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少女的垂直社會 | 誠品線上

美好少女的垂直社會

作者 巫玠竺
出版社 大和書報圖書股份有限公司
商品描述 美好少女的垂直社會:少女系反烏托邦小說當海平面上升生存的唯一路徑是垂直的島嶼不斷被海水淹沒她們只能攀爬並把人踩下作家吳曉樂作家 蔣亞妮作家 追奇全方位藝人 夏宇

內容簡介

內容簡介 少女系反烏托邦小說 當海平面上升 生存的唯一路徑是垂直的 島嶼不斷被海水淹沒 她們只能攀爬 並把人踩下 作家 吳曉樂 作家 蔣亞妮 作家 追奇 全方位藝人 夏宇童 導演 王威翔 導演 連奕琦 少女心推薦 海水淹上來了,也淹沒了她們的夢想 生存是牢籠,但牢籠外除了海,還有什麼? 在海平面大幅上升的年代,群島國度的地圖上有四種顏色。 黑色是已淹沒的島嶼。綠色、黃色和紅色,則代表著各地區未來消失的危險性。群島國度的國民,相對應也被分成三種:健康手環的顏色,決定了他們能在哪區生活,夠不夠格待在安全高地。 氣候難民江鯉庭和林鳶,在蕉洱島淹沒後,重新被分配至綠區,進入培育菁英的學校:垂直農場附屬學校求學。在這裡,學業、外貌、家世、友誼都是籌碼;為了保有一席安全的居所,單純的校園同時也是殘酷的生存戰場。 江鯉庭一直以為獲得了綠區的居住資格,她就能擺脫過去,自由地生活。但當她們加入了「女神的幫派」——嚴格來說,是成為「女神的跟班」——後,不得不加入了少女間爾虞我詐的遊戲。而「女神」金幼鸞與「女王」馬可薇二人,更是這人際風暴的核心…… 在少女的世界裡,友誼是一種武器──建立和破壞,都可以用來攻擊 兩個少女成為「我們」,能直率付出,並感受到對方的愛。 三位少女等於二加一,沒人想當那個一。 四個少女像蟒蛇孵了一窩蛋:無人知道心懷鬼胎的小蛇們,何時會破殼而出——

各界推薦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少女的心容易進入,但困難的是出來,不只需要時間,還需算計。」——王威翔 「『少女』是金子般矜貴的創作元素,誰捨得拒絕一本處處有金粉灑落的小說。」——吳曉樂

作者介紹

作者介紹 巫玠竺現職醫師,臺北醫學大學醫學系畢業。2014年獲得金車奇幻小說獎首獎,也曾獲新北市文學獎、磺溪文學獎、吳濁流文藝獎等。貞尼鹹粥貞尼鹹粥Jennie Congee筆名擷取自母親的英文名 Jenny ,依生活及各種經驗作為靈感進行創作,期許透過漫畫、插畫與其他繪畫的表現形式,將情感傳遞給彼岸的母親,並重建心中那個充滿蒸氣色的美好年代。

產品目錄

產品目錄 Part 1 江鯉庭 Part 2 林鳶

商品規格

書名 / 美好少女的垂直社會
作者 / 巫玠竺
簡介 / 美好少女的垂直社會:少女系反烏托邦小說當海平面上升生存的唯一路徑是垂直的島嶼不斷被海水淹沒她們只能攀爬並把人踩下作家吳曉樂作家 蔣亞妮作家 追奇全方位藝人 夏宇
出版社 / 大和書報圖書股份有限公司
ISBN13 / 9786267054253
ISBN10 / 626705425X
EAN / 9786267054253
誠品26碼 / 2682113307009
頁數 / 264
開數 / 25K
注音版 /
裝訂 / P:平裝
語言 / 1:中文 繁體
尺寸 / 21X15X1CM
級別 / N:無

