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rcury Pictures Presents
作者 | Anthony Marra |
---|---|
出版社 | 時報文化出版企業股份有限公司 |
商品描述 | 水星影業為您呈獻:從前從前,有個好萊塢,是由流亡者、難民和女性等「邊緣」人士,撐起半邊天。推薦葉郎 文字工作者鄧九雲 演員、作家蔡康永 作家盧建彰 詩人導演一位 |
作者 | Anthony Marra |
---|---|
出版社 | 時報文化出版企業股份有限公司 |
商品描述 | 水星影業為您呈獻:從前從前,有個好萊塢,是由流亡者、難民和女性等「邊緣」人士,撐起半邊天。推薦葉郎 文字工作者鄧九雲 演員、作家蔡康永 作家盧建彰 詩人導演一位 |
內容簡介 從前從前,有個好萊塢,是由流亡者、難民和女性等「邊緣」人士,撐起半邊天。推薦葉郎 文字工作者鄧九雲 演員、作家蔡康永 作家盧建彰 詩人導演一位聰慧的女子從墨索里尼統治下的義大利,移居至一九四○年代的洛杉磯,竭盡全力重新塑造自已、胼手胝足試圖在異國生存,這是一部描繪愛情、欺瞞、犧牲的經典之作。 父親因為反對法西斯政權而遭到逮捕後,瑪麗亞‧拉加納在一九二○年代末期從義大利來到美國尋求政治庇護。十五年過去,如今她是「水星國際影業」的助理製片人。這間好萊塢的B級製片廠,由猶太人亞提‧費德曼經營,由於電檢制度審查嚴苛,加上大片廠趕盡殺絕,公司幾乎瀕臨破產,不僅她演技精湛的華裔演員男友苦無成名機會,自己的事業眼看也要泡湯。 然而就在珍珠港事變發生後,一切似乎出現轉機,當洛杉磯各處耀眼的燈光一一熄滅,「水星國際影業」多年以來已一步步成為歐洲流亡人士聚集的大本營:現代派詩人、縮尺模型師、建築師和逃難的演員,讓「水星影業」首度擁有與大片廠平起平坐的機會。當世界陷入戰爭,身為「敵僑」的瑪麗亞抓緊機會,在政治衝突考驗忠誠的迷宮中奮起振作時,一名陌生人來到她的身邊,迫使她回頭面對過往,而她終究必須誠實面對是什麼造就了她父親的命運,從中找出再創自己命運的可能。二戰的時空,虛華的片場,偷來的人生。如果無法改變命運,便以荒謬來面對荒謬。人生就算悲劇一場,也有可能遇見救贖。 一本結合個人經歷及二戰時期好萊塢傅奇軼事的歷史小說,作者向電影業和他的移民家庭致敬,筆觸幽默慧黠,極為聰明、愉快;宏大、混亂,有點歇斯底里,卻十分引人入勝。他發掘出好萊塢一段充斥流亡人士的時期,展示他們如何試圖在社會邊緣建立生活、糾正過去的錯誤並建立真正的人際關係。「水星影業為您呈獻」他們引以為傲的電影,讀者也為水星影業的存在感到振奮,無論如何動盪殘酷的時代,愛和自由始終是人類最珍貴的尊嚴和意義。 一九四○年代的好萊塢是一個積極以「宣傳塑造認同」的特殊時期。比如雋永的經典名片《北非諜影》,臨演幾乎是流亡者和難民,大多持有假名、假護照,連納粹都由反納粹人土來扮演,在美國參戰後,大受歡迎,原本處在社會邊緣的流亡藝術家,終於能前所未見地大展身手。 在自己的國家成為流亡者,感覺如何? 流亡到敵對國家成為敵僑的人,如何活出自我? 安東尼‧馬拉向來無畏碰觸藝術工作者面臨政治迫害時的自省和抉擇,身為半個義裔美國人,他刻意挑選這個題材,向電影業和他的移民家庭致敬。