笑的同時明白了所有的意在言外。讀者跟著諾諾一起觀察線索、猜想、推理、判斷、感受、發現,閱讀小說就像是體驗我們自己從未想像過的人生。
約翰.史坦貝克曾說:「任何誠實的寫作都在企圖理解人。」文學提供青少年一個安全的想像空間去學習認識人性的善與惡、人的各種可能性:人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會做出什麼樣的情緒反應或行為選擇,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孩子的社會發展從家庭開始,認識人的起點是認識自己的父母親。例如故事裡,諾諾的父親與女友之間反覆的爭吵、和解以及互相對待的細節描繪,諾諾對於父親的想像「他也曾經那麼年輕……」,分辨懂得討小孩歡心的成人不見得是適合撫養小孩的成人等等,都展現了小孩對於人性的理解。他甚至認為,若父親能無畏的誠實完整展露在他面前,才是成人儀式最大的禮物。而他因為意識到了別人不贊同的眼神,便背叛了好朋友米加,也呈現了人性脆弱不堪的一面。認識自己、認識每一個對自己重要的人,果然是一生的功課。故事的開頭和結局,以警察和罪犯拷在一起的情節首尾呼應,似乎都在問相同的問題:這個人是誰?
書中的角色的名字各有寓意,雅各(Jacob)是《聖經.創世記》裡的人物,有「很會抓緊不放」的人格特質,與神摔跤而勝被賜名為以色列。佐哈拉 (Zohara)音似 Zohar,有光明燦爛的意思。加比(Gabriella)來自希伯來文的加百列,在基督教裡被認為是傳遞神的訊息的天使。諾諾的名字阿姆農(Amnon)在《聖經.撒母耳記下》是大衛王的兒子暗嫩,常意指性格衝動無法自制的人。不過,在這個故事裡,作者讓諾諾經過鍛鍊後學會了自制,「在火山爆發之前的那一瞬間,我控制住了自己」,而有了成長和真正的自由。就像他一開始不斷想到要向同學炫耀自己的奇遇,然後,他突然醒悟,自己為什麼要取悅別人呢?真正的警探,是看穿人心,包括別人和自己的。這樣的瞬間,我們或許也經歷過。是的,我們的確有可能,在別人的故事裡,遇見自己。

試閱文字

內文 : 第三章 大象亦有柔情

「親愛的成年禮男孩,願上帝延長你的壽命,縮短你的鼻子。你爸爸和我給你準備了一個小驚喜,希望你沒被嚇著。就算你受到一些小小的驚嚇,想必也會很快就原諒我們的—你卑微的奴僕。」
我該做什麼?驚聲尖叫?打開火車的車窗朝著窗外風景大喊「我是傻瓜」?還是向聯合國處理世界兒童問題的什麼組織求助,向他們投訴我的爸爸和加比如此傷害我?
加比接著寫道:「但是,在你像往常一樣向聯合國的某個組織投訴我們之前,請你別著急:首先,聯合國的員工對於破解你的象形文字筆跡已經很不耐煩了;其次,按照慣例,宣判前得給被告人一個機會申辯幾句。」
這些詞語在我眼前躍動。我無法再讀下去了。爸爸和加比到底是怎麼做到的?他們什麼時候想出來這一招的?又是什麼時候策劃的?還有,他們從哪裡找來那一對警察與囚犯?會不會是……?那麼顯然……我可真夠蠢的……我整個人向後一靠,閉上雙眼:那兩個人很可能只是演員……我要是現在跑到別的車廂裡找找……不過他們也可能已經換裝了,我也許就沒法在旅客中認出他們了……
這封信我沒辦法再讀下去,只能注視著窗外風景。幾乎可以肯定,整件事一定是加比的主意。我感到有一點內疚,她為我精心準備了這麼多事,我卻絲毫不感興奮,只是呆呆地坐在那裡,還有點無精打采的,我都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或許是因為她的驚喜實在太過刺激和誇張了,甚至沒給我的心靈留下一點興奮的餘地。我先想到要是她有自己的孩子……接著強迫自己打住,這種事想都不該想。不過這個加比啊,她有時真的很愛嚇人,要嘛危言聳聽,叫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要嘛就大聲說些不該說的話威脅別人,這種時候她特別有快感。當然,爸爸曾經告誡過她,隨時隨地保持這種特立獨行的性格是很累人的,她立刻回嘴說是他自己太過低調,幾乎完全被埋沒了。