試閱文字

內文 : 【內文試閱】
07
江鯉庭搭上電梯,抵達北側七樓。她著急地衝到教室後門,探頭探腦地向裡頭窺探。
教室頗大,長成一個半橢圓形的模樣;江鯉庭倒沒想到今天這堂課上會如此多人,似乎是許多班併在了一起上課,因為她見著了好幾張平常沒看過的臉孔。江鯉庭藏在門框後頭評估了半天,也無法確定究竟哪裡有空位。萬不得已,她只好直接蹲低身子,竄至教室最末排,對著坐在長椅尾端的男孩低語道:坐進去點。男孩不滿地嘟噥了一聲,即使不情願,他依舊照著江鯉庭的意思,挪了挪他的屁股。
長椅上原先就坐滿了人,跟著同排其他人也被迫調整了下座位,於是短暫引起一陣小小的騷動。正坐在教室最前頭的馬可薇,理應不受這擾動所影響──她卻直覺性地回過頭來,銳利的眼神在江鯉庭四周掃射,就像老鷹一般。江鯉庭前頭坐了個梳兩條麻花辮的女孩──見著了馬可薇的眼神,輕輕對她點了點頭,以手勢對她通風報信。馬可薇終於確認了誰是始作俑者,她用那雙清冷的長眼,惡狠狠地瞪了瞪江鯉庭。
江鯉庭並沒把這事放在心上,當下,她的注意力全被講臺上的人給吸走了──那個同樣散發著萬丈光芒的男孩,就像是異性版本的金幼鸞。他的空氣瀏海留得有些長,因此眉毛被遮住了大半,兩側頭髮則理得有些短。皮膚猶如少女般白皙,白裡又透著紅發著光;身材並不算魁梧,特別是他穿了件過分貼身的尼龍長褲,於是下身看來十分單薄。但他的笑容十分好看,一雙桃花眼並不大,但細長地像隻貓,眼尾上揚,瞳仁裡黑白不算太分明,但笑起來時,眼睛會瞇成彎彎的月牙。江鯉庭想,他的睫毛看來是不是都比自己的長了──即使男孩並非衝著她笑,她依舊會被笑得臉紅心跳。
男孩站在臺上,正在講解似乎是老師點到讓他回答的問題。江鯉庭花痴一般,只顧著盯住他豐潤的嘴唇開闔,像即將被品嘗的扇貝。
「很好金長鴿。我們今天就先到這兒,大家下課吧。」
江鯉庭在教室裡並沒坐多久,代表今天她在南側販賣部,的確耽擱了不少時間。而此時她也才意識到,自己的麻煩究竟長成什麼模樣。馬可薇正迅速地收拾好自己的物品,由教室最前頭怒氣沖沖地走了過來;金幼鸞悠悠地跟在她後頭,淡藍色的蕾絲裙擺隨著步伐搖曳,林鳶則落在最後面,隔了前頭二人一小段距離。
「喂,妳,新來的!今天為什麼這麼晚進教室?上課時間跑去販賣部,是去做什麼了?」
馬可薇站得離江鯉庭太近了,近到江鯉庭可以聞見對方身上淡淡的柔軟精香氛;她必須逼迫自己鼓足勇氣,才能克制住不要從馬可薇面前逃跑。馬可薇實際上也算個非常漂亮的女生──至少與江鯉庭自己相較,馬可薇的美貌很足以拿來說嘴。但只要金幼鸞站在任何人附近,瞬間都變得那麼不值一哂。金幼鸞站得離她們有一小段距離,正漫不經心地以手指捲著自己的長捲髮。她的身高足足高出馬可薇一個頭,於是視線輕而易舉地就越過了肩頭,仙氣逼人的臉龐若有所思,恍若不與江鯉庭存在同個時空裡。
「我……」
江鯉庭答不上話來。王二董上午說的話震撼了她,她突然意識到,畢竟她仍是個外來者,垂直農場與學校裡有許多明著暗著的規矩,她依舊是不夠清楚;再加上此刻,馬可薇已經知道她去過販賣部,這暗示了馬可薇是班代──江鯉庭不禁更怕她了。
原本落後的林鳶此刻已走至她們三人身旁,站在金幼鸞身後;可她彷彿置身事外,沒有想加入討論的意圖。雖說幫江鯉庭說話、或者救場,都不是她的責任,但至少她可以圓滑地介紹說:江鯉庭是她在老家蕉洱島的朋友。賣一下林鳶這新室友的人情,對馬可薇來說,也不為過吧?
「妳知道,上課遲到或翹課,都會被扣分的。」馬可薇表情嚴厲,她說話的語速極快,於是聽起來像在微微喘息。「而且不光是扣妳個人的分數,妳的小組也會被牽連。」