這也是好萊塢神經喜劇大行其道的時期,全書不僅向劉別謙、奧森威爾斯及羅素兄弟的經典電影取經,也向《浮士德博士》、《基度山恩仇記》和但丁《神曲》致敬,夾縫中勇敢生存的「邊緣」人物,歇斯底里又有固執韌性,盡得真髓,讓無數讀者笑著讀完。 《生命如不朽繁星》、《我們一無所有》作者全新力作。 聰明愉快、引人入勝。一部充滿幽默以及人性哲理的歷史小說傑作。――《莫斯科紳士》作者亞莫爾.托歐斯盛讚推薦。 「華盛頓郵報」稱譽為「天空中一道讓你抬頭仰望、相信奇蹟的耀眼光芒」。 蘭干姆爵士歷史小說獎(David J. Langum, Sr. Prize in American Historical Fiction)。 全國公共廣播電台、Booklist以及《衛報》等多家媒體的年度最佳書籍。 《紐約時報》暢銷書。
各界推薦 「如此豐富而奇妙,文筆優雅機智,只能以「天才」來形容。」――莎莉.曼恩(SALLY MANN),《印象停格》(Hold Still)作者。 「妙語連珠,充滿洞察力,氣勢恢宏,宛如電影場景,卻又以縮尺模型師般的精準描繪出人心的內在運作。本書探討了生活與藝術之間無盡的取捨、正直的代價,而我們必須與過去和解才能走向未來。這是一部感人至深、充滿正能量的小說,讀起來令人愉悅。」――伍綺詩,《星星之火》(Little Fires Everywhere)作者 「精采絕倫,既私密又宏大,既真摯又不失諷刺,好久沒讀倒這麼風趣、感人的小說了。講述了法西斯主義、戰爭以及難民,透過藝術和敘事尋求自由的故事,讀起來令人愉悅,也與我們的時代息息相關。」――傑斯.沃特(JESS Walter),《美麗的廢墟》(Beautiful Ruins)作者 「你先是捧腹大笑,接著深深嘆息,然後是哭泣。精采絕倫。」――路易斯.阿爾貝托.烏雷亞(LUIS ALBERTO URREA),《魔鬼公路》(The Devil's Highway)作者 「馬拉融化了我的心……本書呈現了不完美的世界中,不完美的人如何摸索著建立起連結的故事,這一切都出自一位不斷追求完美的作家之手。」――《華盛頓獨立書評》 「這是一個充滿喜劇色彩、豐富歷史細節的故事。人物表現和情節跌宕起伏,點出了對移民的仇外心理、身分質疑與冒充,也嚴肅審視了藝術、宣傳與審查制度……本書充滿激情、活力與生機,正如書中所描繪的好萊塢世界。」――Bookpage 「本書精采絕倫,講述二十世紀四十年代好萊塢的電影產業,帶給你歡笑,又讓你熱淚盈眶,如史詩般精采。馬拉是一位大師級作家,筆下的人物深刻、真實,而且妙趣橫生。既是一部講述時代、也是一部講述人物的小說……充滿個人色彩、鮮活生動、令人心碎的故事,深深地吸引著讀者,從而給出了答案。」――《舊金山紀事報》 「經典而詼諧幽默,閱讀本書應該配上爆米花和可樂……馬拉展現了他捕捉政治和社會錯綜複雜、殘酷的非凡能力。借用間諜驚悚片和警察偵查的橋段,描繪出一張混亂與善意交織的網絡,幫助一些幸運的靈魂穿越了戰火……這部小說的亮點不僅在於超現實的畫面、豐富的呈現,也提出虛偽的尖銳批判。最終,馬拉捕捉了普通人生活中的細微與優雅。閱讀本書宛如同時觀看好幾部電影。」――《華盛頓郵報》 「精心雕琢……這部作品既堅韌又風趣,體現了瑪麗亞所說的『細密畫家的目光』所蘊含的民主承諾,即『人人皆有價值』。感謝馬拉,這份愉悅感極具感染力。」――《出版人週刊》
