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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名字叫安地斯.亞馬遜

作者 楊理博
出版社 大和書報圖書股份有限公司
商品描述 她的名字叫安地斯.亞馬遜:「我總是幻想著與哪個爺爺奶奶不期而遇,被帶回家,擠在家徒四壁的小屋裡,一起生活、一起工作,分享一切。」─────宛如台灣版《憂鬱的熱帶

內容簡介

內容簡介 ▎「我幻想自己像一棵植物,長出根系、抓住大地,以一顆赤心。」▎一趟融入南美山林的無計畫旅行,現代世界遺忘的質樸與純真。「爺爺在石磨上敲打著凍乾,奶奶到倉庫拿了幾隻羊腳丟進鍋裡,那裡頭就像濃縮的高原:羊駝、馬鈴薯凍乾;沙土、湖水、寒氣與陽光……」2023年,楊理博與伴侶帶著一只後背包,開啟一段長達八個月的南美之旅。他們不觀光,未訂旅宿與回程機票,一路上跟當地偶遇的爺爺奶奶、爸爸媽媽一起回家,高山上挖馬鈴薯、做凍乾,睡在牧草床上;雨林裡抓魚、釀樹薯酒、採草藥……旅途尾聲,兩人參與一場十天的靈境追尋儀式,求道者帶著對生命的探問上山,期間禁食、禁水、禁語;守護者留在山下為他吃、為他喝,也為他祈福祝禱──這不是宗教,而是「成為自己」的古老練習。楊理博說:「我的身體,已烙著深深的土地與時間的印記。」這趟不帶時間表前進的旅行,是一顆純淨的心正試圖看見自己、看見土地,真真實實地活在世界裡。★專文作序洪廣冀|台灣大學地理系副教授★感動推薦阿潑|文字工作者雪羊|山岳作家郭熊 郭彥仁|作家詹宏志|作家詹偉雄|文化評論人鄭漢文|東台灣研究會文化藝術基金會董事長謝旺霖|作家鴻鴻|詩人(依姓氏筆畫序排列)★各界好評●阿潑(文字工作者)──楊理博不僅以其低調、開闊的身段融入安地斯山脈、亞馬遜流域的生活中,從而展開有細節、有溫度、有文化厚度的書寫,也從中提煉出極為動人的哲思。文字既有對當地文化和居民的尊重與理解,也帶著對土地自然的深情。因此,這雖是一本以旅行為題的書,但幾乎不見「人的旅行」,反而是南美洲的歷史底蘊,因楊理博的筆,向我們而來。讀來很是深沉、溫暖。●雪羊(山岳作家)──理博可說是一個奇人,他拋開台大電機系的主流頂尖光環,歷經旅行的漂泊,最後落腳台東布農部落,全心學習布農族與土地連結的生活方式,還善於書寫。聽到他要將在南美屋脊安地斯山脈與地球之肺亞馬遜雨林中生活八個月的記憶轉化為文字,我非常期待。因為那將是一個深深扎根台灣山林土地的靈魂,與地球對面山岳文化的珍貴交織;讓我們能透過有著布農之心的台灣人之眼,探究遙遠、神祕而美麗的安地斯山脈,挖掘深藏聖山之上的靈性日常。●郭熊 郭彥仁(作家)──無論是台灣的山或海,亦或南美洲亞馬遜雨林的任何一處,只要用心觀察、慢慢體會,即可找到與自然母親的共同語言,那我們都是家人。●鄭漢文(東台灣研究會文化藝術基金會董事長)──這是一本行走的民族誌,理博以參與者的謙卑,見證了文化韌性持續在文明的裂縫中萌發新芽;但其同時也給出一聲警醒:那種聽得見土地的歌聲,將土地視為生命一體的靈性視野,正是當代文明最需的生活哲學。●鴻鴻(詩人)──瑪黛茶和死藤水,馬鈴薯凍乾和木薯酒……楊理博的書寫帶著亞馬遜的溼度與安地斯山的味覺,令人感官全開,一起進入薩滿之夢。

