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一生的預言 | 誠品線上

Stories of Your Life and Others

作者 Ted Chiang
出版社 大和書報圖書股份有限公司
商品描述 妳一生的預言:年度科幻巨片「異星入境」原著小說跨世紀橫掃LOCUS讀者世紀票選:20世紀最佳中篇小說第1名21世紀最佳中篇小說第1名21世紀最佳短篇小說第1名4座雨果獎、4座星

內容簡介

內容簡介 年度科幻巨片「異星入境」原著小說跨世紀橫掃LOCUS讀者世紀票選:20世紀最佳中篇小說第1名21世紀最佳中篇小說第1名21世紀最佳短篇小說第1名4座雨果獎、4座星雲獎、4座軌跡獎、15座全球各大獎台灣人的孩子,華人科幻的最高成就歷時25年,只寫了15篇中短篇卻寫下美國科幻史上最難以超越的紀錄寫下一本史上含金量最高的超重量級經典太多人渴望預知未來,但什麼是真正的「預知未來」?但如果有一天,你突然發現自己真的能預知未來,看見自己未來的一生,看到生命中點點滴滴的幸福甜蜜,可是有一天,你會遭遇可怕的災難,而那卻是你絕對無法逃避的,因為所謂的未來,真正的定義是即將來臨的既定事實,是已經實現的未來,再也無法改變,只能一天一天照你看到的那樣過下去,直到那天來臨……那麼,這樣的人生,你要怎麼過?你真的想預知未來嗎?也許,看不到未來,才是真正的幸福因為你還有機會寫下不可知的、有無限可能的、妳一生的故事有一天,外星飛行體出現在地球上空的軌道,並且在全球各地放置了一種怪異的通訊裝置,看起來像一面六公尺寬的半圓形的牆,只要有人靠近,就會變成透明。外星人似乎沒有明顯敵意,那麼,剩下的問題是:他們為什麼要來地球?應該最先找誰和他們接觸?誰最有能力解答這個問題?於是,美國軍方找上了語言學家:一位全球公認最頂尖的語言學家──露伊絲班克斯博士。然而,一開始困難重重,因為外星人的文字和地球上任何一種文字都截然不同,沒有語法,沒有字句。後來,露伊絲逐漸發現,那是一種符號,單一的符號代表某個事物,然後可以無限連結擴大成一個更巨大的符號,描述一個複雜的事件。更驚人的是,那種符號就是外星人意識的呈現,而符號裡的訊息打破了時間的線性,過去現在和未來是同時存在的,而且所有的內容都是在敘述一個未來確定存在的事實。也就是說:使用那種符號的人,一定知道……最後,露伊絲終於學會了那種符號,然後,她發現自己也有了那種能力,因為她看到……8篇故事,每一篇都像一顆小型核彈在你腦內炸開,爆破想像的極限逼你問自己:我為什麼是人?什麼是人生?遠古時代,巴比倫人渴望看到上帝所創造的完整世界,於是他們建造了一座巨塔,直達天頂。天頂是一大片大理石般的平面,鑿穿了,就能夠進入天堂,看到上帝。然而,當他們鑿穿了天頂,他們看到的是……有一個人因為溺水而大腦受損,在接受一種實驗性藥物治療之後,他發展出驚人的智能。為了避開政府的注意,他偷了藥物逃離醫院,不久,他的智能已經高到難以想像,掌握了人類所有的知識技能,甚至能夠操控世界經濟。他開始對人類世界感到不屑,直到有一天,他發現外面還有另一個和他一樣從醫院逃走的人。那個人比他早接受治療,也就是說,智能比他高,但和他不一樣的是,那個人想幫助人類。現在,那個人盯上他了,因為他對人類是一種威脅……想像我們的世界,上帝是真實存在的,常常可以看到天使降臨,有時展現神蹟救人,有時掀起災難殺人,而地面偶爾會變成透明,你可以清楚看到地獄。尼爾深愛她的妻子,有一天,妻子在一場天使掀起的災難中喪生,上了天堂。如果想和心愛的妻子相會,尼爾也必須上天堂,而上天堂唯一的途徑,就是真心敬愛上帝。然而,尼爾一輩子沒愛過上帝,他要怎麼做才能夠學會真心愛上帝……

