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魅の雫
作者 | 京極夏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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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英屬蓋曼群島商家庭傳媒股份有限公司城邦分公司 |
商品描述 | 邪魅之雫 上下 (經典回歸版 2冊合售):「妳只是給了我一滴水。而我完全被妳給我的那滴水吞沒了。做出了邪惡的事,賠上了性命──」面對神祕的劇毒水滴、難以解釋的毒殺連鎖 |
作者 | 京極夏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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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英屬蓋曼群島商家庭傳媒股份有限公司城邦分公司 |
商品描述 | 邪魅之雫 上下 (經典回歸版 2冊合售):「妳只是給了我一滴水。而我完全被妳給我的那滴水吞沒了。做出了邪惡的事,賠上了性命──」面對神祕的劇毒水滴、難以解釋的毒殺連鎖 |
內容簡介 「妳只是給了我一滴水。而我完全被妳給我的那滴水吞沒了。做出了邪惡的事,賠上了性命──」面對神祕的劇毒水滴、難以解釋的毒殺連鎖,京極堂究竟會如何解決?【故事大綱】一滴想與廣闊無邊的大海匹敵的水滴,化為邪魅之氣,鑽入人心最深處;使人望見虛無的海市蜃樓,使人落入無可挽回的瘋狂。在東京江戶川區的河邊,以及神奈川大磯的海岸都發現了遭到毒殺的屍體。從警視廳被降職到轄區派出所的青木懷疑兩樁案件可能有所關連,因此開始暗中進行調查。另一方面,榎木津的親戚今出川不解榎木津的每個相親對象都拒絕了這門親事。認為其中必有蹊蹺的今出川特地前往玫瑰十字偵探社,要求益田調查此事。青木和益田持續各自的調查,沒想到事態嚴重遠遠超出他們的想像。除了乍看之下毫無關連的兩人的調查,卻似乎有著複雜的因果關係之外,竟然還牽扯了令人顫慄的毒殺連鎖。接二連三發生,毫無道理可言的詭異死亡,令警方陷入泥淖。無人知道該如何收拾益發失控的事態之際,京極堂行動了。而這一切的背後則閃現著某種神祕的劇毒水滴的影子……【得獎紀錄】★2006年「週刊文春Mystery Best 10」第8名★2007年「本格推理小說Best 10」第5名★2007年「這本推理小說了不起!」第12名【名家推薦】■若文字可以透過其自身的秩序化過程,描繪出世界的真實模樣及真理的形狀,那麼在二○○六年新本格二十週年前夕交出《邪魅之雫》的京極夏彥,意圖在原本就很出格的「百鬼夜行」系列中,再進行更出格的敘事實驗,究竟他想要如何展示推理這個類型的敘事倫理反思,以及新的秩序可能,或許是值得我們再更進一步深思。──陳國偉(國立中興大學文學院副院長、台灣文學與跨國文化研究所副教授)■從案件核心謎團、凶手與妖怪、乃至主角群,都迴避過往最鮮明的特色,造就了這一部濃厚外傳性質的故事。這些平淡,與《百鬼夜行》系列對照,才能在無聲處聽驚雷,看到那些巧妙之處。《邪魅之雫》宛如百鬼夜行系列逸出的一個水滴,精巧,完整,處處鏡像,但並不與方向明確的長河匯流。──乃賴(編劇‧評論家)
作者介紹 京極夏彥Kyogoku Natsuhiko1963年生於日本北海道,曾任職廣告公司,擔任平面設計師、藝術總監。1994年將心血來潮寫成的「百鬼夜行系列」首作《姑獲鳥之夏》投稿至講談社,立刻獲得出版,並且大受歡迎,成為日本出版史上的傳奇之一。1996年「百鬼夜行系列」第二作《魍魎之匣》獲得第49屆日本推理作家協會獎。之後以驚人速度發表此系列新作,至2012年為止共有長篇9作,短篇集4作。暌違7年後,於2019年連續三個月發表「百鬼夜行系列」最新作。以京極堂之妹中禪寺敦子與《絡新婦之理》中登場的女中學生吳美由紀為主角搭檔的《今昔百鬼拾遺──鬼》、《今昔百鬼拾遺──河童》、《今昔百鬼拾遺──天狗》等三作。