作者介紹

作者介紹 楊理博大學畢業後,把旅行當成生活,土地奉為信仰,戒不掉的是把日常裝進背包裡,走入他方與山林。喜歡探尋親近自然的文化與生活,聽古老的故事,唱土地之歌。現窩居在一個小小的溪谷裡,種菜、讀書、寫字。相信萬物有靈,萬靈同源。

產品目錄

產品目錄 目錄誠摯推薦【推薦序】安地斯之心 ◎洪廣冀(台灣大學地理環境資源學系副教授)序章.記憶[安地斯 Andes ] 紅土市集農村織布草藥[安地斯 Andes ]湖光祕湖之谷馬鈴薯羊駝聖山進城[亞馬遜 Amazon ]河沙村長不住村莊裡雨林也有薯生命之河最後的晚餐[安地斯 Andes ]高原之海旅遊是門好生意馬鈴薯凍乾的祕密奶奶的家常乳酪大地媽媽的獻祭[亞馬遜 Amazon ]彩羽雨林暗夜一碗木薯酒叢林野食可可河谷[亞馬遜 Amazon ]綠水溪畔森林初遇 Asháninka槍光箭影摸魚全家福雙語學校[安地斯 Andes ]靈山抉擇追尋印第安薩滿風雨來襲靈境[安地斯 Andes ]耳語跨越邊境回到山上的家叢林之夢心口湖【後記】Utama 我們的家 ◎李紹瑜(小魚)

商品規格

書名 / 她的名字叫安地斯.亞馬遜
作者 / 楊理博
簡介 / 她的名字叫安地斯.亞馬遜:「我總是幻想著與哪個爺爺奶奶不期而遇,被帶回家,擠在家徒四壁的小屋裡,一起生活、一起工作,分享一切。」─────宛如台灣版《憂鬱的熱帶
出版社 / 大和書報圖書股份有限公司
ISBN13 / 9789864064786
ISBN10 /
EAN / 9789864064786
誠品26碼 / 2682906474000
頁數 / 288
注音版 /
裝訂 / P:平裝
語言 / 1:中文 繁體
尺寸 / 14.8x20.8cm
級別 / N:無
提供維修 /

試閱文字

推薦序 : 推薦序(節錄)
安地斯之心 ◎洪廣冀(台灣大學地理環境資源學系副教授)


費德瑞克.艾德溫.喬奇(Frederic Edwin Church)是一位美國地景畫家。一八五九年,他完成了一幅作品,題為〈安地斯之心〉(The Heart of the Andes)。這幅作品寬約一點五公尺,長近三公尺。喬奇於紐約市展出這幅巨作,引起轟動。市民爭先恐後,排在此作品前,希望一睹喬奇筆下的安地斯山脈。
喬奇對觀眾的建議是,不要靠太近,要適當地保持距離,最好是以看歌劇的小望遠鏡欣賞這幅畫。他希望觀眾既可一覽安地斯山脈的壯闊,又可關注當中的各種細節。最遠方積雪的山頭是欽博拉索山,是一座終年煙霧繚繞的火山。中景至前景則呈現從溫帶林至熱帶林的變換。欽博拉索山的海拔超過六千公尺,但又因地處熱帶,彷彿能將北半球的植物相壓縮於山中。
喬奇也提醒觀眾,這是一片有人活動其間的地景。不過,他認為,與其說人類在此是「征服自然」,〈安地斯之心〉更希望描繪人性與自然的和諧共存。他特別希望觀眾能注意到畫面中央偏左方的小十字架。「注意看啊,」他低語著,「那邊有兩個人,正在誠心祈禱。」