作者介紹

作者介紹 ■作者簡介姜峯楠 Ted Chiang中文姓名姜峯楠。他是美國人,卻也是典型台灣留學生的孩子。他的父親姜復本是國共內戰時期流亡來台的年輕學生,後進入台大就讀,1957年畢業後赴美留學,取得美國佛羅里達大學機械工程博士學位,隨後任教於紐約州立大學。姜峯楠1967年出生在紐約,畢業於布朗大學計算機學系。1990年發表第一篇小說《巴比倫之塔》即勇奪「星雲獎」,2000年再以《妳一生的預言》拿到第二座「星雲獎」。到2003年,《上帝不存在的地方叫地獄》更一舉拿下「雨果獎」「星雲獎」「軌跡獎」三大獎。在寫作上,他近乎苛求的追求完美,每篇故事都有一個石破天驚的創意,千錘百鍊精雕細琢,所以,寫作迄今26年,他只寫下15篇中短篇,但每篇作品都在當年的科幻界造成巨大震撼,橫掃各大獎。他是史上第一個榮獲「雨果獎」的華人,到目前為止已經9度提名,4次獲獎。此外,他還拿下4座「星雲獎」、4座「軌跡獎」,還有15座全球各大科幻獎。2012年,全球最權威的Locus Online讀者世紀票選,他一個人囊括20世紀中篇小說第1名,21世紀中篇小說第1名、第2名,短篇小說第1名。更驚人的是,他總共有10篇作品名列榜上,甚至超越了所有的前輩大師,包括艾西莫夫和克拉克。這是科幻史上的空前紀錄,他成為科幻史上的傳奇人物,在全球讀者心目中享有神人般至高無上的地位。現在,全球的科幻迷仍在引頸企盼他的下一篇作品,期待他再一次突破顛峰的震撼。■譯者簡介陳宗琛一九六一年生。一個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先去找好吃的東西的台南人。比吃更快樂的兩件事,一是在埋沒的古書堆裡挖出令人沉迷的好看小說,一是用中文探索一種敘事的韻律。曾譯《時間迴旋》《奇風歲月》《羊毛記》《北與南》等作品。現為鸚鵡螺文化負責人。

商品規格

書名 / 妳一生的預言
作者 / Ted Chiang
簡介 / 妳一生的預言:年度科幻巨片「異星入境」原著小說跨世紀橫掃LOCUS讀者世紀票選:20世紀最佳中篇小說第1名21世紀最佳中篇小說第1名21世紀最佳短篇小說第1名4座雨果獎、4座星
出版社 / 大和書報圖書股份有限公司
ISBN13 / 9789869435109
ISBN10 / 9869435106
EAN / 9789869435109
誠品26碼 / 2681419686009
頁數 / 440
開數 / 25K
裝訂 / 平裝
語言 / 中文 繁體
級別 /

試閱文字

內文 : 此刻,妳爸爸很快就要開口問我那句話了。這將是我們夫妻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刻,我希望自己全神貫注,記下每一個小細節。今晚稍早前,妳爸爸和我出去吃了一頓大餐,看表演,回到家的時候已經過了午夜。我們走到外面的院子裡,看天上那輪又大又圓的滿月。我對妳爸爸說我想跳舞,他消遣了我一句,然後我們相擁緩緩起舞。只見三十出頭的一對男女像孩子似的在月光下輕輕搖曳。夜晚的空氣透著一絲涼意,可是我一點也不覺得冷。然後,妳爸爸問我:「妳想要個孩子嗎?」

此刻,妳爸爸和我結婚已經兩年了,住在艾里斯路。未來我們會搬走,離開那棟房子,而那時妳還很小,不會記得那棟房子,但我們會給妳看它的照片,告訴妳發生在那房子裡的故事。在往後的日子裡,我會迫不及待,盼望要告訴妳這天晚上的事──我開始懷了妳的這個晚上。但時機還沒到。最恰當的時機應該是妳準備好自己要有孩子的時候,可惜,此刻我就已經知道,妳這一生永遠不會有那個機會。

  太早告訴妳是沒用的。在妳一生中,妳難得會耐得住性子,安安靜靜坐著聽我說這樣一個浪漫的故事。妳會說這種故事太蠢了。妳十二歲那年,有一天我們會聊起當年為什麼我會決定要懷孕生妳,妳發表了一段高論:

  「妳們生我,根本就是想生個不用花錢的女傭。」說這話時妳會很生氣,邊說邊把吸塵器從壁櫥裡扯出來。

  「是啊,妳真是太聰明了。」我會說。「十三年前我就未卜先知,算準今天地毯會需要打掃,生個小孩來使喚真是太方便太划算了。現在嘛,小姐,麻煩妳動作快點。」

  妳會回答說:「要不是因為妳是我媽,這樣根本就是剝削勞工,犯法啊。」妳氣呼呼拉出電源線,插進牆壁的插座。

  這一幕將會發生在貝爾蒙街的房子裡。在我有生之年,我將會親眼目睹陌生人住進我們這兩個家。妳出生兩、三年之後,妳爸爸和我將會賣掉第一間房子。妳離開人世之後,我將會賣掉第二間。到那個時候,我會和尼爾森搬進農場的房子裡,而妳爸爸將和那個我忘了叫什麼名字的女人一起生活。

  我很清楚這個故事的結局。我一直在想個故事,一直在想這故事是怎麼開始的。那是好幾年前的事,外星飛行體出現在地球軌道上,奇怪的物體出現在地面上。對這些事,政府近乎絕口不提,而八卦小報則是天花亂墜報導了無數光怪陸離的消息。

  就在那時候,我接到一通電話,有人要來見我。



───



我看到他們在走廊等我,就在我辦公室門口。那兩個人的組合看起來很不搭調,一個穿著軍裝,剃著小平頭,提著鋁製手提箱,不斷的打量四周,眼神似乎充滿警戒。另外一個,一眼就看得出來是學者型的,滿臉絡腮鬍,上唇也有鬍鬚,穿著燈芯絨襯衫。他正盯著旁邊牆上的佈告欄,打量著那些凌亂交疊的公告。

「您就是韋伯上校吧?」我和那個軍人握握手。「我是露依絲班克斯。」

「妳好,班克斯博士。謝謝妳特別抽空和我們見面談。」

「哪裏,我還要謝謝你讓我找到藉口逃避系務會議。」

韋伯上校指著旁邊那個人。「這位是蓋瑞唐納利博士,我先前在電話裏跟妳提到過。」

「叫我蓋瑞就好。」他邊說邊跟我握手。「我迫不及待想聽聽妳有什麼看法。」

我們進了辦公室。裏頭有兩張客椅,其中一張上面堆了好幾疊書。我把那些書拿下來,請他們坐下,然後我自己也坐下。「先前聽你說,你想要讓我聽一些錄音。我猜,那應該跟外星人有關係吧?」

「我只是想讓妳聽聽這些錄音。」

「好吧,我們來聽聽看。」

韋伯上校從手提箱裏拿出一部錄音機,按下播放鍵。那聲音聽起來像是一條渾身濕透的狗正拚命抖掉毛上的水。

「妳聽得出那是什麼意思嗎?」他問。

我忍住沒說出那聲音聽起來像狗在甩水。「這些聲音是怎麼錄到的,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是什麼?」

「很抱歉,我沒有得到授權,無法奉告。」

「如果能知道來龍去脈,會有助於我解讀這些錄音。你有沒有當場看到外星人說話?他們有沒有什麼特殊的動作?」

「我只能讓妳聽這些錄音。」

「就算你告訴我你親眼看到外星人,也不算洩密吧。社會大眾早就認定你們已經看到了。」

韋伯上校不為所動,繼續追問:「這些聲音在語言學上有什麼特性?妳有什麼看法嗎?」

「呃,我只能說,他們的發聲系統和人類截然不同。我猜,這些外星人看起來應該不像人類吧?」

韋伯上校正打算說一些模稜兩可的話,蓋瑞唐納利忽然插嘴問:「聽這些錄音,妳有什麼猜測嗎?」

「很難說。聽起來他們並不是用喉嚨發出這些聲音,不過我還是沒辦法從聲音判斷他們的身體結構是什麼樣子。」

「還有什麼──還有什麼是妳能判斷的嗎?什麼都行。」

看得出來,上校不太習慣徵詢老百姓的意見。「我只能說,因為生理結構上的不同,和他們溝通會極度困難。我幾乎可以確定,人類的發聲器官發不出他們那種聲音,甚至,有些聲音是人類耳朵聽不見的。」

