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紅的土地: 中共土改採訪錄 | 誠品線上

血紅的土地: 中共土改採訪錄

作者 譚松
出版社 貿騰發賣股份有限公司
商品描述 血紅的土地: 中共土改採訪錄:1921年,一個幽靈——一個外來的幽靈——悄然降臨在這塊古老的土地上。九十多年前,沒有人預計到,弱小的它含蓄著一種中國五千年之未有的巨大

內容簡介

內容簡介 1921年,一個幽靈--一個外來的幽靈--悄然降臨在這塊古老的土地上。九十多年前,沒有人預計到,弱小的它含蓄著一種中國五千年之未有的巨大能量--一種高超地利用、駕馭、強暴土地和人民的巨大能量。幾十年後,它成功了,它君臨天下,成了這塊土地的唯一地主和絕對主宰。只是--不到一百年,從打出一個「新中國」的土地革命,到「一舉改變兩千年土地制度」的土地改革,再到賣地、「強拆」的土地財政,一波又一波血雨腥風,使這塊古老的土地,浸透了華夏五千年未有之血紅。1950年底到1952年底,川東和中國的其他地區均展開了土地改革運動。中國的農村結構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地主和富農遭到了殺害、嚴刑等處置。中國官方認為土改是中共建政之初的功績,而除了官方敘述外,極少有學者觸碰這段歷史。多年來,中國人從來沒有用自己的頭腦去想過地主究竟是怎麼一個群體,更沒有想過去了解一下土改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任由歷史的真相、殷紅的鮮血、民族的不幸掩埋在統治者層層疊疊的謊言、標語、口號和文學家、藝術家們編造的各類作品中。2003年,譚松因為前一本書被控「顛覆國家政權罪」,還在「取保候審」期間,開始對川東地區(原四川東部、今大重慶地區)的土改歷史展開了調查研究,耗費了14年的時間,採訪了大量的土改親歷者,認為官方的敘述是「洗腦」。最終寫下近40萬字的口述史書稿《血紅的土地》,記錄了川東土改時發生的歷史。自2001年起,譚松花了三年多的時間展開了長壽湖右派的調查,完成了50萬字的《長壽湖:一九五七年重慶長壽湖右派採訪錄》。2002年7月2日,他還未完成便遭到了當局「收集社會黑暗面」的指控。隨後他因為「顛覆國家政權罪」被逮捕並關押了32天。此後他還被取保候審了一年。直到2011年,《長壽湖》才在美國出版。《血紅的土地》觸犯到了官方,和《長壽湖》一樣沒能在中國國內出版。譚松原任重慶師範大學副教授,因調查土改、反右、劉文彩莊園、抗戰、汶川地震的真相,並在課堂上講述八九六四;2017年6月21日,發表文章〈讀了「從《軟埋》歷史原型看方方的反共反革命歷史觀」之後〉,為正遭受左派圍剿、獲第三屆路遙文學獎作者方方的小說《軟埋》辯護,認為小說中談及的土改情況是基本符合歷史事實的;終於在中共召開十九大前遭開除。對此,2017年9月29日《紐約時報中文網》有詳盡的報導。他2017年被迫離開中國,流亡海外,目前旅居美國洛杉磯。《血紅的土地》證實了中國農民的命運,在中共誕生的那一刻起,已經被註定了。中共為了自己穩坐天下,據一切財富、資源於自己一身,不惜冤殺數百萬生靈,迫害數千萬他們的子孫,並且至今還讓他們背負著「殘酷剝削壓迫農民」的罪名,與此同時,它自己打扮成「解放」眾生的救世主。它一方面編造地主剝削壓迫的理論、編造劉文彩《收租院》之類的罪惡,一方面實施剝削壓迫的統治,在謊言的欺騙和暴政的淫威下進行瘋狂的掠奪,這,就是中共統治幾十年的歷史真相…譚松走訪了12個縣市,訪問了400多個土改親歷者,最後完成這一部土改專訪錄。他要搶救歷史,拒絕讓血腥的歷史真實被吞噬和淹沒。他說,如果我們不去正視苦難和殘酷的真相,這樣的歷史就會重演。他曾經在《長壽湖》的後記中寫道:「遺忘,讓被扼殺的生命又遭受一次不幸--一種比肉體生命消亡更深刻的不幸。」然而,面對地主的苦難,豈只是生命的虐殺和虐殺之後的遺忘!地富們在付出了財產和生命之後,還要背負著「罪該萬死」的罵名,被貼上「遺臭萬年」的標記,這才是更深刻的不幸,最大的不幸。人世間的大不公,莫過於此!就是那一刻,他決定不顧一切進行採訪。說「不顧一切」是因為當時還處在「取保候審」的「服刑期」。耗費14年 的時間,採訪了大量的土改親歷者,遠非官方的「洗腦」式敘述,譚松最終寫下近40萬字的口述史書稿《血紅的土地》,記錄了川東土改時發生的歷史…聞所未聞的一些現象、一些場景,一些即將被歲月淹沒的個體不幸與歷史真相…要搶救歷史,拒絕讓血腥的歷史真實被吞噬和淹沒;譚松說,如果我們不去正視苦難和殘酷的真相,這樣的歷史就會重演;中國現在對土改真相的研究還是禁區中的禁區,但一定要有人來做!多年來,中國人從來沒有用自己的頭腦去想過地主究竟是怎麼一個群體,更沒有想過去了解一下土改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任由歷史的真相、殷紅的鮮血、民族的不幸掩埋在統治者層層疊疊的謊言、標語、口號和文學家、藝術家們編造的各類作品中。當年的「土地改革」運動,實際上是一場最野蠻、最殘酷、最血腥、甚至最下流的土匪搶劫。在這個搶劫過程中,有大規模的殺人;有暗地的強姦;有公開的輪姦;更有千奇百怪的種種酷刑。在這些聞所未聞、難以想像的酷刑面前….譚松是怎麼去做這部採訪錄的呢?希望這部採訪錄,既為人們展示當年那真實的一幕,也為有關專家學者們的研究提供一部血肉文本和相關資料。「這本書正是在感性認知和理性認識的高度結合中,還原了土改血史和認識了土改血史,並因感性和理性二者兼備而達到了很高的『審美』境界。雖然,這一由鮮血凝結而成的『美』(指認識的真切深刻而言),卻蘊藏著歷史所絕不該有的那一幕幕曠古悲劇。」--作家、學者/辛灝年「如果要說這本調查採訪實錄同方方的小說《軟埋》有什麼不同的話(不是指文學形式),那就是,川東土改真實的慘烈程度,百倍於小說!」--《紐約時報中文網》2017-9-29

