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匹のおっさん
作者 | 有川浩 |
---|---|
出版社 | 蓋亞文化有限公司 |
商品描述 | 三個歐吉桑:生活中的英雄、爽快的正義初老の生猛歐吉桑大活躍!!別叫爺爺,我們只是大叔!再就業的劍道達人,前任居酒屋老闆的柔道高手,自營工廠的機械改造狂;半退休的 |
作者 | 有川浩 |
---|---|
出版社 | 蓋亞文化有限公司 |
商品描述 | 三個歐吉桑:生活中的英雄、爽快的正義初老の生猛歐吉桑大活躍!!別叫爺爺,我們只是大叔!再就業的劍道達人,前任居酒屋老闆的柔道高手,自營工廠的機械改造狂;半退休的 |
內容簡介 暗處的英雄,爽快的正義維護社區和平,不服老歐吉桑,出動!別叫爺爺,我們只是大叔!再就業的劍道達人,前任居酒屋老闆的柔道高手,自營工廠的機械改造狂;半退休的三個歐吉桑不肯服老,組成秘密的正義維護小隊,管管身邊的閒事。他們運用大人才有的智慧,在暗地裡維護社區安寧,虐待動物的壞蛋、色狼、騙子、搶匪,一一受到制裁。於是乎,昔日的不良少年三人組,變身成了社區的正義使者 ~日本「本的雜誌」、「本屋大賞」得主有川浩,充滿濃濃人情味的好評力作。活力充沛的三個初老大叔,外表時髦其實爽朗體貼的高中生,乖巧可愛、獨自摸索長大的女高中生……有川浩再度創造出充滿魅力的小人物,點寫各類彷彿發生在身邊的社會事件,再加上一點點辛辣的觀察力,三個大叔的活躍,令人大呼痛快。本書特色鄰里巷弄間的大小案件充滿人情味的生活物語歐吉桑的正義清新,痛快,令人著迷日本國民作家有川浩榮登日本《達文西雜誌》年度「BOOK OF THE YEAR」「最愛推理∕娛樂小說排行榜」
作者介紹 ■作者簡介有川 浩(ARIKAWA Hiro)於2003年以《鹽之街》獲得第十回電擊遊戲小說大賞,翌年以同作品出道。以《圖書館戰爭》獲選為「本的雜誌」2006上半年最佳作品,同系列作品更暢銷全日本,並被改編為漫畫及動畫。其他還有《空之中》、《海之底》等自衛隊系列作品及《阪急電車》、《打工族買屋記》、《三個歐吉桑》、《縣廳招待課》、《Here comes the sun》等許多著作。■譯者簡介章澤儀1994年畢業於政治大學資訊管理學系,曾任職於出版社、網路科技公司與廣告綜合代理商。自1993年起從事英日文筆譯。近年正為治不好的龜毛症所苦。譯作有《啤酒世界紀行》、《大地的咆哮》、《日本外交史話》,小說譯作有《鹽之街》、《圖書館內亂》、《圖書館危機》、《熾熱之夢》、《打工族買屋記》等。
書名 / | 三個歐吉桑 |
---|---|
作者 / | 有川浩 |
簡介 / | 三個歐吉桑:生活中的英雄、爽快的正義初老の生猛歐吉桑大活躍!!別叫爺爺,我們只是大叔!再就業的劍道達人,前任居酒屋老闆的柔道高手,自營工廠的機械改造狂;半退休的 |
出版社 / | 蓋亞文化有限公司 |
ISBN13 / | 9789866157639 |
ISBN10 / | 9866157636 |
EAN / | 9789866157639 |
誠品26碼 / | 2680702576003 |
頁數 / | 400 |
注音版 / | 否 |
裝訂 / | P:平裝 |
語言 / | 1:中文 繁體 |
尺寸 / | 21X14.8CM |
級別 / | N:無 |
內文 : 專收中小學生的劍道教室,是在父親過世後正式接手的。
父親還在世時,清田清一在劍道教室裡擔任輔助父親的助教。當然,本來就在民間企業有一份正職的他曾打算就此把道場收掉。