喬奇是十九世紀藝術史赫赫有名的人物。他擅長以細膩的筆觸描繪美洲龐大無垠的地景。地理學者常說:地景(landscape)是一種觀看方式(a way of seeing)。從這個角度,喬奇的地景畫並非單純將眼前所見轉繪至畫布上;他要做的,其實是定義並展示一種觀看自然的方式。
環境史家認為,喬奇的地景畫描繪的正是「荒野」(wilderness)。在西方知識傳統中,荒野常被視為文明的對立面,座落於伊甸園之外,為亞當與夏娃的流放地。從基督教的觀點,荒野更是「不再純真的人類,以血肉之軀與野蠻的自然相搏,方能苟延殘喘之地」。
喬奇賦予了「荒野」全新的意涵。他認為,若全知全能的造物者真的存在,祂會藏身在荒野之中。你得讚嘆這位造物者;但這個讓你感動地跪下的場所,不是某位建築天才設計的華麗教堂,也不是整齊有致的花園。你得把自己拋向荒野;當你被山、水、森林與雲所包圍時,你會感覺一股能量流過身體。你不由自主地跪下來,對著荒野祈禱,而非試圖征服它。

讀著理博的《她的名字叫安地斯.亞馬遜》,我想起了喬奇的〈安地斯之心〉。理博出身台大電機系,與伴侶小魚居住在台東延平鄉。以理博的話來說,他們住在一處溪谷中,種菜、讀書與寫字。他們「相信萬物有靈,萬靈同源」;「旅行是生活,土地是信仰」。
二○二三年,理博與小魚來到太平洋另一端的南美洲,展開一段長達八個月的旅行。他們的腳步踏及玻利維亞、秘魯與厄瓜多。他們沒什麼錢,也沒規劃什麼行程。他們攀上高山,穿過雨林,在湖泊周圍紮營。他們與當地人交朋友,也曾被當成是躲在叢林中的可疑分子。當地人拿槍指著他們,喝令他們從林中出來。然而,在得知他們沒有惡意後,當地人邀請他們至聚落中同住。他們和當地人在田裡挖馬鈴薯、睡在牧草床上、放牧羊駝、到溪裡抓魚。他們也遇到同樣把土地當成信仰的朋友,獲邀參與十天的靈境追尋儀式。理博與小魚曾有衝突,但最終在淚光中和解。
當地人也教導理博與小魚什麼是山,什麼是自然,以及什麼才是人與自然的關係。
置身在龐大的安地斯山脈中,他們不時想起太平洋另一邊的小島——台灣。這個島同樣位在熱帶,同樣有很多山,山也相當高,不少山頭在冬天亦白雪皚皚。如同安地斯山脈,這座島嶼上同樣可見熱帶林至寒帶林的轉變。這個島嶼的地景也相當「野」;千百年來,各種人群在這個島嶼上生根落腳、流轉遷徙。台灣之「野」,就如喬奇筆下的安地斯山脈,是人群與山、與森林、與整片大地互動的結果。
理博與小魚行經的地景,就是喬奇試圖在〈安地斯之心〉中描繪的地景。

[…]理博觀看與經驗這片地景的方式,多是來自台東延平鄉布農族人的啟發。
理博有段回憶非常動人。他說,這幾年來跟著布農族人上山,發現老一輩族人的「行事準則」很不一樣。有回,他到一位布農長輩家作客。他問,有沒有想過到舊部落走走?老人家沉吟半晌,避而不答。隨後,在微醺之際,老人家說:「我在等一個好夢。」
理博發現,布農族的夢也不完全是華語「夢」的意思。就布農族而言,夢還「包含觀察周遭事物的發生時心裡產生的感受,或許可稱之為『靈覺』」。理博說,族人「對萬物間科學尚不可知的力量之交互作用非常敏感,或許是透過夢,或許是透過第六感」。布農族老人家所說的「我在等一個好夢」,再加上於安地斯山脈的靈境追尋,理博終於想起,他也曾經有個夢,「如此清晰且反覆出現」,最終引領他踏上前往安地斯與亞馬遜的旅程。
若以布農族老人家的觀點,這個夢引領著理博「回家」。這個家不是像「台灣」這樣帶有政治意義的家,也不是「家庭」略有生物學或社會學意義的家。安地斯與亞馬遜是個靈性的家;是個讓你開了心眼,知道如何作夢,從而以新的觀點建立與萬物之連結的家。[…]