作者介紹

作者介紹 ■作者簡介譚松重慶作家、副教授,出版有專著、譯著、紀實作品《長壽湖》和《血火與堡壘》等。曾任《中華手工》、《重慶與世界》雜誌主編。

產品目錄

產品目錄 序 前言 第一章殘存的幾個老地主一、一個被摧折了「陽根」的老主 一 我本人的遭遇 二 我的親眼目睹 三 我的爺爺李孟洋 二、這是人做的事嗎 三、丈夫,槍殺!女兒,餓死 第二章「聽他們講那過去的故事」一、一個當年地主放牛娃的講述 二、這幾十年的日子 三、世上沒有這個道理 四、好些事,我都不敢給娃兒講 五、天靈蓋上一槍及其他 一 魏廉周之死 二 魏律民夫婦之死 三 朱化成之死 六、土改和反右我都遇上了 七、從小學校長到死緩囚犯 一 1年6月,走向深淵 二 從死緩到年勞改 三 悲歡年,從「反面教員」到代課教師 八、家鄉勤勞苦幹的地主 一 我的家鄉 二 我的爸爸和二叔 三 我的創業 四 我去當教師 五 我目睹土改 六 我的一點看法 九、我親眼目睹開膛挖心 十、槍斃啦槍斃啦! 十一、我參加革命,家人被「革命」 十二、一對夫妻生離死別的故事 一 她一點點撿起丈夫的頭骨 二 我帶她去看,早已沒有墳了 第三章在土改舞臺上的各色人物一、我沒有參與 二、貧下中農硬是發明家 三、我曾經是個傻子、瘋子 四、土改時,我曾寫過殺人布告 五、羊角古鎮:地主殺了,環境毀了 六、淇灘古鎮:「你得也好,最好你忘掉」 七、那時殺人十分隨便 檔案上記載的重慶市南岸區徵糧和土改情況 八、從「地主婆娘」到「右派分子」 一 打腰鼓,槍殺人的前奏曲 二 打鑼鼓,鬥打我的開場白 九、太血腥,我想逃脫,結果-- 十、鬥打地主很殘暴 十一、「先轟開,後深入」 十二、讓農民過苦日子 十三、我看到的土改和經歷的大饑荒 十四、錯辦(案)三、五百(件)不追究 十五、一個土改民兵隊長的述說 第四章地主後代,一個龐大的受難群體一、那些年遭的孽說不完 一 歲的父親,個彈孔 二 爺爺之死和二叔之死 三 媽媽,遭遇土匪搶劫與「土改」搶劫 四 我隱瞞了出身的婚姻 二、何年昭雪這塵封的奇冤 一 我的家園和家人 二 我聰慧的母親 三 我一家的噩夢 四 我母親之死 五 我美麗的姐姐 六 我姐姐之死 七 我的《思鄉曲》 八 我老師的一家 九 成守義之死 十 恐怖集中營 三、樹,砍光了,人,整死了 四、一個小心謹慎的翰林後代 五、顯赫施家最後一個守墓人 一 共產黨來了,拆公館、挖祖墳 二 扶養了三代「地主子孫」的貧農婦女 六、慘叫聲中的自刎 七、他吞下了他爹的腦水 八、一個地主孫女的自敘 九、漂亮的地主女兒--黃二妹 十、死裡逃生的歲小地主 十一、土改,我家五死一殘 十二、這是商紂的炮烙之刑 十三、從沒講過的家史 一 那段家史我不願對任何人講 二 那一天,我的姨媽 三 我在鍾家隱姓埋名幾十年 十四、父親還是被殺了 十五、我覺得最慘的就是 十六、我們夫婦的母親都是自殺身亡的 十七、一張收條救了我爺爺 十八、「解放」幾年後,我就成了孤兒 十九、我家是怎麼評為地主的 二十、一無所有後的萬幸 二十一、土改複查--從中農到地主 