2023年相隔17年,出版「百鬼夜行系列」正傳最新作《鵼之碑》。得獎紀錄1996年《魍魎之匣》獲得第49屆日本推理作家協會獎。1997年《嗤笑伊右衛門》獲得第25屆泉鏡花文學獎。2003年《偷窺狂小平次》獲得第16屆山本周五郎獎。2004年《後巷說百物語》獲得第130屆直木獎。2011年《西巷說百物語》獲得第24屆柴田鍊三郎獎。2016年《遠野物語remix》獲得遠野文化獎。2019年獲得第62屆埼玉文化獎。2022年《遠巷說百物語》獲得第56屆吉川英治文學獎。相關著作:《邪魅之雫(上)》《邪魅之雫(下)》《陰摩羅鬼之瑕(上)》《陰摩羅鬼之瑕(下)》《塗佛之宴:撤宴(經典回歸版)》《塗佛之宴:備宴(經典回歸版)》《鐵鼠之檻(上)(經典回歸版)》《鐵鼠之檻(下)(經典回歸版)》《狂骨之夢(上)》《狂骨之夢(經典回歸版)(下)》《魍魎之匣(上)【經典回歸版】》《魍魎之匣(下)【經典回歸版】》《姑獲鳥之夏(經典回歸版)》《今昔百鬼拾遺―河童》《今昔百鬼拾遺--鬼》《書樓弔堂 破曉》《眩談》《百鬼夜行―陰(獨步九週年紀念版)》《百鬼夜行-陽》《怎麼不去死》《邪魅之雫(上)》《邪魅之雫(下)》《百器徒然袋-風》《今昔續百鬼--雲》《冥談》《幽談》《百器徒然袋-雨》《百鬼夜行─陰》《陰摩羅鬼之瑕(上)》《陰摩羅鬼之瑕(下)》《塗佛之宴—撤宴(上)》《塗佛之宴—撤宴(下)》《塗佛之宴-備宴(上)》《塗佛之宴-備宴(下)》 王華懋專職譯者,譯作包括推理、文學及實用等各種類型。近期譯作有《我的戀人》、《快眠大全》、《我沒死,只是變成了掃地機器人》、《最好在二十幾歲就知道的事》、《名作要從最後一句開始讀》、《暗黑之羊》、《再會貝多芬》、《黑雨》、《營繕師異譚之貳》、《遺留的殺意》等。譯稿賜教:[email protected]
書名 / | 邪魅之雫 上下 (經典回歸版 2冊合售) |
---|---|
作者 / | 京極夏彥 |
簡介 / | 邪魅之雫 上下 (經典回歸版 2冊合售):「妳只是給了我一滴水。而我完全被妳給我的那滴水吞沒了。做出了邪惡的事,賠上了性命──」面對神祕的劇毒水滴、難以解釋的毒殺連鎖 |
出版社 / | 英屬蓋曼群島商家庭傳媒股份有限公司城邦分公司 |
ISBN13 / | 9786267415436 |
ISBN10 / | |
EAN / | 9786267415436 |
誠品26碼 / | 2682577290008 |
頁數 / | 888 |
裝訂 / | P:平裝 |
語言 / | 1:中文 繁體 |
尺寸 / | 14.8X21 |
級別 / | N:無 |
內文 : 殺人案不是我的專長──中禪寺說。
我明白──青木回答。
「那跟我說那些做什麼?」
乖僻的古書肆說,總算停下忙碌的手。
停下的手上不知為何有好幾張紙。
不只是這樣,京極堂主屋的客廳裡,堆滿了文件、書簡、照片、紙片等等,簡而言之就是被一般紙類淹沒了。無論東西有多龐雜、數量有多驚人,這個家中似乎總是整然有序──或者說這是主人的習性,所以眼前這情況非比尋常。
青木感覺到一股冰冷的視線。
「啊,不,呃,您很忙,這我一看就知道了,可是……」
「我不忙。」
主人隨即應道。
「不忙嗎?」
「我說青木啊,我幹的可是舊書買賣。如果沒有客人來買賣書,我怎麼會忙?你是客人嗎?不是吧?況且青木啊,你沒看見掛在店門口的木牌嗎?不,你應該看到了。就是因為看到了,你才會直接繞到主屋的玄關來吧?就像你知道的,今天店裡公休。也就是沒有客人。我一點都不忙。」
「哦……」
確實,店面的玻璃門關著,掛著「休息」的牌子。確實是這樣沒錯。
「可是……」
中禪寺。
並不只是個舊書店的老闆。
舊書店老闆、神主,還有祈禱師──這是中禪寺的三種面貌。
其中青木與身為舊書店老闆的中禪寺幾乎沒有打過交道。……或者說,青木認識的中禪寺的面貌,只有其中一種。
也就是驅魔師的……面貌。
身為刑警的青木,只能透過事件與這個男人打交道。
青木記憶中的中禪寺總是以死神般的風貌站在淒慘的事件現場。
青木從經驗知道,附身魔物真的能被驅逐。
但是中禪寺的驅魔並不是世上說的靈異妖術,也不是神靈附身的咒法之類。青木稚拙的想法認為,中禪寺的驅魔之術,是建立在緻密周全的資訊蒐集上。
那麼眼前這個情況。
不是的──中禪寺說。
「不是……?」
什麼不是?被讀心了嗎?
