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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你的雜質發亮 (增訂1版)

作者 馬尼尼為
出版社 大和書報圖書股份有限公司
商品描述 帶著你的雜質發亮 (增訂1版):*臺北文學獎、鍾肇政文學獎、全球華文文學星雲獎、金鼎獎作家馬尼尼為尼為在臺首部作品十多年後,打掉面具,重回初心版,與讀者素顏相見——

內容簡介

內容簡介 十多年前,我們問:外籍配偶的階級身分是否只有一種叫做「外籍配偶」?除了「外配」這個稱呼之外,我們是否無以辨識她們在這塊土地上的存在?她們,與我們,有著什麼樣截然不同的生命經驗嗎?「外配」,除生育、家務勞動與經濟活動的創造外,還可能會有什麼樣的創造性活動呢?十年前,東南亞專門書店燦爛時光開了,他們促成、舉辦了移民/移工文學獎,現在還在繼續;十年後,在這個時刻,燦爛時光拉下鐵門,結束營業。人們迄今,對於移民/移工,有沒有多一點的接觸、理解,或者想像? 從第一本作品開始,馬尼尼為尼為即以一個「非典型外配」的姿態出現在臺灣文壇。十多年前,人們很難想像,外配會畫畫會寫書,外配會是師大藝術系科班畢業生。第一本書,若說不是微微地撼動了一些讀者對於「外配」的認知,那麼,多少也挑釁了當時的一些讀者對於女人/母親身分與樣貌的認定。馬尼尼為,也是「非典型母親」。身為母親的那些忿與不滿潑灑四處,身在傳統家庭裡身為媳婦的苦滲入書裡文句的每一寸。但如果你讀得夠仔細,你會讀到,馬尼尼為是個「盡責」的妻子與媳婦,她洗碗洗衣服照顧生病的婆婆,她不是站在家庭的核心張牙舞爪,她是以書寫、以繪畫,以沉默卻敲著巨大聲響的轟鳴聲抗議著,那些怒吼的文句,直向你內心最爲敏感的神經直衝過去。外配,(曾經)是連故鄉都被消滅的族群。「我的故鄉不是一個名字,是人。」(my hometown is not a place, is people.)馬尼尼為說:「我的故事不算什麽。不夠你們想要的悲苦。這是一個外籍配偶在臺灣的故事,但不是你們印象中的老少配、不是去購來的。不要置疑我的中文,全世界不是只有臺灣和中國人才懂中文。不要問我的故鄉,國家地名沒有意義,我跟你們一樣是人,我國家的人也跟你們一樣。十年來,作為一位被視為弱勢的外籍女人,我成了一隻動物。我的作用是生育、煮飯。當我反抗這一切,我的婚姻就毁了。我知道,我只能隱匿地說這些話,沒有報紙願意刊登這樣的文章。我習慣了不被聽見,在這裡的十年。我和你們說著一樣的中文,卻像隔了比任何一種外文更高的山。我相信、也知道,不管在哪個國家,『歧視』這件事總是或多或少地存在,從來沒有真正根除過,我以為要避免這件事,是把自己變成像你們一樣。可最終,我還是一敗塗地。」又十多年過去,馬尼尼為已經是一個獲得多個獎項肯定,有許多讀者、粉絲群的作家,而她,如何看待十多年前的自己?我們重新校正、細讀原稿,決定推出《帶著你的雜質發亮》初心版——這個版本,拿掉所有當時邀請來撐住一本很難被看見、很難被出版的書而寫的那些,認同的、不認同的序、推薦語;拿掉十多年前為了強化外配處境與情緒的目錄。這個版本,我們期望,你會看見,一個不同於你手上那個版本的馬尼尼為——比較貼近,原來的那個馬尼尼為,而不是張牙舞爪、憤恨不已的馬尼尼為。一個原本那麼卑微、渺小,只祈求、委曲求全地、期望能夠在這塊土地上生活、生存下來的巨大靈魂,被關閉在名為「外配」、「母親」神燈裡的那個巨人。因為創作,她被釋放了。身為母親,與身為藝術家是多麽相互衝突的兩個身分——一個只擁有時間的殘渣餘沫,另一個卻渴求時間的無比綿長與完整。然而,也為唯有創作,身為母親,與身為藝術家,才有可能同時存在。