二十二、徐氏家族,人亡家破 一 孝悌大家庭 二 血紅新社會 二十三、爸爸和四爸之死 二十四、地主子女,打死就打死 二十五、我在幾十年的恐怖中成長 一 我一家的命運 二 我的親眼目睹 三 我對地主的一點看法 四 我的右派生涯 二十六、古宅,強奪賤賣;書香,斷弦滅音 二十七、地主,槍殺;工商業者,綁票 二十八、我們徐家的興衰滄桑 一 我的家族 二 我的父母 三 我的奶奶 四 我的感歎 二十九、一個敢怒敢罵地主後代的講述 一 「解放前」我胡家的家史 二 土改來了!人,殺了;財產,分了 三 堂嫂一家「絕門」 四 專門用地痞流氓 五 關押地主家屬的「集中營」 六 一個積善之家的「滅門」 七 魯家大院的故事 八 土改之後的不幸 九 一家貧下中農的「滅門」 三十、也把我家關進「集中營」 三十一、從兒童團大隊長到地主子女 三十二、三哥的「狠毒」害了我一生 三十三、殺千分之三 三十四、我兩個父親,同一天遇難 三十五、「打倒封建勢力要憑良心!」 三十六、土改後,楊家唯一倖存者的遭遇 一 暴風驟雨,家破人亡 二 姐妹分離,乞討為生 三 滿娘下毒,死裡逃生 四 美夢破碎,乞討回鄉 五 逃荒貴州,賣作人婦 三十七、無題 三十八、他節儉持家,死於非命 三十九、他死於「收買人心罪」 一 奶奶李家,人亡家破 二 爺爺王家,灰飛煙滅 四十、「我們當年為什麼不跑嘛?!」 一 先輩艱苦創業 二 土改遭遇滅頂 三 父親遺恨終身 四十一、劉文彩孫子的講述--祖母之死 四十二、我為啥終身獨身 四十三、一個被打殘的地主孫兒 四十四、抗日將領劉湘侄孫的悲喜人生 一 我的家史和父母們的遭遇 二 我被收養和被遺棄的經歷 三 外出乞討,九死一生 四 地主子女,生存這麼艱難 五 捆綁吊打,逼我走上絕路 六 艱辛的尋親之路 七 山上遇險和大哥之死 八 我的婚姻和「翻身」的日子 第五章幾個殘存的地主莊園及其人物命運一、血紅的彭氏古祠 一 西風殘照彭氏古祠 二 烈日高懸玉殞香消 三 「毛主席來了,好哇,分東西!」 四 「黃姑娘」遇難記 五 「狗雞巴你不懂階級鬥爭嗦!」 六 「就是這樣整死的」 七 「算了,莫說了」 二、陳氏莊園,殘照悲烈--重慶市涪陵青羊鎮陳氏大莊園的藝術雕刻及人物命運 一 陳氏家族唯一殘存的莊園 二 二聲槍響,一道奇冤 三 一張年曆,四條人命 四 共產黨,你看不清楚 五 陳萬寶後裔座談會摘錄 三、焚火之後的大水井地主莊園 一 傷痕累累的古建築 二 血淚斑斑的土改史 (1)李亮清後人的命運 (2)李氏家族最後一任族長的命運 (3)共產黨區長李金鬥的命運 三 大水井,我所知道的故事 (1)我們李家的家史 (2)我父親的經歷 (3)我和媽媽的經歷 (4)我大伯、三伯和族長之死 四、「世外桃源」魚木寨 一 「世外桃源」內的藝術遺存 二 「世外桃源」內的人物命運 血紅的土地--從土地革命到土地改革到土地財政 一 土地革命,奪得天下的法寶 二 土地改革,坐穩天下的絕招 三 土地財政,享樂天下的盛宴 四 遠沒結束的結束語 無聲的冤魂--本書記述的土改死難者名單

