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是我的時代 | 誠品線上

還不是我的時代

作者 方子齊
出版社 紅螞蟻圖書有限公司
商品描述 還不是我的時代:所以,我們到底有沒有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呢?我們被時代決定,卻沒能決定時代──新生代作家、新聞工作者 方子齊 首部散文集爬梳當代八年級生誤闖混亂現

內容簡介

內容簡介 所以,我們到底有沒有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呢? 我們被時代決定,卻沒能決定時代── 新生代作家、新聞工作者 方子齊 首部散文集 爬梳當代八年級生誤闖混亂現實的成長痛 告解與愛情、與孤獨、與青春的扞格磨合 蕭詒徽(寫作者.編輯) 羅毓嘉(詩人) 專文盛讚 林達陽(詩人.作家) 凌性傑(作家) 夏夏(詩人) 跨世代推薦 還不是我的時代,青春卻以光速死去。 寬鬆世代、八年級生、九○後,社會給予我們的統稱。 夾在社會多元開放、經濟蕭頹銜接的裂縫,也曾大膽想像未來,長大後卻只能選擇擁抱生活的百孔千瘡,記錄人生的傷春悲秋,多半時候是專注盡可能地快樂。 新生代作家、新聞工作者方子齊爬梳八年級生誤闖現實社會、理想破碎的成長痛,告解與愛情、與孤獨、與青春的扞格磨合,為當代青年寫下一筆深情且極具省思的注解。 輯一、「還不是我的時代」: 敘寫南國的孩子成年後奔赴他鄉尋求新聞理想的實踐,在社會現實中,回望童年生長的喜怒哀樂,尋覓心靈呼吸的窗口。 輯二、「青春的死法」: 回顧青春期的人格與自我養成,重抱初心。 輯三、「愛如此孤獨」: 舔舐人際關係碰撞的傷口,為可能脆弱、可能勇敢自己築建堅強求生的後盾。 輯四、「親愛的狐狸」: 以書信的形式,記述對過去關係的告解與告白,對任何時刻的自我之寬慰與理解。

作者介紹

作者介紹 方子齊方子齊一九九七年生,現職國際新聞編譯、兼任主播。高雄中學第一類組、成功大學台灣文學系畢業。曾獲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鳳凰樹文學獎、馭墨三城文學獎等,詩作入選《二○二○台灣詩選》。instagram.com zi7fang facebook.com zi7fang

產品目錄

產品目錄 目次 推薦序 Metameric∕蕭詒徽 推薦序 已經是你的時代∕羅毓嘉 輯一、還不是我的時代 還不是我的時代 時間簡史 錄音間獨白 獨唱 廣場 空耳 疏開 更好的生活 唬爛王 泳者 你福氣檳榔 牧者 晚安演習 妳就是我的天使 伊頓混亂 無知之幕 自我重複 水仙 輯二、青春的死法 洞 忘了就好 有一天 善良的騙術 薛西弗斯 瀏海 飛蟻的死法 動物園 憂鬱的熱帶 我說的不是那種海 油亮男聲合唱團 舊雨 用愛好嗎? 瘟疫 繼續呼吸 廣播故事 符號習作 默劇 透明人間 不動 序 輯三、愛如此孤獨 數學家 達爾文 其中 穿堂短劇 名之為海的 退件自傳 為你成為勵志作家 務實地許願 色盲 夢中的婚禮 泳池曾經 左岸 外套 傘 分開旅行 沿路偎靠 前度 東寧 空箱 卡夫卡 方向燈 盡可能地快樂 輯四、親愛的狐狸 手汗 謎底 木馬 樂園 飛行 浪漫 入伍 打噴嚏 強風吹拂 公用電話 回音 一樣的天氣 鬍渣 聽日 解結 補一句晚安 占卜 無藥可救 日安憂鬱 你不在麥田 雨備 離開庫柏帶 後記

商品規格

書名 / 還不是我的時代
作者 / 方子齊
簡介 / 還不是我的時代:所以,我們到底有沒有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呢?我們被時代決定,卻沒能決定時代──新生代作家、新聞工作者 方子齊 首部散文集爬梳當代八年級生誤闖混亂現
出版社 / 紅螞蟻圖書有限公司
ISBN13 / 9786269531691
ISBN10 / 6269531691
EAN / 9786269531691
誠品26碼 / 2682126273001
頁數 / 280
注音版 /
裝訂 / P:平裝
語言 / 1:中文 繁體
尺寸 / 13X19CM
級別 / N:無