理博是《山上的布農學校》的作者之一。離家至台東一處溪谷中生活的他,結識了一群布農人,二十多年來,族人鍥而不捨地想要回祖先的家。從族人身上,理博學到了很多,重新發現了一個曾經的夢。這個曾經的夢把他帶到了安地斯山脈與亞馬遜。
然後,如喬奇畫作呈現的,他低下頭來,但對的不是十字架,而是Pachamama,是安地斯當地人所說的「慈母」,為土地的不同化身。理博寫道:「我活在她之中,她也在我之中。只要我靜下心,回到當下,就能感受到她的存在,時時刻刻陪伴在我左右。」
如同布農族人所經驗的台灣山林,「這個世界是一個活生生的生命,有血有淚,有情有靈。祂聽得見,也會以自己的方式對我們說話。」
理博回憶,那是某天清晨,有道光線「從遠方巍峨的大山射出,倒映在平靜清澈的湖面上」。他聽到Pachamama正向他低語:「你聽見我了嗎?歡迎回家,孩子。」

(精彩推薦序全文詳見本書。)


試閱文字

導讀 : 後記(節錄)
Utama 我們的家 ◎李紹瑜(小魚)

[…] 老實說,無論出發前後,我都有著些許不明所以的狀態。一方面享受踏上未知的旅途,只管活在當下,好好地去玩、去發現;另一方面則擔憂,我無法決策前進的方向,整趟極為自由的旅程,似乎有些超出我的大腦。雖明白無需縝密規劃,但有時卻開始糊塗到底是為何旅遊,莫名焦躁。我們不去著名景點,也不太吃大餐,前進一個又一個不知名的小村子,而玻利維亞及一些雨林地區的住宿通常簡陋甚至不整潔,加上交通不便,必須徒步或搭長途車,我實在有些受不了。短時間的體驗還行,但時間一拉長,並非失去興致,只是也對於這樣的旅行失去一些信心。
我們到底朝向何處?
Lipo的想法非常明確,並不嚮往知名景點或主動享受高級飯店,卻也不像一般背包客的玩法。他總能依循自己的直覺,看著地圖,隨機挑個小村子、一座高山湖泊,或是在當地打聽到某座聖山,一只藤籃裝著露宿裝備、糧食以及生火用具等就出發。第一站玻利維亞,我只有小小猶疑了一下,便跳過天空之鏡;但第二站來到秘魯的馬丘比丘,畢竟是世界文化遺產,我終於提出渴望。儘管當時已經旅行四個月,漸漸領悟箇中奧祕──隨機、不刻意安排而產生美麗的奇遇,像是參與一場薩滿爺爺的祈福儀式,或是和一家人一同生活的珍貴──我仍舊希望能親眼去看看遺跡。Lipo也欣然接受,加碼彩虹山,成為我們整趟唯二刻意安排的遊程。