如果是在以前,這種時候林鳶會為她出頭的;她會站到江鯉庭面前,代替她向馬可薇解釋。可她今天卻默不吭聲──江鯉庭的視線從馬可薇身上跳至金幼鸞,再游離至林鳶──林鳶的眼光避開她,猶如一隻蝴蝶安靜地停歇在金幼鸞的左肩上。是因為馬可薇的緣故嗎?還是因為金幼鸞?江鯉庭搞不清楚,搞不清楚為何林鳶不似以往,刻意在這些女孩面前表現得如此低調?
「她今天早上不大舒服,所以遲進教室了。對吧,庭庭?妳現在身體有好些了嗎?」
李知鳩不知自何處冒了出來,急急地替江鯉庭說話,原來現在連李知鳩都開始喊她庭庭了。理論上,江鯉庭該為李知鳩趕忙替她出頭的這個舉措,而感到感動,但當她注視著李知鳩那張不夠討喜的臉──李知鳩現在正仰著臉,這使她面上所有的蛛絲馬跡,都讓江鯉庭瞧得一清二楚:那雙下垂的八字眉,額頭上新舊雜陳冒出來的痘子,嘴唇上生長得太茂盛的汗毛。然後江鯉庭留意到馬可薇的表情──幾乎就在李知鳩插嘴的瞬間,就由只是不耐煩,轉變為不屑。
江鯉庭立刻就讀明白了馬可薇的那種神情,那種「哦,原來妳們是朋友啊。」「原來妳們是同一類人。」的表情。
根本上,這種事不能算成李知鳩該背的鍋。少女們總是彼此評分、論斷別人,再藉著自己能與怎樣分數的人混在一起,以此為憑據,認識自己。少女們的閨蜜就像一面鏡子,是一張評量表,反映她們自身的價值。於是少女們的友誼,大多是有階級的:金幼鸞與馬可薇毫無疑問的,處於金字塔的頂端,而李知鳩也許是先天不力,受矚目的程度就是這麼邊緣。至於初來乍到的江鯉庭,她的分數則還是個未決的問號──所有人都在觀察她,打量她,嗯,她長得不是太好看,但她很有料嗎?她有趣嗎?她很聰明嗎?她的成績很好嗎?她能交到怎樣等級的朋友呢?
對於十分擔心自己會落單的江鯉庭來說,這幾乎是一個攸關生死的關卡。而她開局不利,竟一開始,就抽到李知鳩這個室友;於是她早已暗自決定,在公眾場合,至少得盡量切割李知鳩。她不想被李知鳩利用,先被冠上一個「李知鳩閨蜜」的頭銜,否則,之後就有很大的可能性,會讓自己在學校不好過。
「不,我騙妳的,知鳩。我不過想暫時擁有自己的獨處時間罷了。」
江鯉庭就像被馬可薇傳染般,在大家面前,立馬就對李知鳩視如敝屣;這種見風使舵的本事,幾乎可算是鑲嵌在少女們體內的本能。
李知鳩臉唰的一聲變得蒼白,然後一會兒又脹得如豬肝般,眼角的眼淚就快衝出來。
「為什麼要騙我呢?我今早真的很擔心!」
「抱歉了,因為妳有些黏人。」
一旁圍觀的學生頗多,有人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些許是沒料到江鯉庭這麼直白。江鯉庭倒覺得自己還頗委婉了,她心底就仍期望自己是不殘忍的,她對自我的角色設定,依舊是個甜美、好相處的乖女孩。
江鯉庭將目光射向了林鳶,那目光裡帶有咄咄逼人的意味。雖說江鯉庭的內心仍舊有著膽怯,但她如此直率地闡明想法,林鳶終究是不得不看向江鯉庭,被迫看向這場戰局,眼裡滿是詫異。另一個因為江鯉庭那句「太黏人」而被吸引來注意力的,還有一直在旁冷淡看戲的金幼鸞。
金幼鸞不說話,逕直地越過站在她面前的馬可薇,走近江鯉庭,斜睨了她好幾眼。江鯉庭倒不敢明目張膽直視金幼鸞,只好側了側自己的視線,盯住金幼鸞小小耳垂上,穿出的那個耳釘──但她並沒有錯過金幼鸞不自覺流露出來的,那抹不懷好意的笑容。
「我們在妳搬進校舍的第一天,有見過面,對吧?妳穿了件寬鬆的深紫色運動上衣,搭配運動長褲?」
「對的?」
江鯉庭不知道哪件事讓人比較驚訝──是金幼鸞對她這個人有印象,或者是金幼鸞甚至記住了那天她的穿著。
「那,妳還記得我的名字嗎?」
金幼鸞甜滋滋地這麼問話。她的嗓音如蛇蠍般誘惑,卻在「嗎」那個字上,又帶了利用鼻腔撒嬌的童音,讓她整句話語調絲緞般往上拉扯。江鯉庭看入金幼鸞那雙懾人心弦的眼眸,搞不清對方究竟想幹什麼──同時她眼睛餘光也留意到了林鳶,林鳶正使勁嚥了口口水。