商品規格

書名 / 血紅的土地: 中共土改採訪錄
作者 / 譚松
簡介 / 血紅的土地: 中共土改採訪錄:1921年,一個幽靈——一個外來的幽靈——悄然降臨在這塊古老的土地上。九十多年前,沒有人預計到,弱小的它含蓄著一種中國五千年之未有的巨大
出版社 / 貿騰發賣股份有限公司
ISBN13 / 9789869692113
ISBN10 / 9869692117
EAN / 9789869692113
誠品26碼 / 2681707354009
頁數 / 384
開數 / 25K
注音版 /
裝訂 / P:平裝
語言 / 1:中文 繁體
級別 / N:無

最佳賣點

最佳賣點 : 本書的主要內容,只是展示了一些現象、一些場景,一些即將被歲月淹沒的個體不幸與歷史真相。
希望這部採訪錄,既為人們展示當年那真實的一幕,也為有關專家學者們的研究提供一部血肉文本和相關資料。

試閱文字

自序 : 在中共專制下的中國,有一個群體:他們最早遭受迫害,受迫害所持續的時間最長,受害的人數最多,程度最深;至今沒有得到平反,更沒有得到任何補償;他們的苦難也被遺忘得最徹底——這個群體就是地主和富農。
地主富農是中共專制下最大的受害群體,估計總人數至少有兩千萬以上。
1979年,中共宣布給地富「摘帽」,此時距土改已有三十年,絕大部分地富都已經死掉。據《北京週報》報導,被摘帽的地富還多達400萬。土改中一共殺了多少地主富農?保守的估計也在200萬以上。
胡平(《北京之春》主編)

土改過去半個多世紀,地主屍骨早已灰飛煙滅,悲慘的記憶漸漸淡漠……土改的罪惡將隨著人世滄桑而湮滅。人類的良知呼喚正義,呼喚歷史的真實,倖存者有責任把當時的真相告訴後人。
陳沅森(旅加中國作家)

土改是我所知道的最血腥的運動,它採用最下流最殘暴最野蠻的手段去侮辱與迫害一些沒有任何罪過也完全沒有反抗能力的人。一個普通的民兵可以任意剝奪別人的生命。在人類朝著文明社會前進的過程中,出現如此黑暗如此野蠻如此殘暴的迫害是不可思議的。
胡永安(土改酷刑目睹者)


前言
譚松

在「新中國」,有一個被強大國家機器徹底妖魔化了的形象——地主。長期以來,地主已成了貪婪、殘暴、奸詐、懶惰、剝削、壓迫、甚至「毒蛇」、「豺狼」的同義詞。在中共劃定的階級敵人「黑五類」(地、富、反、壞、右)中,地主名列榜首,是為「首犯」。
電影《白毛女》中,地主黃世仁是毒辣、兇殘的化身;
小說《高玉寶》中,地主周扒皮是貪婪、奸詐的象徵;
泥塑《收租院》中,地主劉文彩是暴虐、淫逸的代表;
歌劇《紅色娘子軍》中,地主南霸天是惡霸、搶劫的標記;
還有那煽起仇恨的歌曲〈聽媽媽講那過去的故事〉;
還有那數不清的「憶苦思甜」;
還有那數不清的「階級教育」;
還有那數不清的「血淚控訴」;
還有……

