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溪谷飯店 | 誠品線上

月影溪谷飯店

作者 左耀元
出版社 遠流出版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商品描述 月影溪谷飯店:融合奇幻、懸疑與深摯情感的超現實華文長篇小說。透過現代的「月影」、日治時期的「赤日」,兩條看似平行卻又相互牽繫疊合的敘事線,揭露穿越時間與空間的祕

內容簡介

內容簡介 穿越時間與空間,突破身體與意志一讀即欲罷不能的奇幻、懸疑、冒險小說 ★★林榮三文學獎、台北文學獎得主左耀元 首部長篇力作★★★★金漫獎得主盧卡斯(Lucas Paixão) 繪圖設計★★ ▎ 感覺從那刻起,▎ 我身體裡某個重要的東西被狠狠撕成兩半,▎ 其中一半永遠地消失了。融合奇幻、懸疑、冒險與深摯情感的超現實長篇小說。透過〔月影〕、〔赤日〕兩條看似平行卻又隱然交織的敘事軸線,逐步揭露連綿半世紀的祕密。〔月影〕靜瑜從小在孤獨中成長,父母離異使得她與妹妹分開,這在她心中留下了難以彌補的裂痕。也因為與妹妹共同的記憶,她許願「成為全台灣最大飯店老闆」。然從中學開始,靜瑜即受肌無力疾病困擾,莫名收到謎樣資助,遭遇黑衣人追擊,還經歷了不可思議的空間穿越,直至來到了月影溪谷飯店,看見「另一世界」。〔赤日〕日治時期的能高郡,身患重症的紙廠少年伊東真承,與兄長真司偶然間在白神村的月影溪畔發現了瞬移幻術「隱玉」。然與真承理念相左的真司,將此力量運用於戰爭任務。真司與一名側寫師、一支刺殺小隊,搭上一艘無聲航向太平洋的神祕軍艦,捲進了歷史命運與個人意識相互推湧的漩渦。兩段發生相隔數十年,卻遙相呼應,宛如日與月、世界的這半與那半。而建築在白神村紙廠舊址的月影溪谷飯店,是靜瑜實踐承諾的所在,也是她尋索那失去的「另一半」的契機…… ▎ 看似微小,但每一個物件都具有能量,▎ 當物件湊齊後,我偶爾,可以進到那個故事裡。「隱喻是迷人且危險的。透過隱喻,人們將世間萬物賦予意義。」作者左耀元巧妙運用重重隱喻、豐饒意象、栩栩如生的畫面場景,營造出一個又一個懸念,層層推進,一步步抵達真相。同時,也揭示出沿途所蘊藏的情感深意與生命課題。左耀元還適切援引熟悉的醫學知識,二戰時期的歷史背景,以及別有寓意的文化典故等。敘事精準,節奏明快,卻又始終保有語言文字的詩意與飽滿。引領讀者宛如身臨其境,沉浸在不斷展開、夢境般的奇幻神祕氛圍。在走向扣人心絃結局的同時,每個人彷彿也因此更靠近心愛之人與珍貴回憶一點。 名家推薦王聰威 │ 小說家林楷倫 │ 作家吳妮民 │ 醫師、作家孫梓評 │ 作家陳蕙慧 │ 資深出版人陳國偉 │ 中興大學台灣文學與跨國文化研究所副教授黃信恩 │ 作家劉梓潔 │ 作家、編劇謝宜安 │ 作家──推薦(依姓氏筆畫序)

