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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波德氏亂數

作者 童偉格
出版社 印刻文學生活雜誌出版股份有限公司
商品描述 拉波德氏亂數:拉波德氏變色龍,一種時間劫後的遺族。每年四月,旱季起始,彼時,一整個世代的牠們,都將在旱地裡死絕,無一可能倖免。──童偉格龐大的苦難,被收摺再收摺

內容簡介

內容簡介 拉波德氏變色龍,一種時間劫後的遺族。每年四月,旱季起始,彼時,一整個世代的牠們,都將在旱地裡死絕,無一可能倖免。──童偉格龐大的苦難,被收摺再收摺,凝煉成時光劫後,末世的證詞紀實的碎片,虛構的臨在每一次的書寫,都在無數次絕望中重生俱是受辱時空的修繕,人的話語的奪還骨灰池畔,水的冷冽,火的餘燼,人的消亡他將自己的全副心魂,擠迫壓縮進累劫人類世思索者意識流,將漫長幽困於殘酷歷史的不可解,以共感臨現的同在回返,重新兌換了一次記憶的誓約。預言者、倖存者、受難者、失蹤者、行刑者、死亡助手、屠殺者後裔,以及各種不可理喻的見證者、書寫者,他們的故事被掘取點燃,重新誕生。追尋卡夫卡理應拭滅的字證,預視了體制與屠殺的成真。跋涉於杜斯妥也夫斯基逃死的餘生,思索認罪長路,罪與罰的惶惑。將普利摩.李維躍下冥河前的剪影倒帶──彼日,一個新世界的少年說「這是沒有的事」。再往前,往苦難極地,以夜鳥之眼瞪視,形上思維死去的場所,人文無憑,詞語的被褫奪。悄聲逡巡園中地堡,逐一照探落實施行細則的士兵、法醫助手,甚至元首的牧羊犬,直視其無異於同類的行狀。亦借柯慈的疏離,提示文學的多重義理,切勿將這一切,簡化為普世立解的隱喻。.請不妨這樣,理解我將對你說出口的殘酷。.悲願是:應當要有文學創作,來為將臨的大屠殺作證。縱使作證,目前是預先的作證。縱使,在未來讀者的回顧裡,它預證過的將來,已是讀者實歷了的過去。.永遠有一個可能:不是因為無法同理,不是的;正是因為擅長想像他人痛苦,一個人,才能成為優秀的行刑手。.所有人都能找到自我圓說的邏輯,讓自己免於良心折磨。 .所謂「地獄」,是一個所有語彙、所有表達都無差別的地方。所謂「地獄」,就是一個人們會一再由衷地,嘔出地獄的地方。

作者介紹

作者介紹 童偉格一九七七年生,萬里人,臺北藝術大學戲劇碩士。著有《萬物生長》、《童話故事》等書,合著有《字母會A~Z》。合編有《臺灣白色恐怖小說選》、《臺灣白色恐怖散文選》。

產品目錄

產品目錄 序篇:史前的朋友大霧清晨抵達美國沒有的事夜鳥石頭世界夏令營林中空屋愛犬I愛犬II拾骨證人維也納海岸失蹤者巴達維亞號經過雪與鱷魚

商品規格

書名 / 拉波德氏亂數
作者 / 童偉格
簡介 / 拉波德氏亂數:拉波德氏變色龍,一種時間劫後的遺族。每年四月,旱季起始,彼時,一整個世代的牠們,都將在旱地裡死絕,無一可能倖免。──童偉格龐大的苦難,被收摺再收摺
出版社 / 印刻文學生活雜誌出版股份有限公司
ISBN13 / 9789863877059
ISBN10 /
EAN / 9789863877059
誠品26碼 / 2682501076005
頁數 / 320
注音版 /
裝訂 / P:平裝
語言 / 1:中文 繁體
尺寸 / 14.8*21*1.7
級別 / N:無
提供維修 /

試閱文字

內文 : 序篇:史前的朋友
頭一天他們穿行過一座高山,暗藍色的懸岩以其尖尖的楔子向列車逼近,人們從窗戶向外探身,徒勞地尋找著峰頂,幽暗、狹窄、被撕裂的山谷張開著,人們用手指頭指引著那些山谷漸漸隱去的方向,寬闊的山澗在連綿起伏的丘陵上像巨浪一樣匆匆湧來,夾帶著萬千洶湧的泡沫浪花,它們從火車駛過的橋下奔騰而過,它們離人如此之近,以致它們那涼絲絲的氣息讓你的臉冷得打顫。
──法蘭茲.卡夫卡,《美國》(《失蹤者》)