作者介紹

作者介紹 馬尼尼為 maniniwei本名不重要。馬來西亞華人,苟生臺北逾二十年。美術系所出身卻反感美術系,三十歲後重拾創作。作品包括散文、詩、繪本。著有:《多年後我憶起台北》、《我不是生來當母親的》、《我的美術系少年》、《馬惹尼》、《馬來鬼圖鑑》等二十餘冊。曾獲選香港浸會大學華語駐校作家、義大利波隆那書展臺灣館隨團插畫家、鍾肇政文學獎散文正獎、打狗鳳邑文學獎、臺北文學獎年金類、鍾肇政文學獎報導文學獎、全球華文文學星雲獎報導文學獎等。《姐姐的空房子》獲選THE BRAW(波隆那拉加茲獎)100 Amazing Books;《以前巴冷刀.現在廢鐵爛:馬來班頓》和《今生好好愛動物》分別獲第44屆、第48屆金鼎獎文學圖書類;《故鄉無用》獲臺北國際書展小說獎入圍、亞洲周刊年度十大小說。現於博客來OKAPI、小典藏撰寫讀書筆記和繪本專欄。IG FB website: maniniw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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產品目錄 帶著你的雜質發亮初版後記重回初心版後記雜質 外一章:螞蟻莉莉張

商品規格

書名 / 帶著你的雜質發亮 (增訂1版)
作者 / 馬尼尼為
簡介 / 帶著你的雜質發亮 (增訂1版):*臺北文學獎、鍾肇政文學獎、全球華文文學星雲獎、金鼎獎作家馬尼尼為尼為在臺首部作品十多年後,打掉面具,重回初心版,與讀者素顏相見——
出版社 / 大和書報圖書股份有限公司
ISBN13 / 9786269905935
ISBN10 /
EAN / 9786269905935
誠品26碼 / 2682925652007
頁數 / 170
注音版 /
裝訂 / P:平裝
語言 / 1:中文 繁體
尺寸 / 19x13cm
級別 / N:無
提供維修 /

試閱文字

自序 : 初版後記

這所有的一切,我們所談論的愛,都只是一種回憶,說不定連回憶都談不上。我說錯了嗎?我有神智不清嗎?因為如果你們都覺得我說錯了,你們要糾正我。我想知道。我是說,我什麼都不知道,而我是第一個承認這件事的人。
——《當我們討論愛情》,瑞蒙.卡佛(Raymond Carver),馬英譯,頁183。臺北:時報,2001。

二〇一二年,我生了一個兒子。我不知道有沒有人看穿我一點都不雀躍。

我看著人群中的臉,每一張成了嬰兒,依在母親的懷裡,睜大眼睛看著母親。他們一起哭,排山倒海的哭,一發不可收拾的哭,哭醒人們一成不變的人生,咬啐孤獨,阻絕孤獨的蔓延。孩子,這一切只是虛張聲勢的生命情節,是被我厭倦的粉紅色。你知道嗎,所有容光煥發、滿溢的幸福感,都只是片刻的記憶,甚至只是一種錯覺。

我知道我很好。神軟軟的,像貓一樣柔軟,摟著我。我異常地倦怠,吃力地扛著你龐大的哭聲。我把自己削尖,寫下給你的。最後,我說錯了嗎?我有神智不清嗎?因為如果你們都覺得我說錯了,你們要糾正我。我想知道。我是說,我什麼都不知道,而我是第一個承認這件事的人。


