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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河旋律: 王鼎鈞自選集

作者 王鼎鈞
出版社 爾雅出版社有限公司
商品描述 江河旋律: 王鼎鈞自選集:《江河旋律──王鼎鈞自選集》本書為散文、短篇小說合集,全書十二萬二千字,共分三輯:「美文選」收錄〈腳印〉、〈舊夢〉、〈給我更多的「人」看

內容簡介

內容簡介 《江河旋律──王鼎鈞自選集》本書為散文、短篇小說合集,全書十二萬二千字,共分三輯:「美文選」收錄〈腳印〉、〈舊夢〉、〈給我更多的「人」看〉、〈世界貿易中心看人〉等17篇;「變體選」收錄〈興亡〉、〈洗手〉、〈那樹〉、〈四個國王的故事〉等15篇;「雜文選」收錄〈《駱駝祥子》的後事〉、〈摔〉、〈家〉等22篇。正文前有隱地序文〈作家的驕傲──為鼎公的百歲自選集而寫〉。

各界推薦

各界推薦 推薦語石德華 王鼎鈞是光,透過不同介質投射。說人生,就成經典,聊生活,風神盎然,教寫作,有方法有步驟,寫自己心眼,就記下一個大時代。朱宥勳 他一個人就像一座散文博物館一樣,幾乎寫盡了從最藝術到最商業的種種路線。像他一樣如此廣博、寫什麼都能上手的作家,那是絕無僅有的。李欣倫 王鼎鈞以飛躍的想像、詼諧而輕鬆的筆調,對器世間的人、事、物投注了溫柔而深情的目光,片刻皆是靈光,眼前的日常風景,也蘊含了智慧的深度。周志文 他的文字看似清淺,而他對文學的體悟卻是深沉的;看他的作品不能為表面的風平浪靜所惑,迴流與暗潮總藏在看似波平的水底……張大春:即使是身披革命戰袍的新文藝作家,也一向未曾將自己的創作視為一門獨立的藝術,而將作品與國故舊學中的教化責任割裂開去。王鼎鈞先生得享耆壽而陶鈞文教,贊之以文學史上百年樹人之楷則,孰曰不宜?張曉風 王鼎鈞寫出了華人百年來的顛沛和沉思、流離和卻顧。他的文章是以漢字為磚,疊成的長長哭牆,供華人伏身其上嘆息深喟。蕭 蕭 王鼎鈞個人獨具的睿智體散文:詩樣的文采,『變文』式的傳奇,寓言體的小說發展,格言式的智慧,雜揉而成。

作者介紹

作者介紹 王鼎鈞山東蘭陵人,1925年出生於一個傳統的耕讀之家;1949年到臺灣,服務於「中國廣播公司」,還曾擔任過多家報社副刊主編,1979年應聘至美國的大學任教,之後定居紐約至今。王鼎鈞的創作生涯長達半個多世紀,著作近四十種。從20世紀60年代早期的作品到1975年《開放的人生》,再到80年代初期《作文七巧》,其「人生四書」「作文四書」等作品在臺灣銷行極廣,至今不衰。自70年代末期起,王鼎鈞開始了《碎琉璃》等獨樹一幟的文學創作;1988年《左心房漩渦》出版之後,更被譽為「當之無愧的散文大師」。從1992年至2009年,王鼎鈞歷時17年陸續發表「回憶錄四部曲」,融人生經歷、審美觀照與深刻哲思於一體,顯示一代中國人的因果糾結、生死流轉。

產品目錄

產品目錄 序作家的驕傲──為鼎公的百歲自選集而寫/隱地第一輯美文選脚印舊夢给我更多的「人」看世界貿易中心看人我們的功課是化學《武家坡》閏中秋,華苑看月網中邂逅與我同囚靈感速記茶與心情牢籠‧天井‧蠶蘋果墜地時向綠芽道歉平仄邊緣告訴你第二輯變體選興亡洗手那樹四個國王的故事──世上沒有不穿衣服的國王誰想念誰最高之處幾尺紙水做的男人勝利的代價種子失樓臺紅頭繩兒神僕道德的儐相哭屋第三輯雜文選《駱駝祥子》的後事摔家──由子宮到天堂鴛鴦繡就憑君看警告逃妻日本電影與我中國愛情老實話滄海幾顆珠頭條新聞 匹夫有份歷史鐘擺消失了的紅羽毛南宫搏軼事吃狗肉百感交集文章的滋味天地不為一人而設──覆關漢卿專家從飲食到文學殺人無用論都是選擇惹的禍──再覆關漢卿專家處理藏書的滋味有涯散記