加比伶牙俐齒,最好別頂撞她。然而我爸爸的嘴也不笨:每次遇到這樣的爭吵,他只要精選出一條尖銳的句子,這句話就足以成為一把插入她身體的尖刀。從她的臉上就能看出來,她喘著粗氣,揮舞著手掌搧風,接不上氣又說不出話。之後,過了多少年,那句話還能死灰復燃,讓她再次痛苦不堪。無論爸爸如何道歉,向她保證那只是逞一時之怒的無心之言,她都無法從這種屈辱中抽離出來。上次他們吵架的時候,爸爸想說她感覺遲鈍,用「你的皮也跟大象的一樣厚」來比喻,就因為這個「也」字,暗示了她身上還帶有大象的其他特徵,令她深受屈辱,立刻站起來離開了我們家。
類似這樣的事情不出幾個月就發生一次。加比會跑出去,然後失蹤。上班時,她會用過分客氣的語氣和爸爸說話,親切得就像一把冰冷的叉子。她會跟進他的指示,為他打報告,但沒有絲毫笑容,也不帶任何親密態度。她會背著我爸爸每天打兩次電話給我,我們交談時一如往常,還會共謀著如何巧妙地制服爸爸。過了一個星期,爸爸就會潰敗了。一開始他會抱怨已經吃膩了警察局的食堂,接著說他自己熨燙的襯衫看上去真不體面,再來就是家裡一團亂,跟午夜時分的拘留室沒兩樣。我知道他就是想找人吵架,所以一直強忍著不吭聲。我沒跟他說加比不是我們的傭人,她會打掃家裡完全是出於她的一片好心,當然也因為她對粉塵過敏。我非常清楚爸爸是想念加比了,不單單想念她的廚藝或是她熨燙的衣服,而且想念她本人。因為他已經習慣了有加比在家裡,習慣了她沒完沒了的嘮叨,習慣了她的大驚小怪,還有她那些令他忍俊不禁的笑話。
我知道,他之所以離不開加比,還因為有她在的時候,他與我相處起來更容易些。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我倆之間需要有加比的存在才能彼此親近?我不知道如何解釋。但我們父子倆都明白,加比最好跟我們在一起,因為她能把我們倆,我和爸爸,變得像是一家人。
於是接下來的幾天裡,我們過得悶悶不樂。爸爸總在找藉口跟她說一些跟工作無關的私事,而她卻狠下心來,說她等著從他嘴裡聽到更明確的話,她長著那樣厚的皮,可聽不懂他那些輕微的暗示。爸爸便會懇求她回來,並且保證以後好好待她。此時加比會告訴爸爸,他的請求已經紀錄在冊,他將在三十天內收到她的最後決定。爸爸會雙手抱頭,大呼:「三十天!你瘋了嗎!」他想要加比現在就與他重歸於好,立刻!馬上!但是加比翻了翻白眼,用超市入口的擴音喇叭裡常能聽到的聲音告訴他:在他們達成協議之前,她必須向他出具一份「新建關係條件列表」,簡稱「新關係表」,說罷便高昂著頭走出辦公室。
接著她會馬上打電話給我,悄悄宣告那個老牢騷鬼再次無條件投降了,今晚咱們一起去館子吃頓大餐。
每到這種停戰的傍晚,爸爸便顯得略微開心。幾杯啤酒下肚,他的眼睛閃閃發光,開始講那些我們聽過很多次的老故事。他是如何抓住那個日本珠寶商,發現他的珠寶和商人身分都是偽造的;他是怎麼跟一隻既帶有比利時皇家血統又帶著一身跳蚤的巨型母拳師狗在狗窩裡藏了整整三天,就為了誘捕幾個專程從國外來偷這隻狗的職業盜狗賊。有時爸爸會停下來,略帶疑惑地問我們這些故事他是否講過了,我們會將頭搖得跟波浪鼓似地連聲說,沒有沒有,怎麼可能,你快接著講。此時我注視著爸爸,腦海中不禁浮出這樣的想法:他也曾經那麼年輕,曾經歷各種瘋狂的冒險,然而,因為他生命中發生的某一件事,一切便戛然而止。
我坐在火車上,想著得花好幾個星期才足夠我消化這裡發生的一切:那個警察和那個囚犯走過來,舉起被手銬連著的手越過我,要我作證囚犯是不是盯著警察看了,囚犯把手槍放到我手上,我的手指在扳機上顫抖,我還那麼確定他就要從窗戶逃跑了。