「不,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不可是的。本人都說不忙了,你還不相信?現在我在做的,算起來是一種消遣。」
紙門另一頭傳來聲音:「那我是被被抓來奉陪消遣的嗎?太慘了吧。」
是女性的聲音。
「有客人來了嗎?」
如果青木的耳朵正確,那聲音不是中禪寺的夫人。
而且夫人剛才去廚房泡茶了。方向不對。
中禪寺沒有回答青木的話,臭著一張臉說:「不好意思,青木,可以幫忙開個門嗎?」
青木照著吩咐打開紙門,只見中禪寺敦子抱著一個柳條包站在那裡。
「原來……是敦子小姐啊。」
青木半起身,從敦子手中接過柳條包,放到榻榻米上。
「啊,青木先生……」
不好意思──她語尾含糊地說,把視線從青木身上別開,輕輕點頭。青木也虛虛地「哦」了一聲,垂下頭去。
敦子是中禪寺年紀相差甚遠的妹妹。雖然不清楚正確年齡,不過才二十出頭,臉蛋就像洋娃娃般可愛,但異於那嬌小可愛的外表,她是個任職於出版公司的職業婦女,非常能幹。
青木……。
對這位年輕的女編輯懷有特別的感情。當然不是不好的感情。話雖如此,卻也異於喜歡或迷戀這類感情。他覺得不是。與其說覺得不是,青木比任何人都更強烈地否定那是戀愛感情。
他想要與敦子保持距離。
不,保持距離的關係對青木而言才是理想的。才是愜意的。
是青木那過度認真,說起來算是晚熟的個性畫下了界線嗎?還是敦子知性而活潑的態度與那中性的外表製造了隔閡呢?或是警察與雜誌記者這樣的關係作梗?青木也無法判斷。
不管怎麼樣,青木對敦子有好感。雖然有好感,但這份感情是被壓抑的。超越某個基準時,它會變成悖德。
不知為何,對他人懷有好意這種真誠的感情,卻會好似被掉包成了邪惡的感情。
所以青木不願深入探索敦子的內在。
然而……。
青木在發生於晚春的伊豆騷動──也是造成他異動的那起事件──時,窺見了同樣被捲入漩渦的敦子的內心……。
他有這樣的錯覺。
那是錯覺。在脫離常軌的騷亂之際,青木只是失去自我,迷失了道路罷了。所以他把自己的懊惱重疊在受困於相同的迷宮之中的敦子身上,他認為只是這樣罷了。
可是。
不知為何,他就是心虛。
說尷尬更接近。
你們兩個幹嘛?──中禪寺說。
「哦……」
「哦什麼哦?你到底是什麼居心?突然跑來人家家裡,才剛招呼完,就開始說起殺人的事,這回看到敦子的臉又悶不吭聲起來。這一點都不像你啊,青木。又不是關口,你是做了什麼非吞吞吐吐不可的虧心事嗎?」
實在難以回答。
不過中禪寺這個人明察秋毫,或許這是他看透一切而做出來的壞心眼發言。
妳也是怎麼了?──中禪寺對妹妹說,然後打開青木放下來的柳條包。
「如果兩手都沒空,打不開紙門,先把東西放下來不就好嗎?這個懶蟲。怎麼樣都不想放下來的話,至少也叫個一聲嘛。倒是……益田也好,青木也罷,究竟是怎麼了?現在是在流行做些脫離個性的事嗎?」
「益田……他怎麼了嗎?」
「沒什麼,那個滑頭鬼這次莫名其妙地僵硬,簡直像根濕掉的木柴般點不著火。不過就像他本人也承認的,論膽子小,他比關口更要懦弱吶。」
中禪寺翻撿著柳條包裡的東西,用不帶感情的語氣這麼說。敦子斜眼看著他那個模樣,接口說:「這場大混亂也是為了益田先生吧?」。
「為了益田?是為了偵探調查嗎?」
「我說敦子啊,妳的認識從根本就錯了。我為什麼非得為那種人無償勞動不可?我可不是在幫忙偵探調查。這完全是我自己的問題。」
敦子嘆了口氣,挪開散亂的紙類坐下,總算正視青木的臉了。
「哥哥說……他是在確定記憶。」
「什麼?」
「不是確定。」
中禪寺以不悅的聲音說。
「我完全想起來了。記憶中沒有曖昧的部分。我已經確定過了。這片雜亂的狀態,是物理方面未受到整理的結果。」
「哦……」
就青木看來,散亂的都是些廢紙,不是值得整理的東西。這種東西能整理嗎?