記得旅行剛開始第二個月,玻利維亞簽證到期,為了延簽一波三折,在高原上的某城市,每日清晨就在寒冷中趕路去辦公室,連續整整幾天配合、等待,簽證就是發不下來。疲憊、沮喪的心情,這才順帶翻攪出我心底原本的不安和不愉快,不吐不快。兩人狀態糟到坐在旅館房間地上痛哭,我哭就算了,Lipo也難過哽咽問道:「你怎麼這麼不快樂?你不喜歡我們的旅行嗎?」我也感到矛盾和困惑,簡樸隨興的旅行方式帶來純粹的快樂,卻也同時感到不安。
在我心底,他總能像個修行人般心平氣和,沒有太多情緒起伏,也不追求功成名就,只單純一心一意接近土地,赤腳在山上、沐浴在溪流,彷彿融入大自然中自在。我們在台東的家屋也似人,簡單樸實、山林環抱,老舊的鐵皮和木屋,竹牆、地爐和菜園。Lipo看似孤僻卻也喜歡親近質樸的人們,他的搭訕對象大都是爺爺奶奶,總能從長輩身上學到些傳統生活的智慧。我則擅長親近孩子,一同玩樂、聊天或耍寶。想當初,有一點也令我感到小意外,和Lipo初識不久,彼此有好感,而後也如一般情侶交往、自然同居,只是我從沒想過,他竟會先提出結婚,本來還偏見地想如此世俗的事只有我在乎。就這麼舉辦簡單的家宴,婚後兩個月,我們踏上這趟蜜月快變蜜年的大冒險。
回台灣後,我倆或是身邊一些朋友都會問到,何時再踏上南美大陸?想念那便宜美味的可可磚和乳酪、傳統花俏多樣的Aymara或Quechua服裝與花布,以及鄉野村落的親切人家還有放牧羊群。也想起靈境追尋的一家人,大家長墨西哥爺爺、阿根廷和巴西的年輕薩滿,以及來自世界各地的朋友等,說好的四年之約,是否能再續?相逢即是有緣,也許一期一會,也許有朝一日。

記得在這趟旅行前,我們看了一部玻利維亞電影《Utama》,中文片名翻作《高原上的家屋》。後來,我們像是走入電影般,在高原上的村子和爺爺奶奶相遇,並住進他們家一起生活:在荒漠上種植馬鈴薯,早晚趕羊駝吃草。某天趕羊駝時,Lipo突然想起那部電影,問爺爺:

「家屋的Aymara語怎麼說?」
「Uta。」
「那Utama是什麼意思?」
「我的家。」

對我們來說,人生目前的階段也來到新的里程碑:關於「家」的圖像更加地清晰。透過這趟旅程,不僅是重新檢視彼此之間的關係,也思索著自身與人們、與土地的關係。近來,我們比以往更投入耕種,辛勤地除草、育苗和堆肥,渴望更多土地長出來作物,也比以往種下更多樹苗。開始在家舉辦「每月山林日」,邀請附近志同道合的友人們共學自然之道。在土地上扎根愈深,愈能感受到飽滿踏實的力量──那是來自於大地的滋養。

在南美,人們尊稱土地為「Pachamama」,大地母親。一直以來,承蒙您的照顧了。

謝謝您,生養育我的爸爸媽媽。
謝謝您,寶島台灣。
Uninang tama dihanin.*
Gracias**, Pachamama.
謝謝您,安地斯.亞馬遜。


* Uninang tama dihanin,意思為感謝天父。目前我們居於布農族的部落裡,因此也以布農語對這片土地致上深深感謝。
** Gracias,西班牙語的謝謝。

試閱文字

內文 : 馬鈴薯(節錄)

我從裹了五層厚重毛毯的床翻身起來,縮瑟著身子,透過屋裡小小的玻璃窗往外看,遠方天際線被染成漸層的粉紅與紫藍,天地間好像不存在分野。打開窗,空氣如冰河湧入,一個從阿拉斯加一路騎單車南下的美國旅人告訴我們,這裡晚上的室外溫度是零下十五度。而此時,奶奶已經坐在院子裡的爐灶邊,生火做飯了。
來到爺爺奶奶家就是一場意外的際遇。我們搭上了同一台便車,當時車上座位已滿,我原想讓座,但爺爺比我飛快地跳上行李倉,探出一顆頭,靦腆地笑著跟我們打招呼。一路上車裡的人以Aymara語輕聲聊天,卻聽得出來聊得熱絡,偶爾轉成西文好奇地問我們各種問題。聽到我們還不知道今晚住哪,奶奶毫不猶豫地答應接待我們。
爺奶的家在高原上,一口快乾涸的大湖邊,一座快廢棄的小村子裡。在聯外的土路開通之前,他們都是靠驢子搬運馬鈴薯,走半天的路到最近的小鎮交易生活物資。一年前這條路開通了,村民們都紛紛搬到鎮上,爺奶成了村子唯一的常住戶。
高原冰寒而明亮,地球在這裡脫下了所有外衣,赤裸裸的黃土攤在藍天下。爺奶住在刷了白漆的土屋裡,屋前有個大院子,院子裡一口土爐子充當廚房。日子辛勞,卻活得很開朗,尤其是奶奶,笑聲中氣十足,雖然五個孩子都搬走了,但還有一個最小的女兒同住。家裡唯二對外的通訊,是一台太陽能收音機跟按鍵式手機。每天的例行工作就是早起把羊群趕到不同草場,傍晚再趕回家;趕羊時,順便在光禿的大地上搜尋可供燒火的枝條、推著單輪車到村裡唯一的水井取水。生活如是,日復一日。