重回初心版後記

這是一部小說。

我不想要有回憶。這些年,我沒有時間回憶。回憶有什麽用呢。我不敢回憶。不管好的壞的。都消失了。
因為要出新版,我才回看的。我已經忘記自己寫過那些、忘記寫的那些事。我從來不回看寫過的,除非像這樣有目的性。我不想面對、不想重看,拖了一些時間,才去看它。若非總編好像在逼我一定要看,我此生都不會再看。
看到結尾的時候,我腦海閃出一句話:這是一部小說。
小說能用來解釋一切。一切人們感到怎麽可能的事、感到無法說出口、無法面對的事、不可思議的事。全部可以歸咎於小說。

至於一個作者要如何回看自己的作品,我沒有答案。這些年來模模糊糊地收過一些有關此書的讀者信,在很多時刻讀者信對作者是珍貴的打氣,好像和這個世界有了模模糊糊的連線。我很感謝那些珍愛此書的讀者,這樣一本亂闖亂寫的書。而他們給我肯定,在我心中,你已經是作家了。或者那些在書店裡拿起來,振奮的告訴我,發現一個新作者了。而那個十三年前他們發現的作者,後來也一步一步寫了更多的作品,每生出一本,又離第一本遠了一些。而第一本,對作者是意義重大,它畢竟是一個開始。但除了一個可能也不算怎麽好的開始,它並沒有賣得多好,或是收穫什麽。它對我的意義就是打開了一扇門。接下來就是靠我自己走了。如果當時小寫出版的總編沒有把我撈起來,我很大可能不會走在這條路上。就算再回去一次,我也想不到有誰會願意出版它。如果你有能力成為幫別人開門的人,那是能扭轉別人的一生的。

從那時候起十餘年,我像八爪魚一樣謀生。因為寫作是一件無法維生的事。但是我已經用作家的方式活過了。我用作家的方式重新感受了一切。我已經有了分身了。沒有什麽比這更好的。這世界就是有像我這樣執意寫作的笨蛋,我寫不完、做不完。人生沒有完美。沒有辦法永遠如人所願。每一本書也會有缺憾,也會有它有力氣的地方。我沒有去想它了。若要我去硬想,我只能說,我已經離它很遠,沒有好說的。

這幾年,我復仇也復得夠了吧。我最討厭別人再拿出「新住民」這三個字來框我。我是一雙新的眼睛,不是你們的新住民。這城市這國家每天都會有新人,新人和舊人本質沒差,一樣是人。我想撇開地域性。我眼中的那個臺北只是一個代名詞,說不定轉成任何都市都沒差。

至於復仇。不會結束的。我和這座城有仇。也有愛。我滿足我這樣的雜質狀態。我沒有要成為一個更好的人,只要能夠持續創作。既便我現在更會做人了,但創作中的我,她還是一個瘋子。請不要和我的文字計較,那是一個瘋子寫的。人和作品是不一樣的。不要相信人如其畫。

「就算遇到討厭的人,就算遇到不如意的事,
都不必放在心上,只要專心創作就好。」*

要是真的能這樣就好,想想我也沒別的路了。生活中能夠專心創作的時間總是有限的。每天晚上都要不顧一切去睡覺。要熟睡如泥。要八風吹不動。直到死的那一天。


[同作品名字體,級數]*改寫自三浦紫苑《強風吹拂》,「就算遇到討厭的人,就算遇到不如意的事,都不必放在心上,只要專心向前跑就好,這是阿走唯一能做的事。」

試閱文字

內文 :   我知道母親和我說,發亮去吧,帶著你的雜質發亮。

  我沒有辨法和任何人長期共處,即便是自己的家人,因此我選擇了這樣的身分。一種逃離在外的身分。我喜歡這樣冷卻的過程。這樣稀釋的過程。因為注定會有死別,我預習。離開又見面叫你懂得珍惜,叫你去選擇記得更多的美好。慢慢的,我不再對相聚特別的執著,不再對共處一室特別在意。