這種情況,所謂整理,不就是等同於丟棄嗎?
信手抄寫的紙片和某些東西的包裝紙,這怎麼看都是廢紙。而廢紙一般都是要丟棄的。感覺也不像具有古董方面的價值。
還是應該整理一下,有備無患吶──古書肆牢騷說。
「整理……?這些東西?」
「關口也是這樣,有些人說要是整理就不曉得東西丟到哪裡了,還是一片混亂才有效率,但那說穿了都是藉口。如果知道什麼東西在哪裡,潛意識就能進行屬性分類或是型態識別,可以進行某些有條理的思考。說什麼喜歡一團亂的人,只是無法將用在分類或整理的理論好好地明文化罷了。不是什麼也不想,而是連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想什麼。人是沒辦法生活在混沌之中的。」
「哥哥的高見我也不是不懂……」
敦子把紙類重疊在一塊兒插口說。
「我說哥哥,整理或許確實很重要,但現在這裡亂成一團的東西,幾乎都是……不是無法分類也不是難以整理的東西,而是不需要整理分類的東西啊。這是一般應該叫做垃圾的東西,是應該丟掉的東西。」
「該丟的我都丟了。」
「就算是這樣,我的意思是,我實在是想不透連幾年前的東西都不曉得的衛生筷紙袋有什麼必要保留下來?對吧……?」
青木先生──敦子小聲說。
「那是戰前的東西。記得是昭和十五年……」
「說明就不必了啦。」
敦子聳了聳肩,總算把臉轉向青木。
「只要是寫了字的東西,什麼都要留。噯,幸好哥哥是這種個性,不會亂丟,嫂嫂也不會因此傷腦筋啦……什麼東西都收得整整齊齊。」
「哦……」
「現在拿出來這裡的,是這個整理魔判斷不需要整理──不,分類為無法整 理而整理在一起的東西。俗話說積沙成塔,但就算積成了塔,垃圾還是垃圾啊。」
青木再次「哦」了一聲,敦子把輕握的手按在嘴邊咯咯笑了。
「怎、怎麼了……?」
「青木先生,你從剛才就一直哦個不停。」
「哦、啊,不……」
他無從回答。
「那是怎麼了,青木?你的轄區裡發生毒殺事件,而那似乎異於報導內容,是一宗連續命案,國家地方警察與東京警視廳展開聯合搜查,卻因為搜查方針相左或是調查員的骨氣等莫名其妙的問題,進展遲緩,然後提出許多建言的你被拔擢到刑事課──我剛才聽到這裡。」
儘管滔滔不絕,中禪寺在說話的期間,一次也沒有看青木。雖然不知道他在做什麼,但作業也持續著。
青木的確是說到那裡。
看來中禪寺是有在聽。
「嗯,所以我來找中禪寺先生商量……」
「所以我就說命案不是我的專長,你是沒聽見嗎?還是你想要毒物方面的資料?」
「呃,不是的,是……」
實在難以說明。這要是發生了超越人類智識──看起來──的神祕不可思議事件,還比較知道要從何問起。
「因為公、公安也在行動……」
糊里糊塗地,青木說了旁枝末節的瑣事。
大概就像剛才中禪寺說的不會整理的人,只能在下意識對問題進行整理吧。他是有問題想請教,卻無法具體舉出想問什麼。
「公安?」
然而中禪寺卻彷彿被這個詞給吸引似地轉向青木。
「我看不出有什麼需要公安出面的要素啊?」
「我也──不,幾乎所有的人都看不出來。」
「是公安部在指揮嗎?」
「不是,是另外單獨行動。」
「單獨啊……?」
「是的,公安一課的鄉嶋先生……」
說到這裡,青木住口了。
因為中禪寺不是警察關係者。
中禪寺是青木的前上司──木場的老朋友,也十分熟悉警方的內部情況,所以沒什麼他是外人的感覺。可是青木站在警官的立場,在理所當然地擔心把調查員的名字透露給一般民眾是否妥當之前,他先想到的是:
就算說出名字,中禪寺也不曉得是誰啊……?