「記得啊……妳叫金幼鸞。」
「妳是林鳶的老朋友了,沒錯吧?」
「是的。」
「妳跟她滿要好的吧?她這幾天,都有跟我談論到妳。」
江鯉庭聽見這個問題,停頓了一下,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在這種時刻,似乎有些尷尬──江鯉庭探詢地看往林鳶的位置──林鳶這次倒沒有迴避她的目光,對她迅速地眨了一下眼,但在兩人短暫對視了一下後,林鳶就垂下了眼簾。
沒關係,至少江鯉庭似乎明白了林鳶的訊息。
「我們以前……真的還滿要好的,我說在來這兒之前,在蕉洱島上。現在被分配到不同寢室,可能就沒太多時間,可以繼續相處在一起了。」
「所以我說嘛,」金幼鸞一邊說著,一邊輕盈地晃動手,探出身子,牽起了江鯉庭空著的右手,像在邀請她一同來跳支舞。
「妳就搬過來,跟我們住同一間房吧。」
這話聽來並不像命令,但金幼鸞的語氣,卻又好似不讓人有拒絕的空間。江鯉庭愣了一愣,不明白金幼鸞正玩著何種把戲。她注意到馬可薇翻了個大白眼,看來並不認同金幼鸞的提議,卻也沒出聲表示異議;而林鳶看來則滿臉驚喜,但那開心程度有些過分了,好像是刻意演出來的。
「真的嗎?我可以嗎?」
江鯉庭需要很努力、很努力,才得以壓抑住聲音裡難以掩飾的亢奮。金幼鸞一面繼續說,一面輕輕搖著江鯉庭被牽住的手,像她們是一同長大的小女孩,像她們是最要好的閨蜜。
「當然可以啊,這不過是件小事。」
最後這句話,金幼鸞不是對著江鯉庭說的,而是笑盈盈地轉過頭去,面對著林鳶說。然後她迅速鬆開江鯉庭的手,轉過身,就打算往教室門口走去。在她向前踏出幾步後,好似又想起了什麼,愉悅又高傲地拋下了一句:「不客氣哦。」然後銀鈴般笑了起來,聲音在桌子與桌子間噹噹作響。
這句話的確是對著江鯉庭說的,可江鯉庭並沒有道謝。她需要道謝嗎?應該要道謝嗎?整件事就好似是一種施捨──一種江鯉庭並沒有問,沒有要,卻也無法拒絕的施捨。
林鳶離開前,在確認金幼鸞沒看見她時──她回過頭來,對著江鯉庭用力地點了點頭,嘴角上揚了一下,但又很快轉了回去,像擔心自己被逮著。江鯉庭知道少女們最愛與彼此玩遊戲,只是她沒有預料到──林鳶也許可以將這個遊戲玩得很好,在她、或是她們需要的時候。
「下次不要再遲到了。我不是真的想管妳──而是替與妳同組的那些同學發聲。妳不是真想給人留下壞印象吧?讓人認為妳是團隊裡的老鼠屎?」
馬可薇看來沒有想就她差點翹了課這件事,再多追究些什麼;可能在這種景況下,她也不知該如何開口,畢竟江鯉庭莫名其妙地,即將成為她的新室友。於是馬可薇也有些挫敗地摸摸鼻子,跟在金幼鸞後頭走了。
「恭喜妳啊。」算是被當眾難堪的李知鳩,在備受矚目的少女們都離去了之後,仍忍不住跑來酸了兩句。「不知道妳有什麼大優點,竟被女神跟她的夥伴們看上了呢。」
「妳怎麼這麼說話呢?」江鯉庭跟著拔尖了嗓子,故意字正腔圓地反問。「我又還沒有確定地答應她,一定會搬去她們房間。」
「真的嗎?妳不想過去嗎?」
李知鳩一聽江鯉庭這樣說,整張臉龐又亮了起來;她剛剛才被推下絕望的谷底,在江鯉庭又若有似無地釋出一絲希望給她後,就情不自禁的見獵心喜。所以說,這是為什麼李知鳩不討人喜歡的原因──她太渴望,又太直白,於是一探,就被探出真實心意,同時也被探出了弱點。少女要面對的,從來不是拳頭和刀子,而是友誼與身體語言,是彼此心意的反反覆覆。在少女的世界裡,友誼是一種武器──建立和破壞,都可以拿來彼此攻擊。
「我當然想過去啊。只是故意在妳面前,賣個關子而已。」
江鯉庭赫然發現,自己還未淪落到食物鏈的最底層,還可以拿李知鳩來練練手。也許江鯉庭自己也有玩這種遊戲的潛質;她還不確定自己會否喜歡,但她確定,自己也是跟著下了遊戲場了。
08