沒想到學生家長們都跑來求情。清一想了想,在公司裡自己所在的部門幾乎都能準時下班,而且先前兼職當助教也是徵求過公司許可,於是在重新和公司商量之後,他決定繼續經營道場。
但是近年來,道場的學生逐年漸減。在全盛時期,道場所收的學生總人數有五十多名,如今只剩五名,而且這五人全都是小學六年級生,也都決定上到小學畢業為止。升上中學以後,孩子們怕功課退步都說以後沒時間來道場上課了,若是一樣要練劍道,他們似乎寧可轉而參加學校社團,一來更易於取得校隊選手身分,二來是社團成績佳更有利於報考高中。曾幾何時,培養興趣嗜好的活動都變成升學考試的手段了。
掛在佔了清田家地坪面積一半大的道場上,那塊「交劍知愛」匾額也因此顯得有些空虛。
老父親在世時不是這樣的。起初都是家長們硬逼著小孩來學劍道,因為大人想讓孩子鍛鍊體魄、糾正懶散驕氣,想不到過了一段時日,原本膽戰心驚的小毛孩們對這項傳統武藝產生了興趣,開始互相切磋,甚至自發性地立志參加各種比賽,道場裡每天都充滿活力。
然而,如今——
最後一批學生離開的那天,他們如往常地清掃了道場,下課離去前也如往常地行禮,就像那些陸陸續續、一個兩個離開的師兄師姊臨別時一樣,也沒人說句清一私心想聽的「謝謝師父這些日子以來的關照」云云。孩子們就只是從下週起不再來上課了。就這樣。
在空蕩蕩的道場裡,清一不自覺地嘆了一口氣。今天離開的這五名學生,最少都在道場待過兩年。兩年的師徒關係即將就此結束,孩子們竟連一句話也沒有。做師父的真心誠意相待,但對孩子們來說或許只是單純、表面上的師徒關係吧。
父親那時不是這樣的。每有學生辭別,必定恭恭敬敬地來道別,聆聽師父的餞別之詞。清一自己剛接手時也是如此。
是從何時變成這樣的?他覺得一切都索然無味了。
關掉道場的照明,清一走向主屋。道場每晚八點下課,妻子芳江應該已做好晚飯在等著他了。
主屋是清一夫婦和長子一家人居住的二世代住宅,一樓與二樓完全獨立,長子一家住在二樓。清一回去時,正好看見孫子從二樓的玄關走下來。這孩子在褲腰頭上掛了一條莫名其妙、走動時會鏘啷亂響的鐵鍊。
祐希是清一的長孫,去年上了高中,開始留起半長不短的髮型,清一每回看見都只覺得邋遢。不僅如此,這小子還把頭髮染成了暗棕色。現在的高中好像都不管學生的儀容了。
「喂,這麼晚了還上哪兒去?」
「哎唷,去同學家讀書嘛。」
「連個紙筆書本都沒帶你去讀什麼書。」
「爸跟媽都點頭了,你應該沒意見吧?」
祐希沉著臉擺擺手,不想再說下去。
十六年前喜獲孫兒的那份喜悅——小祐希像是爺爺的跟屁蟲,成天爺爺長爺爺短的、上了小學當然進道場拜爺爺為師……這些都恍如昨日。祖孫倆之間的感情是何時變調的,清一也不明白。
「不要搞到太晚哦。」
祐希應也沒應一聲,逕自往門外走去,只留下那撈什子鐵鍊的響聲。
「唉,第一階段,你辛苦啦。」
妻子特地煮了清一愛吃的照燒鰤魚,聊表慰勞之情。
第一階段到此結束。第二階段就是月底即將到來的屆齡退休。公司一律以員工的六十歲生日作為退休結算日,而清一是三月生。
「給你買一套紅色小褂吧。」
「我才不要那種東西。」
清一不悅地喝了一口味噌湯。
「不要這麼說嘛,討吉祥呀。」
對比丈夫小三歲的芳江而言,六十大壽彷彿事不關己。
還曆的紅色三件組一穿上身,別說旁人了,就連清一自己都覺得這「老公公」標籤硬貼上來了。
自己父母親過六十大壽時,清一並不覺得怪異,因為二老當時都已滿臉皺紋,完全就是「老公公與老婆婆」的模樣。
清一卻沒法兒把那幅景象和自己嵌合在一起。他的頭髮還很黑,也沒有禿頭跡象,長年練劍道的筋骨腰腿不只結實得很,坐臥行走的姿勢可比年輕人還端正。