不必擔心──中禪寺說了。
「鄉嶋我認識。」
「原、原來你們認識?」
在戰時有點關係──中禪寺說,難得露出笑容。
「戰時……聽木場前輩說,鄉嶋先生是特高警察出身?」
「不是,那是謠傳。他待的是內務省的特務機關。」
「那……」
是山邊機關的人──中禪寺在青木全部說完之前,冷冷地說道。
這個極機密的機關,就是引發前面提到的伊豆騷動的根本契機。
中禪寺在戰時被派去的帝國陸軍研究設施,就是疑似在協助這個機關奇妙的計畫。
「鄉嶋替我去了中野學校。」
「中野學校?」
陸軍中野學校是培訓諜報人員的機關。
「那麼……他接受過間諜教育?」
「他不是學生。應該說他是從內務省方面暗中促成學校創立的人吧。就像你也知道的,我是陸軍的人……不過鄉嶋跟我彼此都是底下的小基層,碰面的機會不少。他是個很難搞的人。」
也就是說。
是哥哥的朋友呢──敦子說。
「妳耳朵是長在哪裡?誰跟那種人是朋友?我只是說我們認識。戰後一次也沒有碰過,我也不想見到他。那傢伙光看臉,活脫就是個惡漢。」
「是……這樣嗎?」
鄉嶋這個人應該就像中禪寺所形容的,但不能把中禪寺的話就這樣照字面去理解吧。聽中禪寺的口氣,他似乎並不討厭鄉嶋。對於真正厭惡的人,中禪寺什麼也不會說。感覺他在損人時,多是對那個人有欣賞之處。雖然這只是青木的感覺……總之中禪寺這個人就是不坦白。
「那麼你盯上的證人,鄉嶋也在追查是嗎?」
「不是的。依我的感覺……那位鄉嶋先生在追查的似乎不是這次的案子,而是……第一個被害者。」
當然,這完全只是感覺。
「意思是公安一課的監視對象遭人殺害嗎?」
中禪寺詫異地問。
「不……」
究竟是不是如此,實際上完全不清楚。
說到青木明白的,就只有鄉嶋對於刑事課的動向或搜查進展完全不表示興趣。
哦?──古書肆哼了一聲。
「說到第一個被害者……是死在你負責的區域的貿易公司員工吧?」
「是的,是一名姓澤井的男性。這個人似乎難說品行端正,但是……跟政治結社或宗教團體似乎也沒有關係,也不太可能有危險思想。除了愛喝酒、自甘墮落這一點以外,是個非常普通……」
──不。
澤井有可能從事勒索行為。
青木明確地在懷疑,但沒有說出口。因為這才是無憑無據、說起來完全是出於直覺的猜測。而且就算真的有恐嚇行為,感覺頂多只是賺點零頭花用的程度。跟公安才扯不到一塊兒。
結果青木含糊其詞。
「唔……他不能說是個毫無瑕疵的人,但怎麼看都不是會被公安盯上的角色。」
是嗎?──中禪寺用一種裝傻的口氣說。
「被害者一直在那家貿易公司工作嗎?」
「不,他以前好像在寶石店上班。五年前離開了。」
不過是被解雇的。
根據齊藤的調查,澤井被警察當著顧客的面抓走,被店方以有損店譽為由解雇了。
「被抓走?他有前科嗎?」
「不,後來沒有被起訴。不僅如此,不管是轄區還是本廳,都沒有逮捕過澤井的記錄。但是事實上他真的被解雇了,所以應該是發生過什麼吧。」
「應該吧。」
說完後,中禪寺把視線轉向簷廊,呢喃說:你說五年前是吧?