總之,我就像剛看完電影出來的兩個孩子,不停地提醒對方還記得這個嗎,還記得那個嗎。但是與兩個電影發燒友不同的是,我一點兒也不快樂。我越是回想起剛才發生的事情,就越是怒火中燒。我真想不通,爸爸和加比那樣的人怎麼會交往這麼久。要是加比有她自己親生的孩子,要是她是個真正的母親,她絕不會對她的孩子做出這樣的事情。她能事先想到孩子遭遇這種驚嚇將會是什麼感受。
我還感到很屈辱。並不是因為她成功地策劃了這一切,而是另一種屈辱。因為我突然明白自己還是個孩子,大人們完全可以編排這樣的事情把我弄得一頭霧水。
爸爸毫無疑問也參與其中。加比導演了整齣戲,寫了劇本,但絕對是爸爸負責安排的。首先,她得說服他,說這件事辦起來很簡單。一旦他有所遲疑,她就會跟他說沒想到這麼簡單的行動也能把他那樣的人給唬住。我能確定她會用「行動」這個字眼來激勵他。爸爸開始猶豫不定,我知道他一定會猶豫。還是我更加了解他,不管怎麼說,我是他的親生兒子。他會想:向一個孩子呈現如此複雜的一齣戲會不會有點誇張了。說不定我壓根無法理解其中的幽默。加比就會笑他是個老古板,要是有諾諾四分之一的幽默感就好了。她還會裝作自說自話的樣子,稱爸爸在成為墨守成規的執法人員之前,也曾經是個聲名赫赫的狂野少年,否則他講給她聽的那些故事難不成都是道聽塗說的?這麼一來,爸爸就全無招架之力,不得不顯示出他英勇幽默、想像力豐富的一面,最起碼像他在青春時代一樣,曾帶著他的番茄盆栽走遍了耶路撒冷的大街小巷。就這樣,他們倆相互攀比勇氣和創造力,全然忘記了我—這個成年禮男主角的感受。
我依然能聞到包廂裡有一股警察和囚犯留下的汗酸味。真該問問他們是如何籌劃這場表演的。也不知道他們記那大段臺詞時會不會很費勁。他們從哪裡弄來的服裝呢?還有那鐵球和鎖鍊?準備這樣一齣戲得花多少錢啊?而且還是只為我一人演出的戲。還有,他們的火車票當然也得花錢。說不定爸爸和加比為了不出什麼紕漏,之前就把整個包廂座位的票都給買了……這個行動可真夠麻煩的。
我的怒氣漸漸平息下來。無論如何,他們還是出於善意。他們只是想逗我開心。花費了這麼大的力氣,他們也真是挖空心思了。如此想來還是挺有意思的。我坐在那裡喃喃自語,直到我感覺平靜了,又重新拿起加比的那封信,正要讀就發現筆跡變了:
「像往常一樣,這主意都是加布瑞拉女士出的。」爸爸碩大而潦草的黑色筆跡映入眼簾。「當初她成功地說服了我,說你會非常喜歡這段演出,可是作為咱們的女主角,連她自己都有點吃不消了。或許這齣戲太過駭人,會把你嚇壞了?我可早就提醒過她的。你都能猜到我是怎麼告訴她的……」
爸爸像我這個年齡的時候,已經差不多獨立,接管了祖父的祖傳餅乾舖,而人生可不是保險公司。
「沒錯!」加比又小又圓的字體歡快地跳出來。「就因為你的父親是一名以色列警察局的工作人員,連四分之一間祖傳餅乾舖都沒法留給你,只能給你留下一屁股債……(在紙上這塊地方有三滴不知道是什麼的液體,加比畫了個圓圈並在邊上標注:鱷魚及其祕書的眼淚。)無論如何,他有義務使你變得更堅強。恰逢你的成年禮來臨,他要幫你準備好迎接人生中的奮鬥、挑戰和危機。首先,寶貝兒子,現在是時候告訴你了,你今天並非如同預期的,是去見你敬愛的伯父撒母耳.史勒哈夫博士。我先暫時寫到這裡,留點空隙讓你獨自傷心一下。」
窗外,有個白髮蒼蒼的農夫,臉龐被陽光灼得通紅,正趕著驢車穿過一片田野,突然從火車窗口傳來一個孩子大聲的歡呼,把他的驢車驚得顛簸了一下。
「真抱歉,我親愛的倒楣孩子,我們對你太殘忍了,讓你誤以為我們是要把你送到海法,你那個傑出的教育家伯父的魔爪裡。我們用這個辦法,僅僅是為了降低你的防備,給你個驚喜,哎呀,我們使用了最卑劣的手段,為此誠懇地請求你原諒。」
之前發生的那一幕瞬間浮現在我眼前:虎背熊腰的爸爸站在那裡,把手指關節扳得喀喀作響。而加比則像個芭蕾舞演員一樣向我優美地鞠躬行禮,眉眼帶著笑。前一小時內發生的巨大變故已經把我徹底搞暈了:因為海法之行加上那個殘忍的惡作劇帶來的消沉沮喪從我的體內噴湧而出。另一方面,我小小的靈魂又充滿了激動與希冀的洪流,我感覺自己就像數學習題裡那個有名的池塘,一邊進水一邊排水。