試閱文字

推薦序 : 【推薦序一】
Metameric
蕭詒徽(寫作者∕編輯)

人類是三色視覺動物。意思是,我們擁有三種類型的視錐細胞,分別感應藍、綠、紅色,並藉此感知由它們所構成的一切顏色。
所以,紅綠色盲矯正眼鏡的原理是這樣的:鏡片濾除紅綠色光譜之間一部分重疊的波段,讓射進眼睛裡的紅綠色光對比加劇,使色盲患者的紅綠視錐細胞得以因為程度更大的差異來分辨兩者。

上述說明並非為了與書中的一篇〈色盲〉呼應,而是為了展示我們有多麽容易落入一種多數決的敍事之中──為什麼是「色盲矯正眼鏡」? 因為多數人可以分辨紅綠,所以不能者需要矯正;再往上一點,為什麼「人類是三色視覺動物」?因為多數人的三種視錐細胞都能有所區別地自然運作。以多數人的自然運作代言全人類,這是概念建立時的盲點,一種溝通上的權宜之計,其實無可厚非。
我知道多數人,包括我,閱讀前兩段時並不會思及這種敍事的危險,遑論在意。然而,子齊恰恰是會的那種人。無論思及,或者在意。
不幸的是世界將永遠分為多數與少數。而身為多數人的特權,是可以隨時而從容地動用統計數字上所謂「常態」來輔佐關於自身的敍事。這份從容,多數時候來自於一種「不知」──並不是無知,而是「不需要知道,所以不知道」的,占盡優勢的天眞──我以此理解《還不是我的時代》這個書名,它與「我」已經多麽成熟、多麽懂得無關,而是指在此刻「我」與「我的同類」都仍是少數。
誰是「我」的同類? 如果必須分類,這部作品無疑是同志文學。但我特別喜歡子齊將看似與性傾向處境無關的職場書寫放在全書輯一。看似無關,其實作為新聞工作者時他關注被報導者中的少數、同時對媒體「必須」取用所謂「多數人的語境」來進行「溝通」的這份質疑,其透露的敍事者性格已經幽微地暗示輯一之後的同志書寫,並成功地在此之上,建立了一個十分帶有個人特徵的作者形象:一個不太擅長「辨識」,或者說,對自身的辨識能力感到沒有自信的人。
無論是不是眞的色盲,子齊常常懷疑自己是色盲。在任何一件事情上。

有些人會想像同志身上帶有敏銳發現同類的感知能力,彷彿其他人才是色盲而他們擁有眼鏡;《還不是我的時代》裡的敍事者卻永遠處在辨識結果將明未明的邊界。於是,在摸索性格建立歷程的輯二「靑春的死法」與瞄準性向處境的輯三「愛如此孤獨」,我們常常可以看到敍事者將某個對象誤認為同類、並在發現結果錯誤之後對自己的一廂情願感到悵然與厭棄,並繼續維持沉默。這與以往被普遍描述的「異男忘」有所不同──常見的異男忘敍事裡,同志是對整體情況相對全知的一方,早已知道對方是異男,知道自己抒情的悲劇性建立在明知不能而行之的眞摯之上。但在《還不是我的時代》裡,敍事者卻完全沒有這種全知,他並不知道對方「是不是」,但在明確知道以前就預設對方是、並因此投注感情。
理解這點後回頭來看輯一「還不是我的時代」,身為寫作者與編輯的我便會讚歎其編排:子齊在職場中的「辨之難」,原來建構於自己的同志成長經驗;而在順序上將果之職場書寫放在因之同志書寫之前,讓作者自身對分辨的遲疑,擴張成讀者分辨這部作品的延遲。這種逆向發現的過程,構成了這本書的閱讀體驗,同時也讓這本書成為對讀者的試紙:你是看得懂的這一邊,還是看不懂的那一邊?
部分看似流水帳的篇章,一旦戴上眼鏡,就忽然看懂玄機。這樣的趣味不只在情節上,也在筆法上──你會在字裡行間忽然遇見老老實實地打出來,遇見是電是光是唯一的神話,甚至遇見「我深知板塊/卻迷信雨」──看得懂就看得懂,不懂就不,我只能說公關書應該要寄一本給炎P,只可惜美江已經先走。