「是啊。」
「那個叫澤井的人……戰時是不是待在外地?而且是防疫給水部隊。」
「沒……」
沒錯──青木沒辦法全部說完。
可是敏銳的古書肆似乎全部了解了。
「可、可是中禪寺先生怎麼會知道?被害者是……」
「哈爾濱還是北京嗎?或是南京、廣州?還是長春的軍馬防疫廠?」
「不……這不清楚。也不是不清楚,正確地說是感覺跟命案不可能有關,所以沒有確認。不過我只聽說他待過防疫給水部隊,所以以為他是軍醫之類的……」
難道不是嗎?──青木問,中禪寺短短地低吟了一聲。
「唔……顧名思義,那是一支負責防疫、給水的部隊。在諾門罕戰役的時候好像大顯身手。因為戰地沒有水嘛。淨水的供給比彈藥的補充更重要。在戰地是避免不了消化系統的傳染病的。」
「等一下。」
一直乖乖聽著的敦子插口。
「說到淨水我想起來了,那個部隊是不是發明石井式濾水器的石井四郎軍醫中將為了預防傳染病而組織的部隊?」
「妳知道得真清楚。」
「我們雜誌好歹也是科學雜誌呀。」
敦子擔任編輯的《稀譚月報》,記得它標榜的出版宗旨在於以科學而近代的觀點照亮世間之迷妄。
是利用素燒的珪藻土製作的除菌濾水器對吧?──敦子接著說。
「過濾管本身是沿用過濾細菌的濾管,並裝上刷子防止過濾管阻塞,在濾水的同時可以自動清洗濾管,這部分是石井博士的創意。唔,過去的濾水器確實體積笨重,使用不便,而且效果不彰,實在難說是適合帶上前線嘛。有很多士兵因為喝了泥水,得了痢疾而脫離戰線。」
「原來一開始就是設計為軍用的啊?」
敦子露出意外的表情說。
「我一直以為石井博士本來就是專門研究濾水的,而他的發明物被軍方採用,所以才嶄露頭角呢……」
「是妳誤會了。」
中禪寺的臉頰不知為何浮現嫌惡感。
「噯,我國的科學是隨著富國強兵的政策誕生成長的嘛。若是追源溯本,自然可以嗅到軍用的味道。石井式濾水器呢,甚至可以說是石井博士為了提升軍醫部在陸軍的地位,以及擴張自我權力而設計出來的踏腳石。石井博士與其說是個醫學家,更接近軍人。以某個意義來說,他或許能說是個優秀的人才,但也是個野心家,而且是個愛誇大其詞的人。」
「哥認識他?」
敦子把臉湊過來。
「沒有直接說過話。他去了大陸,又是個大人物。雖是軍醫,也是佐官,名目上是陸軍大臣呢。不過他跟我全世界最厭惡的那個人似乎意氣投合……」
所謂那個人,即是前面提到的伊豆騷動的幕後黑手。
中禪寺都稱他大佐。
然後看起來中禪寺並不怎麼欣賞那位姓石井的博士──青木如此感覺。損起來沒什麼勁。
哥很討厭他呢──敦子說。
她也有相同的感想吧。
「我的好惡無關緊要吧。我討厭的是那個人。不過石井博士不像個醫生,性情豪爽,而且是個奇矯的人。他上映悲慘的霍亂感染電影、或是親自舔嚐從小便提煉出來的鹽、在典禮中用降落傘投下威士忌等等……他很擅長這種破天荒的驚人演出。」
敦子面露失望之色。
「因為這些努力,石井博士成功籠絡了統制派。噯,在食古不化的軍部中,科學式的表演一定很惹人注目吧。結果石井博士從經理部成功分離出防疫部,當上了軍醫部的主管,擊敗負責作戰行動的工兵隊,另外組織出一個獨立部隊來。而如此新成立的就是──防疫給水部隊,也就是俗稱的石井部隊。」
「透過盛大的宣傳活動,鞏固戰時衛生及防疫的重要性……是嗎?」
不是──中禪寺說。
「不是嗎?」
「如果只是這樣,根本不需要另組部隊。石井博士是為了將軍醫部提升到與兵科同等的地位,才想到可以利用醫學做為武器。」
「武器……?」
「開發細菌武器。」
敦子張口結舌。
「這……我從來沒有聽說過。」
那當然了──中禪寺說。
「這是祕密嘛。不是以前是祕密,而是現在仍是祕密。所以沒人知道是當然的。在被俘虜的部隊關係者在伯力戰犯審判中告白之前,這支部隊連存在本身都在黑暗之中。連GHQ(譯註:即盟軍最高司令官總司令部,為二戰後聯合國於日本執行占領政策,處理接管事宜的機關。)都沒有明確地掌握到它的真實面貌呢。蘇聯質問過,所以形同知情。現在政府表面上應該還是否認的。」
「否認……意思是那在國內也是在極機密當中進行的計畫嗎?這種事有可能嗎?」
「當然可能了。而且那也不是可以公開進行的研究吧?那可是戰時的兵器開發呢。」
「是這樣沒錯,可是……對,我記得細菌戰跟毒氣等化學武器,應該都在大正十四年的日內瓦議定書中被禁止……」
「日本沒有批准。」
「可是即使沒有批准,倫理上不是有問題嗎?那一樣是甚至被議定書禁止的危險武器啊。根據我的記憶,日本沒有批准的理由應該是不能放棄被這些化學武器或細菌武器攻擊時的報復權利……也就是日本應該也完全清楚它的危險性吧?」
「當然清楚了。」
中禪寺靈巧地把手中的紙類收拾整齊,把頭轉向妹妹。
「就是因為清楚才開發的。石井博士好像向軍方高層宣稱,既然都會被議定書禁止了,若是加以開發,必定能對敵方造成莫大的威脅。」
「這……太殘忍了。」
敦子的表情變得更加嚴肅。
「那是戰爭,徹頭徹尾,沒一樣不殘忍的。」
這是當然的吧。
青木心想。
比方說,無論有多正當的理由、以什麼樣的手段進行,殺人就是殺人。
即使沒有扣下手機板機、沒有直接伸出刀子,設下地雷、培養細菌,而有人因此而死,那也是同樣一回事吧。不,即使什麼都沒做,明知道有人會死卻坐視旁觀,那也是同罪。
就像中禪寺說的,若說殘忍,無一不殘忍,所以硬要說的話,即使只有一瞬間,但是將這些行為正當化的狀況,才是真正的殘忍吧。
──難道不是嗎?