作者介紹 作者簡介安東尼‧馬拉暢銷小說《生命如不朽繁星》和《我們一無所有》作者,曾經獲頒「安斯菲爾德-沃爾夫圖書獎」(Anisfield-Wolf Book Award),以及美國國家書評人協會的首屆最佳首作「約翰.李奧納德獎」(John Leonard Prize),亦曾入圍「國家圖書獎」,譯本已在十九個國家出版。現居康乃狄克州。譯者簡介施清真政治大學新聞系學士,哥倫比亞大學大眾傳播碩士,西北大學人際傳播學博士。曾任教於淡江大學及輔仁大學,現居舊金山,專事翻譯寫作。譯作包括《樹冠上》、《烏有》、《拾貝人》、《羅馬四季》、《呼喚奇蹟的光》、《女孩們》、《我們一無所有》、《控制》、《生命如不朽繁星》、《蘇西的世界》、《英倫魔法師》、《索特爾家的狗》、《老虎的妻子》、《防守的藝術》、《歡迎光臨火星:湯姆‧漢克斯短篇故事集》、《成為一個男人》、《美國佬》等。
產品目錄 第一部 第一章 陽光普照的西伯利亞第二章 大人物第三章 文森‧寇迪斯死後的一生第四章 日落大道旁第二部第五章 人民公訴亞提‧費德曼第六章 燈火管制第七章 虛假的前線第八章 德國村第九章 水星水逆第十章 聖羅倫佐終曲:一九四六
書名 / | 水星影業為您呈獻 |
---|---|
作者 / | Anthony Marra |
簡介 / | 水星影業為您呈獻:從前從前,有個好萊塢,是由流亡者、難民和女性等「邊緣」人士,撐起半邊天。推薦葉郎 文字工作者鄧九雲 演員、作家蔡康永 作家盧建彰 詩人導演一位 |
出版社 / | 時報文化出版企業股份有限公司 |
ISBN13 / | 9786264195478 |
ISBN10 / | |
EAN / | 9786264195478 |
誠品26碼 / | 2682980604003 |
頁數 / | 400 |
裝訂 / | P:平裝 |
語言 / | 1:中文 繁體 |
尺寸 / | 21*14.8*0.2 |
級別 / | N:無 |
內文 : (摘自〈第三章〉文森寇迪斯死後的一生)
康瑟塔‧寇迪斯依然住在文森出生的那棟石板小屋,小屋低矮,磚瓦堆砌的屋頂上可見沙包、花盆、打盹的虎斑貓。屋前的曬衣繩上晒著床單,在簇生的草叢上方隨風飄動。坑坑洞洞的泥地上擱著一壺壺引水道接來的清水。康瑟塔不喜浮誇,也擔心引來惡意的睥睨,她只把大門的黃銅絞鏈擦得亮晶晶,藉此展示她那個流氓兒子的財力。這時,尼諾敲了敲那扇絞鏈閃閃發光的大門。
她比尼諾整整矮了一個頭,但尼諾沒有任何一個時刻感覺她比自己矮小。她站在門口,一手扠在腰上,圍裙上血跡點點,顯然剛剛俐落地殺了一隻雞,尼諾看在眼裡,心中僅存的勇氣全都飛出窗口。他抱歉打擾,喃喃承諾下次再來。
「進來吧,」康瑟塔說。她特別會用專橫的口氣說話,致使每一個提議聽起來都像是命令。她把死雞像是花束般橫置在前臂,白色的雞毛因死前無謂的掙扎而凌亂。