我,和我們這一代生長在「新中國」的人,大口大口吸著「黨媽媽」提供的這種狼奶,終於被培養成億萬嗜血而又瘋狂的「毛主席的紅衛兵、紅小兵」。
多年來,我們從來沒有用自己的頭腦去想過地主究竟是怎麼一個群體,更沒有想過去了解一下土改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們任由歷史的真相、殷紅的鮮血、民族的不幸掩埋在統治者層層疊疊的謊言、標語、口號和文學家、藝術家們編造的各類作品中。

我是怎麼想到去做這部採訪錄的呢?
我的祖輩是當年川東萬縣農村的貧苦農民,父母是投奔共產黨的革命幹部,我本人是飽受「妖魔化」狼奶餵養的「紅小兵」,推敲起來,彷彿沒有要為地富們「鳴冤叫屈」的「階級根源」。
我只能說,這是上帝的安排。
是上帝,把一種「不分階級」的同情心和「路見不平想要吼」的男兒血性安放在我心中。

在「文革」期間,大約是1969年,剛復課不久的我們被組織到附近的一個生產隊接受「階級教育」——參加批鬥地主富農大會。
先是唱那煽情的歌曲〈聽媽媽講那過去的故事〉,接著是聲情並茂地宣講地主的罪惡,然後是義憤填膺的口號:「不忘階級苦,牢記血淚仇!」
待人們的情緒充分調動起來之後,主持人一聲斷喝:「把地富分子押上臺來!」
六、七個衣著破爛的中老年人被推上臺來。他們立足未穩,一群人衝上去就是一陣暴打!
歌曲、口號所煽起的仇恨立馬找到了一個宣洩口。
幾個地富被打得東倒西歪、血流滿面。

這是我第一次親眼目睹暴打地主,我並不清楚那幾個人是不是十惡不赦的壞人,雖然共產黨的宣傳也讓我心中充滿了仇恨。
但是,坐在前排的我卻清清楚楚看到了他們臉上和眼眸中的痛苦——一種極其無助和淒涼的痛苦。
他們頭破血流但卻不敢叫喊,一個個只是低聲呻吟。
那種痛苦的神情和目光深深觸動了我,我突然產生深深的同情。年僅13歲的我還不能明辨是非,但是,我總覺得我從那痛苦的神情中看到了一種無辜。

幾年後,1974年,我做為「知識青年」下鄉到四川省鄰水縣。我們剛到,生產隊長就給我們介紹隊裡的階級成分情況,他重點提到了隊裡的一個廖姓地主,並要我們提高警惕並同他保持距離。我於是注意觀察,發現廖地主真是隊裡最底層的人:卑微、屈辱、幹最苦最累最髒的活,而且,從不敢高聲說話,連他的女兒,都畏畏縮縮,像個小老鼠。
看到他們那個樣子,不知為什麼,我又產生那種同情。

一天,我路過他住的那個破草棚房,站在門口向裡望去。一個女人,一個穿得很破爛的瘦弱女人,正在灶台前燒火。半晌,她才發現有人在看她。她抬起頭來,看見是我,眼中露出有些驚慌和羞怯的神色。
我衝著她笑了一下。
我永遠記得她的反應——她慌慌張張站起來,既手足無措又彷彿受寵若驚!
她的那種卑微讓我心裡突然覺得很難受——一個生活在最低層的人——廖地主的老婆。

地主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我向生產隊的老會計問起廖地主的事。老會計說,他完全是冤枉,最初他的成分是貧農,還同大家一塊分了「勝利果實」。可是,土改複查時(後來我專門調查過土改的這個階段),為了分他家的財產,就說他小時曾經抱給一個地主當過乾兒子,因此,就把他劃成了地主。

廖地主是冤枉的,那麼,其他地主呢?
老會計經歷了土改的全部過程,在同他建立了良好關係後,他講給我大量的真實故事和土改血淚,他是第一個給我還原土改歷史真相的人,那種血腥、殘暴、下流、荒誕……我在農村待了近三年,在同農民們相處好了之後,他們給我講了心裡話,讓我很震驚的是:他們情願過當年給地主幹活的生活而不願意當人民公社的社員。他們還說,當年地主對他們很不錯,吃得也好。這同我受的教育剛好相反,而我感覺到,他們說的是實話。