相對於散體,書中收錄的詩作比較敢於抒情,或許因為作者覺得詩本身的隱晦保護著自己,也可能因為知道詩不太會被讀者當成「正解」,而得以拋下對斷言的猶豫。順序愈後面的詩作程度愈好,我傾向認為這是子齊與編輯的有意編排,讓讀者能從生澀到純熟走一趟,也像是跟著作者自己一路的學習軌跡。
最後一輯「親愛的狐狸」的體裁與筆法,甚至一部分以軍營為背景的描述,很容易就讓人聯想到同樣出身自雄中的學長林達陽的作品《慢情書》。但放在上述的脈絡下閱讀,讀到全輯最後一篇提及離別,你會知道這份離別的意義非常不同:同樣是失去重要他人,但多數人的離別,是處於可以明確知道潛在的下一個重要他人的群體在哪裡、範圍在哪裡的狀態。但對辨識困難的子齊來說,離別意味的是拋廢了一次好不容易成功確定的辨識。
下一個他能夠辨識的人在哪裡? 他無法確定。一切都要重來,甚至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他不只是和這個人分開,他是再次回到了色盲的狀態──容我又用這樣危險的說法比喻。
其實,如果和其他動物相比,全人類本就都是色盲。就算是健康的、分辨三色的眼睛,人們依然無法分辨同色異譜色(metamers)──構成光譜不同、但在人眼看來卻相同的顏色──我們無法分辨由紅光與綠光疊合的黃、和本來就是黃色的光之間的區別。上述說明,並非為了首尾對稱,而是為了展示這本書亦不只是只有同類才能讀得啟發的作品,而是所有人──所有嘗試捉摸自己與他人的尺度卻時常磕碰、雷達失準、辨色困難之人──《還不是我的時代》屬於這樣的人,而它並未試圖矯正你,只是認出了你。


【推薦序二】
已經是你的時代
羅毓嘉(詩人)

這是子齊的靑春之書──初出社會沒幾年的時間,正在經歷現實與理想的洗禮,信念依然熾熱,可因為碰觸到的現實世界如此赤裸而不堪,他自問「這還不是我的時代」。當然,我們都曾經這麼想,這個世界這個時代都是「他們」的。都是「那些大人的」。我們被認為對現實運作一無所知,我們被貼上「天眞」的標籤。
像子齊的自況:「寬鬆世代,八年級生,九○後,社會給予我們的統稱。」
然而九○後,八年級生,正當要邁入三十歲的年紀,依然滿腔熱血想要為這個世界「做點什麼」,卻發現很多時候,他們連自己都無法拯救。
沒關係的──我很想這樣對子齊說,我們也是。不管在哪個年紀,我們都對自己所處的世界感到無能為力。卻也因為這樣的無能為力,我們擁有建造的力氣。我們摧毀舊的,建立新的。修正應該毀棄的。而子齊這麼寫:「他們建造的時候,聽起來就像摧毀。」
當然。
子齊的記者之眼,文學之眼。使他對世界形成了獨特的觀點,那可以是批判的,「你想保護你的國家,可當你生病,國家要你離開。他們隔離你的餐具,在你無助的話語裡沾染惡意。你年輕,你愛你的國家,然後國家把你拋棄。」可以是抒情的,「就這樣向前開著,但來時的路樹,已經老了。我看得出來他們的姿態不再熱烈,沒有夾道歡迎,只在夜色中力盡所知的義務,無有認知繼續活著,把生存過成生活。」
這是我們寫作者全部的宿命嗎──我們總是在問著,「文學到底可以做什麼?」它只能是革命或社會運動號召的檄文嗎?是不是我們的能力還不足以透過文學去論辯,或思索社會主義。不足以讓我們在需要改變的時候推動任何的改變?
在一個風起雲湧的時代,寫作者到底可以做什麼?
子齊有這樣的疑問。我也有。但我想對子齊說的是──我後來就接受了這件事,文學並沒有比較高尙,它只是一個媒介。如果有一部文學作品之所以能夠偉大,必須是因為它所承載那個時代所獨有的痛苦。但反過來說如果要讓一部作品這麼偉大,也是因為它承載了這些苦痛。
像子齊寫的,「記者是這麼好的職業,你能夠提問,並且得到答案。」你的文學承擔了這些問題,並因此得以前進。
無論子齊希望或者不希望──這已經是他和他同代人的時代了。每一個我們都在逐漸成為「社會的一分子」,當「一分子」是這麼簡單的事情:希望有個救世主來幫你的生活做決定,領著一個還可以的薪水,發胖、睡覺跟上班。每天眼睛睜開就是上班,上完班想說累得跟狗一樣,就犒賞一下自己。
每天上班等下班,禮拜一等禮拜五,月初等月底的薪水,一年就過了,在這種物質無虞的地獄裡,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過了。
你會甘於成為這樣的大人嗎?
我相信子齊不會──歷史沒有倘若,但是未來有。子齊想要改變自己的未來,讓時代成為他的時代,從這本書,他就已經開始了。