屋裡是個石砌的大房間,簡樸無華,設施適度,一塵不染。一個竹籃高懸在床鋪上方,以一條破舊的麻繩吊掛在樑木上。康瑟塔的六個孩兒都曾以竹籃為床。其中三個在籃裡夭折,撐過了童年的三個之中,兩個死於疾病和仇殺,雖可避免,卻也在意料之中。等到尼諾過來跟她同住,她身邊只剩下文森這個小兒子,其他全都被她安葬在馬庫索神父的教堂墓園。但曾有那樣的時光,她輕搖這個吊掛在樑木上的竹籃,輕聲安哄她每一個孩兒。
「我那個死心眼的兒子叫你過來跟我說什麼謊?」她問。每當她大嘆兒子讓她多麼頭痛,她的口氣尤其慈愛。
當尼諾試圖開口,她朝著他舉起一隻手。太多說謊高手跟她撒過謊,她先生是箇中翹楚,她可沒耐心聆聽半吊子的謊言。
「別想跟我撒謊,」她說。「我看到文森星期五晚上西裝筆挺出去找女人。你以為我看不出一個男人打算去妓院?我嫁給了他老爸耶,願他安息。」
康瑟塔盯著尼諾,看看他有沒有被她的話嚇得畏縮。赤褐的虹膜環繞著她的眼球,煥發出萬花筒般的光采,但她的雙眼卻陰鬱深邃,眼中望似怒火的光芒早在她安葬第三個孩兒之時熄滅。
「只要他趕得回來帶我去紐約,」她說,「他做了什麼聖母不會寬恕的事情,我都會原諒他。」
「他很快就會回來,」尼諾好不容易擠出話。「他八成只要我跟妳這麼說。」
「我想也是。」康瑟塔雙手浸到一個浮著肥皂泡的水桶裡,然後用圍裙把手擦乾。尼諾看著桌上的義大利護照,護照跟他口袋裡的那本一模一樣。
「文森有沒有跟你說我們會住在布魯克林?」康瑟坦問。「四個房間的公寓,附帶一個波蘭女傭。」
她的護照裡夾著她的船票,下星期將由那不勒斯航往紐約。他還有時間。他可以告訴她發生了什麼事。說不定他甚至可以說服她一起上路?但朱塞佩說的沒錯。除非把她兒子安葬在教堂墓園,否則康瑟塔絕對不會離開聖羅倫佐,她絕對不會允許尼諾冒用文森的身分,也絕對不會同意參與這個可憎的騙局。當她心存懷疑地猜想波蘭女傭能否符合她操持家務的標準,尼諾望向角落的小床,他媽媽過世之後的五個年頭,他每天晚上都睡在那張小床上。
他坐到桌邊,在那隻被宰殺的雞旁公然啜泣。康瑟塔的直覺反應是蔑視。啜泣與其他排泄功能無異,只能獨自悄悄進行,不能提及,就像是一個重要的生理機制,你不計較自己有此機制,卻蔑視其他人公然表露。她察覺他在悼念她的離去。她伸手抱住尼諾的肩膀。他癱軟的身軀壓扁了她的胸脯。他緊繃的頸背在她的觸摸下緩緩抽動。她依稀聞到洗衣肥皂、檸檬香的髮蠟、朱塞佩先生的二手雪茄菸。自從被判刑流放到聖羅倫佐,尼諾一星期過來家裡好幾趟,幫她劈材、扛水、或是寫下她口述給文森的信。他是個好兒子,但不是她的。
「別哭了,我們會再見面。有一天我會回來,」她說,但她永遠不會回來,即使有人悼念她的離去,她也絕不回返。若非卡拉布里亞殘酷無情的神祇,她的孩子們可以為她送終。
「振作一點,」她說,「做你過來這裡要做的事。」
「我過來這裡要做的事?」
他看著她的神情,讓她覺得他這輩子全都取決於她的回答。
「把我的籃子從樑木上拿下來,」她說。「我該打包了。文森和我有好長的一段路得走。」
*
當費南度懷著沉重的心情走進皮康尼照相館,他聞到一股明顯的汽油味。
「哈囉?」他大喊。無人回應。有人匆忙進出,泥濘的腳印弄髒了門檻,但四下寂靜無聲。費南度搜尋各個房間。最裡頭的房間擺了兩個木頭托架,在閃光燈泡尚未普及的時代,端坐拍照的顧客們可以倚靠著托架,以免在長時間曝光的過程中移動。費南度試圖想像打算移居外地的顧客們排隊等著拍照,或是多年之後,他們的家人過來拍張照片寄過去。人們居然以為藉由攝影即可看到彼此,即使種種證據顯示並非如此,人們依然深信不疑,對費南度而言,這似乎正是攝影的魅力。