各界推薦

各界推薦 專業好評林楷倫(作家):「走在某處,總會幻想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或未來會是什麼模樣?左耀元的《月影溪流飯店》透過角色、時空的交叉揉雜,展演如同晨間薄霧,又像曖昧之光。走在小說文字的地景裡,不單是講個故事,是小聲吐露的各種可能,我以為會些許疼痛,卻如同環抱包裹,微微暖著。」 吳妮民(醫師、作家):「一部完全期待能夠影視化的作品!讀感暢快、一氣呵成!若說有人天生是來寫好看小說的,左耀元就會是這樣的好手。醫師作家左耀元的首部長篇,將現實世界中的罕見疾病連結至玄奇的山野傳聞,最終竟然改變了太平洋戰爭的細節⋯⋯說來不可思議,但左耀元擅長的俐落節奏、強烈的畫面感,及層層精緻的文字鋪墊,都讓故事真正地發生了。讀完,除了大大地佩服小說家的奇想以外,我還嘗試將中指及無名指貼住自己的心窩,想猜一猜,它們又會將我傳送到哪裡呢?」 黃信恩(作家):「月是陰的,影是暗的,溪谷是深邃的。如同書名,《月影溪谷飯店》色調偏灰黑,但故事節奏不纏繞於內心困頓,而是一幕接一幕,有懸疑,有奇幻,有病痛,有離散,有時還讓人心一驚。就連小說中處理的肌無力症,本身也帶著神祕感。破碎的家庭、邊緣的人生,儘管故事如此,小說家帶領讀者,在主角孤絕的處境裡,仍有一個要解鎖的夢想:成為全台灣最大飯店老闆。《月影溪谷飯店》不明亮,但有微光。」

作者介紹

作者介紹 作者左耀元筆名莎崗/UXI。輔仁大學醫學系畢業。目前是住院醫師,「想像朋友寫作會」成員。曾獲林榮三文學獎、台北文學獎、桃城文學獎、高雄青年文學獎等。作品曾入選九歌年度小說選、散文選。連載有輕小說《鴴湖少女》,著有短篇小說集《夢幻病》。 封面繪圖、設計盧卡斯(Lucas Paixão)出生於巴西薩爾瓦多。Universidade Salvador平面設計系畢業。台北藝術大學美術碩士。漫畫作品包括:《再見了 再見——愛的B面》、《性星冒險記》、《檳榔美少女》、《橘子男孩》等。曾獲金漫獎、東立原創大賽銅賞、Comico原創漫畫大賽潛力獎等。

產品目錄

產品目錄 目次〔月影〕 1 日落後的十五分鐘〔月影〕 2 另一半的世界〔赤日〕 3 穿越雪夜〔赤日〕 4 隱玉〔月影〕 5 森林中的電塔〔月影〕 6 檸檬〔赤日〕 7 冷雨和側寫師〔月影〕 8 月影溪谷飯店〔赤日〕 9 絕望試探〔月影〕 10 幻之鏡〔赤日〕 11 親愛的弟弟真承君〔月影〕 12 秋月晚宴〔赤日〕 13 夏夜鵜飼〔月影〕 14 星池中,持續吐絲的春蠶〔月影〕 15 雙門暗室裡的月光後記

商品規格

書名 / 月影溪谷飯店
作者 / 左耀元
簡介 / 月影溪谷飯店:融合奇幻、懸疑與深摯情感的超現實華文長篇小說。透過現代的「月影」、日治時期的「赤日」,兩條看似平行卻又相互牽繫疊合的敘事線,揭露穿越時間與空間的祕
出版社 / 遠流出版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ISBN13 / 9786264183222
ISBN10 /
EAN / 9786264183222
誠品26碼 / 2682971881000
頁數 / 248
裝訂 / P:平裝
語言 / 1:中文 繁體
尺寸 / 21*14.8*1.8cm
級別 / N:無