試閱文字

內文 : 【後記】
後記

一次又一次,掉進一樣的窟窿。忘懷不了的糗事,後知後覺的暗傷,每一次的痛苦沒有風化的跡象,反而在每一次回想之中,訓練出更敏銳的感知。關於悲憤,關於後悔。
時間並沒有用。回憶並非線性向前。人類學家獨自造訪孤島,發覺島上唯有一片樹林,且不依時序生長,紊亂圍困可能的去向,愈發濃烈的感受成為樹冠,遮蔽僅存的陽光。
是誰暗中煽動我推翻記憶的史觀,刺探每一回差錯,可能岔出的行蹤。有時我厭惡平行時空的說法:畫出不斷開枝散葉的路線,佐以圖庫裡每一次重大事件、乃至不重大事件的抉擇。煞有介事說著,每一次抉擇,都導向另一個世界。若眞是這樣,試問該如何計算選擇的次數?
曾經迷戀的電影結尾,準備搭上火車的男孩,已經在瞬間活過兩種可能,活過離去的,也活過留下的。最終他放任列車開動,奔向鐵道另一段,毫無邊際的荒原。可以放棄曾經握在手心的時間,奢侈在於已經活過兩種。因為過都過了,就能發出所有可以想及的抱怨,就可以放逐。
但那是因為活過了。我抄下那句詩,「可是我只有現在。」聲聲呼喚,在心裡喊到啞了,我卻在某天夢見那人歸來。這是美夢。但當他告訴我,我現在只要你了,我心的幕後告訴我,現正上演無間惡夢。
幸福得足以思索不幸,就是生活。一旦太過淸晰,太過氤氲,太過快樂,彷彿就會暗藏開始艱澀的笑話,崩潰這是不是眞的。前世今生我都不指望,亦不窺探。只要不揭露,就永遠是美麗新世界。
我得抵達那裡才行。這是我的行囊,複印、收折、劃去卻無法忘記,梳理毛邊過後的想望與失望,幾乎都在這裡。乾涸的火種、發潮的菸盒,不再雋永的至少都留下氣味。我用行走來等待,兜著圈子走在田野,或是迷惑的站前巷弄。背負活過的時間,兌成年歲,用現在超渡過去,卻不期盼未來。
凡存在的都消滅不了,只能與之共生。體內復辟之物,逐漸接受那是天生。說書之人掌握手法,不確定的事件可能,別太武斷,就說恐怕。恐怕還沒結束,恐怕才剛開始。恐怕不會輕易改變,恐怕沒有轉圜空間。
故事就這樣驚懼地結束了。其實不知要往哪裡去,並不眞的想動身。但隔天照常上班上課,塡充應有的靈魂,接受、對賭、或者反抗。你還有把空火柴盒拋向空中的力氣嗎?魯莽就在場上拋接。偶爾有人叫好。更多的蔑視你看不見。只記得靑睞,並為此又一次奮力做功。
冬天烈日下在草地打翻啤酒,誰也不浪費誰,誰也不欠。記得你曾為了追憶,弄濕一手,思忖該不該伸出舌頭去舔。你耳後的音樂廉價單薄,只有這過於華貴的汁液單一無二。你曾經這麼黏膩,這麼猶豫,像個愚人,有點美麗。