他爬樓梯上樓,一步一步、搖搖晃晃地踏過嘎嘎作響的木板地。他打開通往露臺的門,露臺每一根觸手可及的欄杆都停歇著鴿子,屋簷上的一對鴿子似乎打算朝著他屙大便,讓他滿頭鴿糞。
門在他身後颼地關上,砰地一響。四周的鴿子應聲飛揚,隻隻伸展羽翼,緩緩飄向空中。潔白的鴿羽撲撲顫動,牽動記憶之中的一個影像,瞬時之間,他似乎又看到了八月的白雪。
那已是好久之前。那時一切尚未分崩離析,他十八歲,思緒清明,未受病痛之擾,一身皮囊有如剛剛洗燙的西裝,服服貼貼地套著身軀,煥發著初生之犢不畏虎的光采。那年夏天,工人大罷工,共產黨員在鐘塔上攤展紅旗,熱那亞的街上動盪不安。豔陽高照,八月的日光從上午十時延伸至午夜,把人曬得精神萎靡,洛可‧費南度每天下午在一家進口商的倉庫工作,搬運一袋袋二十五公斤重的白糖。倉庫裡始終熱得讓人幾乎中暑,隨便一動就汗流浹背,任何距離都是艱鉅的挑戰。而後有一天,米歇帶了一把電風扇出現,真是奇蹟中的奇蹟。四葉式的電風扇罩著鉻鐵護網,銀光閃閃,線條優美,專為熱氣襲人的時節而製。葉片呼呼轉動,吹送出陣陣涼風。葉片的微光在費南度的臉上閃閃爍爍。清涼的感覺真是稱心,好像重拾遭到遺忘的美好回憶。
他們脫下濕黏的襯衫,光著上身站著,任憑渦旋般的勁風燦燦地吹向他們的胸膛。米歇的肌膚光滑無瑕,胸前汗珠點點,滴滴隨風晃動。費南度站得離他好近。任何事情都可能發生。然後米歇踢翻一袋白糖,白糖有如山崩般傾瀉而出,電風扇一吹,潔白的糖粒漫天迴旋。白糖蒙蔽了費南度的雙眼。數以百萬計的糖粒黏附著他潮濕的肌膚,為他罩上一副銀白的盔甲。白花花、亮晃晃之中,他看不見米歇,但他感覺一隻濕熱的手忽然貼在他的胸前。白糖飛入他的齒間,觸動某種令人狂喜的多重感官:一片白茫之中,他似乎嚐到了米歇的觸摸,滿嘴甜滋滋。當費南度睜開雙眼,他看見米歇已經把手移開,僅只在他胸前留下一個完美的手印。
米歇緊盯著他,熾熱的目光似乎為糖粒增溫,粒粒更加白熱。洛可‧費南度曾經是顆鑽石,而他願意悼念多年之前那個八月的午後,有那麼短短的幾秒鐘,他曾是如此璀璨。
「你看看他們兩個,」其中一個工人說。
「 一對娘炮,」另一個工人懶洋洋地說,好像樂於瞧見自己的刻板印象證實無誤。「我一看到他們就曉得。」
費南度轉向米歇,朝著米歇的臉上重重揮一拳,他必須這麼做,以免自己受到心愛的人的傷害。
多年之後,米歇因為性偏差而遭到流放,當費南度得知聖羅倫佐召募來自北方的警官,他志願受到徵召。當年這個男孩把手擱在他怦怦跳動的胸前,下一分鐘,他卻把這個男孩打得住院。他想要彌補;他想要讓這個男孩安逸度過拘禁。當他在聖羅倫佐自我介紹,米歇聲稱不記得他是誰,但眼神中的畏縮卻是不容置疑。那天晚上,米歇逃跑。執政官的警犬天一亮就嗅出他的行蹤,到了下午,米歇已經被關進地牢,然後他就走上了祖埤橋。費南度是米歇的宿敵嗎?他是緊追著米歇的惡魔嗎?米歇只有從高處縱身而下才擺脫得了他嗎?米歇的遺體始終未被尋獲,但費南度買了一艘小艇,在布森托河裡到處打撈了好幾個月,宛若盜墓者或尋寶人,搜尋米歇的安息之地,尋覓布森托河唯一值得尋覓的屍體,那個八月之時變魔術般召來白雪的熱那亞男孩。