商品規格

書名 / 江河旋律: 王鼎鈞自選集
作者 / 王鼎鈞
簡介 / 江河旋律: 王鼎鈞自選集:《江河旋律──王鼎鈞自選集》本書為散文、短篇小說合集,全書十二萬二千字,共分三輯:「美文選」收錄〈腳印〉、〈舊夢〉、〈給我更多的「人」看
出版社 / 爾雅出版社有限公司
ISBN13 / 9789576396854
ISBN10 /
EAN / 9789576396854
誠品26碼 / 2682833278009
頁數 / 372
裝訂 / S:軟精裝
語言 / 1:中文 繁體
尺寸 / 19.5(高) x 15.3(寬) x 2.5(厚)cm
級別 / N:無
重量(g) / 5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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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閱文字

推薦序 : 推薦語
石德華 王鼎鈞是光,透過不同介質投射。說人生,就成經典,聊生活,風神盎然,教寫作,有方法有步驟,寫自己心眼,就記下一個大時代。

朱宥勳 他一個人就像一座散文博物館一樣,幾乎寫盡了從最藝術到最商業的種種路線。像他一樣如此廣博、寫什麼都能上手的作家,那是絕無僅有的。

李欣倫 王鼎鈞以飛躍的想像、詼諧而輕鬆的筆調,對器世間的人、事、物投注了溫柔而深情的目光,片刻皆是靈光,眼前的日常風景,也蘊含了智慧的深度。

周志文 他的文字看似清淺,而他對文學的體悟卻是深沉的;看他的作品不能為表面的風平浪靜所惑,迴流與暗潮總藏在看似波平的水底……

張大春:即使是身披革命戰袍的新文藝作家,也一向未曾將自己的創作視為一門獨立的藝術,而將作品與國故舊學中的教化責任割裂開去。王鼎鈞先生得享耆壽而陶鈞文教,贊之以文學史上百年樹人之楷則,孰曰不宜?

張曉風 王鼎鈞寫出了華人百年來的顛沛和沉思、流離和卻顧。他的文章是以漢字為磚,疊成的長長哭牆,供華人伏身其上嘆息深喟。

蕭 蕭 王鼎鈞個人獨具的睿智體散文:詩樣的文采,『變文』式的傳奇,寓言體的小說發展,格言式的智慧,雜揉而成。

試閱文字

自序 : 序
作家的驕傲──為鼎公的百歲自選集而寫/隱地
作家永遠不可以驕傲,一個驕傲的作家,代表的便是他江郎才盡的自我宣示。
詩人楚戈有一首順口溜:「我滿意自己的不滿意,我不滿意自己的滿意!」說的就是人千萬不可驕傲。
但一個作家如果活到一百歲,還能為自己的作品編一本自選集,這樣的作家絕對夠資格驕傲,可以驕傲,我們願為他的驕傲歡呼!
難得鼎公就是這樣一位作家,但鼎公仍然不驕傲,他把驕傲藏在心裡。即使他到達一百歲,成為人瑞,為他自己編了「選集」,仍然只是安安靜靜的出版,沒有序,沒有後記,顯然毫不敲鑼打鼓,甚至臺北的讀者完全不知,做人至此,已達到「低調」的極限。
最近榮幸獲得鼎公三本贈書,其中有最新和旅美作家程奇逢合著的散文集《四手聯彈》,但未見鼎公自選集,這本以《江河旋律》為書名的自選集,我是自德屏口中聽聞,然後拜託她帶來讓我瞧瞧。等到打開版權頁始知,此書由北京人民出版社印行,啊,二○二○年一月,書已出版四年,卻從未聽人提起。鼎公是「臺灣十大作家」之一,《開放的人生》曾經長期暢銷,散文集《左心房漩渦》把臺灣的好幾個文學大獎都抱回了家,而「王鼎鈞回憶四書」,也是許多「鼎公迷」眾所周知的,可等到鼎公九十六歲出版自選集,臺灣文壇卻渾然不知,這樣一位文壇巨擘,如此重要的一個選本,我們希望也留下正體字版本,相信臺灣還有許多他的知音。
鼎公的自選集《江河旋律》除了無序、無後記,也無年表。全書十二萬兩千字,分三輯──美文選、變體選、雜文選。
「美文選」第一篇〈腳印〉選自《左心房漩渦》,我們且將其中一小段錄下:

你該還記得那個傳說,人死了,他的鬼魂要把生前留下的腳印一個一個都撿起來。為了做這件事,他的鬼魂把平生走過的路再走一遍。車中船中,橋上路上,街頭巷尾,腳印永遠不滅。縱然橋已坍了,船已沉了,路已翻修鋪上了柏油,河岸已變成水壩,一旦鬼魂重到,他的腳印自會一個一個浮上來。

美文是可以背誦的,背誦完後,還要獨自沉思,作者為何這麼寫,一個作家能把文字寫得如此細密又簡潔,是怎麼練出來的?