比起自己父母的年代,平均壽命都已延長的今日,六十歲就要被算進「老公公」之列,他怎麼想就是覺得不對勁。縱使早就抱得了金孫,他也不覺得自己該受到「老公公」的社會待遇,特別是遇到擠電車上下班的時候有人讓位,心裡就發悶氣,偏又不好發作。
大家應該要覺得六十歲還只是大叔——老婆在一旁不識老公的心結、猛聊祝壽之事,更讓清一悶悶不樂。
「還有,退休後的委任工作怎樣了?公司應該已經來問你了吧。你可要積極點呀,否則這五年就得吃老本了。」
針對一定職階以上的員工,清一任職的公司設計了退休後委任制度,在年金發放前就退休的員工,可以接受原單位或關係企業的約聘,二度就業。
清田家所在的地區也有公司經營的連鎖電玩店,所以公司曾來詢問他是否有去那裡管帳的意願。那間電玩店還附設有KTV和保齡球館,業績十分可觀。
該店的店長是個年輕人,負責遊戲機台及其他設備的採購,經營方針似乎也都交給他去處理。只不過,以一家單月營業額上看一千萬圓的金店面來說,不另找專人來監督,上頭似乎也難以放心。其實,店長和工讀生勾結盜用數百萬公款這種案例,過去就發生過好幾次。
這項委任的管帳工作不須每天上班,也只負責檢核營業額,因此工時很有彈性;當然,薪水相對地大幅降低,實領連二十萬也不到。不過,這年頭還能在退休後得到二度就業的保障,就該謝天謝地吧。
總公司是搞綜合營造的,清一知道公司在發展多角化經營,卻沒想到竟連電玩店也有!而且自己竟被公司發落到那種不三不四的店去!
上頭讓清一在退休前給個答覆就行,清一也就拖過一天又一天。
「有什麼不好呢?不就是皐丘站前的那間KTV嗎?離家又近。」
「那種不三不四的地方。」
清一不高興地答道,結果芳江的口氣也沉下來:
「現在一個退休糟老頭可以月領十幾萬,這種工作上哪兒去找哇?你也想想自己有沒有立場挑三揀四吧。」
「妳怎麼可以說老公是糟老頭!」
「光憑主觀就給人家扣上『不三不四』的帽子,就證明你已經是個頑固糟老頭啦。」
芳江哼哼笑了兩聲。
「我倒是跟朋友去那裡唱歌打球過,也挺有趣的。KTV最近更是把禁菸包廂給分出來了。」
老婆口氣得意,清一沒搭腔,卻把空飯碗遞到她面前。知道老公此舉是在暗示自己閉嘴,芳江露出好氣又好笑的表情,起身去替他添飯。
結果,清一同意接受委任工作。他可不是講不過老婆,而是那背後的經濟理論太強大,教人非折服不可。
「啊,你真是幫了公司一個大忙,既有地緣方便,公司又信得過。」
社長親自嘉許清一並表達謝意,也向他講解委任制度的細節。退休後委任採約聘方式,一年一聘,可續聘到六十五歲為止。
「你在公司經手的專案都是好幾億規模,管理這種複合式遊藝場應該是輕而易舉吧?」
「呃?複合式……?」
「複合式遊藝場。就是電子遊樂場加上KTV、保齡球館等各種遊樂設施綜合在一起的店,算是個新名詞。」
「原來如此。」
清一翻開公司用的記事本,寫下「複合式遊藝場」一詞。在店員面前脫口說出落伍的「電玩店」,說不定會被他們看輕呢。
「那麼,在正式退休之前,就請你繼續堅守崗位了。」
這是當然。清一繼續認真上班,直到六十歲生日當天。
在最後一天的下班前,部門女同仁獻上一大束花,眾人紛紛前來致意,其中幾個女孩子還感傷得哭了起來。她們的淚水大概不是為了清一的離去而流,只是年輕的多愁善感加以淚腺發達罷了。清一固然不是個惡鬼上司,為人也不嘮叨,只是心思縝密、平時盯得緊,因此也沒讓部下犯什麼大錯。就這一層意義上來看,或許他們是捨不得這樣的清一吧;至於景仰與否,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步出公司大門,特大號的花束頓時成了重擔。