鴿子降落在樹枝上,樹枝被壓得上下晃動。
費南度知道朱塞佩‧拉嘉納和尼諾‧皮康尼已經離去。
*
按理而言,那是一艘小艇。實際而言,那個半埋在河岸的船殼是菌菇的圖鑑,也是樹苗的溫床。船緣覆滿苔癬,油漆剝落。槳架鏽跡斑斑,蒙上蛛網。座板上刻著情侶們的姓名縮寫和愛情宣言,少男少女想必在此解析感情的困惑。整艘小艇搖晃得非常厲害,連在陸地上都會翻覆。
「你知道嗎?」朱塞佩說。「小艇的狀況比我料想中好。」
尼諾回了一句:這艘小艇沒有所謂的「狀況」。它沒有面積體積,只是一堆被泥巴和沼氣勉強湊合起來的微小顆粒。
朱塞佩敲掉船槳上的泥巴。「我們得從樂觀的視角來看事情,這點很重要,也是我們的傳承。」
「我們的傳承,是嗎?」
「沒錯。」朱塞佩拖拉著船頭的壓板。「我們是義大利人。我們的祖先發明了透視視角。」
尼諾思索這項傳承的利弊得失。「我寧願我們的祖先他媽的發明了船艇。」
半小時之前,他們在照相館會合,步行穿過舊城條條交錯的小巷。尼諾踏著鵝卵石,每一步的迴聲,在他身後迴盪。他們快步走下被千萬足跡磨蝕的大理石階,穿越壓印著中世紀車轍的巷弄,行經一個個正把雪茄塞進菸嘴的老先生,走過一座座陽臺下,陽臺的鍛鐵欄杆纏上密密的帆布,以防不老實的傢伙偷窺仕女們的腿肚。等到馬庫索神父敲響教堂的鐘鈴,朱塞佩和尼諾已經抵達布森托河畔。
當他們幾乎把小艇從河岸裡拖拉上來,地面突然下陷,而且相當突然,好像打開電燈開關似地。稱不上是地震,只是一個嚴正的警告:你不過是一隻騎乘在大地肩膀上的小獸。
船身重重一顫,停擱在河岸。
黑煙自南方升起。
警車的燈光在聖羅倫佐的石牆上迴旋閃動。
朱塞佩臉色一沉,但難掩興奮。「你瞧,警衛們都在狂奔。」
河的下游,橋上的哨兵們棄守崗位,騎乘汽車、馬匹、自行車趕往爆炸起火的挖掘場。進出聖羅倫佐的通道無人看守,暢行無阻。橋與橋之間,河水一閃一閃,光華耀目。
朱塞佩解開鞋帶,捲起褲管,小心翼翼地把小艇推入水中,小艇居然浮起,真是奇蹟。尼諾爬進船裡,朱塞佩跟著一腳跨進去,河水馬上從船身中央腐爛的木板裡滲進來,他跨出去,小艇又再漂浮。
「你有文森的護照,你有他的船票。現在你有這個。」
朱塞佩把一個紅白相間的托斯卡尼雪茄木盒遞給他。
「你打包了雪茄?」尼諾問。
「這是給我女兒的禮物。」
尼諾把雪茄盒放進他的旅行袋,轉身幫忙朱塞佩爬進小艇,但朱塞佩把肩膀抵著船尾,用力一推。尼諾感覺船尾嘶嘶地擦過砂土,小艇沿著河岸再滑兩英尺,撲通入河。
小艇被尼諾壓得東搖西晃,尼諾在座板上穩住身子。急流沖刷船殼。他與漆黑的河水之間僅僅隔著一英寸寬的腐朽木板。
朱塞佩看著小艇漂流。他沒有爬進去。船殼佈滿腐朽的洞孔。小艇承受不了他們兩人的重量。
「趕快上船!你在等什麼?」尼諾大喊。
朱塞佩感覺自己被釘栓在這個緩緩消失的彈丸之地,他的挫敗、悔恨、希望在此聚合,也將隨同消失。「我在等你上路,」他說。
尼諾的眼神穿透了他,留下貫穿的傷口。