「妳說的是超低頻音──或是超聲波嗎?」蓋瑞唐納利問。

「不完全是那些。我只是說,人類的聽覺系統並不是全能的聽覺器官,它的功能是有針對性的,專門用來辨識人類喉嚨發出的聲音。面對外星人的發聲系統,結果是完全無法預料的。」我聳聳肩。「外星人發出的音,之間有什麼差異,要是我們有充分的練習,或許還分辨得出來。只不過,某些音的差異,外星人聽得出那是什麼意思,我們卻根本無法分辨。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必須用聲譜儀才聽得懂外星人在說什麼。」

韋伯上校問:「如果我給妳整整一個小時的錄音,妳需要多久才能夠確定我們需不需要動用聲譜儀?」

「不管你給我的錄音時間有多長,光靠錄音,我根本無法判斷。我必須當面和外星人交談。」

上校搖搖頭。「那沒辦法。」

我試著用最委婉的方式說服他。「當然,那要由你來決定。然而,學習一種全然陌生的語言,唯一的方法,就是直接和使用那種語言的人互動。所謂的互動,我的意思是問他們問題、嘗試和他們交談之類的。除此之外,絕無可能。所以,如果你想學會外星人的語言,那你就必須找到某個受過語言學訓練的人,讓他當面和外星人交談──當然啦,不管那個人是不是我。重點是,光靠錄音是不夠的。」

韋伯上校皺起眉頭。「照妳這麼說,是不是代表,就算外星人收聽我們的廣播電視,他們一樣沒辦法學會我們語言?是這樣嗎?」

「可以這麼說。想學會我們的語言,他們需要教材,而且那種教材必須是特別設計的,專門用來教非人類的生物學習人類的語言。要嘛就是用教材,要嘛就是和人類互動,除此之外別無他法。這兩種途徑,如果他們有其中一種,那麼他們就能夠透過看電視學會我們的語言,否則的話,他們根本沒有學習的起點。」

從上校的表情明顯看得出來,他覺得我的說法很有意思。而且,顯然他的原則是:外星人懂得越少越好。蓋瑞唐納利也看懂了上校的表情,忍不住翻了白眼。我硬是憋著不敢笑出來。

韋伯上校又繼續問:「如果妳透過直接交談的方式學習一種新語言,那麼,妳有沒有辦法不教他們英語,同時還能學會他們的語言?」

「那要看他們配合的程度有多高。當我在學習他們語言的時候,他們一定多多少少都會學到英語,不過,如果他們主要的目的,是想教我們學他們的語言,那麼,他們學到的英語一定不會太多。反過來,如果他們主要想多學一點英語,而不是教我們,那就會困難得多。」

上校點點頭。「關於這件事,我會再跟妳聯絡。」



───



那次會跟上校會面,是因為上校事先打了一通電話邀約。那通電話,是我這輩子第二重要的一通電話。而最重要的電話,是有一天我會接到山區救難隊打來的電話。到那個時候,我和妳爸爸已經分開很久了,一年只通一次電話,頂多。然而,當我接到那通電話,我做的第一件事,將會是打電話給妳爸爸。

他會和我一起開車去認屍。那是一段漫長的路途,一路上我們默默無語。我還記得那間太平間,記得那裏冷冰冰的磁磚和不鏽鋼,記得冰庫的嗡嗡聲,記得那防腐劑的味道。有個管理員掀開白布,露出妳的臉。妳的臉看起來怪怪的,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那就是妳。

「沒錯,就是她。」我會說。「她就是我女兒。」

到那時候,妳會是二十五歲。



───



憲兵檢查我的證件,在他的寫字板上做了個記號,然後就打開門。我開著越野車進了營區。所謂的營區,原本是一座農場,只見一大片被太陽曬得枯黃的草地,軍隊在草地上搭了幾座帳篷。外星人的裝置就位於整個營區中央,有人幫它取了個綽號,叫「三次元鏡」。這種裝置,全球各地都有,這只是其中之一。