西裝加花束,這是任誰見了都明白的離職組合。無論是走在街上還是搭乘電車,總覺得身旁圍繞的彷彿盡是「哦,這人退休了」的哀憐眼光。
回家時他發現玄關的鞋子特別多,心想是兒子一家下樓來了。有兒媳倆的鞋子,而純白色的帆布鞋大概是祐希的吧。
「我回來囉。」
他對著屋裡喊道,便見芳江重步跑了出來。
「哎唷,你可以按門鈴叫我來開門的嘛——哎呀呀,好大一束花!」
「就是太大束了,我本想在路上找個地方扔了。」
「哎唷,那樣多浪費。我先拿去插起來。」
芳江捧著花束逕往浴室走去。
清一到臥房換過衣服,接著往餐廳走,便見長子健兒和媳婦貴子已經在他們的老位子上坐定了。貴子有禮地先開口說:
「爸,祝您生日快樂。」
媳婦識趣地避開退休之事,雖然這種小聰明很惱人,但也就不會正面起衝突。不過清一偶爾會想,如果同住的話,這種不快的程度搞不好會鬧到互不講話。
「老爸,恭喜你退休。你辛苦了。」
兒子果然直白。
察覺客廳裡開著電視機,清一朝那兒瞥去,看見祐希正躺在沙發上看綜藝節目,怎麼看都不像是自願下樓來跟爺爺奶奶共進晚餐的。以這年頭的小孩來說,儘管是不情不願,但還肯露臉跟大人吃飯,搞不好已經算是不錯的了。
「祐希,你也來對爺爺講幾句吉祥話。」
貴子這會兒用訓斥的口吻催促祐希,反而看得出他們平時在家是多麼放任那孩子。證據就是:
「煩耶,我又不是自己愛來。」
祐希如此頂嘴,道歉的卻是貴子。
「對不起,爸,他講話沒大沒小。」
「祐希!你不聽話爸要生氣囉!」
健兒教訓自己兒子時也完全沒有父親的威嚴。祐希理都不理。
不干涉子女管教下一代的方式,於是從不過問他們在樓上的生活,本以為是對彼此都好——這就是後果。
「祐希,你不想來,那就回去。」
清一毫不客氣地罵道,祐希這才懶洋洋地坐起來。
「今天回樓上去又沒飯吃。我有什麼辦法。」
「你去吃便利商店啊。你們這年紀的不是很愛吃那些東西嗎?」
「欸,好了,爸。」
健兒來打圓場,貴子也皮笑肉不笑地插嘴道:
「祐希沒那麼愛吃便利商店的東西啦。我在家也都是三餐照煮的。」
她大概以為公公是暗指自己在家不做飯,但清一可沒那個意思。
「不,我並不是說妳不煮飯,只是年輕人都愛吃那個,叫什麼……垃圾食品什麼的。」
「是,欸,這就……」
被清一識破自己話裡的不滿,貴子尷尬地支吾以對。又見健兒用手肘頂了頂她。清一知道是怎麼回事。
鬧了一回,祐希來到餐桌旁坐下,但仍然不肯說句慰勞之詞。這時,芳江回來了。
「那我上菜囉。貴子,妳來幫忙吧?」
「好。」
今晚的菜色是清蒸鯛魚、紅豆飯、生魚片、炸肉(大概是專為愛吃肉的祐希準備的)和茶碗蒸等等,擺了滿桌子。
清一和健兒喝的是清酒,芳江和貴子開了罐裝啤酒。祐希只能喝麥茶,因此嘀咕個不停。
眾人湊和著舉杯,揭開了晚宴序幕,起頭都還算順利,直到貴子拿出了還曆祝壽禮盒。
「爸,來,討個吉利。」
「哦,謝謝妳。」
清一連著紙袋一起接過,心中暗想著「多此一舉」。
「啊,機會難得,你不如穿上吧。」
「不,晚點……」
雖然他抵死不從,貴子卻帶著好媳婦的笑容側頭說道:
「這是我的一番心意呢。」
「難得嘛,孩子的爸。」
芳江也幫著敲起邊鼓來。說到紅色小褂,芳江雖然也問過清一要不要穿,大約是見到老公百般不願,她也就識相地不準備了。老伴兒就是老伴兒,心有靈犀。
可今天是媳婦買來的,清一若是堅持不穿,這場面難看。
沒辦法——真真正正是迫於無奈,清一穿上了紅色小褂,戴起紅色帽巾。
「爸,你穿起來很合適呢——」
清一快要忍無可忍了。媳婦這番話若是出於真心,意思就是自己看起來正是個老頭兒樣囉?