  我媽媽一整天都在勞作。做家事、種田。我到家的時候,她總是煮湯麺給我吃,我將行李箱扛進一間很久沒人睡的房間,那也許曾是弟弟的房間,也許曾是姑姑的房間,也許也曾是我的房間。離開的時候,我會將房間打掃好,物歸原位,扛著我的行李箱去坐車,到機場,到另一個國境,打電話給她,說,媽,我到了。然後大概隔了半年或一年我又打電話給她,媽,我幾號要回去。

  我念美術系。她都說我畫得不好看,我一點都不介意。她有時會說誰誰誰的孩子在臺灣賺多少錢、多好多好;我一點都不在意。她總是叫我不要買書,我卻越買越多。最後她花錢買了一個大書櫃來裝我的書。

  她喜歡實用性的果樹。一整天蹲在楊桃樹下將一顆顆小楊桃包起來。即便如此,這些果實還是布滿瘡疤,尤其在結蒂處總有一堆白色的蟲卵,或是褐色如傷口的結疤。我吃著這些難看的水果長大。沒有幫她包過一次水果,沒有幫她鋤過草。我對這裡完全沒有貢獻。她放任我像旅人一樣,像野貓一樣。

  在家裡我沒有自己的房間。因我總是在外。中學六年我在學校附近租房間住。幾乎每年搬一次。她總是幫我搬家,幫我收東西。每個周末我回家吃飯睡覺。要走的時候,她都會切一包水果給我。那時候,我已經懂得自己洗衣服。國小時我住奶奶家,每回假日她來,要幫我洗一整桶的衣服,手洗,水一直嘩嘩地流著,還有刷子涮涮地磨擦洗衣板,我卻只是躲在房裡,靜靜聽著這一切聲音,沒有出去幫她,她也沒有喚我。

  我媽媽做菜比餐館還快,她老是在做事,一堆做不完的事。我扛回家的行李箱,裡頭的衣服亂七八糟,當我外出一陣回來,赫然發現一件一件整整齊齊地摺好,該熨的也熨過了,還有一件破了個洞,已經補好放在縫紉機上。她到臺北來,刷我的浴室;一件一件依顏色摺疊好我老是凌亂的衣物。還說,妳買的衣服都不好看。
  
  小時候喜歡跟著她,她走到哪,我都愛跟著,靜靜地跟著,很小的時候有次跟丟了,哭著,她走過來,用沾了口水的手帕擦我的眼睛。她總是騎腳踏車載我,長大了一些,我騎另一臺跟著,跟著她去買雜貨,跟著她做小生意,那時我心想,一直跟著,就永遠都不會失去她。
            
  兒時的照片裡,我一定是怯生生地拉著她的衣角。她不在時,便想著她,甚至幻聽見開門的聲音,甚至因過於害怕失去她,做了她死去的夢,那樣地小,卻要那樣地擔心。那樣早熟的擔心,原來在那時便起了頭。而我後來才發現,每一年,都在擔心她的離去。

  從留學臺灣一直到背上了這一場異國婚姻,我一再地離開她。她成了凝結在腦海裡的一朵冰塊,遇熱就溶化,我必須小心控制著溫度。離開表面上成了麻木的機場。每離開一次,我的心不是越堅厚,而是越來越地薄、越來越地纖弱。年歲的增長增添了我的不好意思說出口的鄉愁,曾經我引以為恥的鄉愁變成了緊貼在皮上的一塊疤。

  我媽媽沒教我幾件事。她不教我做菜,不叫我做家事。她什麽都沒教我,老是自己在做。我用盡力氣想到的只有兩件事,她教我騎摩托車,教我踩縫紉機。但我縫的東西醜之又醜,上不了檯面,我在生活上的能力弱之又弱。因此,若我進入了一個傳統性特重的家庭,我注定被嫌棄。