我覺得,我受騙了,受了中共教育的欺騙。

我由此開始思索,並隱隱產生了要揭示土改和地主真相的念頭。
可惜,後來考大學、評職稱、謀生計,一直未將此念頭付諸實施,錯失了調查採訪的最佳時機。

第一次產生採寫地主的衝動是1997年又一次失業之後。然而,真正付諸實施是2003年3月。
那一天,我在雲陽縣彭氏莊園偶然聽說,土改時,一個地主老婆被四個民兵凌辱後用鐵條捅下身,導致她子宮破裂而死。當時我一下子情緒極其波動,感到非常痛苦,而以前埋藏心底的念頭徒然變作按捺不住的衝動。
記得當天晚上,雲陽突然傾盆大雨!

我曾在《長壽湖》的後記中寫道:「遺忘,讓被扼殺的生命又遭受一次不幸——一種比肉體生命消亡更深刻的不幸。」然而,面對地主的苦難,豈只是生命的虐殺和虐殺之後的遺忘?地富們在付出了財產和生命之後,還要背負著「罪該萬死」的罵名,被貼上「遺臭萬年」的標記,這才是更深刻的不幸,最大的不幸。
人世間的大不公,莫過於此!
於是,我決定不顧一切進行採訪。(說「不顧一切」是因為當時我還處在「取保候審」的「服刑期」)

然而,一進入,便發現這是比採寫長壽湖右派更為艱難的工作。

首先是缺乏線索。

雖然我知道地富們是一個龐大的受難群體,雖然我清楚就在我所在的重慶地區,一定有不少受難者和親歷者。可是,如何把他們一個個找出來呢?
我不願此事又被當局扼殺在搖籃中(如兩年前調查重慶「紅衛兵」墓)。況且,像我這種已有「前科」的人,稍有不慎,便會前功盡棄。這只能是一項偷偷摸摸的地下活動。偷偷摸摸雖然有利於安全,但卻不利於尋找線索。因此,採訪的進展緩慢而又艱難。

其次是年代久遠。

土改是中共當政後的第二年(1950年12月)就開展的運動。幾十年後,當年經歷最完整、最豐厚、也最悲慘的當事人——老地主們,眼下已寥若晨星。即便費盡心力找到一個,也不是當年(1949年前)真正出租土地的地主。想來,要指望地主們穿過幾十年腥風血雨,仍然生龍活虎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是不現實的奢望。這也說明,這項調查採訪工作做得太遲了!對此,我既感到遺憾,更感到內疚。

第三是恐懼。

2002年我因採寫長壽湖右派,被中共國家安全局抓捕、關押,深深領受了「無產階級專政」的功力。採訪地主,這種「領受」有過之而無不及。找到一個線索原本不容易,但當事人的恐懼常常使採訪的「含金量」大減,甚至還無功而返。地主如此,地主子女如此,不少參與者也如此。恐懼,已內化為個體內在的自動控制程式,一提到那段歷史,無論是在窮鄉僻壤,還是在都市密室,程式自動啟用防「洩密」功能,讓陌生的訪問者無機可乘。(地富和其後代們不僅財富被搶奪了,肉體被摧殘了,精神也被打垮和征服了。另一方面,也看出中共黨國功力的「偉大」——把財產搶了,人殺了之後還要讓對方子子孫孫長期生活在恐懼中!)正是由於恐懼的原因,使得本書的不少採訪,都只能以擺「龍門陣」(閒聊)、拉家常的方式獲取資訊。

這種恐懼也發生在採訪者身上。

2005年10月,我曾採訪了一位家族中有不少是地主的人(也是我的朋友),感覺到他有不少線索,這對正苦於找不到線索的我來說很重要。此外,他不僅有採訪和寫作的經驗,而且對地主的認識同我完全一樣。於是,我邀他加入這項調查工作。他同意後我們一塊作了20餘人的採訪,我很懷念我們那兩年多共同採訪的經歷。可是,由於當局的高壓,由於土改調查是一個高危的禁區,他一直處於恐懼不安中。近幾年來,尤其是在中共19大前後,當局對言論的打壓愈加猛烈。如果本書的內容流傳出去或出版此書,肯定有很大的風險。在這種情況下,他表示退出。他帶走了他獨自採寫的文字和一半我們共同採寫的內容,不再與本書發生聯繫。我感到很遺憾,因為那些篇章也飽含著無辜冤魂的悲慘血淚。但是,我也能理解,平安的日子是每個人的基本渴求。
願他能安全、自由地公布那些篇章的日子早日到來!