當一個少女獨處時,那往往是她最真實的狀態。她不需要顧慮其他人看法,不需要擔憂其他人對她尚未生長完全的自尊,指手指腳。落單的少女容易感覺寂寞,但那往往卻是她最能看透自己、最自由獨立的時刻。
當兩個少女親密地成為「我們」時,那是她們彼此最平衡的狀態。她們眼中只有彼此,得以好好陪伴彼此,不受其他人事物所干擾;她們能很直率地付出愛,並感受到對方所給予的愛。
當三位少女成群結黨時,事情就變得複雜了。三是一個最容易讓少女吃醋的數字,總是有那麼一個多餘的、又不小心容易讓人忽視的存在。三等於二加一,沒人想當那個一,那個最容易被排擠的一,卻往往有人會淪落成為那個一。知道小團體祕密的人,最好的數目是二:妳,和對方。祕密說了太多次,容易讓人感覺厭煩,也增加了祕密被洩露的風險。
當四個少女同在一塊兒時,就像蟒蛇孵了一窩蛋;無人知道心懷鬼胎的小蛇們,何時會破殼而出,於是事情總是變得有趣,甚至可稱得上不受控。少女們總是二加二,而她們總會錯認為,誰和誰特別要好是固定的,是鐵打般事實。然則現實中並不是──那個二是流動的,是虛浮的,那個二,在四人小團體中瞬息萬變,沒有人是永遠忠誠的。她們總是錯以為,其他人並不會像自己如此不忠誠,但不忠誠其實是人性的通病。在某些年紀,少女的友誼幾乎難以持續──因為她們總是習慣性看不起自己,不信任自己,卻同時又對其他少女,抱持有太高的期望。
而江鯉庭自此就加入了一個奇妙的世界。「恭喜妳加入了『女神的幫派』。」金幼鴻是這麼描述的。
江鯉庭並非沒有造成任何傷害地,就搬進了林鳶的房間。不是的,那種讓大家都能得償所願,很明顯不是金幼鸞慣有的行事風格:她並不是要求在301號房裡多加一張床,她並不是讓江鯉庭分走她們原有的空間,她是讓自己的妹妹,金幼鴻,被迫更換房間。
在她們講定要對調房間的那天,金幼鴻竟一大早就帶著自己東西過來了──整整比她與江鯉庭說好的時間提早了兩個多小時。這讓江鯉庭感到很尷尬,雖說她的個人物品並不多,但就是因為如此,她才沒太急著打包。金幼鴻將所有家當暫時堆放在313號房門口外後,人就走了進來,坐到了江鯉庭的椅子上,看著江鯉庭忙著收拾。
金幼鴻就只是坐在那兒,看著,也沒說要幫忙。倒也幸好她不說要幫忙,否則江鯉庭更感到難為情。李知鳩在金幼鴻出現在房門口敲門時,就藉口溜出去了,她說,不想待在這個滿是髒東西的空間裡,於是房裡只剩下江鯉庭與金幼鴻兩人,在沉默裡載浮載沉。
房間裡太安靜,又太冷靜了。原先江鯉庭預想過這場景──她以為金幼鴻會大肆朝著江鯉庭發脾氣,或大哭大鬧,但這種浮誇的情緒張力絲毫未發生──金幼鴻只是將雙手枕在自己腦袋瓜下,身體幾乎要癱到了椅子上,那姿態有種輕鬆寫意感,或甚至可以說,她幾乎整個人是愉悅的。
「妳知道嗎,有時候,我還真是佩服我姐姐。她就像擁有某種不可思議的魔力,能讓周遭的人都服服貼貼的;好似這些人的背後,有條見不著的線,而我姐姐就是操偶師。她在她的生活裡啊,總是在忙著拉繩子:她以她人格的魅力,她的美貌,這兒拉一下,那兒扯一下,於是幾乎所有人都會按照她的期望,到達她希望他們去的地方。」
金幼鴻整個人像是有點嗨,大氣不喘地一口氣飆說完這段話;在她說話的同時,雙手輕盈地在身前飛舞,像指揮著一支江鯉庭見不著的交響樂團。
「她所到之處,總能揚起一股旋風。可當妳在她身旁待久了,就會看清楚──在她所製造的華麗風暴過後,除了滿目瘡痍,什麼都不會留下。在那風暴裡頭,在那風暴過後──其實什麼都沒有。」
金幼鴻搖搖頭。江鯉庭有點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只好將手上的同一條毛巾,折了又折。可是我還是很羨慕她。江鯉庭將這句話嚥了回去,現在並不是誠實告訴金幼鴻心裡話的好時機。
「對了,我說,妳和林鳶真的很好吧?」
「是啊。」
金幼鴻語帶曖昧,欲言又止,她的雙眼眨巴眨巴地放著光亮。金幼鴻的眼睛裡其實也有些她姐姐的影子,可她或許為了明哲保身,將這件事隱藏得極好。
「妳應該告訴她,不要對我姐姐有太高的期待。」
「為什麼?」
「也許當妳搬過去,看看她們之間的互動,就會明白了。」
「她太舔妳姐姐那雙修長的狗腿了嗎?」
李知鳩悄然無息地回到了房門口,她對金幼鴻解釋道,她是忘了帶東西出門;但江鯉庭想不出她缺了什麼,她或許只是想來偷聽她們說話。李知鳩倒是完全沒正眼看向江鯉庭,看來也只願意跟金幼鴻對話。
金幼鴻此時輕輕笑了起來。當她姐姐不在場時,她話就多了起來,講話也直白犀利的多。
「那其實也很正常。我就問妳啊──如果今天是妳,妳也不是會很開心地,就換去了301號房,睡了我的床,不是嗎?」
江鯉庭從正在收拾的雜物裡抬起頭,注視著當李知鳩默默承認時,金幼鴻那張燦放的笑顏。她恍然理解到,金幼鴻其實有許多興災樂禍的成分在;自此往後,金幼鴻就得以成為旁觀者了,而將換成江鯉庭本人,得在金幼鸞的風暴中心生活。