就在這時,祐希噗嗤笑出來。
「老頭,你穿起來根本就不搭嘛。」
「祐希!」
健兒和貴子立刻同聲斥責。不過,聽在清一的耳裡,孫子的嘲笑卻像是一種解脫。
「是嗎?不搭啊。唉,討個吉利嘛,穿過就好了。」
清一很快脫下小褂和頭巾,連座墊也抽起來,一併塞進紙袋裡。
「孩子的媽,拿去收好吧。這是貴子的一番心意啊。」
一面講著場面話,清一將紙袋交給了芳江。
「對不起,祐希說話不得體……」
貴子縮著頭陪不是。
卻不知清一此刻正因為祐希的心直口快而心情大好。
沒想到,第二枚炸彈無預警地投來。
「對了,老爸……」健兒若無其事地開口:「教室到今年就沒學生了是吧?」
「對。」
「那我們要不要乾脆把道場關掉啊?」
清一愣住,一時接不上話。
「噢,我是說,那麼大的場地空著也可惜,不如打掉重建,弄個新的教室或開個店……」
這個提議背後顯然另有軍師。清一還沒做出反應,芳江先擺出了備戰狀態:
「是不是貴子有這想法啊?」
「不,其實……」
「總不會是你的主意吧?你又沒哪一門教師執照或做生意的本領,況且你們公司又不像你爸的公司允許員工從事副業。但我記得貴子好像有個教鋼琴還是電子琴的執照,是不是?」
「不,呃、我……」
「是我自己向貴子提議的。我說老爸的教室收起來以後可以考慮看看。」
「你把我們當傻瓜嗎?你的腦筋有動得這麼快嗎?就算教室收起來,也不能憑貴子的喜好擺布!」
「呃,我們會按時付房租的……」
「明明就是妳出的主意嘛。妳應該自己來拜託我們才對吧?這不是擺明妳叫健兒來傳話,背地裡早就連房租的算盤都打好了?」
唉,真是夠了,煩死人。
清一猛然站起身,發出很大的聲響,全場頓時靜了下來。
「健兒,對你跟貴子而言,那座道場或許只是空著的房子,但是對我來說,那是死去的老爸託付給我的神聖場所。這和空著浪費、或是合不合理這些都無關,也不是沒了學生就可以馬上打掉改建的東西。我一向教你不要只看事物的表面價值,為什麼你今天卻變成這種人?」
健兒和貴子滿臉羞慚地低下頭去。
「貴子……」
被公公點名,貴子驚得一顫。
「等我死了,若妳婆婆還在,則一切由她做主,只要她同意,你們兩夫婦商量好,道場就隨你們處理,要拆掉也可以。但是在我還沒死之前,妳就耐心等一等吧?」
「呃,爸,我沒那個意思……」
「那不然是什麼意思呢?」
貴子答不出來。往好處想,這或許代表她還算老實,不會伶牙俐齒地立刻回嘴。
「孩子的媽,妳今晚先睡,不用等我。」
原本熱鬧的餐廳,這時卻像守靈般闃靜。
轉過身,清一默默往玄關走去。
「唉——老頭好可憐哪——」
看見爺爺消失在玄關外,祐希便以嘲弄的口吻挑起戰端。
「連我都看得出他根本就不想穿那笑死人的還曆裝,卻被你們硬逼著穿上,然後你們還叫他把開了五十幾年的道場拆掉。真會選日子啊。」