  我不光被嫌棄,還沒有辨法習慣城市。我沒有辨法習慣坐公車、捷運,好像被吞沒一樣。我不光滑,我說話不若你們溫柔,太粗,我不如你們的溫和圓滑地待人。彷佛我是我媽媽種的水果,那樣粗糙。我不服從這座城市。

  十九歲的時候,我開始在這座名為臺北的城市求學。我只買一件一百塊錢的衣服,冬天便一件一件地亂套。因為沒有好的冬衣,我討厭冬天。離下課還有一個小時我就溜出去打工,一直到晚上十一點回到宿舍。上課的內容不吸引我,老師不吸引我,同學不吸引我。我作畫速度很快,作功課也是。我過了四年像河一樣的生活,沒什麽特別的味道,但流動著。我不特別高興畢了業,看不起畢業典禮。我帶著空白離開。這空白像夾在書頁裡的花瓣,枯竭的褐色汁液,已經失去味道的扁平花瓣,殘留在我心裡頭。

  那個時候,我開始想畫一種沒有什麽顏色的畫,有一些文字。我長著一雙憤懣的眼睛,叫人害怕。我成了一張沙漠,常缺水,亁涸,都是沙子,不斷流失水分;像洩氣的大氣球,把什麽都放掉。我嫌棄那時候,嫌棄那所大學,那裡面所有的人。我體內張牙的那些雜質推擠著我,我卻無處可去。

  大學畢業後,我為了居留跑去結婚。我厭惡那張有限制期限的證件,我無法理性處理這種事。大學裡空白的那枚褐色印記,漸漸被雨水飛濺、滲透而癱軟。

  那個時候愛情只是異鄉的一種方便性,我不相信那是一張真的愛情。我原來以為愛情她是貼在我傷痕上的矽膠片,貼近而柔軟,可以一洗再洗,安靜地護著我的傷,直到她平整。結婚後那傷痕卻開始隆起,長成一塊疤,一個黏在我肉體上的疙瘩。我有時可以聽見那塊疤在跟我說話,癒合起來嫩紅的一張唇,乳色的單薄。沒有人願意貼近它。

  我知道我是我媽媽種的水果,那種滿是瘡疤的果實。我其實一點都不平滑誘人。我沒有辨法去理解愛情,因為愛情她肢解了我。我沒有想到這張婚姻不請自來了巨大的晃動。在我的畫作裡,悲傷就坐在那裡,大剌剌地,剎那之間讓我難堪,我無法注視自己的畫太久,故鄉與愛情的撕裂,碎成一地,徹骨,且孤寂,是沒有人的下著滂沱大雨的廣場。

////////////////

這座城市的人似乎很喜歡看電視,也許那跟睡覺差不多一樣舒服,至少覺得自己是醒著的。我沒有辨法像他們一樣喜歡電視,他們覺得我有病;我甚至沒有辦法忍受電視的音量,他們覺得我瘋了。
  
  我先生是臺灣的中產階級,單親家庭,和母親及弟弟相依為命。他們一家人從小吃電視長大,平日晚上、假日成天便是一家三口盯著電視,把任何可以送到嘴裡的食物送進去。我婆婆退休後吃電視不到兩年罹癌過世;我小叔只會看電視,沒人要請他,他只好在家吃電視吃到三十幾歲、也許一輩子;我先生下班回家就是吃電視,吃到半夜十二點上床睡覺。他們能夠把門窗關起來日以繼夜地看電視。有次我惡作劇將電視遙控器藏了起來,我先生說,我們離婚好了,你若不把遙控器拿出來。
  
他們看電視的時候我就關進房裡和我的貓躺在一起。我漸漸地透明起來,好像這座房子的牆壁。

  我婚姻的起點和盡頭繫著的都是我婆婆,就算她死了,還是將過多的溼氣霉味湧進我生命裡。我先生的父親在他們兩兄弟幼小時外遇,這樣的婚姻,婆婆的戲份特重。她過世後。我先生一蹶不振,他所有的一切,包含娶我,都是為了討好母親,為母親可以多一人照顧,為母親年老的含飴弄孫,為分擔房貸,為分擔生活開銷,為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他的結婚,從頭到尾沒有愛情的分;從頭到尾,是我的一廂情願。