試閱文字

自序 : 後記
這是一本在PM off(醫院值晚班後隔天下午休息)時寫的小說,我是一名住院醫師,同時也是一位小說家。在值班的隔天,打開筆電繼續寫小說。
身為一名醫師,我想在這裡應該有點小小的義務來介紹一下「重症肌無力」(myasthenia gravis),本故事中靜瑜與伊東真承罹患的疾病。重症肌無力是一種體內「受器」受損的自體免疫疾病,在肌肉神經突觸上的受器功能不佳,導致患者產生無力症狀。一個比較容易理解的比喻是:天線壞掉的收音機,播放出來的音樂因此不清楚。電台訊號是神經信息,收音機壞掉的天線是功能不佳的受器,而無力的症狀可以想像成不清楚的音樂。
實習期間,這類患者的故事,可以說是我所見過最奇妙的。他們故事的開頭千奇百怪,有些人感覺非常疲憊、有些人看不清楚以為自己近視、有些人則是一直嗆咳。我有朋友本身就是肌無力患者,我希望這本作品不只探討疾病帶來的苦痛,更是聚焦在疾病開啟的「可能性」。
關於赤日線的背景,我在資料蒐集時找到了以下的史料:
在二次世界大戰的尾聲,一九四五年夏天,美軍共兩次在日本本土投下原子彈。當年在投放原子彈之前,美國軍方在洛斯阿拉莫斯(Los Alamos)設立了「目標選擇委員會」,而京都一度是首位的投放目標。然而為何京都最終未遭戰火吞噬呢?其中一位關鍵的人物是亨利•史汀生(Henry L. Stimson)。時任戰爭部長的史汀生,將這段究竟要把致命武器投放到哪的艱難思辯過程,寫在他的日記中,目前存放於耶魯大學圖書館。日記裡寫到,一九二○年,史汀生曾親自去過一趟京都,認為那裡是文化、歷史與藝術的核心,摧毀京都將使美國往後再無與日本對話的可能。史汀生的主張被曼哈頓計劃的總指揮萊斯利•格羅夫斯將軍(Gen. Leslie Groves)強烈反對,格羅夫斯將軍希望以原子彈造成極大震撼,迅速逼迫日本投降,並對蘇聯展現美國軍力。
這角力的過程中,是什麼關鍵因素使杜魯門總統最後決定將京都從名單上去除的呢?有一種說法是,京都是神明庇佑的聖域,許多戰後的京都居民都認為這是造就千年之都奇蹟背後的力量。這之中存在著對於「戰爭」與「美」的想像及隱喻,人的信念可能決定了戰火最終延燒的方向。

隱喻是迷人且危險的。
希望這本小說陪伴你度過一段特別的時光,不會讓你有浪費時間的感受。
「陪伴」與「浪費」都是不同程度上的隱喻。「陪伴」意味著閱讀是很親密、如同人與人相處的過程;而「浪費」隱喻著時間是寶貴的,如金錢、寶藏。
透過隱喻,人們將世間萬物賦予意義。在很多時候,我們的對話模式、思考邏輯都被包裹在隱喻的框架之下。
對我而言,這就是存在世間,如魔法般的東西。
小說家透過隱喻可以傳達意念與思想上的解放,開啟重新思考人與世界的連結,在美學上展演新的觀點。
然而隱喻落入錯誤的人手裡,可以操縱思想、顛覆政權,讓人們去相信被設計過的粗糙比喻。甘心樂意地,踏入火堆之中。
最重要的,是文學的核心,高雅精準的文字可以通往記憶中的那個完美夏日。換言之,透過隱喻/隱玉,無限靠近珍貴的回憶或是心愛之人。
這是「重要的東西」,請各位一定要好好珍惜。