我無法讀卡夫卡的長篇小說和日記。不是因他對我太陌生,而是因我離他太近了。青春的迷惘,隨後幾年內外交困的處境,不斷幻滅的幸福憧憬,猝不及防被剝奪的所有權利,日益加劇的孤獨與隔絕,那段憂煩與恐懼肆虐的蒼白時日,使我對耐心承受苦難的卡夫卡博士此人醉心不已。對我而言,他始終不是一個文學事件。他對我的意義遠不僅於此。多年以來,卡夫卡博士一直是我的人性的庇護所。他是位以其善良、寬容和坦誠,鼓勵且保護我在冷風淒雨中開展自我的人。他是我的認知和感覺的基礎,使我如今,猶能在這魍魎亂世裡苟存。
──古斯塔夫.亞努赫,《與卡夫卡對話》

在捷克第一共和國境內,只有本國法人,才能申請電影院營業執照。體操協會開的電影院,叫「獵鷹」;退伍軍人協會開的叫「西伯利亞」;紅十字會開的,就叫作「健康」。卡夫卡博士最喜歡的電影院名,是「盲人」,由視障者關懷協會開設。他說,所有電影院都應該叫這個名字。古斯塔夫在「盲人」打工,擔任樂手。領到第一筆薪水,他將博士的〈司爐〉、〈判決〉與〈變形記〉等三篇小說,裝訂成精裝書,送給博士。那是惟一一次,他令博士深感尷尬。博士,也是他認識的惟一一位,覺得作品應當銷毀的寫作者。因為,「沒有人可以因自己絕望,而使病人的情況雪上加霜」。
然而,開始是死亡,後來是病房,最後,才是生命的成真。卡夫卡:某種倒裝的時程。病房遠在維也納。彼時,卡夫卡年當不惑,肺結核蔓延到喉頭,令他無法吐聲、吞嚥也困難,鎮日在高燒中,靜緩地自耗。必要與人交談時,他寫紙條。紙條說:今日換服這藥片很好,入口如玻璃渣,化掉像炭火,暫時蓋過呼吸時的劇痛了。住院滿好,院裡人人皆待我好。這樣也好:總算校對完《飢餓藝術家》書稿,自知文學夢遠不可企及,從此斷念。往後不要書本了,請帶易讀報刊來即好,有園藝知識的最好。分崩離析,很疲累,睡前覺得每個肢體,都是「一個人」。
古斯塔夫從不曾去探過病。主要因為湊不出旅費。也因恐怕探病之舉,只會更傷勞病人(他記起博士的尷尬之言了)。他小卡夫卡足足二十歲,是彼此難得的忘年交。卻又因此,他總自覺有義務,節用朋友的心力。三天兩頭,他去勞工意外保險局,探看博士離職後的辦公室。
進窄廳,上三樓,檔案櫃夾道中,聞見熟悉的殘煙與灰塵。他敲門走入,瞥見博士坐了十四年的辦公桌,如今換人坐了。他默默退出。認識的清潔婦,斯瓦提克太太說,博士「就像一隻小老鼠」,一聲不響就不見了。工友拿走了備用外套:博士衣櫃裡,僅有的衣物。舊文具都被丟光了。斯瓦提克太太交給他,一組博士喝茶用的杯碟。他收下,小心代為保管。他繼續等候。直到卡夫卡下葬後九天,他才得知博士,早由維也納被送回了。
之後,一個二十年過去,他也年當不惑了。不時他還是會想:或許,和卡夫卡當朋友,本來就是件挺孤單的事。這孤單無關年紀、不受熟稔程度影響,卻隨博士辭世,在他心底驟然加重,從此,再不可祛除。只因自那以後,他總覺得若遺忘他,會是嚴重的過失,近乎犯罪。但回想他,或以誠摯意念去記述他,不免意謂記述者,將要獨自往下挖掘,直到存有的更深困境裡。在那裡,人人毋寧都孤獨。
而諷刺的是,過去年歲,竟真像朋友早能預知似的:一定有人誣告了古斯塔夫,因為,他沒幹什麼壞事,某天卻突然被捕了。在惡名昭彰的潘克拉奇監獄,他遭囚年餘。獲釋後,他還是摸不清,這般懲罰所為何來。他只知道,這般無由懲罰,宣告往歷的死滅。因為記憶片紙不存:遭捕當日,妻立刻焚盡了他的日記與手稿。因為之後,記憶的共有人也相繼故去:妻病逝;女兒死於車禍。他仍然拮据,以致竟無法負擔接踵喪儀,長久,為此自責不已。
