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雅之地 | 誠品線上

Isle for Wanderers

作者 班與唐
出版社 蓋亞文化有限公司
商品描述 安雅之地:《安雅之地》描摹出台灣一九四〇年代中後期的歷史事件與社會面貌,以一名報社記者的逃亡經歷,將故事核心延伸到戰後「八重島台灣人」的議題。作者班與唐長期關注

內容簡介

內容簡介 《安雅之地》描摹出台灣一九四〇年代中後期的歷史事件與社會面貌,以一名報社記者的逃亡經歷,將故事核心延伸到戰後「八重島台灣人」的議題。作者班與唐長期關注台灣歷史,創作過程搜集多方資料,透過訪談當地居民,以及長期深耕於台灣和沖繩關係的記者友人,豐盈文本層次與真實性。本作品入圍第六屆台灣歷史小說獎創作獎決選推薦。安雅之地,東鄰之家,也是漂泊者的希望之島。李燦雲,早稻田大學高材生,戰後進入報社工作。在一次查緝私菸造成的全島騒亂中,報社前輩交付的神秘地圖改變了他的人生。他被通緝,在恐懼中逃入山林、漂流海上,一路由坪林、宜蘭,流亡至八重山群島中的石垣島和與那國島。八重山群島緊鄰台灣東緣,雖是外國,卻可以接收到電台訊號,距台灣僅一百一十一公里,兩地漁民頻繁往來,島與島的聯繫緊密,然而偷渡流亡、商貿走私、移民扞格,也像無定的海潮充滿危機。在走私集團的黑道角力、政治偵防的白色恐怖中,李燦雲揹負的希望與任務,能否順利達成?他看似徒勞地不斷向未知遠方傳送的電頻訊號,又能否等到有人回應的那天?

各界推薦

各界推薦 文史工作者、文學創作者、評論者、出版者、記者、學者,深獲各界好評!朱宥勳|作家曹欽榮|《流麻溝十五號》口述紀錄整理者黃胤毓|導演、製片松田良孝|記者津田勤子|致理科技大學應用日語系助理教授——好評推薦(依姓氏筆畫排序)作者以二二八事件為背景,素材選擇突破,角色設定跳脫歷史小說窠臼,角色之間的情感互動與對環境感知的相關描寫頗有功力,以獨特的文字美學與詩意,製造審美空間。——引自第六屆台灣歷史小說獎創作獎最終決選入圍作品介紹

作者介紹

作者介紹 班與唐一九九三年生,曾獲台積電文學賞等文學獎,著有歷史小說《食肉的土丘》、《安雅之地》。寫小說之餘,嗜好探勘有趣的台灣歷史,經營 FB、IG 以及 YouTube頻道「熬夜的便當(BenDon)」。

產品目錄

產品目錄 導讀 記憶話語的對話/曹欽榮 導讀 理想鄉與台灣移民群像/黃胤毓 好評推薦/松田良孝 無名者的日記 安雅之地 水缸的金魚 黑板的名字 防空壕 空白署名團員的祕密 翻倒的鉛字櫃 消失的魚 無名者的地圖 二林的清晨 附錄 一、李燦雲家族的原型——悲劇的士林潘家 二、山中逃亡的李燦雲,巧遇神祕的廢村 三、黑市利益與澀谷事件 四、學生聯盟與投奔新中國的青年們 五、李燦雲走過的二二八遺址 六、新中華大酒家的興與衰 七、廖玉芳家族的原型——八重山的台灣移民 八、李燦雲聽過的歌曲 九、吃飯時說話的,不是偉大的人——小林多喜二《蟹工船》 十、走私很正常吧?大城先生、石仔、犬鰆等人的原型,以及宮城順次跑去哪? 十一、雄一與節子的原型人物——仲宗根先生與貞代女士 後記

商品規格

書名 / 安雅之地
作者 / 班與唐
簡介 / 安雅之地:《安雅之地》描摹出台灣一九四〇年代中後期的歷史事件與社會面貌,以一名報社記者的逃亡經歷,將故事核心延伸到戰後「八重島台灣人」的議題。作者班與唐長期關注
出版社 / 蓋亞文化有限公司
ISBN13 / 9789863199274
ISBN10 /
EAN / 9789863199274
誠品26碼 / 2682428657004
頁數 / 352
裝訂 / P:平裝
語言 / 1:中文 繁體
尺寸 / 21x14.8x2.16
級別 / N:無
重量(g) / 363
提供維修 /