二○二三年的夏天,我在日本新青森車站的月台上,見到一位穿著整齊套裝,手提公事包的年輕女子。她站得非常挺直,沒有低頭滑手機,也沒有帶著耳機在說話,就是那樣盯著新幹線的軌道。
這位女子要去哪呢?為何有如此強大的專注力與意念呢?身為小說家的我,在心裡面誕生出這些疑問。我下意識聯想到住了幾天的星野奧入瀨溪流酒店,想像這名女子是裡面的員工,努力在大企業經營的飯店裡辛勤工作著。
從很久以前,我寫小說的方法,都是在心裡打開一個空間,讓角色住進來。透過漫長的互動與訪談,慢慢去了解這個人,去理解他的悲傷、無奈、夢想、思想、想像。而我在持續鍛鍊的,就是讓這個過程更加順暢,且讓這個空間擴大,或是房間增多,如同飯店一般。
靜瑜與佩佩、伊東兄弟、佐野健治、靜子。他們都有著自己獨立專屬的房間,我花了很長的時間去認識這些朋友,他們人都不壞,也許在當時的時空背景下被迫做出了一些決定,但他們都是善良溫柔的人,有空多來找他們喔!
我一直覺得,背著人走路是人類十分高貴的動作。以一人之體力,扛起另一人的全部。不論是兒時父母背著孩子、戰爭時扛起受傷的弟兄、出於善意幫助弱者,這之間存在著近乎完全的信任,且是可以透過肉眼可見的動作與力量,來表達這份情感。
在撰寫這部小說時,我經歷過好幾次的乏力,這樣的無助來自於不斷與未知、看不清的東西的戰鬥。我感覺自己一直在對抗著遠超過肉身能夠匹敵的事物,我能做的,就是拿出500%的自己,在醫院值班的夾縫、重病之下、靈感匱乏的黑暗中,一次又一次地站起。
創作本身是一件快樂的事,我相信讀者也都能看出作者自己到底有沒有完全喜愛這部作品;然而書寫與精修作品的路是孤獨且沉重的,沒辦法有人來背我走這一段,但我很感念一路上為我大聲喝采的夥伴們。
感謝我的好隊友豆子,妳無條件的關心是我前進的動力。
感謝我的家人,是我最好的後盾。
感謝一同幫忙看稿的朋友,感謝作家陳二源、陳泓名、班與唐、古乃方,你們的建議非常有品質且有建設性,也預祝你們的作品都能大賣!
感謝漫畫家盧卡斯,繪製了如此震撼且美麗的封面,作為一名小說家,我感到無比的幸福。
感謝遠流的夥伴,讓這本書能夠順利誕生。
感謝我的編輯蔡昀臻,在台灣的寫作圈裡,很少有如此積極參與討論,盡心盡力與作者一起雕琢文字的編輯。這本作品經歷過十幾次的改寫,大約四次的大改,編輯大大每一版都認真看過,給予我大量的建議,真的十分感謝。
最後,也感謝閱讀到這裡的讀者,你們是小說這項古典技藝中最關鍵的角色,希望你們喜歡這本小說,願我們繼續在文字裡相會。
二○二五年七月三十日 台北

試閱文字

內文 : 〔月影〕
1 日落後的十五分鐘

灰藍色的大圳延伸到交流道處,日落後群山的輪廓向我無限貼近,在這寶藍與深橘凝結的晚空下,一間旅社燈火幽幽亮起。
我從小就被這樣的風景感動,有某種奇妙的魔力,讓我心情輕快而安穩。長大後仔細思考,我覺得這並不全然源自那些自然風景的美感,更重要的是,其中如星點般的人類痕跡。這樣講也許有些自私,甚至可能會被一些愛護生態的人士批評,但我確實感覺河床邊的整齊街燈、近海作業船隻的燈火、從雜木林頂探出頭的便利商店招牌有種古怪的美感。比起站在炎熱的沙灘上,我更喜歡坐在冷氣房裡看海。