2017年7月,我因為作土改調查,被我所任教的學校開除,在擔心又一次被抓捕的恐懼中,我被迫決定流亡美國,土改調查採訪工作中止。

從2003年3月開始調查,到2017年11月6日我採訪最後一名地主後代為止,共採訪了100多人,勉強記錄了那場驚心動魄運動的一些真相。
為什麼說是勉強呢?因為,面對土改這場改變了中國整個「生態」的全國性運動,本書所揭示的只是很小的一個局部,而且,也未能按我設想的模式完成。

一是「量」未達標。
一部以親歷者、受難者的口述來反映中華歷史上那場驚天動地運動的文本,應當有相當的面的廣度:即應當含有不同的地區、不同的階層和較多的人數。可惜,由於種種原因(甚至還有經濟上的困難),採訪調查只集中在我的家鄉川東地區(現重慶地區),採訪物件(對象)也只有100多人。而這100多人中,尤其缺少「貨真價實」的老地主,缺少他們當初如何發家、如何經營、如何一夜間家破人亡、如何渡過數十年漫長黑夜的真實經歷和心路歷程。我相信,雖然歲月無情迫害殘酷,總還會有一些「珍稀動物」沒有滅絕。在紀念「七七事變」70周年時,全國還找到了9個當年盧溝橋之戰的老兵。上世紀五十年代的土改後,存活下來的老地主一定不只9個。可是,怎麼找到他們呢?難道能像尋找老兵一樣透過互聯網和報紙、電臺?

二是「點」未深入。
1949年之前,在中國鄉村,有不少氣勢不凡、規模龐大的地主莊園。這些莊園往往集建築藝術、手工雕刻、傳統民俗、儒家文化於一身。1949年土改之後,這些莊園不是灰飛煙滅就是被五馬分屍。(我所見的最大也是毀得最徹底的是四川隆昌縣內占地千多畝的雲頂寨地主莊園。)這些莊園的主人們和他們眾多的後代,在1949年之後的命運一定是一部亂石穿雲驚濤裂岸的「百科全書」!如果能選一家深入下去長期採訪,輔之莊園本身所蘊含的文化、民俗、歷史、藝術等內涵,一層一層寫下去,定能以點帶面,比較深刻地展示那個年代和那段歷史。我所到過的陳萬寶莊園、大水井莊園、彭氏莊園、雲頂寨莊園等都具有這種可供耕耘的深厚土壤。可惜,又是由於種種原因,我一個也沒能深入下去。

三是「圖」的放棄。
這個「圖」不是一般照片。
當年的「土地改革」運動,實際上是一場最野蠻、最殘酷、最血腥、甚至最下流的土匪搶劫。在這個搶劫過程中,有大規模的殺人;有暗地的強姦;有公開的輪姦;更有千奇百怪的種種酷刑。我在這些聞所未聞、難以想像的酷刑面前目瞪口呆大汗淋漓!五千年的中華文明,一頭撞上60多年前那些驚心動魄的殘酷,將如何面對?如何思考?如何書寫?我產生一種衝動,或者說想法,把那些酷刑一一列出,請人作畫,展示在此書的後部。《收租院》的泥塑雕像同《白毛女》、《半夜雞叫》一樣,是編造的故事,而「土改酷刑大觀」的圖畫,是無數無辜生命和悲慘血淚凝聚的真實。
但是,我放棄了。
除了冷血的強權和變態的心性,沒人願意觀看血腥,咀嚼殘忍。書中的不少酷刑,僅僅讀文字就讓人噁心,再配圖畫,豈不讓人更加難受?更何況,有些酷刑實在下流,如何「圖文並茂」?我僅僅在統計本書中提到的被虐殺的人數和姓名(已列在書後)時,心中就感到一陣又一陣的擠壓,一次又一次地想扭頭而去。
思索再三,我還是決定放棄「圖說」(除了個別作說明性的圖),雖然我清楚,避免血腥的前提是直面血腥,為了天空不再黑暗的前提是先揭露黑暗。