後來,總是雪中送炭(外包給他編輯和翻譯工作)的出版社老闆自殺了。新老闆毀約,不願償付稿酬。他激烈抗爭,遂遭業界封殺。再後來,總算順利出版了個人著作、獲邀宣傳,他卻在德國書展上,和新納粹分子打了起來,成為國際認證的怪角。到最後,年邁的他退回老家,坐對一屋莫名舊物──相當尷尬,他發現跟自己將來可能「遺物」,自己一點也不熟。但一生,就要這般跌撞過盡了。
一個二十年、再一個二十年過去,他的歲數,如今是彼時兩地,兩人的總和了。獨自清整、以備來路時,他愈頻繁幻見彼此。就說此刻所困,家屋細瑣,當時,都能變賣成路資好了。他確曾不計代價,前去探病,浪費了博士一點氣力。就說,博士也曾沙沙寫紙條,請託他:剪掉病房內,花瓶上,紫丁香的枝葉。因據說這樣,花會多活幾天。他當然照辦。只是舉手之勞,一點也不困難。對他而言。他與博士同坐,靜靜看花。孤枝上,單獨只有花。後來他聽說了:崩離病苦中,博士特別敬愛植物,因為直到死去伊刻,它們殘軀,都還貪婪飲水。直到全然朽壞的一刻。
就說他曾與卡夫卡,這般默對一個死生悖論,在那間,本就不是為了治病而設的病房裡。就說龐然未來,曾在此頓停一瞬,於事雖無補,卻也無損。而他,獨自記憶如斯。那麼或許,此刻舊屋,就他所見的來路,將會比較宜人、遠為空闊—至少,不會是一名老怪,坐對從前那名拮据青年,恐怕可能,他自認的愛惜,終究,也還就是對朋友的吝嗇罷了。
他徒負年歲,逐日走向死境。卡夫卡卻才要出生。因為,他們違背他的遺願,不將他的生命施以火焚,而是裝箱,漂洋過海,去向應許之地。他的生命,是好幾沓紙:各種形制的筆記本、散頁、碎紙張。紙上筆跡,一律細小縝密,意外地,極少塗改之痕。像本真的他,原來就是薄脆如紙,一頁一頁,棲滿了工整的蟻群。像行李箱,本就是更適合他的一種宮腔──絕不透光,沒有一絲可供竄逃的縫隙。他別無選擇,只好耐心地聽任萬有,傾海搖晃他。
萬有並無所圖。萬有只是隨手搖晃他,像搖一箱零件散錯的鐘,直到或然一瞬,零件全數正確接榫,然後鐘復活。萬有,都是這麼花時間,來修繕時間的。它放任那艘船上,有人遠眺見海,跪下禱告—「聽啊,以色列!」有人,呼喚死滅故土,也就是未來國名,像要專程,喊給母胎裡的他諦聽。
然後他出生,重新開口,說起新土之上,最不受歡迎的那種語言。需要更多時間。需要更多預言歸攏,才能使人讀懂他每部未完的手書,他的挫敗,像聽明白各自的曾歷與將臨。預言式的解讀,最早發自班雅明,這位倒楣哲學家。時間點,則是卡夫卡下葬十週年,納粹掌政的隔年,哲學家一路西逃,以個人悲願,密譯博士隱語。悲願是:應當要有文學創作,來為將臨的大屠殺作證。縱使作證,目前是預先的作證。縱使,在未來讀者的回顧裡,它預證過的將來,已是讀者實歷了的過去。
這是受辱時空的修繕,人的話語的奪還。所以應當要是卡夫卡,使人得以理解,那始終被禁止,由人去充分理解的──體制;律法;大屠殺。他的小說裡,個別角色的獨特體驗,成為人的集體經驗。他的《失蹤者》遺稿裡,那長列穿山貼澗、奔赴烏有之鄉的火車,那「冷得打顫」的手跡待續處,留白了日後,人盡皆知的那種死難。
自此,他的生命才悍然成真。像之前個人病苦,只是為了令肉身徹底脫耗。像肉身,也不過就是另種宮腔。像再更之前,他本就是一名從未活過之人:他是以全身,封緘一種機密識見,去行走,去辦公,去談話,去尋常地愛戀與棄絕。是他,從來知曉那個惘惘前景,卻不忍、也無法實寫它,只好以寫作,來擱延實然的寫作。卡夫卡:多年以後,一個事關「書寫之不可能」的文學事件。或如哲學家班雅明所言:一個以敘事技藝,去「推遲未來」的文學事件。