十一歲前,我們一家住在重劃區邊陲的一棟社區大樓中,從我和妹妹的房間望去可以看見許多尚未開發的建地、一條灌溉溝渠、車流稀疏的快速道路、遠方的群山。快速道路的交流道下來有一間加油站還有一間汽車旅館,「月之河」Motel。
妹妹小我三歲,我們生日只差一天,妹妹是七月的最後一日,身為姊姊的我是在八月的第一天。所以從小我們的生日都是一起慶祝的,通常看這兩天哪個是在週末。日期不一定,但慶祝地點有好幾年都是在月之河。
第一次跟父母說想在那慶生時,他們露出了詫異的表情,說那地方不是小朋友該去的,但在我跟妹妹哀求之下還是答應了。
我們騎了兩台機車過去,沿著大圳邊騎。初晚的街燈亮起,我看見妹小小的臉上有著期待的微笑,幾隻飛蟲被車燈吸引,飛進眼睛,我揉了揉,霞光與城市的燈光被我揉成萬花筒般的迷濛幻彩。
汽車旅館還不賴,有很大的電視可以唱歌,很大的池子可以全家一起泡澡,也有泡麵跟餅乾。比較難受的是菸味,但小時候我跟妹妹都以為那是前一組小朋友慶生的蠟燭味,所以也沒抱怨過。
房間裡有一道雙門的暗道,房務人員會打開靠近行政區的那扇,站在中間的小空間裡敲敲我們這邊的門,待我們開鎖後捧著生日蛋糕送進房裡。房務是一位很瘦很瘦的阿姨,總是穿著深藍色的夾克和黑色窄裙,一頭褐色的頭髮整齊束起,一對弦月造型的銀色耳環閃耀映射著生日蠟燭的火光。
當時,我跟妹妹都覺得這位阿姨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一個人。後來當聽見她打開行政區的那道門,尚未敲響我們這側的時候我們就會搶先開門。
「又長高了。」每年她看見我們都說著一樣的話,笑著露出迷人的魚尾紋。她會把蛋糕放在一旁的小木桌上,靈巧地脫下高跟鞋,然後才捧著蛋糕進到房裡。
我們很喜歡那道雙門之間的幽闇空間,每次玩躲貓貓,我都會躲在這。我們喜歡從門縫下窺視另一側人們的鞋底,偷聽對面人們模糊的對話。
「你長大想要當什麼?」妹妹曾在那個空間裡問我。
我思考了一下,想到幾個作文會拿高分的職業,最後還是搖搖頭,說不知道。
「佩佩呢?」我問妹妹。
「我想要跟那個漂亮阿姨一樣當大旅館的老闆。」妹妹傻呼呼地說。

「白癡喔,她又不是老闆。」
「姊你說髒話。」
最後一次跟漂亮阿姨見面時她沒戴耳環。她捧著蛋糕進到房裡,然後從口袋中拿出兩條項鍊,放在我們姊妹的手中,「上弦月與下弦月。」她說。那一次我們姊妹跟阿姨一起拍照,阿姨在中間搭著我倆的肩,美麗地笑著。
照片後面寫著:「二○○五年慶生,佩佩八歲,靜瑜十一歲,與月之河員工合影。」
那年年底,父母離婚,我繼續跟著爸爸住在重劃區的社區大樓中,妹妹則跟著母親離開。我還記得從窗子看著佩佩跟媽媽離開的背影,看著計程車沿著大圳漸遠,我知道佩佩一定也在回望著我。
遠方的群山消失在過曝的霧霾之中。
我感覺從那刻起,我身體裡某個重要的東西被狠狠撕成兩半,其中一半永遠地消失了。
那消失的一半,我一直以為就是佩佩,十幾年後才發現遠遠不止。往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會夢到自己被困在月之河的雙門暗道空間中,兩側被上鎖,怎麼呼喊都無人理會,那樣的無力感深深地刺痛著我。
我拉起了房間的窗簾,不願再看見那群山、大圳、旅店。後來那些建地慢慢被填滿,更高的樓房遮蔽了視野。大圳地下化,上方規劃成了綠廊,高速鐵路沿著山腳劃了一道弧線。童年那樣的景致成為絕響,群山、大圳、旅店構成的畫面消失了,往後不斷追尋也找不回那樣的感受。
直到我遇見了「月影溪谷飯店」,那被封存、結晶般的回憶才悄悄鬆動。

我近乎是迫不及待要逃離老家那塊重劃區,國中就開始認真讀書,偏執般地拚命,幾乎沒有朋友,個性也變得非常內向。這麼努力就是想要考進市區的第一志願,住進宿舍裡。每當自己鬆懈,那缺少的另一半就會無限膨脹,像是黑洞一般要將我吞噬。我常常會想起佩佩,想起她離開那天,在車子後座,那小小的背影。
我就讀的是位於市區的第一女高,然而,那樣空虛感依然沒有隨著新的校園生活展開而消逝,反而有擴張的趨勢。我總在夜裡嚇得自己滿身大汗,常常需要半夜起身咳嗽,一咳就是十來分鐘。也是那時我才明白「失去」這種情感所占用的空間竟是如此巨大。
由於這樣的騷動時常干擾到室友們的作息,舍監後來安排我去和一位聽障生同住。從高一的下學年直到高三畢業我都住在舊校舍一樓的邊間,從窗戶望出去是校職員的腳踏車棚,沿著牆邊種著一整排的雨豆樹,透過羽葉的縫隙可以看見一塊「東芝電器」的招牌在對面大樓樓頂。我喜歡睡覺時將窗簾半開,讓招牌那人工的光線穿過葉隙,照在眼皮上。住進這裡,我半夜咳嗽的狀況得到改善,惡夢也沒那麼多了。
那是一段光亮的日子,我和聽障生室友Seliyap 度過了一段快樂的時光。Seliyap 是原民生,我不太確定她來自哪一族,家鄉在哪,只知道Seliyap 是晚霞的意思。她會在睡前撥開柔軟烏黑的髮絲,露出耳朵與精緻的側臉,然後非常緩慢地摘下輔聽器,我覺得這個睡前儀式非常的美,彷彿是某種古老複雜的舞蹈。