「美文選」第二篇〈舊夢〉選自《情人眼》;第四篇〈世界貿易中心看人〉選自《度有涯日記》;第七篇〈潤中秋,華苑看月〉選自《千手捕蝶》,第十三篇〈牢籠.天井.蠶〉選自《海水天涯中國人》,另有「靈感速記」二十二則,選自《靈感》。
這些書曾經都是「爾雅叢書」,一半以上,都自我的編輯桌流向印刷廠,再從印刷廠將排好的稿送回來,一字一句我細細校對,快樂啊,那些年做為一個爾雅編輯,只要能收到鼎公的新作,就讓我興奮,生命也變得昂揚,連走路也虎虎生風!
在「美文選」最後一篇〈告訴你〉裡,有一段寫「地圖」,那是情人寫給情人的話,每個少年都曾說過的情話,請問現在的少年,你說的是哪種情話?

告訴你,地圖這件東西要多神秘就有多神秘,它可以把你的故鄉、你的國家排在平面上,縮進你的口袋裡,讓你帶著千里萬里奔走,再大的城市也不過是一個黑點,一個像蠶子一樣的圓點就淹沒幾十萬人,遮住多少高樓大廈。像你住的小鎮,還不夠聚成圖上的一個點呢!鎮太小了,那個被稱為地理學家的魔術師,只好把你丟棄在一片綠茫茫裡。那裡本是你一向喜歡的草地,我不放心的是,春草可年年仍綠?春風可年年仍柔?

老作家為自己編選集時畢竟已九十六歲,人到此年紀,心情複雜,總想到大江東去浪淘盡……但鼎公已不管千古有多少風流人物,他想著的是自己曾說了多少錦心繡口之言,於是他說:我臨江打撈,這些,希望能為您留下。
老作家仍然低調啊,他不說:「我為你留下。」他說的是:「能為您留下。」在「你」字下加了「心」,感謝啊,鼎公感謝每一位讀他書的人。

在第三輯「雜文選」中,鼎公提到了許多現代作家和古代作家,中國人和外國人,其中特別醒目的一篇〈南宮搏軼事〉,其人為六○年代著名的歷史小說家,但如今早已沒有人記得。此文以我看,表面寫南宮搏,其實真要寫的是臺灣報界大老余紀忠(一九一○~二○○二,江蘇武進人);一九五○年十月二日,余紀忠創辦《徵信新聞》(《中國時報》前身),在五○年代,他是一位氣勢盛極一時的大老闆,在當時文化界「贏得英雄盡折腰」的威名,南宮搏這匹千里馬,余紀忠當然也不會放過,本名馬彬的南宮搏(一九二四~一九八三,浙江餘姚人),後來果然當了《中國時報》社長,但南宮搏卻是真正的一名名士,而且是個不折腰的名士,最後當然只好自己走路了。

十年前,即二○一四年,我曾為鼎公編過一本《王鼎鈞書話》,自己也寫了一篇〈鼎公唱聖歌〉,開頭第一句:「記得民國八十七(一九九八)年底,接到鼎公一部新稿《千手捕蝶》,讓我喜出望外,當時他已七十四歲,一枝健筆在手,創作力如此旺盛,讓我們了悟前輩作家紮根之深。用字講究,已入化境。表面看,《千手捕蝶》短短一則五、六百字小品,和二十八年前《開放的人生》形式相同,然而《開放的人生》、《我們現代人》、《人生試金石》,作者所要表達的全在字面上,人人都能體會,到了《千手捕蝶》,所有字面上的意義都不見了,有點像小說裡的「冰山理論」,十分之七全隱藏在水底。譬如〈幾尺紙〉,其實寫的不就是有著一顆滾燙的心的作家和藝術家嗎?作家寫了一輩子,還是覺得紙不夠,紙短情長,作家,作家,作家永遠思念幾尺紙!
那些再也寫不出作品的作家,其實不是他江郎才盡,而是他心中的熱情先死,胸中沒有火,怎會想要擁有稿紙?
所以,《千手捕蝶》裡的每一篇章,必須閱讀的人也是創作者,思索者,讀一篇,想一遍,不急著翻讀下一篇。《千手捕蝶》必須一本書當兩本書讀,當十本書讀。這是一本愈讀愈耐讀的書。
我也真的將《千手捕蝶》編成兩本書。《有詩》本來是《千手捕蝶》中的一輯,我一看鼎公寫新詩,大喜過望,特別將這一輯抽出來,得到詩人和畫家席慕蓉的鼎力相助,為鼎公的詩找到了配畫。另一方面,我又懇請詩人向明為鼎公的詩集寫序,向明一口答應。鼎公的筆愈寫愈健,作為崇拜者的我們,為他的書敲鑼打鼓,打從我們心裡覺得是一件最興奮的事。鼎公唱聖歌,加了文學料,讚美主之外,也讚美了俗世裡的凡人。凡人之愚,需要去除,凡人之美,也需要讚嘆。
並非《千手捕蝶》整本書像禪,像寓言;〈寫格言的漢子〉----鼎公在這本處處捕捉靈感的書裡,當然也有許多智慧火花,譬如:

恨的力量大,愛的力量久。
誰記得發明電話的功勞和辛苦,只記得電話公司的帳單無情。

鼎公寫過一本《活到老,真好》,書裡有這樣一段話:

老年是我們的黃金時代。人家說黃金時代是二十歲,你想,二十歲我們懂什麼?懂得茅台和汾酒有什麼分別嗎?懂得京胡和二胡有什麼分別嗎?懂得劉曉慶和鞏俐有什麼分別嗎?我說到了老年,人生對我們已沒有秘密,能通人言獸語。當年女孩子說「我不愛你」,你想了一整年也想不出原因來,現在她剛要張口你已完全了解。我說上帝把幼小的我們給了父母,把青壯的我們給了國家社會,到了老年,他才把「我」還給我自己,這一段生命特別珍貴。
這才是王鼎鈞歌頌人生的真正聖歌。讓我們都來迎接這種健康的老,快樂的老!人生到老年終於覺得圓滿,年輕時候吃的苦,心裡長年積存的怨,化為雲煙,此時為人生畫下的句點,才是生命大合唱最後的和諧,最後的天人合一。

試閱文字

內文 : 〈腳印〉
鄉愁是美學,不是政治學。思鄉不需要獎賞,也用不著和別人競賽。我的鄉愁是浪漫而略近頹廢的,帶著像感冒一樣的溫柔。
你該還記得那個傳說,人死了,他的鬼魂要把生前留下的腳印一個一個都撿起來。為了做這件事,他的鬼魂把平生經過的路再走一遍。車中船中,橋上路上,街頭巷尾,腳印永遠不滅。縱然橋已坍了,船已沉了,路已翻修鋪上了柏油,河岸已變成水壩,一旦鬼魂重到,他的腳印自會一個一個浮上來。
想想看,有朝一日,我們要在密密的樹林裡,在黃葉底下,拾起自己的腳印,如同當年撿拾堅果。花市燈如晝,長街萬頭攢動,我們去分開密密的人腿撿起腳印,一如當年拾起擠掉的鞋子。想想那個湖!有一天,我們得砸破鏡面,撕裂天光雲影,到水底去收拾腳印,一如當初採集鵝卵石。在那個供人歌舞跳躍的廣場上,你的腳印並不完整,大半只有腳尖或只有腳跟。在你家門外窗外後院的牆外,你的燈影所及你家梧桐的陰影所及,我的腳印是一層鋪上一層,春夏秋冬千層萬層,一旦全部湧出,恐怕高過你家的房頂。
有時候,我一想起這個傳說就激動;有時候,我也一想起這個傳說就懷疑。我固然不必擔心我的一肩一背能負載多少腳印,一如無須追問一根針尖能站多少天使,可是這個傳說跟別的傳說怎樣調和呢?末日大限將到的時候,牛頭馬面不是拿著金牌和鎖鏈在旁等候出竅的靈魂嗎?以後是審判,是刑罰,他哪有時間去撿腳印;以後是喝孟婆湯,是投胎轉世,他哪有能力去撿腳印。鬼魂怎能如此瀟灑、如此淡泊、如此個人主義?好,古聖先賢創造神話,今聖後賢修正神話,我們只有拆開那個森嚴的故事結構,容納新的傳奇。
我想,撿腳印的情節恐怕很複雜,超出眾所周知。像我,如果可能,我要連你的腳印一併收拾妥當。如果撿腳印只是一個人最末一次餘興,或有許多人自動放棄,如果事屬必要,或將出現一種行業,一家代撿腳印的公司。至於我,我要撿回來的不只是腳印。那些歌,在我們唱歌的地方,四處都有拋擲的音符,歌聲凍在原處,等我去吹一口氣,再響起來。那些淚,在我流過淚的地方,熱淚化為鐵漿,倒流入腔,凝成鐵心鋼腸,舊地重臨,鋼鐵還原成漿還原成淚,老淚如陳年舊釀。人散落,淚散落,歌聲散落,我──仔細收拾,如同向夜光杯中仔細斟滿葡萄美酒。
也許,重要的事情應該在生前辦理,死後太無憑,太渺茫難期。也許撿腳印的故事只是提醒遊子在垂暮之年做一次回顧式的旅行,鏡花水月,回首都有真在。若把平生行程再走一遍,這旅程的終站,當然就是故鄉。