有生之年,古斯塔夫目送博士,這麼活進眾人通識的歷史中。彷彿自此,兩人才真確遠別──他掛念不忘的,僅是朋友的史前。時間之中,一邊是不文的史前;另一邊,則是有文的歷史。哲學家班雅明這樣畫出分界線。在有文空間裡,記憶總是個人的,但遺忘不是。因為,「每件忘卻之事,都與被忘記的史前世界交織在一起」。被遺忘的史前,總是集體的容器。
於是最終,古斯塔夫為己得證:當卡夫卡的史前朋友,意謂悖逆通識──事實是,他所保有的博士記憶,一經記述,必將是公眾共有的;只有獨他知曉的遺忘路徑,才仍屬於這個私我情誼所有。私我有據,情誼就仍猶在。友誼是悉心的忘卻。儘管這近於罪過。
人們不理解他的吝嗇:長久以來,不論個人境遇如何,他總拒絕評析博士作品,或提供關於卡夫卡的史料,或者,談資也好。他標注的路徑,局限在博士埋首的那間辦公室,或相處四年來,兩人同行過的幾條窄巷。一部封印他整個青春年代的博士語錄。此外無它了。
是在辦公桌邊,只為讓他也有事忙,博士又翻出筆記簿,讓他讀裡頭,那些總無標題的故事。故事主角格拉胡斯,是黑森林裡的獵人。幾百年前,為了追捕羚羊,他意外墜崖,獨自癱躺峽谷底,流盡鮮血而死。奇特的不是過程的安靜與漫長。奇特的,是獵人毋寧樂意死去,就像曾愉快活過一樣。他耐心等候死亡駁船到來。當船終於抵達,他高高興興,扔開背包和獵槍,好像一生所謂「獵人」,從來只是他的扮裝。他登船啟航。卻不知出了什麼錯,死亡駁船,偏離了航向—可能,是因船夫扳錯了舵,或因黑森林美景而分了心,總之,數百年來,他一直未能抵達彼岸,只在無限寬廣的天梯游移,忽上忽下,時左時右。「現在我在這裡,只知道這麼多,」格拉胡斯如是說:「我的駁船沒有舵,只能隨風而去,那風,颳自死亡深淵的最底層。」故事結束。
讀完,古斯塔夫說不上來,這故事有何寓意,但結尾那陰森自白,從此刻印在他心中。他探頭,看看周遭,一個如常的保險局:人人案牘勞形,卻無人不可或缺。他看看正埋首,在斟酌一紙「最速件」公文用語的博士。博士您──當時,他想問的只是──為何認定扮裝一生的格拉胡斯,一生幸福快樂呢?
遺忘路徑的開始,是父親。古斯塔夫十七歲,某天,父親要他同去局裡,向一位同事,卡夫卡博士請益。父親知道,有段時日了,少年天天熬夜,偷偷寫東西。家裡電費帳單,告發了少年。或者,洩密者主要還是少年自己:他用尋常卷宗藏手稿,卻在封皮上,醒目地題寫了「美之書」幾字。每天,父親偷讀一點「美之書」,讀不明白,遂用速記法背下,到辦公室,用打字機謄出來。謄打完,還是不明白。父親拿給那位同事參詳──鑑定傷殘程度,乃同事專職。同事要父親別擔心,說那是詩。是某種無關藝術的詩,直接來自青春期副作用,代表生命力過剩。父親聽了,其實沒有比較放心。
父親這樣留意古斯塔夫,令他有些受寵若驚。畢竟,也有一段時日了,每天,父親皆過得不順遂。首先是工作:雖然早無升遷之念,但保險局這僵硬磨具,還是磨輾父親的意氣。其次是母親。她大父親十四歲,成天懷疑父親出軌(這需要想像力),缺乏證據,就怨怪父親狡詐(這需要更大的想像力)。父親下班,穿過大半個城市回到家,沒有晚餐吃。父親遂又出門,到隔壁木工作坊,借方寸空間,叮叮咚咚,敲打自製餐桌。父親釘好就拆,拆好了又釘,因自家窄仄,無法多置擺設。父親就借用那點地頭,花光個人的自由。