我跟Seliyap 讀的是不同的學校,她因為有原民與身障的雙重身分,所以到處找尋符合規定的宿舍,以便能幾乎免費住宿,幾番波折後來才找到了這裡。我們學校的宿舍除了供本校生住宿,也有部分的特殊生宿舍,提供給同學區內的學生使用。
每天早上我都會陪著Seliyap 穿過腳踏車棚,打開側牆的小鐵門,到公車站牌等車,待她上車後再自己走去學校。這一段路不長,但很少學生會走這裡上課,主要是因為小鐵門長期上鎖,也是因為Seliyap 平時通勤的公車站牌在此,學校才特別給我們鐵門的鑰匙。
而我第一次無力症嚴重發作就在這樣的時刻、這段路上發生的。
那天跟往常一樣,牽著Seliyap 的手去搭公車,然後返回小鐵門,準備去上學。但就在穿越腳踏車棚的時候,突然雙腳一軟,跌坐在地。那感覺很古怪,就像是有人偷偷將堅硬的地板置換成泥沼,腳就以極不自然的姿勢跪了下去。我本來以為是自己還沒吃早餐,太餓因而無力,但試著站起時又發現手也麻麻的,使不上力,整個人像是一尊剪了絲線的人偶癱在地上。我頓時理解這應該是比沒吃早餐還更嚴重的狀態。
我試圖大喊求救,喉部肌肉卻不聽使喚,僅能發出極為微小的聲音,十幾分鐘後還是沒人來。
我冷靜下來思考,想著要多久才會有人察覺我出事,或是有人經過發現。仔細盤算後,我感覺最糟的狀況可能要等到三天後。簡單來說,那天是禮拜五,因為時近大考,我們高三生被給予極大的自由,可以選擇去聽課或是去圖書館自習,我自己課後也沒有補習,因此是有可能整天都沒人發現我不在的。而Seliyap 每個週末會回部落,下課就直接搭客運走了,不一定會回來宿舍。腳踏車棚因為位置離新的校本部偏遠,也幾乎沒有教職員會把車子停在這,而且,我剛剛已經順手把小鐵門鎖上了。這樣的狀況,不太樂觀。
因為是第一次身體出現這樣的狀況,我無法預估自己還要躺多久?也不知道狀況會不會更嚴重?我開始想到會不會最後連呼吸和心跳的力氣都沒有,就在這裡孤單死去。想到這裡,我突然有想哭的感覺。
但眼淚沒有流下,不遠處的鐘聲響起,第一堂課要開始了。
又過了一陣子,我聽見牆外上班的車潮漸漸淡去,球場傳來運球的聲響。我看著六月中大片立體的雲朵飄過,夏季晴空與東芝電器的招牌形成對比,紅與藍,刺痛著我的眼睛。我現在連眨眼都有點吃力。
我想起了Seliyap。如果我今天孤單的死去,她會是我最後一個見到的人。我想起她手的觸感,濕黏溫暖的掌心。
我到底為什麼要每天牽著她的手呀?我突然想到。Seliyap 行動沒有不方便,也沒有看不到路的問題,其實根本沒必要牽手呀!只是在住進宿舍時被校方告知要我照顧她、帶她去搭公車,我就照做了。然後第一次牽起她的手是那麼的自然,她也沒有半點反抗,就很自在地牽繫在一起了。