於是江鯉庭帶著期待卻又不失顫慄的心,搬進了301號房。她以為生活會變得極度戲劇化,以為會見著另一種世界──豐富的、吵嚷的、多采多姿的。但事實上,卻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江鯉庭倒以為自己是不是搬入了一座軍營。
馬可薇的鬧鐘是全寢第一個響的。雖說她在鬧鐘一響之後,立馬就起身按掉,但因為江鯉庭才剛從小床換到了大床,仍有些睡不習慣;淺眠的她立刻自睡夢中驚醒過來,看了看窗外,天灰濛濛的還未全亮,床頭自己擺著的鬧鐘指著五點三十。馬可薇漱洗完畢,套上運動鞋,悄悄地開了門,一個人就出門去了。
第二次吵醒江鯉庭的鬧鐘是六點整響起的,起身的人是金幼鸞;她倒是沒有離開床舖,而是坐在自己棉被上,小聲地不知在進行何種神祕的儀式。江鯉庭再也無法入睡,忍不住坐了起來,藉著晨光,看見金幼鸞正努力將一條腿,拉過自己的頭頂,然後她的臉白成一片──這畫面說實在有些獵奇,更有些滑稽。
「妳可以繼續躺回去睡啊,反正,妳早晚會習慣的。」
金幼鸞的嗓音裡仍帶有著睡意,於是讓她的聲音顯得沙啞。
「妳在幹什麼呢?」
「練瑜珈,敷面膜。」
金幼鸞一面說,一面將高舉的那條腿放下來,換成另一邊。林鳶此刻依舊睡得很熟,一動也沒動。
「順便告訴妳,馬可薇是晨跑去了,大概六點半才會回來。六點半到七點之間,我跟她會輪流盥洗,反正妳也不會那麼早起,對吧?所以妳就繼續睡,要七點過後,廁所才會輪到妳們。」
江鯉庭聽話地躺平,但思緒千頭萬縷。馬可薇昨晚去了樓上的自習室,到江鯉庭就寢前,她都還未歸來;金幼鸞的鍛鍊時間則是在晚上吃過晚飯後,而她入睡前,還有另一套在床上施展的健美伸展操。江鯉庭訝異於這兩位少女的自律程度,相較起來,林鳶與她反而是相對隨性的那一種人。
江鯉庭後來還是睡著了,再次醒來時已經七點半,這次總算是被自己設的鬧鐘給喚醒的。她環顧四周,寢室裡竟沒半個人,只有廁所裡傳來嘩啦啦的流水聲。
江鯉庭爬下床舖。她的床位其實離浴室最近,理論上,她只要坐著等待就好,但此刻她卻對金幼鸞及馬可薇二人,生出了極大的好奇心。她先是走向馬可薇的書桌,馬可薇的書多到書櫃塞不下,有幾本還隨意地散到了床上;書桌前整齊地貼滿了便條紙,寫滿密密麻麻的讀書進度,還有小考時程。江鯉庭猛地就嚇了一大跳──不知是因為親眼見到小考日期過於密集驚人,或是才自廁所裡走出來的林鳶,突然就喊了她那麼一下。
「廁所可以用了。」
正窺伺別人書桌的江鯉庭趕忙轉過頭來,偽裝成什麼事都沒發生,由窗邊緩緩地踱步過來。
「她們兩個這麼早,去哪裡了?」
「馬可薇又去自習室讀書啦。」林鳶似乎早已見怪不怪,正隨意地挖取乳液抹至臉上。「金幼鸞則是說,她跟人有個早餐約會。」
「哦,這麼……」
江鯉庭語塞,覺得將「認真」與「熱門」放在同一個句子裡,好同時稱讚兩位截然不同的女孩,是件頗繞口的事;但幸好她不用明說,林鳶就懂了她的意思。
「沒辦法啊,一個是班代兼永遠的第一名,一個是美豔動人的社交名媛。」