我會去聽一場簡報,然後才知道全美國有九面三次元鏡,全世界總共有一百一十二面。所謂的三次元鏡,其實是一種雙向的視訊裝置,很可能是連線到地球軌道上的外星飛行體。沒有人知道外星人為什麼不願意跟我們面對面交談。說不定是怕我們身上有虱子。每一面三次元鏡都指派了一組科學家負責,包括一位物理學家,一位語言學家。蓋瑞唐納利和我同一組。

蓋瑞在停車場等我。三次元鏡安置在一座大帳篷裏,帳篷外面圍繞著層層的水泥路障,宛如迷宮。我和蓋瑞好不容易才穿越那些路障,來到大帳篷門口。帳篷前面有一台手推車,上面的裝備都是我從學校的語言實驗室借來的,事先送到這裏讓軍方檢查。

帳篷外面還有很多三腳架,上面裝著攝影機,鏡頭隔著帳篷上的小窗口對準帳篷裏面。我和蓋瑞在裏面的一舉一動,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包括軍方的情報單位。除此之外,我們每天都要提交報告,而在我的報告上,我還必須評估外星人懂了多少英語。

蓋瑞掀開帳篷的門簾,擺出一種滑稽的姿勢要我進去。「歡迎光臨!」他模仿馬戲團老闆招攬客人的戲謔口吻說:「這是世界奇觀啊!裏面的怪物,是你在上帝的綠色行星上從來沒見過的!」

「而且只花一毛錢就看得到!」我學他的口吻輕輕嘀咕了一句,然後就走進帳篷。剛進門的時候,三次元鏡並沒有啟動,看起來像一面半圓形的鏡子,高三公尺,地面直徑六公尺。三次元鏡就擺在枯黃的草地上,前面有白油漆噴成的一條弧線,線內就是啟動區。目前啟動區內只有一張桌子,兩張折疊椅,還有一排延長插座,電線連接到外面的發電機。帳篷內部的邊緣有幾根柱子,上面吊著日光燈,滋滋作響,夾雜著蒼蠅飛來飛去的嗡嗡聲。帳篷裏溫度越來越高。

蓋瑞和我互看了一眼,然後就推著手推車走到桌子前面。我們一跨過那條白線,三次元鏡忽然亮起來,變成透明,彷彿灰暗的鏡面裏有人開了燈。透鏡裏呈現出一種怪異的立體縱深,看起來好逼真,令我感覺好像可以直接走進去。當鏡內全亮之後,裏面看起來就像一間真實比例的半圓形房間,擺了一些很大的物體,可能是桌椅家具之類的。然而,沒看到外星人。最裏面是一面半圓形的牆,牆上有一扇門。

我們忙著把所有的裝備連線:麥克風、聲譜儀、筆記電腦、還有喇叭。儘管手裏忙著,我還是常常會撇一眼三次元鏡,心裏一直預期外星人隨時會出現。後來,當那個外星人真的出現了,我還是嚇了一跳。

他的身體像個圓筒,底下有七隻腳撐著。七隻腳呈輻射狀伸展,全身整體分佈很勻稱,而且任何一隻腳都可以當成手來用。眼前這個外星人用四隻腳在走路,而另外三隻不相鄰的腳捲曲在身體側邊。蓋瑞幫他們取了個綽號,叫「七腳族」。

我曾經在軍方給我的錄影帶裏看過他們,但真的親眼看到了,還是一樣目瞪口呆。他們的腳沒有明顯關節,解剖學家認為,那是一種脊椎的結構。只是,不管他們的肢體結構是什麼,那七隻腳的協調非常靈巧,身體移動的姿態有如水流,優雅順暢得驚人。乍看之下,那七隻腳有如波浪般起伏,身軀浮在上面,行進的動作有如氣墊船,平穩流暢。

七腳族有七隻眼睛,沒有眼皮,環繞在筒狀身軀頂端。那個七腳族走回剛剛的門口,發出一陣短暫的啪噠聲,然後又走回房間中央,另一個七腳族跟在他後面走出來。從一開始,他們一直都沒有轉身的動作,感覺有點怪異,但非常合乎邏輯。因為,他們的七隻眼睛圍成一個圓,任何一個方向都可以是「前方」。