爐上的鍋子早已咕嚕作響,我打著哆嗦來到火邊,跟奶奶道了早安,坐在羊毛皮墊上一起削起馬鈴薯皮。
早餐吃的是chairo熱湯,也是奶奶最常做的一種料理,因為天氣太冷了,有時候一天三餐都吃chairo。Chairo的主角是馬鈴薯與馬鈴薯凍乾。馬鈴薯是安地斯山區的傳統主食,能適應高原氣候,卻不如穀物耐放。新鮮採收的馬鈴薯必須在幾個月內吃完,但安地斯民族千百年前就發現了這片土地的生存之道:將馬鈴薯製成凍乾。方法非常簡單,馬鈴薯只要在這個季節放在空曠的室外,晚上結凍,白天再日晒融冰,就會變成像吸了水的海綿,此時用手擠就能將水分壓出,如此反覆操作個四、五天後,就會變成像發泡煉石質地般的凍乾,可儲放好幾年。
而在安地斯鄉村的廚房裡,通常不會有砧板或削皮刀這種東西,但又以馬鈴薯為主食,所以我很快也學會一把小刀在手就可以將薯脫皮切塊。石頭也是重要的廚具,以扁平微凹的大石為基座,再以石塊滾磨或敲擊,特別適合用來處理預先泡水軟化的凍乾,如此丟進鍋裡很快就煮熟了。奶奶的chairo裡還會加入一些穀物、蔬菜及肉乾一起燉煮。因為天氣乾冷,所以獸肉只要稍微日晒風乾後,放在土屋裡就可以保存,家裡的倉庫有整水桶燒過毛的羊頭與羊腳。
奶奶將已經滾一陣子的湯鍋打開,加了點鹽巴調味,盛了滿滿一碗的chairo,還特別挑了一隻羊腳,熱呼呼地遞給我。寒冷的高原之冬,太陽在我手中緩緩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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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正是馬鈴薯採收之時。那天爺奶讓小女兒一個人去顧羊,便帶我到田裡一起採收馬鈴薯。爺爺先用鏟子把一株株枯掉的馬鈴薯植株鏟起來,我跟奶奶就坐在地上掏薯。爺爺說今年雨水少,馬鈴薯都長得很小,但我卻驚豔於挖出來的馬鈴薯色彩斑駁,有白、黃、粉、紫、黑,每一種爺爺都可以叫出一個名字。
我們就這樣在田裡工作了一整天,清晨還天寒地凍,正午的豔陽卻又讓人無處可躲,如此嚴苛的環境中,馬鈴薯卻代代繁衍生息。
馬鈴薯可以說是安地斯山送給世界的禮物。安地斯民族很早就馴化了這項植物,並依賴它在高原中生存。西班牙人來到這片土地後也發現這項植物的耐寒、耐旱、耐瘠,將之帶回舊大陸,很快就成為許多貧困地區的主食。[…]直到現在,馬鈴薯依然盡忠職守地陪伴在安地斯民族的日常,幫助爺奶度過一個個旱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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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降臨之後,大地再度冰凍,不想變成凍乾的我們只能依偎在火光的結界裡貪圖一絲溫暖。奶奶看我穿得單薄,特地拿了一件她織的羊駝毛毯,要我裹在肩背上,胸前再用別針別起來。爺爺看了一直笑,因為這在當地是婦人的裝扮。
我不以為意地繼續削著馬鈴薯皮,爺爺在石磨上敲打著凍乾,奶奶則到倉庫裡拿了幾隻羊腳,然後全部一股腦丟進鍋裡。那裡頭就像濃縮的高原:馬鈴薯、馬鈴薯凍乾、羊駝;沙土、湖水、寒氣與陽光。
等待之間,爺奶用Aymara語有說有笑,我不時聽到我的名字參雜在對話之中。我猜他們是在開我玩笑,因為白天工作時,爺爺一直跟我說太小的馬鈴薯不要,埋回土裡讓它之後發芽,但我還是忍不住留了太多指節大小的馬鈴薯。「他們可能是在笑說,以後這種小馬鈴薯要叫papa Lipo吧。」我心裡想。
「奶奶說她以後死的時候,Lipo會為她哭,」爺爺突然改用西班牙語跟我解釋,「這裡的年輕人都搬走了,只有台灣來的小夥子跟我們一起工作。」說完,我還沒來得及反應,爺奶看我一臉呆,又開始大笑,那笑聲被風帶走,流散在空曠的大地。