我想起妹妹佩佩。好久沒想到她了,想到小時候也是牽著她的手去重劃區的空地旁找龍葵的果實,去大圳邊看白鷺在布袋蓮上的舞步。某種程度上,我想我可能把對於妹妹的思念,轉換成對Seliyap 的依賴,甚至是更親密的渴望。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大概有一兩年了,我心裡默默感覺到佩佩已經離開了,永遠地到了另一個世界。高中之前,我還和妹妹保持聯絡,但都僅限於父親主動聯繫母親的時候,彷彿被施捨的片刻時光。我和妹妹會非常制式化地彼此問候,問一些無關緊要的事,因為我們都知道背後有另外一位大人正在監聽著。上高中後我擁有了人生中的第一支手機,但沒有人告訴我妹妹的聯絡方式,也許積極一點尋找可以找到吧?但心裡總有好多好多的芥蒂,每次都作罷,不知道佩佩是不是也這樣困擾著。
對於母親,也是有類似的感受,但沒有妹妹佩佩來得明確。妹妹與母親離世一事,我未曾跟任何人確認,也許是害怕知道真相。但我幾乎是百分之百確定這件事。
突然後方傳來東西重重落在地上的聲音,沉沉的一響。我無法轉頭查看,只用最後一絲力氣發出了微小的求救聲。
雨豆樹頂層的樹冠有兩隻黃色的鳥,發出悠揚的鳴唱聲,一前一後飛往牆外的方向。
「欸!」Seliyap 的臉出現在眼前。
眼淚終於流下。
Seliyap 將我背起,帶著我穿過腳踏車棚,經過宿舍的長廊,到了舍監值班室。舍監一看到我馬上叫了救護車,送急診。在急診室打了點滴,大概過了一兩個小時力氣就回來了。當時還不知道我到底生了什麼病,以為只是準備考試太累、沒喝水,有一點輕微的貧血和過勞。學校導師在我送進急診後不到半小時就來了,說他早自習沒看到我馬上就開始找人,跑了趟宿舍,知道我人在急診又搭計程車衝過來。
父親直要到當天晚上才打給我,只叫我要「注意一點。」
我事後問Seliyap 為什麼會回頭找我?她說她也不太清楚,只是坐在公車上隱約感覺有點怪怪的,努力回想只模糊地覺得,那天早上握著的手,我的手,跟平常不太一樣。
「很輕,好像隨時會碎掉,像是玻璃的感覺。」她告訴我。
坐在公車上,Seliyap 覺得如果這一刻沒有回頭找我,也許永遠再也見不到。她就在隨便一站下了車,往宿舍的方向跑來。下車時司機還對她喊說學校還沒到,但她頭也沒回地奔向宿舍。看見小鐵門被鎖了,她馬上踩著路邊機車的椅墊翻上圍牆,跳了過來,便看見我躺在地上的身影。
到畢業前,我們上學時還是會牽著手。
離開宿舍的前一晚,我跟Seliyap 買了梅酒在房間裡喝。前幾天下了場大雨,把雨豆樹細細的圓葉打落一地,幾天後窗外有一股土壤發酵的味道,腳踏車棚的柱子上出現好幾隻蛞蝓。在這樣潮濕、蛙鳴憂愁的晚上,Seliyap 跟我說起她未來的志向,她說要去讀護理系,之後找一個有錢的醫生結婚。「而且還要很帥的。」她補充。
我不敢笑太大聲,以免舍監前來發現我們在喝酒。
Seliyap 問我想做什麼?
我晃了晃裝著梅酒的馬克杯,堅定地說了——
「我要當全台灣最大飯店的老闆。」
(未完待續)

最佳賣點

最佳賣點 : 融合奇幻、懸疑與深摯情感的超現實華文長篇小說。透過現代的「月影」、日治時期的「赤日」,兩條看似平行卻又相互牽繫疊合的敘事線,揭露穿越時間與空間的祕密,探觸關於失去的人生命題。情節緊湊,語言富詩意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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