當然……無論在任何局面,那都不是能夠正當化的。無論是什麼狀況,都沒有關係。即使感覺正當,那也都是錯覺罷了。所以不論狀況如何,都會產生責任。這個責任,也可以用「罪」來代換。即使不牴觸法律,罪依然是罪。
那麼。
比方說,在工廠製作武器零件的人應該也要負起一部分責任。即使是毫不知情、聽從指示去做……如果用那些零件組裝而成的武器殺了人的話,那也是同樣一回事。所謂為了國家、為了勝利,就是殺死敵人、消滅敵國,而武器就是只為了這個目的而製作的。
想到這裡,青木迷糊了。
青木也是……。
如果出擊,應該已經殺了人吧。
因為青木過去被分派到特攻隊。
「聽好了,敦子,手榴彈和原子彈也是為了非人道目的開發出來的。不管是在規則內還是規則外,都是一樣殘酷的。也不能說是程度問題吧。不過細菌武器的情況,不可能在沒有犧牲的情況下開發出來。從這個意義來說,情節更要嚴重多了。」
「開發期間……難道……」
敦子語塞了。
「……拿俘虜做人體實驗嗎?」
中禪寺一聽到妹妹的話,眉間立刻擠出深深的皺紋。
「天曉得。跟炸彈之類的不一樣,細菌武器不可能不進行人體試驗而開發出來啊。光靠動物實驗,無法取得正確的數據。既然要做為兵器開發,就必須加以控制。掌握威力是最基本的必要作業啊。話雖如此,平房的研究設施裡究竟在進行些什麼事,我並不知道。所以我不能任意發言。戰時我一直待在本土嘛。如果去問問川島新造,或許能知道什麼。」
川島這個人青木也認識。雖然不清楚,但他以前似乎是在滿洲拍電影。
不過呢──中禪寺接著說。
「我因為任務經常出入軍醫學校。那裡有個單位是石井博士設立的防疫研究室,而那個研究室呢,也是石井部隊在本土的據點。」
據點?──敦子訝異地反問。
「石井部隊不是關東軍的部隊之一嗎?」
「它是石井博士設立的、由軍醫部主導的部隊。研究室算是它的前鋒。在大陸的研究成果,會逐一從平房以直達信件送到那間研究室,收藏在那裡。」
「直達信?用飛機嗎?」
青木問,中禪寺說「是啊」。
「用電報有可能洩漏出去。為了保持機密,刻意用航空信寄出,從這裡也可以看出研究內容有多機密。我當時的立場無法得知研究內容,但還是稍微耳聞到一些。關於戰敗時的善後計畫也知道概要。從這些情報類推,只能認為當地進行著教人實在說不出口的慘絕人寰行為。」
「那……」
「這完全只是類推。」
「可是只能這樣認為吧?」
「我是說我不可能確認事實。從我的立場唯一能夠確定的只有一點,也就是即使它本身是慘無人道、絕對無法容許的行為……疑似石井部隊所進行的實驗,也得到了一定的成果。」
「成果……細菌武器能叫做成果嗎?」
「不是的。聽好了,要把細菌當成武器使用,不只需要培養病原體、摸索搬運、散佈方法,還需要包括預防和治療在內的研究,而且也需要每一種病原體的感染率和致死率等正確的臨床數據吧。這些數據呢,一般情形,是不可能在短期間內取得的。因為人體實驗在道義上是絕對無法容許的行為。然而……結果是得到這些數據了。無論動機或手段為何,結果得到的數據仍然可以說是寶貴的。」
「就算是這樣……」
「不,我了解。如果石井部隊真的進行了人體實驗,行為本身絕對無法正當化,我也不打算把它們正當化。只是比方說德國的集中營等地方,主要的目的是處死俘虜,而人體實驗是所謂的副產物,但石井部隊的情況並非如此。」
我覺得這樣更糟──敦子說。
「……既然都要殺,乾脆拿來做實驗吧──這樣的態度當然無法原諒,但如果是為了實驗,殺死也無所謂,也一樣無法允許吧?」
「不,不管是為了什麼,殺人都是不能允許的。」
中禪寺堅決地說。
「即使是為了醫學的發展,也一樣不行吧。」
沒有邪惡、純真、卑鄙、高尚之分。意思是跟理由無關吧。
「不管是俘虜還是囚犯,都沒有死不足惜的人。若從這個觀點來看,每個人都是一樣的。不行的就是不行。但是石井部隊的情況,關於這部分的資訊太少,無法斷言,我是這個意思。」
意思是行為的正當與否,與它帶來的結果具有的價值應該分開來看待嗎?