木工是父親僅剩嗜好。母親卻以為,這是專為折磨她。父親挨餓出門,母親就關在房裡哭,不理勸解。少年無法,遂回自己桌前,試圖讀點書。字好不容易進了眼,他又看見父親慢慢踱回來,推門進屋。然後哭聲停了。然後他開始覺得悲傷。他覺得自己的存在很神祕,不太理解,當初,父母是怎麼決定要廝守終身的。更悲傷的只是:並不保證一對善良的人,就不會互相傷害。
他自己都恥於宣稱,自己寫的那叫「詩」。那只是當四周終於安靜時,自己的一點呢喃。像相當懦弱的反抗。然而,當父親帶他走進辦公室,從桌後,博士站起,鄭重迎接了他。好像若要談文學,就該鄭重。好像在勞工意外保險局裡談文學,本來,就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
事實上,最初幾次會面,會語出譏誚的,反而總是少年自己──泰半因為莫名羞赧,或自我關注作祟。他如是談自己讀的書,學校,父母,那張叮咚拆釘的餐桌,像一切都很可笑。他看見博士微笑,藍灰色眼珠閃動。博士要他找機會,親自去木工作坊看看。博士說,父親木工極出色。父親(在他眼中,那麼庸碌的父親),是博士最敬重的人之一。
他頓時愣住。他花了一點時間,才判斷出博士不是戲言。博士比他想像的認真。因為不久,他就在筆記簿裡,讀到博士更多年前寫的,關於木工的段落了。故事中有人,苦練技術,只為釘起一張桌子,只為讓「釘釘子是真正的釘釘子,同時又什麼都不是」。多年以後,他還讀到:在哲學家的詮釋中,這「什麼都不是」,竟也就是卡夫卡一生的真確追求。彼時他再探頭,視線有些模糊了。他發現自己可能誤會了:博士鄭重待他,自然不為與他談文學,而是因那些蒙昧話語,曾由特定某人,默存過大半個城市,猶然不解,卻深自不忘了。
路徑的終局,是卡夫卡的〈司爐〉。多年以後,世人皆知:那是博士長篇的起點,《失蹤者》的首章。那卻是他讀完的,最後的卡夫卡小說了──他曾精裝過的回贈,他的史前的愚行。〈司爐〉也在行李箱內,也隨船而去了,只待岸上,預言的證成。惟一神祕的只是:這個篇章寫的,正是離船登岸的故事。彷彿朋友決心令萬有困惑一瞬,疑心不知為何,它傾海去搖晃的,會是另一面已然靜停的海。
世人從此,多知其後了。他們知道在聚會時,當卡夫卡朗讀〈司爐〉給朋友們聽時,人人都被逗笑了。他卻更願深記:此篇寫的,同時,也就是一則悼別朋友的故事。是這樣的:當小說主角卡爾.羅斯曼,由舅舅接引,將離大船、沿梯步下登岸小艇時,在最高一個梯級上,卡爾「嚎啕大哭起來」。卡爾深深遺憾,自己做得不夠多,也不夠好,不足以援助他想為之辯護的、無法自陳的司爐。當視線矇矓,卡爾再一眨眼,卻「彷彿司爐,已不復存在」了。
那是純粹悲傷的眼淚,只在起點出現。那也是終將被忘卻的眼淚,來自K之前的K,歸於史前,倒逆颳自死淵之風而行。像朋友最祕密、卻也最慷慨的回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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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你夢想必定有什麼,是人可教會人,去深刻銘記的。但其實,人只給予彼此可以毀滅的事物。
以小說家之眼洞穿文學域野與事件現場,去看、去聽、去感受無數苦難現場人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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