試閱文字

導讀 : 導讀
記憶話語的對話
《流麻溝十五號》口述紀錄整理者
曹欽榮


▓ 探索我們的過去
安雅之地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呢?小說一開始短短幾句,彰顯了探索「記憶話語」的深意:
「……再不久,我們就能夠在光亮的地方相會。我們會在安雅之地等待相遇的時刻。」
而小說中的「我們」是誰?真能渡過大海風暴,到達彼岸嗎?「我們是一群被迫烙下記憶的人,無法輕易經由言說或文字來傾訴,但請不用擔心,因為我們還擁有相信。」烙下深深記憶的我們,相信歷史真相的「記憶話語」對話時刻會到來,現實世界的我們被歷史和記憶翻攪,困擾著未來方向。小說因相信對話而誕生「言說」!
當我閱讀,不時想起基隆和平島上的成長記憶,回憶起每日晨曦,東方海上升起的太陽,照亮波痕閃爍的海面,延伸無垠世界,令人遐想大海遙遠不知名地方!成長中聽過不少人與海的近代傳說,例如島上一戶人家的父親於一九四七年「二二八事件」前後,與一些人開著漁船出海,再也沒有「回家」!而兩戶琉球家庭在和平島上比鄰而居,增添生活經驗中對於琉球人永遠的好奇,反問自己來自何處。
當我閱讀《安雅之地》,腦中不時閃過記憶中曾經聽過的傳說裡,是否有東方海上「琉球」中文字詞「安雅」的隱喻傳說。「安雅」是小說虛構一個不存在的神祕他方嗎?是人們逃離世間苦難,想像的烏托邦世界?還是小說藉由反烏托邦,交混、融合真實世間樣態?一邊閱讀,試圖猜測的我,或許也想望海角樂園一隅的答案?
從讀者視角想來,小說帶給讀者的「記憶話語」有時候比起閱讀歷史事件的口述和檔案,感覺更加清晰「真實」?我想從成長經歷中與小說設定空間的地緣關係,以及二十多年來參與二二八和白色恐怖紀念行動的紀錄來推想,許多讀者會從小說中理解什麼樣的歷史事件和記憶話語對他們的影響呢?投入情感元素是小說動人之處。
作者衍生附錄故事,讀者會認為這是明示創作的歷史根據嗎?還是幫助了讀者,引路去探索歷史的樂趣?我順著小說閱讀時,好奇作者時而夾著附錄,我是先讀完小說文本,到最後才看了附錄。
附錄鋪陳了二戰前後一些重要事件,遠至日本殖民統治前的移民家族地方史,近如一九七○年代台灣北部地區和沖繩與那國島,互相看得到黑白電視的時代(成長中的記憶很好奇這是為什麼?)由於地理位置如此之近,海外台灣人有設立祕密發射台向台灣放送訊息的想法。
真實活躍的海上「走私」,一度盛行。我所知道的,除了兒時聽聞傳說,包括走私。這些年知道確實有宜蘭反對人士逃亡至與那國島,由大阪人權工作者轉搭兩次飛機前往與那國島接人,一九七○年代「走私人」成為外交事件的故事⋯⋯一九八○到九○年代,黑名單偷渡回台,除了搭飛機闖關回台,台灣南部海域變成主要接送闖關者的地方。