  我對我婆婆唯一的印象是從早到晚看電視的本事,她吸食著全世界最高級的麻醉藥。早上起床第一件事不是盥洗,而是坐在沙發上,在採光不佳的昏暗客廳看電視。我嘗試過和他們一起,圍在茶几吃飯,邊吃邊看,我開始頭暈。之後,能夠忍受電視的時間越來越短,很快便沒有辦法和他們一起看電視,很快我便知道自己厭惡他們,像我厭惡大學裡所有人的一樣。

  我媽媽,她連電影都沒看過,她不會看電影,說那個要坐太久了,她從早到晚開著老式收音機,一邊工作著。很早的時候,我連電視都不會開,一直到現在,我不會主動做的事還是這一件。我甚至恐懼電視的聲音,只要在聽得見電視聲的環境裡,不論在家裡、餐廳、公車、計程車,都令我焦躁不安。沒辦法看電視,大概是沒辦法融入這個家庭的主因,他們依靠看電視培養出來情感,不說話的。

除了我婆婆之外,在這裡耳聞的癌症人數總是令我心驚,樓下太太的母親、我先生外公、爺爺、奶奶;繼他母親過世後,嘉義又哪位親戚腦癌走了、最近又有一位住在三峽的親戚肺癌過世了;然後是我所有同事之中,家裡總有人罹癌……從生活的枝末小節,都可以看到他們的「不健康」,大量的微波食物,加班指數據說是全球前三名,離婚指數似乎也是高的。大部分的人是那樣理所當然地盯著電視吃飯,認命地做無聊的工作賺錢。
    
  自我先生上班後,我婆婆每個月跟他收八千塊錢。還愛比較,說某某人的兒子給她母親幾萬塊。她原來是某國小的行政公務人員,退休坐在家裡看電視領的錢都比兒子的薪水還多許多。她到義大利買了一對五千塊的杯子回來,到百貨公司買了一塊幾萬塊的毛毯,用途是天冷時看電視可以披著。她說,她就是愛玩。她不做家事,杯子用了一堆放在茶几上,等到茶垢長得像青苔;或是水槽裡的碗盤堆得發出臭味。

  我婆婆以職業婦女、單親媽媽為名,不做家事的。家事是我先生做的。這個家沒有早餐、午餐、晚餐。這個家是亂七八糟的。他們不歡迎外人來訪,若難得有人要來,必得大收拾一次,將所有雜物先丟到房間裡,把房門關起來。每一間房間東西多得像倉庫。

  我婆婆把我當成他兒子的一支襪子,或一件衣服。她難得要煎魚,每人一條沒有我的份。有次她還特別叮嚀我,不能吃葡萄(那是給她兒子吃的)。當她得了癌症時我只希望她死了好,我變得像潑婦一樣,像一壺熱水。這和我本性是極大衝突,我看著陌生人的葬禮都會流淚,我在破爛的醫院照顧過沒有家人的垂死外勞,我曾用木箱子從海邊載了一隻遭人類毒手的野猴子回家,還叫父親是醫生的朋友拿點藥來。天知道我多善良,但在這間家我被壓碎了;我找藉口有事不去醫院陪她,她大手術時我一點都不著急地在外面閒逛,她住院我尤其快活,在家裡蹦跳。

最佳賣點

最佳賣點 : *臺北文學獎、鍾肇政文學獎、全球華文文學星雲獎、金鼎獎作家馬尼尼為尼為在臺首部作品
十多年後,打掉面具,重回初心版,與讀者素顏相見——
*重回初心版新增後記,作家重新審視十多年前的自我書寫。
*新增短篇〈雜質 外一章:螞蟻莉莉張〉,一窺OL外籍藝大畢業生的臺灣求生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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