【內文節選】
還不是我的時代

所以,我們到底有沒有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呢?那個時代慷慨,大路上的強風都不存在,任誰都以為這時的志願就是電就是光,是唯一的神話。埋葬的時光膠囊還在消化,還沒開箱—嗯,溫和的藥就製成藥丸,強烈的就製成膠囊,才不礙胃。把夢想裝進膠囊的意思大概是,你們這批很純的幻想,是太純了一點。
時光膠囊裡面我大概是寫,你大概已經考上政大新聞系,要當記者囉。那時參加了若干人文社會科學的營隊或競賽,自以為早慧地寫些什麼,為遙遠的苦難而疼痛著。世界在胸膛展開,在體制裡反叛,那時嗜讀詩,在教室外的樹下念〈大馬〉。
當學運在台北展開,我們每天翻看動態,或乾瞪著直播。那時以為錯過整個時代,我總想著有天當了記者,就要站在歷史面前,見證一切。我記得後來幾年,高中的校際文學獎接連出現以台北街頭為舞台、以社會運動為主題的小說,私以為那是一種集體的焦慮,好像袖手旁觀了歷史。
在通訊社實習的夏天,某天我跟完上午在立法院的採訪,特意沿著圍牆在那些街道上打轉。立法院休會,靑島,濟南,過往在搖晃的直播上看見的街道如今就在腳下,與其他道路無異。鐵籬是不是加高了? 沒有任何標語的痕跡,而政治繼續運行。後來才知道,原來自己不是錯過時代,而就只是不在台北。

Not Today. You Have to Dive.
二〇一八年七月,泰國少年足球隊受困積水洞穴九天,終於被搜救人員尋獲,奇蹟生還。少年詢問何時能離開洞穴,身穿潛水裝的搜救人員回答:「不,不是今天,你們必須潛水離開。」
不,還不是今天。你得自己來,是你自己選擇來場冒險,你得自己學著潛水。
我在通訊社的電腦系統讀到這篇外電,像是什麼神諭。在通訊社實習的第一個單位是編譯組,牆上電視頻道停在CNN,某天我發現一整個下午的節目都在罵川普。或許這就是我的時代,戰火未平,苦難仍在,舊時的紛爭釀成新的砲彈。
譯者有譯者的侷限,分娩了那麼多字,卻都不屬於自己。無法決定面貌,無法決定之前與之後的故事,但能命名,但能找一種適宜的解釋。我喜歡不合時宜的「外電」二字,系統上的等寬字型像是錯置了打字機時代,這星球上的荒謬與病痛吃電傳來。我翻譯著,像天線寶寶用腹肚裡的辭海說故事,組合電訊,可輪廓都不是自己的。
多數時候是這樣,故事離得再近,與自己無關就無人在乎。所以人們距離故事更遠還是更近了? 轟炸大馬士革的地道,排除洛興雅人的聚落,這些故事冠上異國的名稱,倒像是傳說,持續無聲上演的劇集。
太遠了,如果每日晨起閱讀這些傷亡而無法救贖,不如將太遠的故事繼續放在外面。
那麼,新聞眞能改變什麼嗎?那麼當記者又為了什麼,人不都必須自己潛水。
後來我沒考上新聞系,留在南方讀台灣文學。畢業前一晚爬進同一扇窗玩仙女棒的那班人裡,想讀商管的考上法律,考上國貿的轉進傳播,當初放棄醫學的,休學重考讀了醫學。後來才眞正明白,大學志願從來就不是自己的另一個名字,從來沒有什麼能阻止自己變成自己。
或許是文學專業背景,又或是文學獎的經歷,我輾轉為不同雜誌撰寫軟性採訪報導。為此我有幸重新認識我熟悉的家鄉,我騎著機車前往市鎭的角落,拜訪人們的生活,聽一個個故事。每當撥通電話、輸入訊息準備約訪,我總苦思該如何措辭,表明自己的身分。
「那個,我在幫他們寫稿,我是負責採訪的人。」
「喔,你是記者喔?」
「對對對,我是記者。」
我總是先表明志向,身邊好友才忍住不說那句話—小時不讀書,長大當記者。每過一段時間,網路上又會流傳嘲諷記者報導失誤的圖片,例如用溫度計插進積雪測量深度,或是問戴眼鏡的小學生有沒有近視。我也跟著笑過,但打探了記者的工時與工資忍不住怨懟,當大眾持續以為知識與訊息都是免費,那又怎能期待免費的新聞多麼營養。
當被稱為記者,或自稱記者,我總覺得冒充了什麼,頓時以所有新聞倫理規範限制自己,小心翼翼。受訪者出於禮貌請我喝了咖啡,我煩惱一整天;受訪者表示非常喜歡我寫的報導,我重讀文章反省自己是不是有所偏袒。一切擔憂不過出於記者二字,夢想以一種彎曲的途徑降臨,可不能弄破了。