▓ 事件後的冷戰記憶
我以為這本特殊類型的「記憶話語」小說,反射了台灣當下關鍵轉折的時代,開放環境下的歷史記憶話語權為讀者準備了豐富的寓言趣味,這和傳統上被稱為「歷史小說」有何區別呢?區別的因素重要嗎?區別的意義對讀者而言,於閱讀小說時有何重大收穫呢?
區別之一是現實感帶給讀者貼近著當前環境的思考,外在威脅凸顯島內自由空氣下創作的故事,使得小說的空間舞台更為靈活多變,縱橫大洋,人物充滿想像力。主角從戰前基隆航向內地神戶,到「帝都」的大學,學習文明知識,戰後滯留轟炸後混亂的東京,經歷了一段面臨身分認同的衝突事件,卻意外受贈回鄉物品,這件看似無足輕重的物品,串接起人物角色不同的慾望,到小說尾聲之時,有形物品的無形記憶任務還沒結束,它成為生活在安雅之地人們的隱性記憶所繫。
另外,小說中一再被喚醒的地圖及圖上符號的物件之謎,吸引著讀者往前閱讀的動力,而「記憶話語」所繫之處之一是位於地圖中已消逝的文字嗎?尋找地圖上符號之謎,讀者閱讀時想像、遨遊話語之中。
主角自日本回到台灣,意外進入報社工作,親身經歷二二八事件,認識神祕的「陳先生」,因而改變了主角往後的命運。陳先生作為戰中世代的知識分子,經歷被殖民和現代「文明」洗禮後,敏銳觀察戰後台灣命運不安的未來,他個人選擇話語行動的意志,明知不可為而為,將使命神祕地傳遞給主角。而自認為無論如何「要完成陳前輩的使命安全抵達安雅之地」的主角,未來會如何呢?東亞冷戰局勢初始,小說結束於安雅之地的日常生活。
小說始於東北季風的海上,主角從政治舞台的台北翻山越嶺,夜行日潛,輾轉到達宜蘭南方澳漁港,逃亡出海。讓我想到不只二二八事件後的逃亡,白色恐怖風暴來襲之時,不少流亡者,或許走著相同的路徑,但是也有抵抗意志裡從來沒有逃亡海外想法的案例。
太平洋海域展延幾千年人們在島嶼之間流動的歷史,大洋西側的小小島嶼之間,與海為伴的島嶼記憶,卻很少被世人普遍所知!對照當下處於世局前沿的台灣,地緣政治、晶片戰爭,反諷了人們與歷史真實「相遇」的可能和不可能。台灣島內處於後威權的關鍵時代,剛經歷未完成的法治轉型正義的第一階段,如何運用充滿糾葛的歷史線索、豐富複雜的記憶素材,在創作沃土上開展繁花盛開的各種藝術創作,需要創作者深刻探究歷史記憶和理解表現為讀者當下反思的連結作用,而歷史小說,於自由環境備受外在威脅的國際局勢下,出現了另類創作的環境機遇,不遠的歷史事件進入了當代文學領域的新世代創作時刻。
小說帶出了繼續探索東北亞各國和地方歷史記憶「真實」為何?專心注目歷史「真實」是否能夠為區域「和解」之路在地緣政治的灰色地帶夾縫中,掙脫傳統地緣政治思考,幫助當代歷史記憶繁盛敘述話語而產生對話,另闢全新跨境的文化交流路徑,有賴於我們如何有意識地看待過去。
很推薦大家來讀這本意味深遠「看待過去」的小說,它組織了「不確定」過去的種種說法,將台灣北部海域地理和歷史的流動「事件」、「記憶」擴展開來,內容設定的人物、情節、曲折線索,構成新的「歷史小說」故事,令人讚賞。

▓ 記憶與遺忘的話語
我們的社會是否能從過去吸取養分培養當下的歷史意識?在當代世界討論歷史普及進入公共領域時,藝術實踐向來被視為扮演當代觀眾親近歷史和記憶的「公共歷史」媒介,例如:文學、視覺藝術、展演戲劇,和電影、攝影、漫畫等等,在經歷轉型正義時期的台灣社會,能幫助公眾理解,甚至面對法治體系處理過去「人權侵害」之間的關係嗎?藝術深刻化歷史記憶的錯綜複雜樣貌,向觀眾傳達的作用被廣泛討論,小說是藝術再現歷史記憶的重中之重。
小說最後,主角遠離了動亂,過去的記憶暫時放下,美軍軍管下的琉球與台灣被稱為冷戰島鏈前沿的小島上,卻安頓著流亡者重生的相遇,主角到底是陳先生還是李燦雲?戰爭漸漸遠去,威脅卻持續存在。韓戰結束的東亞,冷戰漫長記憶傷痕,要到這個世紀才漸漸被揭開,長時間的記憶流動,令人意外地漫長,歷史真實在模糊中需要被再創造!
不論實際行動、心靈懷想,「回家」是永遠的創作主題,陳先生或李燦雲融合為一,終有一天,他回得了家嗎?還是遙望雲霧籠罩的台灣高山,日夜等待回家之時?我也想起綠島上一九五○年代的思想犯於山上一日勞動結束後,回到勞動改造營地的路上,眺望台灣南部山海,想著回家的日子又近了一天!
對每一位生活在台灣的人們而言,記得戰後歷史的過去,於日常生活中談論民主自由的故事裡,離不開現在進行式的反思:「你知道追求自由的代價是什麼嗎?」
記憶和遺忘拉鋸糾纏的話語,如何在小說中被作者書寫,並且與讀者對話——永恆的烏托邦與反烏托邦交融的話語,請您細細品嘗小說話語的新記憶,正在重構我們對於家園記憶的歷史。