幾星期之前,在其中一封每週來信裡,瑪麗亞坦承她在朱塞佩的被捕中扮演的角色。她寫道,雖然她不值得他的諒解,但她的歉意難以丈量。她用打字機打出她的信,工整的字句之間散發深沉無盡的自責,透入朱塞佩的心中。在他的回信中,朱塞佩跟她保證這絕對不是她的錯。當然不是。他拼命想要解除她的束縛,但執政官的刀片週週裁掉他對她的諒解,遭到審查的信件被裁成一條一條寄回給他,他收到的信幾乎全都是這些字條。那些尋常而必要的字句:他愛她、他懊悔在她的生命中缺席、她讓他感到好驕傲,始終逃不過多明尼戈‧加洛的刀片。執政官煞費苦心執行如此冷酷的懲罰,只因朱塞佩膽敢奢望自己可以逃離聖羅倫佐。
這會兒瑪麗亞的信沾染了手指的油汁和腋下的汗水,穩穩置放在他胸前的口袋裡,蓋住他的心跳聲。信封的摺口垂掛在口袋的袋口,好像行刑隊的小隊長在他胸前別上槍擊目標卡。
離岸幾英尺之處,急流湍湍湧入銀閃閃的河道,沖刷著河床裡大圓石,在河面上留下一道道有如彗星尾巴的潔白泡沫。朱塞佩看著尼諾跌跌撞撞移到船尾,削瘦的身軀貼著船艉扭動,拼命想要把手伸長。朱塞佩只需伸手一握。但他心中一片清明,呆站在原地。他永遠離開不了聖羅倫佐。這會兒他看出來了。天黑之前,執政官會把他關入地牢。因此,被告答辯完畢之前只剩下一件事情得做。他最後再推一下,用力把小艇送入急流之中,看著布森托河帶走這個他曾從河裡拖上岸的男孩。
*
開著飛雅特飛快駛向下游之時,費南度從樹幹之間瞥見小艇忽上忽下。其他車輛奔馳於北上的車道,從憲兵到郵差,每一個身穿制服的傢伙都衝向崩塌的挖掘場,北上交通夾在小艇和飛雅特之間。
他超前五百英尺,比小艇更快抵達祖埤橋。橋上只見一個木箱和兩張板凳,箱上散置著打到一半的撲克牌,板凳倒向一側,先前坐在板凳上的人顯然猛然站起,板凳因而傾倒,除此之外,橋上空空蕩蕩。他掏出他的貝瑞塔手槍,把槍抵在橋邊護欄的磚石上,瞄準河上的目標。
小艇在急流中搖擺晃動。尼諾‧皮康尼坐在划槳手的座位上划槳前進。潔白的船槳劃破漆黑的水面,雲朵的倒影在水中微微晃動。費南度看著這個年輕人划船朝著山區前進,忽然感覺十二到十八個月真的非常漫長。
他扳下擊錘,瞄準目標,朝著漆黑的前方開了一槍。
這一槍絕對達到目的。執政官若詳細調查,他會在費南度的手上看到殘餘的火藥,也會看到一個貝瑞塔手槍的空彈殼。他自己已經提供足夠的證據,證明他將撰寫的警方報告所言屬實,而他也已在心中草擬這份立意良善的報告,打算以下列字句作結:開了一槍,嫌犯中槍,未能尋獲遺體。推定溺水身亡。
這一槍乾淨俐落,在小艇前方約莫兩百英碼激起一道水花,尼諾‧皮康尼繼續划槳,渾然不知自己已經遭到一顆打偏了兩百碼的子彈槍殺,也不知道自己已是書面上另一具在布森托河遍尋不獲的屍體。
費南度相信他精湛的文書報告極具效力。只有在撰寫文書報告之時,他才是一位誠實無欺、品德高尚、廉潔正直的執法人員。只有在文書報告中,正義公理才有可能。他可以在被視為官方紀錄的虛構之詞中槍殺划槳手,藉此保住划槳手的性命。他可以在搜捕行動尚未開始之前就宣告取消,除了撰寫警方報告的他,沒有人會知道真相。
划槳手消失在聖羅倫佐邊界的橋下。
船槳噗噗地帶著划槳手越過波光粼粼的遠方。
當尼諾抬頭一看,洛可‧費南度探長摸摸帽沿,以示道別。
最佳賣點 : 一位聰慧的女子從墨索里尼統治下的義大利,
移居至一九四○年代的洛杉磯,竭盡全力重新塑造自已、胼手胝足試圖在異國生存,
這是一部描繪愛情、欺瞞、犧牲的經典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