許願繩
我開始跟著前輩出外跑新聞。行政院、外交部、經濟部,或者幾間豪華飯店的宴會廳,靠近權力的地方就有新聞,誰監督誰,誰利用誰。過去權力只是我腦中的抽象概念,是法規條文,是官方網站,如今我搭上捷運,就這樣走進這些建築,眼見規章與話語就從這裡產生。在台北,我像是第一次觸摸到國家。
在某個政黨的中央黨部,有天我採訪一場批評選舉對手的記者會。候選人的競選辦公室主任與政黨發言人先是平和的打招呼,兩人坐定以後宣布記者會開始,停頓了幾秒鐘,突然提高聲調,表情嚴厲,對著攝影機譴責選舉對手。記者會最後,兩人彆扭地揮拳高喊:「×××, your game is over!」
就在兩人整理西裝站起身的瞬間,我看見他們忍不住笑了出來。
另一天是一場小型抗爭,原以為會有許多衝突,到了現場發覺更像是簡單的陳情。那天烈日,喊完口號的農民躱到人行道的樹蔭,前輩俐落地訪問完抗爭團體的代表,以及接受陳情的官員,交換名片,簡單觀察現場就迅速回頭寫稿。我留在現場試圖多問點什麼,一些農民不願多談,一些則講述自己的擔憂。
我花了大把時間試圖引出一些悲憤的言論,採訪結束時卻見前輩的稿子早已發出,淸晰整理論述。我比對了我和前輩的稿子,若說眞要影響公共政策,那些我想像中激情的勾引,不過只是濫情。我到底在想些什麼?我以為我該站在雞蛋那一方而鄙視高牆,結果卻是展露了自己的愚昧。
有天上午我跟著外交部的前輩採訪例行記者會,只見當天的記者會調動場地又不斷推遲,又見立法委員在臉書上曖昧暗示外交局勢生變。事有蹊蹺,前輩趕緊回報編輯台,中華民國與薩爾瓦多將要斷交。
外交部正門有一排友邦的國旗,通常在這類斷交記者會舉行期間,會同時撤下該國國旗。我從記者室奪門而出,差點撞倒一位職員,拍到了薩爾瓦多國旗的最後身影。等到記者會結束,急忙回傳照片時,才知道同社的攝影記者前輩早已趕到現場拍攝,自然用不上實習生的作品。
記得進入通訊社實習的第一天,人事室發給每個實習生一張辦公室的電梯卡與識別證套。我把自己的名片也放在識別證裡,外出採訪也總把識別證掛在胸前。某天從採訪現場離開,我的掛繩就斷了。
總說許願繩斷了,願望就會實現,可我忘了我許下什麼。
那天稍晚,各家媒體記者前往同一條大道上的總統府,等待總統中午的演說。我留在外交部的餐廳,一個人聽著整點廣播,報導斷交的消息。這不就是見證歷史嗎?過去曾經以為錯過時代,想著要親眼見證歷史,後來我來到這裡。這就是見證歷史嗎?時代來到我的面前,卻還輪不到我上場。
這還不是我的時代。我必須學會潛水。

最佳賣點

最佳賣點 : 所以,我們到底有沒有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呢?

我們被時代決定,卻沒能決定時代──

新生代作家、新聞工作者 方子齊 首部散文集
爬梳當代八年級生誤闖混亂現實的成長痛
告解與愛情、與孤獨、與青春的扞格磨合

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