導讀
理想鄉與台灣移民群像
導演、製片
黃胤毓


二戰結束後的數年之間,台灣及沖繩、日本與世界各國的政治動盪,二二八事件與沖繩八重山群島的歷史命運如何交織,一直是一個難以被一一採證和統計的歷史事實。但介於當時台灣和八重山群島民間興盛的偷渡路徑,以及日治時期八重山群島與台灣頻繁的來往與移居,可想見應當有些知道此路徑的人會選擇逃難到八重山。在我這十年因拍攝及製作「狂山之海」紀錄片系列計畫而採訪、耳聞過的事蹟,確實也有許多人是於二二八事件發生前後,因台灣的政局動盪而直接或間接地選擇透過偷渡的方式,回到/抵達八重山,展開了新生活。

▓ 小說、紀錄片與現實的連結
在我的兩部紀錄片之中,兩位主人公也都是於二二八事件前後選擇回到八重山。《海的彼端》主角玉木玉代女士(1926-2022,台灣名石玉花),其丈夫的王木永一家人於一九三○年代抵達八重山做農,是當時在石垣島上,許多來自台灣、攜家帶眷的鳳梨農民的其中一家。王家於戰爭時期被疏散回台灣,而王木永與玉木玉代在那幾年之間相識、經歷了自由戀愛後,卻因被警察懷疑為不肖分子,被抓去警局審問。這恐懼的經驗也直接影響到了王家一家人選擇在兩年後的一九四九年,前往蘇澳港坐上小船,偷渡回到了熟悉的八重山,重拾鳳梨農家的農耕生活。
而《綠色牢籠》主角橋間良子女士(1924-2018,台灣名楊氏緞)則是一九三○年代隨其父親抵達西表島惡名昭彰的「西表礦坑」,其父擔任管理台灣礦工的工頭。在經歷過龍蛇雜處一般的島上礦坑生活後,一樣在戰爭期間被疏散回台灣,但在二二八事件的那年,經歷台灣政局動盪及社會恐慌的氣氛,毅然決然決定舉家搬回西表島。而偷渡的路徑,一樣是蘇澳港,據橋間阿嬤口述,當時買通漁民協助偷渡回八重山,須要住在港邊附近隨時待機,一待就是一個半月,終於到了某一天天時地利,可以順利帶上一家人出航。
與此接近的故事,在我訪談超過一百位的八重山台灣人之中,也聽過其他人的經歷及家族故事。多半都是透過先抵達最接近台灣的與那國島——也是戰後著名的偷渡港及走私貿易的據點,再輾轉換船轉到石垣島或是西表島等八重山群島的其他更大的聚落。
在這樣的來回遷移之中,有些是基於政治因素,有些則是謀生討生活,但也有許多是時代下的隨波逐流,隨著地緣及親友關係而決定前往八重山。與二二八事件有直接關係的當事者中,其中也有曾被媒體數次報導過的吳蒼生先生,其因掩護朋友而被列入黑名單,選擇偷渡到石垣島。他因此成為失去了身分與國籍的人,終生出入境台灣及日本皆須簽證,其保留有標註「無國籍」身分的「再入國許可書」與「中華民國台灣地區出入境證」等文件,也曾在我們二○一六年《海的彼端》於台中文學館舉辦「八重山的台灣人:國界流離中的回憶與家土」特展時實物展出。