「石井部隊出於明確的目的,反覆進行特定的實驗。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們得到了一定的成果吧。」
「是指……醫學上的成果嗎?」
敦子朝上瞄了青木一眼,然後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又否定說「不是」。
心眼極壞的哥哥看到她那副模樣,說「但我也覺得這樣就接受也實在可議吶」。
「接受……?」
「當時的滿洲國,對於立志獻身科學的人來說,是一塊夢想之地。像滿洲鐵道開發的亞洲號,如果資料屬實,那真是快得驚人。而哈爾濱的滿洲國國立大陸科學院,設備極為充實,研究資金也十分允裕,土地也遼闊無比,所以也成功進行了許多實驗。在那塊土地得到的科學技術,今後應該也會活用在各種局面吧……不過。」
「不過?」
「遺憾的是……其中只有石井部隊進行的研究成果,無論有多麼珍貴,表面上都是完全無法公開的資訊。」
「那……」
那豈不是沒有意義了嗎?──敦子說。
「跟納粹的大屠殺沒有兩樣嘛。」
這麼說完後,敦子的瞳眸浮現陰鬱之色,稍微沉默了一下。
所以就說沒有兩樣了啊──中禪寺答道。
「就行為來說是一樣的。因為事物的面相總是有差異的,不可能完全一致。用打劫搶來的鋼筆寫出來的小說,只要寫得好,就應該肯定,但即使肯定,打劫的罪行還是不會消失吧?不同的面相,也只能分開來看待了。」
「話是這樣說沒錯,可是……」
看來這下妳又無法接受了吶──壞心眼的哥哥說。
「妳那兒的雜誌動不動就寫什麼光明的科學、光明的未來嘛。噯,科學跟未來都是沒有光明或黑暗可言的。那種比喻沒有任何意義。」
「意思是在當中看到什麼,都端看觀者怎麼想嗎?善惡全看利用它的人的心態?」
「那才是狡辯。我是說犯罪、人道與科學,它們的面相都不盡相同。各別的面相與世界、社會或世間有著不同的關聯方式。所以把善惡帶進科學之中是錯的。更何況光明黑暗這種模糊的判斷基準是屬於個人的,至多只是世間共有的幻想,不是嗎?比方說,對於敗色濃厚的國家的人民,原子彈就是光明的未來、光明的科學對吧?」
「那才是狡辯吧?」
「不是的。再怎麼說,國家存亡之際,自己和家人都快沒命的時候,如果出現一個可能成為逆轉勝負關鍵的武器──在它身上幻想光明的未來,這本身不能說是錯的吧?既然不違反法律,也不違反條約的話,也無法糾彈吧。可是原子彈畢竟只是大屠殺武器。那種東西人道上不能允許、不應該存在、不應該製造,這樣的想法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正論吧。需要核子武器的社會再怎麼說都是錯的。可是……就算是這樣,利用核分裂製造物理能量的發明本身不應該遭到貶抑,理論本身也無人能夠否定。」
「科學……」
果然是那樣的東西嗎?──敦子呢喃。
青木無法忖度,但敦子似乎有所感觸。
「技術全看使用者、科學全看使用方式……要這樣說的話確實如此,但也不是能像這樣單純切割看待的。談論科學時,不需要悲觀也不需要樂觀。沒有善也沒有惡可言。」
「可是感覺是邪惡的。」
敦子這麼說。
「哥的話我懂,但把那支部隊帶來的研究成果從各種事物分離開來,因為它具有科學上的價值就去接受它,這樣的自己……讓我覺得邪惡。」
「邪惡嗎?」
邪惡啊──中禪寺說,撫摩下巴。
「唔,我呢……雖說情非得已,但也參加了戰爭。反省我做得到,但沒辦法只把石井博士一個人視為邪惡之徒加以抨擊。無論是什麼立場,參與戰爭就是這麼回事。」
雖然沒有出擊,但青木
最佳賣點 : 「妳只是給了我一滴水。
而我完全被妳給我的那滴水吞沒了。
做出了邪惡的事,賠上了性命──」
面對神祕的劇毒水滴、難以解釋的毒殺連鎖,
京極堂究竟會如何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