蓋瑞一直在留意我的反應。「準備好了嗎?」他問。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差不多了。」我從前在亞馬遜河流域做過不少田野調查,研究那裏的部落語言。而每當我探索一種新語言,總是用「雙語」的方式來進行,也就是說,有第三種語言做輔助。比如說,使用那種語言的族人懂一點葡萄牙語,而我也會說葡萄牙語。或者,我事先去找當地的傳教士,透過他們學到那種語言的基礎。而這一次,是我真正第一次用「單語」的方式來探索一種全然陌生的語言。理論上好像很簡單。

我走到三次元鏡前面,而裏面的七腳族也走上前,那影像如此逼真,彷彿他真的站在我面前,我清楚看得到他灰色皮膚上的紋理,看起來像是燈芯絨布上的紋路,有些是螺旋狀,有些是環狀。從三次元鏡裏聞不到他的味道,那種感覺更怪異。

我伸手指著自己,慢慢說:「人類。」接著我分別指向那兩個七腳族,然後問:「你們是什麼?」

他們沒有反應。我又試了一次,然後又一次。

後來,其中一個七腳族舉起一隻腳指向自己,腳尾端的四根腳趾握成拳狀。我覺得自己真是走運,因為有些種族並不是用手去指東西,而是用下巴。萬一七腳族並不是舉起一隻腳,那我還真不知道該觀察他們的什麼動作。他身軀頂端有一個孔。我看到那個孔震動了一下,然後聽到一陣短暫的啪噠聲。他在說話。接著他又抬起腳指著他的同伴,然後又發出一陣啪噠聲。

我立刻走回電腦前面,看到螢幕上顯示出那兩個啪噠聲的聲譜,看起來幾乎一模一樣。我在那兩個聲譜上做了記號,準備等一下播放用。接下來,我又指著自己,又說了一次:「人類。」,再指著蓋瑞,又說了一次。然後,我指著七腳族,透過喇叭播放那個啪噠聲。

七腳族又發出另一陣啪噠聲。這次聲譜比較長,後半段看起來只是重複前一個聲譜。於是,我標註了那兩個聲譜,前一個叫做「顫聲1」,後一個叫做「顫聲2顫聲1」。

他旁邊有一個東西,看起來像七腳族椅子的東西。我指著那個東西問:「那是什麼?」

那個七腳族愣了一下,然後用腳指著那張「椅子」,又發出一陣啪噠聲。這次的聲譜和前兩個顯然不同,於是我標註為「顫聲3」。然後我又指著那張「椅子」,播放「顫聲3」。

七腳族立刻回答了。從聲譜上看來,像是「顫聲3顫聲2」。比較樂觀的解釋是:七腳族確認我的表達是正確的,這意味著七腳族的言談模式和人類有共同點。比較悲觀的解釋是:外星人在咳嗽。

在電腦螢幕上,有的聲譜是串在一起的,我把它們逐一切分開來,然後為每個單一的聲譜下一個初步的定義:「顫聲1」代表「七腳族」,「顫聲2」代表「正確」,「顫聲3」代表「椅子」。然後,我為所有的語音聲譜加了一個總標題:「語言:七腳族語A」。

我打字的時候,蓋瑞站在我後面看。「那個A代表什麼?」

我說:「因為七腳族的語言可能不只一種,A是為了和其他語言區分。」他點點頭。

「現在,我們來試試別的把戲,好玩嘛。」我分別指著那兩個七腳族,然後試著從喉嚨發出類似「顫聲1」的聲音。過了好一會兒,第一個七腳族說了些什麼,第二個也說了幾句,而電腦上顯示出來的聲譜,和先前任何一種聲譜都不同。我無法判斷他們究竟是在交談,還是在跟我說話,因為他們沒有所謂的「臉」可以面向我。我又試著再次發出「顫聲1」,結果他們毫無反應。

「差太多了。」我嘀咕了一句。

「哇!真沒想到妳竟然發得出這種聲音!太神了!」蓋瑞說。

「你還沒聽過我學麋鹿叫。牠們嚇得跑光光。」

接下來我又試了幾次,可是兩個七腳族都沒有做出任何我能辨識的反應。後來,我又播放了七腳族「顫聲1」的錄音,唯有這時候,他們才有了反應。那個七腳族用「顫聲2」回答我,意思是「對」。