▓ 理想之地、安樂之島
在本書中,主角李燦雲也像是這樣流離於國界中,孤獨而渴望找到生存之地的一員。八重山的台灣人及與那國島建立起的國界外的島嶼網路,也成為能夠接納這些流亡的人們,一個避難的角落。在本書中所訴說的「安雅」的概念,其實也是沖繩離島傳說中數有記載的「理想國」——一個能擺脫政治迫害威脅的安樂之島。在故事中看似「安雅」即是與那國島:「安雅」二字在與那國島文獻中並無該漢字使用,但其日文唸音若用渡難語(與那國語)來對照,則有「東の家」(東側之家)的巧妙語意。在與那國島的傳說中,也相信有一個在其南方的「はいどなん」(南方的都南/渡難),又稱作「あんどぅぬちま(安土の島)」。而在八重山最南端,也是日本最南端的波照間島,也有類似的傳說,指在琉球時代因嚴苛的人頭稅制,有些人坐船逃到的「ぱいぱてぃろーま」(南波照間島)——一個南邊的安樂之島,一個如今無法被證實的傳說島嶼,人類學界則多認為該傳說疑似指稱台灣的蘭嶼。無論如何,在這些類似的傳說中,帶有強烈文學性的浪漫色彩,這些能夠乘著船冒險渡難的「另一個理想鄉的島嶼」——一個能逃離現實迫害並展開新生活的島嶼、一個已有先民抵達並展開雙手迎接的溫暖之地,想必是島嶼性格的島民,一個反反覆覆的渴望,也是對理想世界的想像。
身為一個長期耕耘「八重山台灣人」田野的紀錄片創作者,很樂見有其他形式的創作以這塊土地作為題材發揮,並將這段歷史中顛沛流離的生命給寫出來。裡頭的人們有許多真實不過的樣貌,既是台灣歷史中難以被關注到的海外台僑的故事,也是沖繩及日本歷史中一群最難以被呈現及記錄的、來自前殖民地的台灣移民群像。



好評推薦
記者
松田良孝


作者以二二八事件的時代為背景寫《安雅之地》,那個時代,南方澳和與那國島之間的海洋是走私與偷渡的地區。換句話說,在那片海洋壓制與自由互相爭執。走私和偷渡是被取締的對象,有死亡風險,但是,在另外別的角度來看,它又給追求自由的人們通往未來的線索,又給戰後遭遇困難的人們食物和衣服。這篇小說是一部歷史娛樂作品。這種看法當然沒有錯,再加上,在此我想讓讀者知道的是作者透過這部小說讓我想起在全世界各個地方有些人們為了擺脫壓迫渡海的情況。總之,《安雅之地》是讓讀者的視野打開的現代性歷史作品。

現代性歷史作品
《八重山的台灣人》、《被國境撕裂的人們:與那國台灣往來記》作者

試閱文字

內文 : 無名者的日記


致看不見的你:

此刻的我已遠離凶猛的海潮,請放心,沒人會再受傷。
別怕,至少此刻是如此,我們是一群被迫烙下記憶的人,無法輕易經由言說或文字來傾訴,但請不用擔心,因為我們還擁有相信。
請相信時間會消退血腥的泥地。再不久,我們就能夠在光亮的地方相會。
我們會在安雅之地等待相遇的時刻。 
安雅之地