進城

因為我們必須進城一趟辦理簽證,所以我跟爺爺提議由我們包一台車,順便也載孫子跟女兒們回小鎮準備上學上班。爺爺聽了頻頻點頭稱是,臉上的表情卻若有所思。那時我還不知道,這個提議對這高原上的一家人來說像個大事一般,一早起來,家裡的節奏就跟平常大不相同。
孫子們躁動不安,在院子裡裡外外嬉笑狂奔,還常常飛撲在沙土地上打滾。最後他們意氣風發地踱步回來,我才看到他們手裡擒了兩隻瘦巴巴的雞。
家裡的雞比較像是鄰居,大部分時候都跟人保持著一種點頭之交的禮貌距離,看似閒散地四處散步,其實覬覦著晾晒在院子裡的穀物。當牠們露出馬腳,爺爺會飛快地丟石驅趕,雞立刻哭喊著落跑,遠離後又馬上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漫步在沙土裡挖蟲,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偶爾爺奶會撒一些玉米給雞吃,這就夠牠們甘心與人為鄰了。
奶奶將孫子們抓回來的雞斷喉放血,然後交代女兒跟小魚午餐的工作,便匆匆出門。
爺爺在家也沒閒著,把奶奶前一天炒好的小麥粒放到手搖的研磨機中轉起來。這種手搖式研磨機在安地斯山上的偏遠鄉村可是家戶必備的農具兼廚具,各種穀物都必須靠它製粉才方便料理食用。
爺爺正在製作的這種小麥熟粉很像我們的麵茶粉,沖熱水就可以直接食用。在日夜溫差極大的高山地帶,一頓熱呼呼的早餐至關重要,所以安地斯山間的晨間市集裡總會有包得圓滾滾的婦女推車兜售穀漿,再配上炸麵餅,溫度與熱量兼具。而穀漿的種類包羅萬象,除了有國際化的小麥、大麥、玉米、燕麥等等,也有近年來在有機商店火紅的安地斯傳統作物藜麥,以及較少為人知的藜麥的另外兩個好姊妹:kiwicha及cañihua,同樣色彩如寶石般豔麗而且營養豐富。
我跟爺爺兩人輪流轉著研磨機,手搖其實相當吃力,不到幾分鐘手臂就痠了,而要磨到足夠的細度,還必須磨兩次。我們終於磨完兩大袋的粉,爺爺一邊用繩子綁口封好,一邊叮囑我到村裡的水井去找奶奶。
原來奶奶早已在水源旁架起了簡單的石灶,燒起大鍋的水,將家裡所有的衣物都用單輪推車推了過來,準備洗澡洗衣。一見到我們,奶奶立刻下令要我們把身上的衣服全脫下來洗。
因為高原氣候乾燥寒冷,我們已經許久沒有洗衣服了,再加上天天都坐在沙土裡掏馬鈴薯,當我把外衣放進水桶,還沒搓,水立刻變成黑的。小女兒看了大笑,開始如大聲公的循環播放功能幫我散布消息。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反正能在寒冷的高原上洗個熱水澡,趁著日正當中把自己跟衣服都好好晾晒一番,我甘之如飴。