「看樣子,我們好像只能靠這些錄音來溝通了,是不是?」蓋瑞問。

我點點頭。「目前暫時只能這樣。」

「接下來呢?」

「現在,我們要先確認我們沒有誤解那些顫聲的意思,因為搞不好他們說的是『那兩個傢伙好可愛吧』,或者『你看那兩個傢伙在搞什麼」。然後,等一下我們要觀察,如果另外那個七腳族也發出同樣的顫聲,我們有沒有辦法辨認。」我比了個手勢叫他坐下。「坐下吧,比較舒服,因為接下來我們還會跟他們耗很久。」



───



一七七○年,庫克船長的「奮進號」來到澳洲,沿著昆士蘭海岸航行。庫克讓幾個水手留在船上維修,自己帶了一支探險隊上岸去找當地的土著。他們看到一種動物到處跳來跳去,肚子上有一個袋子,裏面裝著幼獸。有個水手指著那種動物,問土著那是什麼東西。土著回答:「kanguru」(袋鼠)。從此以後,庫克船長和他的水手就用那個字眼來稱呼那種動物。不過後來,他們很快就搞清楚了,土著說「kanguru」,其實是在說「你在說啥」。

每年在語言學概論的課堂上,我都會跟學生說一次那個故事。不過事後我還是會跟學生解釋,這個故事幾乎已經被證實是捏造的,但無論如何,那確實是個經典級的笑話。當然,在課堂上,我的學生最想聽的,是和外星人有關的故事。在往後的教學生涯中,很多學生之所以會選修我的課,都是因為他們想聽外星人的故事。於是,我會放從前錄下來的影片給他們看。影片的內容,有的是當年我在三次元鏡前面和外星人溝通的過程,有的是其他語言學家的工作紀錄。那些影片是很有教育價值的,如果有一天外星人再度來訪地球,那些影片會很有幫助。只可惜,這些影片的內容並不像笑話那麼有趣。

談到和語言學習有關的笑話,我最喜歡的,是那些和幼兒牙牙學語有關的故事。我還記得未來在妳五歲那一年,有一天下午妳會從幼稚園下課回來,拿著蠟筆塗顏色玩,而我則是在一邊給學生的考卷打分數。

「媽。」妳忽然叫了我一聲,然後用正經八百小心翼翼的口吻問我:「我能不能問妳一個問題?」每次妳想要什麼東西,就會出現那種口氣。

「當然好啊,小寶貝,妳問啊。」

「我可不可以當獎品?」

我本來埋頭在改考卷,一聽到她的話,立刻抬起頭來看她。「妳在說什麼?」

「今天在學校,雪倫說她一定會當獎品。」

「真的?她有沒有告訴妳她為什麼會變成獎品?」

「因為她姊姊要結婚了。她說,到時候只有一個人能夠,呃,當獎品。她就是那個獎品。」

「噢,我明白了。雪倫是在告訴妳,她要當『首席伴娘』(maid of honor)。」

「對,她就是那樣說的。媽,妳能不能把我做成獎品(made of honor)?」



───



我和蓋瑞走進一間組合屋,裏面就是三次元鏡行動的指揮中心。一進到裏面,發現他們似乎在計劃要進行攻擊,或是疏散行動。一堆剃著小平頭的軍人圍在一張桌子旁邊,桌上有一張當地的地圖。另外有些人坐在巨大的電子儀器前面,頭上戴著耳機麥克風,嘴裏說個不停。有人帶我們到韋伯上校的辦公室。他的辦公室在後面,有冷氣空調,很涼爽。

我們向韋伯上校做了簡報,向他報告第一天的結果。他說:「看樣子,你們好像沒什麼進展。」

「我想到一個辦法,能夠加快進展。」我說。「不過,你必須先批准我使用更多設備。」

「妳還需要什麼?」

「一部數位攝影機,還有一面大電視螢幕。」我拿出一張設計草圖給他看。「我打算用書寫的方式來進行探索。我想讓文字顯示在螢幕上,然後用攝影機記錄他們寫的文字。我希望七腳族也會照樣做。」