人老了,能再年輕一次嗎?似乎不能,所有的方士都試驗過,失敗了。但是我想有個秘方可以再試,就是這名為撿腳印的旅行。這種旅行和當年逆向,可以在程式上倒過來實施,所以年光也彷彿倒流。以我而論,我若站在江頭江尾想當年名士過江之鯽,我覺得我二十歲。我若在水窮處、雲起時看虹,看上帝為中國人立的約,看虹怎樣照著皇宮的顏色給山化妝,我十五歲。如果我赤足站在當初看螞蟻打架看雞上樹的地方,讓泥地由腳心到頭頂感動我,我只有六歲。
當然,這只是感覺,並非事實。事實在海關關員的眼中,在護照上。事實是「訪舊半為鬼」,「笑問客從何處來」。但是人有時追求感覺,忘記事實,感覺誤我,衣帶漸寬終不悔。我感覺我是一個字,被批判家刪掉,被修辭學家又放回去。我覺得緊身馬甲扯成碎片,舒服,也冷。我覺得香腸切到最後一刀,希望是一盤好菜。我有腳印留下嗎?我怎麼覺得少年十五二十時騰雲駕霧,從未腳踏實地?古人說,讀書要有被一棒打昏的感覺,我覺得「還鄉」也是,四十年萬籟無聲,忽然滿耳都是還鄉,還鄉,還鄉──你還記得嗎?鄉間父老講故事,說是兩個旅行的人住在旅店裡,認識了,閒談中互相誇耀自己的家鄉有高樓。一個說,我們家鄉有座樓,樓頂上有個麻雀窩,窩裡有個麻雀蛋。有一天,不知怎麼,窩破了,這些蛋在半空中孵化,幼雀破殼而出,還沒等落到地上,新生的麻雀就翅膀硬了,可以飛了。所以那些麻雀一個也沒摔死,都貼地飛行,然後一飛沖天。你想那座樓有多高?願你還記得這個故事。你已經遺忘了太多的東西。忘了故事,忘了歌,忘了許多人名地名。怎麼可能呢,那些故事,那些歌,那些人名地名,應該與我們靈魂同在,與我們的人格同在。你究竟是怎樣使用你的記憶呢?
……那旅客說:你想我家鄉的樓有多高?另一個旅客笑一笑,不慍不火,我們家鄉也有一座高樓,有一次,一個小女孩從樓頂上掉下來了,到了地面上,她已長成一個老太太。我們這座樓比你們那一座,怎麼樣?
當年悠然神往,一心想奔過去看那樣的高樓,千山萬水不辭遠。現在呢,我想高樓不在遠方,它就是故鄉。我一旦回到故鄉,會恍然覺得當年從樓頂上跳下來,落地變成了老翁。真快,真簡單,真乾淨!種種成長的痛苦,萎縮的痛苦,種種期許種種幻滅,生命中那些長跑長考長歌長年煎熬長夜痛哭,根本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發生,「昨日今我一瞬間」,間不容庸人自擾。這豈不是大解脫,大輕鬆,這是大割大捨大離大棄,也是大結束大開始。我想躺在地上打個滾兒恐怕也不能夠,空氣會把我浮起來。
(選自《左心房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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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佳賣點 : 《江河旋律──王鼎鈞自選集》本書為散文、短篇小說合集,全書十二萬二千字,共分三輯:「美文選」收錄〈腳印〉、〈舊夢〉、〈給我更多的「人」看〉、〈世界貿易中心看人〉等17篇;「變體選」收錄〈興亡〉、〈洗手〉、〈那樹〉、〈四個國王的故事〉等15篇;「雜文選」收錄〈《駱駝祥子》的後事〉、〈摔〉、〈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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