江鯉庭原先以為林鳶在說笑,但後來發現,她其實再認真不過了──她很認真地在陳述,一個她認為再公認不過的事實。
「馬可薇幾乎每次大考小考都能拿第一名,所以幾乎無時無刻都在念書。她爸爸聽說在東側商辦大樓工作,開了間複合式診所,是位頗有名氣的開業醫師;而她媽媽則是附屬學校的校長呢,雖然我們都還未曾見過她本人。所以妳可以想像,她身上背負著多大的壓力──光單純這樣想像,就會讓我不寒而慄。」
「那金幼鸞呢?」
江鯉庭無法遮掩她內心的好奇,她想多瞭解她們兩人多一些,畢竟她們與她,根本不像是同個世界的人。她們看來都到了另一種境界──一種江鯉庭知道自己此生,或許無法攀登而至的境界──於是,她可以說對她們這種巨大的差異上了癮。金幼鸞與馬可薇,都擁有一個讓人羨慕的形象,而在這形象的背後,她們似乎都為此付出了極大的努力。或許可以這麼說吧:學校是她們發光發熱的舞台,而女生校舍是她們的後臺,不,更像是一個神壇,一個專屬於女神的、幾近是私密的神壇,女神在這兒準備她們的祕密工作,女神在這兒準備變身,準備由凡人化身為神。
所以,為什麼是她?為什麼金幼鸞會選擇她,讓江鯉庭見著在外頭光芒萬丈的她們,私底下的這一面?
「她怎樣?」
聽到問題的林鳶停頓了好一陣,再回答時有些吞吞吐吐。江鯉庭感覺奇怪,以往她不是這樣的,在談論其他事情時,林鳶都很坦白直率;但現在當一提到金幼鸞時,林鳶就有種想要私藏,不想與其他人分享金幼鸞事情的感覺。
「唉呀太好了!妳還在!」
江鯉庭還在納悶是誰,金幼鸞就扭著身段進來了,手裡還拎著一個紙袋。江鯉庭看著她的臉,驚訝她這麼早起,除了能練瑜珈外,還花精力畫了一個特別精緻的妝,頭髮吹整地膨鬆柔順,身上的粉紅綢緞洋裝一道皺褶也沒有;相比於江鯉庭自己,臉還沒洗,睡衣的下擺還從沒打好結的運動棉褲褲頭裡,露了出來。
「我拿了兩個妳最愛的果醬可頌回來,給妳!」
金幼鸞喜滋滋地將紙袋塞入林鳶手裡,林鳶看來驚訝,卻又有些羞赧。金幼鸞轉頭看著江鯉庭,聲音低了好幾階,平淡地說:「真抱歉哪,我不知道妳喜歡吃什麼,所以就沒帶早餐回來給妳了。」
「沒關係,沒關係的!妳有想到我,就讓我很感動了!」
江鯉庭慌張地擺了手好幾次,但或許是她過分卑微的口氣,讓林鳶頗為尷尬。林鳶於是接過紙袋後,將袋子開口面對著江鯉庭,說:「要不,妳就拿一個吧?」
江鯉庭直覺想要拒絕,可又不想蹧蹋了林鳶的好意,而且真心而言,江鯉庭的確也有些餓了,若是不需出門,就有人替她張羅食物,的確也是件非常幸福之事。金幼鸞此時已暫時脫下腳上的漆皮瑪麗珍鞋,挺拔地盤坐在自己床上,她優美如天鵝的頸脖轉了過來,若有所思地盯著江鯉庭的側顏,一對深潭似的眼珠子閃啊閃的,像一隻神祕的黑貓。
「那還真不是個好主意。」
金幼鸞話說的很小聲,像是喃喃說給自己聽的;但江鯉庭站得離她近一些,於是她清清楚楚地聽見了,臉剎那間就脹紅起來。江鯉庭逼自己轉過頭去,直視著金幼鸞──想要自金幼鸞臉上,讀出她有否任何嘲弄的意味;可江鯉庭判讀不出來,金幼鸞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究竟是什麼涵意。江鯉庭無法確認是友善的成分多一些,或者是瞧不起的成分多一些──一種,她已在自己母親的臉上,看過太多次的眼神。