爸爸僵直黝黑的筆跡又侵入了加比飽滿圓潤的字體。
「諾諾,十三歲是個特別的年紀。到了這個年紀你要學會為你的言行承擔責任。我在你這個年齡的時候,由於猶太民族遭受的災難,不得不……」
一條歪歪扭扭的長線條劃過頁面,顯然是有一隻神祕的胖手敏捷地把信紙從筆下抽走,並開始侵蝕他的回憶:「你爸爸忘記了這不是在出勤之前給警員們做每日訓導。有時我真懷疑他跟他那個撒母耳哥哥是不是真有多大區別……」
「從十三歲開始,你就不再是個孩子了。」爸爸的黑色水筆又出來宣告。「儘管我相當確信你一定會適應這年齡將發生的變化,但遺憾的是……」
往下是三行留白。我能想像得出在我家廚房裡發生了怎樣的爭吵。她說了什麼,而他又說了什麼,她是如何氣急跳腳,他是如何堅持要抓住每個機會來教育我,最後他們之中的強者獲勝了,一如往常。
「現在好了,我已經說服你爸去弄杯咖啡喝,我可以不受干擾繼續寫信了。」加比寫道,突然間她的筆跡變得飛快而激動:
「我的諾諾,你那囉唆的老爹這回又說對了:十三歲不是隨隨便便一個年齡而已。到了這個年齡,一個男孩要開始成為一個大人了。真希望你變成大人後還能像孩童時期這麼可愛。」
我猜她會像往常一樣在甜言蜜語後面寫上「加比敬上」或者「順頌燕安」之類的吉祥話。而這次卻沒有。
「除了週末的慶祝儀式和爸爸答應送你的相機之外,我們想在你的成年禮到來之際為你準備一些特別的東西。這些東西不能用金錢來衡量,但是能讓你永遠記得當你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我們仨爸爸,你和我曾經在一起的時光。」
當我讀到「我們仨」這幾個字時,我又記起來她是如何威脅我的:她寫上「我們仨」就好像我們是真實存在的,並在生活中固定下來了,就好像爸爸也算是我們仨的一份子?要不就是「我們仨」這個詞帶著離別和結束的意味?我又把這句讀了一遍。每個詞在我看來都像是帶著宿命。我很難決定。一方面,她以這樣的事實鼓勵我:他們能夠成功地一起籌備一件事了。他們合作得如此成功,並且是如此複雜的一個行動,這說明他們甚至不再需要有我,就能一起成功完成事情。這很好,棒極了。但從另一方面看,寫在「我們仨」之前的那些話卻透露出一種讓我心驚的凶兆:有些事情能讓你永遠記得我們曾經在一起。什麼叫「曾經」?我們現在難道已經不在一起了嗎?
「我們曾有過這個想法。好吧,其實就是我有過這麼個粗淺的小點子,你爸爸像他平常那樣,把這個點子變成了一個龐大而複雜的行動,現在他正試圖從我這裡把信搶走……」
字跡又變了。拉扯戰役總算結束了,信紙的邊緣留下了一塊大大的咖啡漬。
「正義得勝!」爸爸以他那巨大而醜陋的字跡宣示。「廢話少說!在這段旅程中一切皆有可能發生!也許你壓根到不了海法!也許你將經歷一段你做夢都沒想到的毛骨悚然的冒險!」
爸爸為了讓我更喜歡他,模仿加比的語氣,這還是挺感人的。他有點像一隻被馴化的熊,努力想要跳圓圈舞。儘管他倒是從來沒被我的笑話逗樂過,現在我得寬宏大量報以微笑。他接著寫道:「說不定你會遇到新朋友,或是舊敵人!說不定你會遇到我們!注意了,馬上要開始了!」
「但是,首先,何不抓抓耳後!」加比偷偷塞進了一行小字。
加比真乖,加比真好……我用手指裝作遠距離抓了抓她耳後的鬈髮,她喵嗚一聲,兩隻腿在空中打個圈,吐了吐舌頭,緊接著翻過身來一口氣寫下:
「接下來,只要你願意,你可以自己去發掘我們為你準備的冒險奇遇。萬一你不願意,也可以老實坐在座位上,一直坐到海法,百無聊賴地度過四個小時,然後從海法立即搭乘返程火車回耶路撒冷。那樣,你就永遠不知道你錯過了什麼。
「但是如果你是個英勇的熱血少年,站起來,有著一顆獅子心的諾諾!勇往直前和命運邂逅吧!」
加比寫信的風格就跟她說話時一模一樣。有時候我覺得全世界只有我和爸爸懂她。