四是「力」度不足。
在採訪期間,我簡單地探討了土改造成的一些惡果。如:一是土改在政治上經濟上摧毀了中國農村的精英階層,而這個階層的人大多是有經營頭腦、勤勞能幹而又深受傳統文化薰陶的鄉紳。二是煽起仇恨仇殺,破壞了中國鄉村的和諧,人與人的關係。三是把一些地痞、流氓、懶漢做為「革命的依靠對象」,在土改殺人搶劫之後,讓他們進入政權,成為了各級領導幹部。四是破壞了農村的經濟發展,人們不再(也不敢)辛勤耕耘,發家致富。

五是它一方面樹立起共產黨尤其是毛澤東本人在農民中大救星、大恩人的權威,一方面通過血腥屠殺讓人恐懼,為中共後來隨意整治農民、折騰農村奠定了基礎。

六是……

另外,中共搞土改的手段、方法、計謀、程式、目的等等,也頗值探討。在調查採訪及一些書籍(如《革命與鄉村——解放區土地改革研究》)中,我瞭解到,中共的土改是一個精心策劃的「佳作」:宣傳煽動、挑起仇恨,殺人鎮壓、劃分成分、鬥爭奪財、徵糧參軍、建立政權……一環扣一環,一波接一波,完全是高屋建瓴的大手筆!說土改僅僅是土匪搶劫實在是貶低它了。「搶劫」只是「土地改革」精妙過程中的一個「手段現象」,而其以大奸大偽大惡大暴為內核的「大智慧」,內涵深厚得很。

還有,土改中的不少作惡者或幫兇都是同地主同村的村民,他們原本並非心狠手辣之人,但共產黨一挑動,或者說一旦他們獲得了可以公然作惡而又不受懲處的特權時,道德的約束便蕩然無存,人性中的惡便洶湧澎湃,看得見的,是一個個爭先恐後撲向同類,比野獸更兇殘。中華民族以儒家為主的文化傳統為什麼對突如其來的惡如此沒有抵禦力?樸素的老百姓為什麼這麼容易就轉變為兇手和幫兇?(在土改之後共產黨發動的每一場政治運動中都是如此。)面對謊言欺騙、暴力鎮壓和利益誘惑,人性只有扭曲、敗退?

這些問題,都值得深入下去研討,應當有學者來專門研究。
我不是土改研究的專家學者,只是調查土改真相的「民間記者」。雖然後來我在香港中文大學查到了一些資料,回來後寫了兩萬多字的「理論探討」文章(見後面《血紅的土地——從土地革命到土地改革到土地財政》),但是,面對土改運動這樣厚重的歷史和複雜的背景,我感到自己力度不夠。

本書的主要內容,只是展示了一些現象、一些場景,一些即將被歲月淹沒的個體不幸與歷史真相。我希望這部採訪錄,既為人們展示當年那真實的一幕,也為有關專家學者們的研究提供一部血肉文本和相關資料。

現在對土改真相的研究還是禁區中的禁區,但一定要有人來做!否則我們既愧對那場改變了中國歷史進程的「天翻地覆」,更愧對那無數祭獻在土改血腥祭壇上的千萬冤魂!

感到欣慰的是,在這些年的採訪中,我設法把絕大部分被採訪者錄了像,雖然工具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數碼相機(帶錄相功能),效果欠佳,但總能看到聽到當事人的鮮活形象和生動講述。更有幸的是,幾年前我遇到了一個很有正義感的學生——懂一些視頻製作的丁然同學。在她一年多的艱辛勞作下(甚至冒著被抓捕的風險),九集紀錄片《血紅的土地》在2017年4月製作完成,從而使人們能感受到比文字更真切、更有衝擊力的歷史畫面。

還要說明的是,此書的前言早在10年前我就寫好了,當時是為了以防不測,現在重寫,保留了部分當時的文字。

此時,本書中的受訪者絕大多數都已經不在人世,他們永遠無法看到紀錄他們苦難的文字和視頻了。而且,即便他們還健在,他們又怎麼能看到?十多年過去了,天,不僅依然黑暗,而且更加黑暗。因此,在這片苦難深重的土地上,眼下還沒有出版此書和傳播視頻的可能。

面對那無數消殞在土改血腥祭壇上的冤魂,面對那留下了珍貴講述但卻已然作古的受訪者,我目前唯一能做的,是點一排紅燭,灑一杯老酒,仰望蒼天,祭奠衷腸——
讓那些無聲的名字,在民族苦難的記憶裡燃燒!

2018年4月18日
祭奠六十多年前消殞在土改血腥祭壇上的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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