一九四七年春末
南方澳往琉球海域
風殘暴

海波撞擊船身的力道,完全感受不到春天應有的祥和氣息。
船身突然傾斜,一疊麻布袋倒壓在我身上。我回過神,身上刺鼻的嘔吐味又一次衝擊鼻腔。
大浪把二十多噸的漁船抬起來,高舉到空中後迅速摔落在海面,船像撞擊石塊傳出脆裂的聲音。駕駛艙的漁師們仍照常聊天,但我快不能克制腸胃汁液衝破咽喉。
一個浪尖又來了。
不行了,嘔吐物再次衝破嘴的防線,吐在礁溪寡婦送我的衣褲。酸臭的嘔吐汁液透進衣料,貼緊我的肌膚,提醒我,要是衣物的男主人已經去另一邊的世界,輪到我的死期可能也快了。
「喂,人家的貨物不能吐。」
「少年人,你第一次跑船搭?」
我想抬起頭看問話的人,但是頭太過沉重,只能靠在麻布袋上,用斜倒的角度看向問話的人,是跟我一起在南方澳上船的兩名男子。他們偶爾跟船員交談幾句聽不懂的琉球語,整趟航行我除了克制反胃的衝動,再來就是思索怎麼跟兩位同鄉打好關係。
「兩位大哥看起來體力比小弟我好太多了,有沒有什麼辦法不暈船呀?」
他們冷笑一聲,眼神從我身上移開。看來我的友善訊號沒有傳達成功。
「對呀,哪像我們無法做掛眼鏡的人。」其中身材細瘦的男人說,衣物輕薄得僅能掩蓋他皮下的骨頭。
「少年人,走船生活很痛苦,上船前要想清楚搭。」另一個男人身形比較矮小,隔著輕薄的衣物,透出他壯碩的體格。他的顴骨高聳,笑的時候會露出尖銳的虎牙,句尾多了「搭」的音。
細瘦的男人走到我面前,蹲下來,從口袋掏出一顆黑色類似藥丸的東西,逼近還躺在麻布袋上的我鼻前,有股像尿的臭氣撲來。
「走船人都歹命,但是這粒吃下去就免煩惱了。」
端詳男人手中的黑藥丸,希望從光滑的外衣多少看出其中成分。
「他怕被你毒死搭。」矮壯男人開口,「少年人,船不是隨便人都能上來搭,你有準備有價值的東西送島的頭家搭?」
浪再次掀起來,黑藥丸從男人的手中滾落。我的胃再次翻攪,沒辦法顧及黑藥丸滾到何處,旁人的聲音聽起來像是隔了一層罩子。
少年人、你叫什麼名字、你來做什麼。
他們的冷笑連同腥臭的嘔吐物,攪和我混沌的腦袋。
不行,不行,我不能說。陳前輩交代過,我是沒有名字的人。
大浪把船舉起來,震得所有人倒地。麻布袋用力撞擊到船壁,破肚流出砂糖粒跟米粒,蔗糖的香氣黏附在浸滿海水的鼻腔。
船艙裡的琉球漁師跑出來,吆喝大家趕緊把貨品綁好,夾雜我沒聽過的詞彙,只理解到我得趕緊抓一條繩子,把自己固定在船上。
那兩個男人早坐定在另一端,拿到繩子熟練地固定好自己,等待船挺過這波大浪。他們冷眼看我,看琉球人碎唸地鬆開我綁的繩結,然後重新固定好。我要成為他們的夥伴,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浪不斷拍打船身,水花弄濕我全身。我努力用身軀掩護口袋的皮夾,裡面收有李君的寫真、金鍊條,還有陳前輩給的地圖。
我緊閉雙眼,那是我唯一能暫時逃離此刻的方式。一進入黑暗就分不清張眼還是閉眼,只感覺到眼窩脹滿彎曲的稜線,在縱走山脈那幾天數不清的日與夜反覆地看,熟記粗黑的墨水痕指引隱形的路,帶我穿越坪林,沿著溪流到達蘭陽,然後再沿著海岸到南方澳。地圖的最下方寫有一串數字,我不知道那串數字會聯繫上誰,只曉得我必須代替陳前輩聯絡對方。
終究還是逃不了,陳前輩早將我推入不是死就是活的難題,只能張眼看船隻如何受海浪無情對待。
海上的天色似乎從深黑轉為靛藍。不知道現在是上午還是下午。不知道父親跟姊姊是不是推著堆疊得像巨獸的竹簍,走在基隆河畔。不知道他們是在前往圓環的路上,還是回去社子的路上。
幹,陳前輩為什麼不自己逃跑?為什麼要託付給我地圖?為什麼要對我說那句話?

——李燦雲,你知道追求自由的代價是什麼嗎?