「如果你決定去追尋我們為你悉心鋪就的冒險之路——此刻請移步至你所在包廂的左邊第三個包廂,(是你背靠窗戶時的左邊,哥倫布!咱們可別誤打誤撞地到達了印度!)你將面臨什麼?只有上帝知道(而他通常會保持沉默)。在那裡你會遇到一個人在等著你。只為你等候,特意為你!我們不會提示你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也不會告訴你他長什麼樣。包廂裡的三號座位是空的,等著你的小屁屁好好地坐在那裡。然後將你的目光轉向乘客們的臉龐,審視他們。當你選定了人群中誰是你的奇遇同伴,就過去跟他對暗號,他一定已經認出了你,正等著從你嘴裡聽到暗號呢。」
「什麼暗號?」我脫口而出。
加比斥責:「噓!隔牆有耳!哦不……這句不是暗號。暗號是一個問句,一個簡單的問題。找個人問他『我是誰?』。就這麼簡單。」
我是誰?我喃喃自語了兩遍。真是小菜一碟。
上帝啊,我又顫抖了:這兩人到底策劃了什麼呀!還是完全背著我進行的!
「如果你選對了人,他會說出你的真名。只有那樣他才有權做你的嚮導,指引你走向接下來的旅程。首先,他會盡可能地用他出其不意的方式給你帶來歡欣和愉悅,當你從與他相伴的經歷中回歸時,他就會將你送到另一個角色的手上,前往我們這個小遊戲中的下一站。在那裡又有另一個人在等著你,他會想盡辦法讓你高興,讓你快樂得耳朵都翹起來。他的任務完成後,又會把你送到遊戲的下一站,依次推進—直到你見到真正的驚喜!」
我放下那封信,深深地吸了口氣。這裡發生的一切是那麼迅雷不及掩耳,直到此刻我才反應過來他們安排的行動規模竟是如此龐大。誰知道他們花費了多少個日夜來籌劃,又有多少人參與其中。很有可能每個人都寫了一齣特別的短劇,呈現在我面前,只為我一人……哈!我的呼吸急促起來。我試圖接著往下讀,卻實在讀不下去。我已經糊塗了。我知道是她出的主意,爸爸就像平時策劃工作一樣策劃了整個行動:檢查所有的可能性,盡量模擬所有環節,所有的複雜情況,確保行動中的每個步驟萬無一失。他們為了我費了這麼大的勁,我為此感到驕傲,還有一絲的驚喜,因為我一向以為他們需要有我在身邊才能相互交流,沒了我,他們壓根不知道如何共處,只有我在才能保證他們不會沒完沒了地吵架,沒想到現在,他們合力完成這麼大的計畫。
加比寫道:「獅心諾諾,諾諾,我的小諾諾,要是你擁有一雙慧眼,就像世界上最好的警探一樣,你一定會找到每一個正在等著你的人,你將體驗到一場最刺激的冒險旅程,其他任何一個十三歲的少年都從未體驗過。當你走下火車結束旅行時,你將會成為一個符合你年紀的小夥子,一個堅韌英勇的少年,成功通過了一道關乎勇氣和智慧的艱難考驗,總而言之……」
到這裡爸爸從她手上搶走了信紙,並用他那碩大醜陋的字體揮筆寫道:「……總而言之:你會變得像我一樣!」
「重要的是,你要變得像你自己!」加比寫上結尾,在旁邊畫了一個飛吻,還畫了爸爸又寬又大的臉,和她自己的圓圓臉,加上一對帶著光環的兔子耳朵。
我留在座位上又待了一下,一直在想爸爸和加比如何能在一瞬間就把這趟詭異的列車變化成奇幻遊樂場。就在這一刻,有些人坐在那裡,或老或少,或男或女,在火車的每一節車廂裡,等待著我按順序來到他們的面前,按照爸爸和加比安排的順序。他們在等著我,只等著我,臉上帶著神祕莫測的表情。而坐他們身旁的人卻對此全然不知,也不會去猜測,不會去想像他們到底為了誰登上這列火車,旁人完全不知道這整段旅程都是為了一個孩子。要是我沒有來到他們面前,要是我沒有向他們提出我那個簡單的問題因為說到底我算不上是個勇敢昂揚的少年那麼所有這些人便這麼徒勞無功地坐著,一直到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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