韋伯看著那張設計圖,似乎有點猶豫。「這樣做有什麼好處?」

「到目前為止,我一直只是用我設想的方式探索他們的口語,後來我才想到,七腳族應該也有文字。」

「然後呢?」

「如果七腳族是透過某種機器來書寫文字,那麼,他們的文字一定非常有規律,非常有連貫性。對我們來說,辨認他們的字母會容易得多,不像辨識他們的語音那麼困難。舉例來說,從他們寫下的句子裏,我們會比較容易辨認出字母。聽他們說話,我們很難聽得出他們用什麼字母。」

「我懂妳的意思了。」他說。「問題是,妳要怎麼回答他們?難道妳還是要把他們寫的字拿給他們看嗎?」

「基本上是這樣。而且,如果他們的字和字中間有空格,那麼我們用他們的字寫出句子的時候,他們比較容易懂。不像現在,我們只是把他們說的話錄下來,擷取出一個個的聲譜,串聯銜接成一個句子,播放給他們聽,他們不見得聽得懂。」

他往後靠到椅背上。「妳應該明白,我們要儘可能不讓他們看到我們的科技,越少越好。」

「這我明白。不過,現在我們不是已經用機器在當溝通工具了嗎?如果我們能夠誘導他們書寫文字,我相信進展會快得多,不必再受限於聲譜。」

上校轉頭問蓋瑞:「你覺得呢?」

「我覺得這是個好辦法,不過,我有點擔心,七腳族看我們的電視螢幕,不知道會不會有困難。他們的三次元鏡,運用的是一種截然不同的科技,和我們的電視螢幕完全不一樣。根據我的觀察,三次元鏡裏的影像,不是像素組成的,也不是電視那種掃描線。那種畫面,不是像我們的電影那種一秒二十四格的畫面。」

「你是不是認為,電視螢幕裏的掃描線會干擾文字的呈現,他們會無法判讀?」

「有可能。」蓋瑞說。「我們只能先試試看才知道。」

韋伯上校考慮了一下。對我來說,那根本不是問題,可是從他的角度來看,那是一種很艱難的決定。不過,他不愧是軍人本色,很果斷。「好吧,我同意。妳去找外面那個士官,叫他們把東西送進去,明天就要準備好。」



───



我記得未來妳十六歲那年的夏天,那個日子。那一天,有人準備要去約會,正等著男朋友來接。只不過,那一次,也就只那麼一次,那個正在等男朋友的人,是我。當然,妳會陪我一起等,而且興致勃勃的等著要看他長什麼樣子。妳有一個好朋友,那時會在我們家跟妳一起廝混,妳們兩個嘰嘰咯咯嘻笑打鬧。那女孩子滿頭金髮,名字很奇怪,叫洛基。

「我知道啦,妳一定迫不及待想對他品頭論足一下。」我站在門廊的鏡子前面顧影自憐,邊看著鏡子邊說。「拜託妳控制一下,等我們走了以後,妳們兩個再慢慢討論。」

「妳放心啦,媽。」妳會說。「我們發表評論的時候,一定不會讓他察覺到。洛基,等一下妳就問我,今天晚上天氣會怎麼樣。然後我就會說天氣如何如何,意思就是我覺得我媽的男朋友怎麼樣。」

「好啊。」洛基會說。

「不行!我不准妳們幹這種事情!」我會說。

「放心啦,媽!我保證他絕對不會發現。我跟洛基一直都在幹這種事。」

「哼,我還真放心。」

再過不久,尼爾森就會開車來接我。我會跟妳們介紹他,然後我們兩個會在門口的走廊上聊一下。看妳的表情,明顯看得出來妳覺得尼爾森帥呆了。我們正要出門的時候,洛基會假裝漫不經心的隨口問妳:「妳覺得今天晚上天氣會怎麼樣?」

「今天晚上一定會熱爆。」妳會這麼回答。

洛基會點頭表示同意。然後尼爾森會問我:「真的嗎?氣象報告不是說今天晚上會很涼?」

「我對天氣有第六感。」妳說話的時候,表情看不出任何異樣。「直覺告訴我,今天晚上一定會熱得像烈火焚身。媽,今天晚上妳真是穿對了衣服。」

我會瞪妳一眼,然後跟妳說晚安。

我帶尼爾森走向車子的時候,他嘴角帶著一絲詭異的微笑問我:「她說的話還真是不好懂,對吧?」

「只有我才聽得懂。」我嘴裏嘀咕著。「不過你別問我,我不想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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