我哪裡會知道,自由的代價是要被通緝,藏身在始終圍繞霧氣的山林,好像一直在水池裡步行,身體永遠乾不了。支持我持續吸吐每口氣息的是那張柔軟躺在口袋內的地圖。
金鍊條、皮夾、地圖。金鍊條、皮夾、地圖⋯⋯我反覆對自己背誦。
它們提醒我,即使是無名之人,我還是知道自己是誰。
但是我不明白,陳前輩既然已經準備好地圖,為什麼不自己逃亡?他哪來的勇氣,賭上自己的性命把付出一生心血的計畫託付給我,要我搭船去東邊的小島,發送出特定的電頻給遠方不知名的人,期待用記憶編織的電碼,能重訴人親眼看過的事物。

——從現在開始,李燦雲已經不存在,你是無名之人。

我沒來得及問陳前輩,有誰會相信無名之人說的事情呢?
實際入山才會警覺,人類對於世界的體感認知過度仰賴街道。要是抽離道路,人會失去找到目標的方法,陷入無止盡的迷惘,直到找回方向。
陳前輩的地圖已標示好三角點、等高線和村落,從石碇、坪林連線到礁溪。一年左右的海軍訓練,還是能讓我大致判斷自己在地圖的哪裡。可是,怎麼知道自己是走在對的道路?要是找不到,判斷錯了呢?我的身體濕冷忙著顫抖,想不到任何得救的可能。
逃亡有許多寂靜的時刻,剩下我與思緒的對話,分不清究竟是環境的聲音還是幻聽。口袋裡的金鍊條,再也沒有機會讓姊姊擺脫父親的掌控。
我的記憶裡沒有母親,家中連一張母親的寫真、畫像都沒有。父親從不提母親的任何事情,只有偶爾姊姊在梳頭髮時,會提到以前最愛給母親梳頭綁辮子。她梳頭的時候絕不看鏡中的自己,而是側身斜視頭髮挽起的高度,測試紮好後的頭髮會不會鬆動,眼珠從沒有停留在自己的臉蛋,然後頂著扎實的盤髮穿梭屋內,用那雙長滿粗繭,顯得過於早熟的雙手,整頓好父親的早飯與出門衣物。
我小時候常纏著姊姊問,為什麼鄰居總說,幸好產婆經驗夠豐富,才沒有兩條命都送走?高我一個頭的姊姊會轉過身體,逗弄我頭頂剛長出的短刺頭髮。
「阿雲,你半夜偷吃的米飯都長到哪裡了?有沒有認真長高啊?」
後來我越長越高,相比之下姊姊永遠縮在少女的身形裡,跪在地上擦拭父親酒醉的嘔吐物。
「阿雲,你未來一定要有出息喔。」
父親當然看得出來,姊姊的早熟與幹練只是假象,這個家始終浸泡在社子的爛泥,餐桌只長得出爛葉子配番薯、鹹醬瓜。就算父親再怎樣折彎膝蓋,揹起比人還巨大的茶葉布袋,在大稻埕街道奔走,仍是與李家祖先積累的豐厚家業無緣。
那是一場虐殺,父親會撕裂酒燙過的喉嚨控訴,說日本人進城的那天,連帶奪走他的真實人生。真實的他,應該坐在李家古厝內,作收取辛苦人田租的少爺才對。
生在錯誤時代的父親,最愉快的時光是蹲在門邊,喝光用工錢買來的酒,然後將胃袋殘存的可憐食糜,吐光在門邊。要不是鄰居經過會看到醉倒的父親,我才不想把他扛進家,忍受他像斷去手腳的動物,蜷縮在地面上扭動,只能氣憤地用頭搥地板。
再怎麼敲破頭皮,這間陷在爛泥的爛房,是父親一生的總結。這些都無關時代的對與錯,不過是剛好隨河流波紋折起皺摺,不在意土地上多了哪些外來者的雙腿插進泥地,吸取著土壤累積世代的養分。

——阿雲,你離開是為了回來嗎?

等我回過神,我已經來到一處頹垣的村落,榕樹根包覆著殘缺的紅磚牆,仍看得出村落的形狀,在鄰近邊坡的地方有座小土地公廟,披覆滿苔蘚。我攤開地圖,找不到有村落的標記,可能在日本時代就已經消失,也有可能地圖上的墨跡淡了。每次攤開,我都會擔心哪天寫在地圖最下行的祝福語也會消逝,世上再也無人能替我證明那行字的存在:

願你順利到達安雅之地。

我選了殘有屋簷的磚屋,靠著牆邊坐下休息,感受到胸口壓抑不住心臟的跳動,闔上眼睛的時候,分不清楚究竟是我的心跳聲,還是遠方有人的腳步聲。我沒辦法閉眼太久,我不敢暴露在樹葉之外。
夜晚即將驅散日光,我只好躲在廢棄的磚房,睡在有屋簷的地方還是比樹洞好。村落看起來荒廢一陣子,應該不會有人會想回來。這裡發生過怎樣的事件,只能在我腦袋任意想像,也許純粹是土地貧瘠,也許是發生過疾病,也許發生過什麼戰爭,是不是跟祖先們遭遇的過往一樣?地圖攤在碎裂的磚瓦上,漸漸失去日照,整個山進入黑夜。
夜晚的山會變成另一個世界,有時遠處傳來嚎叫聲,但更常經歷的是死寂的安靜。我逼自己專注地呼吸,刻意留意氣息進出肺部,才能確保自己在這片黑暗中是真實存在的形體。
吸,我是李燦雲。
吐,我是李燦雲。
吸,我要坐船到東邊小島,我要完成陳前輩的使命安全抵達安雅之地。

——阿雲,小心感冒唷。

我跳起來,心臟跳得劇烈,眼睛努力在沉靜的黑裡辨識聲音的來源。
女人的聲音又出現了。是姊姊在說話。
然而過了片刻,周邊僅有風吹樹葉摩擦的聲響。
我說服自己趕快休息睡覺,但是耳邊還是不時有聲音傳出來,有時聽起來像是動物的叫聲,有時又像是女人的聲音,在我快進入睡夢時驚醒我。想像與現實的界限,好像隨時可以游進游出。直到天亮,我才發現自己確實有睡著。
早晨陽光在周圍蒸出一層水氣,我確實還在廢棄的村屋,身體完好,周圍只有我踩踏樹葉的窸窣聲。我為土地公廟摘去苔蘚,合十祭拜一陣子。眼睛被太陽刺得發痛,祭拜完朝太陽方向看去,我發現一條隱約的道路往前鋪疊。朝太陽升起的方位繼續走下去。沒想到我也會有相信神明的一天。
我的心臟跳得劇烈,隨那條隱形的道路不斷向太陽前進,有時聽到遠方有瀑布沖刷的聲音,聽久了像是聽見機關槍連發的射擊聲,耳朵覺得發脹,但是道路一直沒有斷絕過。
太陽在樹影間穿梭,就在四周的光線快消逝前,我終於從茂密的竹林中,望到農人存水肥的桶子堆放林下,旁邊雞舍的雞隻在籬笆內不安竄動,雞冠頭頻頻瞥往竹林外的我。
我小心繞過雞舍,緩慢踩著石頭、樹根走下坡坎,雙腿回歸到市鎮鋪造的路面,忍不住跪地好一陣子。
呼,我還活著。我得活著完成陳前輩的任務,要怎麼穿過市鎮抵達南方澳?
平坦的地面很容易暴露行蹤,像是房舍傳出的煙裊、飛過的鳥類、屋內走動的人影,跟山林比起來太過稀疏。我想起自己也有陰影,一個被通緝的影子,趕緊躲到山壁附近,在暗處裡觀察路上有沒有人影。
附近都是稻作水田,西落的太陽隱蔽到山的另一頭,零星的人群回到土角厝。等到入夜,每戶的窗口亮起鵝黃的火光。我決定趁黑夜行動,繼續朝南方澳前進。
順著路走下去,進入房屋愈來愈密集的市鎮,房屋木板還掛有日本時代的門牌,寫著「礁溪庄」。我想知道現在的日期,但是接近車站太危險,大概只能憑運氣,看能不能撿到報紙或聽見收音機。
街道看起來跟過往無異,人們正常生活,有吃飯、行走跟談話的聲響。張望四周,沒有軍隊的蹤影。不知道是不是我多疑,總感覺氛圍過於安靜,有不能過度張揚的壓力。
碰,碰,後方傳來敲門的聲音。
幹,我居然沒注意到,軍人就在我的後方。我屏住氣息,躲到燈光照不見的地方探頭,軍人正在向一戶人家盤問。在這個距離下,我要是奔跑肯定會被察覺,那群人問話完,說不定會開始清查每條暗巷,到時候我也逃不掉。
就在旁邊,我發現有戶人家的後門敞開著,屋內的燈火流瀉照映在山壁。
我抓住天上掉下的希望跳入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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