中午非常難得,吃的是香噴噴的白米飯配大塊雞肉。在這裡,米需要到城裡買,輾轉好幾趟運回家裡,所以家裡很少吃白飯,孩子們都特別興奮。雞雖然燉煮了一個上午,但肉依然非常結實。平日若是我跟小魚在外面的市場吃飯,我通常會把雞骨頭也都啃食乾淨,但我這會卻發現,這放養雞的骨頭是硬到啃不動的。我對這些雞升起由衷的敬意,在冰寒高原上自由自在的生命,果然風骨硬挺。
爺爺吃過午餐後又繼續他的工作,備好四個布袋的馬鈴薯跟馬鈴薯凍乾,以及好幾個羊毛皮墊。最後所有工作都忙完後,爺爺才到水源處去洗澡,回來後換上奶奶手織的白色羊毛長褲。
「帶這麼多東西,是要進城賣嗎?」坐在院子裡等車時,我問爺爺。孫子們在一旁玩起一顆破洞漏風的球,早把剛換上的乾淨衣服又都弄髒了。
「不不,我們要去旅行。我順便安排了一個工作,會在鎮上待一個禮拜。」
什麼工作爺爺也說不清楚,但讓我驚奇的是他們對這趟短短的旅程所做的準備。對我們來說,旅行很輕鬆,出發南美洲之前我跟小魚只各背了一個背包,背包裡塞的也大概就是平常爬山會帶的東西,然後就飛過了半個地球,來到這個高寒之地。但對爺奶來說,只不過是到附近的小鎮一趟,就像遊牧民族的季節遷徙一樣,要準備這麼多的糧食與物資,更別說那些隱性的心理準備了。
或許這也就是為什麼,在人們都移居到城裡時,爺奶仍然選擇留在這裡:因為他們的生命是根植於這片土地的,就算只是暫時離開都不那麼容易。這裡有他們的馬鈴薯田、他們的羊駝、他們的草場、他們的聖山,所有身體與心靈所仰賴的一切,都在這片土地上,無法連根拔起帶走。
其實所有的生命都一樣,是屬於大地的:植物必須往土地建立根系,動物們也有固定的領域範圍;一旦離開故土,生命就會受到威脅。然而現代文明動物的我們,已經將地表上的許多地方標準化、模組化了,所以可以輕鬆地將自己習慣的生活複製一份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就像電器一樣,隨插隨用。
我很羨慕爺爺奶奶仍然保有這條與土地相連的臍帶,名副其實地供給他們生命的養分。當然我也很享受現代經濟模式所帶給我的旅行自由,讓我能看見這個地球更完整的樣貌。對我來說兩者沒有優劣之分,反倒是同時看見兩者之後,讓我更能欣賞與感謝我當下所擁有的。

/
出發之際,爺爺慢慢將行李搬上車,然後拿了一袋馬鈴薯出來,放到我面前說:「這袋馬鈴薯給你們,你們在路上肚子餓了就煮來吃。」沒有多說什麼,爺爺轉過身繼續整理他的行李。
後來回想起來,那天我們吃的那兩隻雞,是爺爺奶奶特別為我們殺的。在我們後來的旅途中,我發現常常我們跟一戶人家一起生活一段時間後,離別時,家裡都會特別殺一隻雞。那好像成了一種共通的語言,沒說出口,卻往心裡去了。

最佳賣點

最佳賣點 : 宛如台灣版《憂鬱的熱帶》。
走過安地斯、踏越亞馬遜,不是探險,是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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