「不要?好吧,那我就留著自己吃吧。」
林鳶全然沒留意到這短短幾秒鐘內的交鋒。她將紙袋丟到桌上,嘴裡咬了一個可頌,開始梳頭。
「我說啊,難道妳就沒有考慮過,應該要換個髮型嗎?我覺得,若是妳將頭髮燙捲,將髮色稍稍漂淡些,應該整個人會變得更有個性、更美一些。妳知道妳側臉線條蠻好看的嗎?」
金幼鸞手肘撐在膝蓋上,用雙手捧住自己小小的臉蛋兒,假裝漫不經心地,向江鯉庭給出這樣的建議。閃過江鯉庭腦袋的第一個念頭是:怎麼會有人如此膽大直接,敢當面對著其他女孩的外型髮色,說三道四?而且這段話其實暗藏了很深的攻擊性,金幼鸞話裡的含意是:江鯉庭現在既沒有個性,也不美麗。江鯉庭以往只遇過大夥兒在背後碎嘴,當然這也包括江鯉庭本人──可才不會有女孩,有像金幼鸞這樣口無遮攔的勇氣,能如此直率地論斷別人。
可江鯉庭卻無法討厭金幼鸞如此說話,特別是隨著金幼鸞動作時,自然而然就在她背後晃動的淡褐色長髮,那在日光燈的照明下,顯得如此耀眼奪目──所以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江鯉庭如此自圓其說。美麗的少女天生就被賦予這種特權,這種,理所當然即高人一等的地位,這種,隨隨便便即可踩低別人的話語權。
「我原本也是有根電捲棒的,只是颱風淹過蕉洱島的那天,我來不及塞進行李箱,帶出來。」
「嗯,那相信我──妳真該要去南側的販賣部,再買一支。」
「我會考慮的。」
「要不,今天我就把我的,先借給妳?」
金幼鸞伸長了手,從床頭櫃上摸來了自己的捲髮棒,遞到江鯉庭手裡。女神今天對她友善地不可思議,江鯉庭感覺都要哭了。
「好的,謝謝!讓我先去洗把臉!」
江鯉庭把金幼鸞的電捲棒擺回自己桌上,一蹦一跳地奔入浴室裡。當她打開水龍頭時,她的心隨著水聲歡騰地在歌唱。當金幼鸞要江鯉庭搬進來,與她們一起同住時,江鯉庭原先以為自己是全然無動於衷的──但其實,江鯉庭只是說服了自己,說服自己不要抱有太高的期待,說服自己該要看淡。可江鯉庭內心其實是滿滿的感激,她感激金幼鸞將自己從那個無人注目、總是被忽視的陰影中,拯救出來。即使未來,她必須活在金幼鸞或馬可薇的陰影下,江鯉庭也覺得心甘情願。
所以說,江鯉庭是否真的轉運了?金幼鸞是見著了她什麼亮點?外貌的可能性小了一些,所以,是喜歡她的性格吧?江鯉庭臉上塗滿了洗面乳的泡泡,簡直是興奮地要唱起歌來;她一想起這種可能性,不禁既開心,又害臊了起來。

最佳賣點

最佳賣點 : ★輕科幻外衣下,以女性議題影射現實社會的殘酷
★囊括各文學獎的醫師小說家首部長篇小說
★插畫家貞尼鹹粥絕美封面+全彩拉頁

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