「吵死了,你住口!」
貴子怒喝,反被芳江從旁喝斥:
「妳才應該住口,貴子。跟有退休焦慮的爸爸提什麼收掉道場,而且這本來就不是今天該提的吧。而且妳好像也沒發現爸爸真的很討厭這賀禮呢。就算不為這個,現在的我們正煩惱今後的日子要怎麼過,你們還來湊上這麼一腳。」
貴子的頭垂得更低,眼淚滴答滴答地落下。健兒開口插話了:
「媽,貴子又沒有惡意,妳也不用講這麼重的話……」
「那你就該教教她明白這些道理才對。你們已經自立門戶了,我們也從沒插手過問你們的生活,如今可是你讓貴子爬到頭上喔。你這個一家之主至少該有自覺吧?就算你們一家搬走了,我們可也是不痛不癢。別的不說,今天這件事,你們倆都還比不上祐希呢。」
「如果是我,我才不會當場逼他穿。就算是為了討吉利,買一套便宜貨、說聲『之後想穿再穿』應景就夠了,剩下的錢還不如用來替爺爺挑幾件帥氣合襯的休閒服。現在多得是六十幾歲卻年輕打扮的人,書店裡還有專門給老頭看的時裝雜誌。老頭或許會難為情,但總不至於鬧僵吧。也不會連『等我死了』這種使性子的話都講出來了。老爸老媽,誰教你們性急,一看到爺爺沒學生了就來跟他談道場的事,這下子要他生前贈與可沒望囉?老頭總愛對我嘮叨,我也討厭他,但現在也覺得他可憐哩。」
貴子咬著嘴唇瞪向祐希,祐希卻吊兒郎當地完全不怕。
「幹嘛?妳擺那副臉是在問我站在誰那邊嗎?抱歉,我誰也不幫。別因為我是妳兒子就認定我該幫妳。我一向不幫遜咖說話的喔。今天這場面,最遜的人就是老爸老媽你們。如果非要選邊站,那我算在奶奶這一邊吧,因為奶奶也把我對媽媽不滿的心聲講出來啦。我也看不爽老媽總是爬到老爸頭上。老媽,妳的人品可沒有妳自以為的那樣高尚。」
聽到這裡,芳江嘆了一口氣。
「養出這種小孩的也是你們。老是放縱他。」
「啊,砲口轉向我了?那我得趕快溜了。」
祐希一面站起身,一面多挾了兩塊炸肉往嘴裡扔,隨即逃往玄關。
健兒和貴子根本不敢喊住他。
□
碰上這種時候,清一有好幾個去處。
走到「醉海鯨」的紅燈籠下,清一揭開門口的線簾,便見正在吧台後忙碌的年輕夫婦抬起頭來,笑著向他打招呼:
「啊,清叔,歡迎光臨。後頭是空著的。」
然後向樓上喊道:
「阿爸——!清叔!」
店內最後面的包廂位窄小又孤立,卻是清一跟「老友們」的指定席。
不一會兒,由木屐踩出的腳步聲從樓梯重重地傳下來,樓梯口出現一個與清一年紀相若的彪形大漢,粗獷壯碩,邁著一雙外開O形腿,而他身上穿的則是那萬年不變的黑色運動服。
「怎麼啦,清仔!你今天不是生日兼退休嗎?怎麼沒在家裡慶祝?」
聲似洪鐘,一如其人。這個大塊頭名叫立花重雄,和清一從小就是損友,也是這間「醉海鯨」的前任店東。清一長年學習劍道,重雄則是一路柔道練到大。
再加上另一個人,當年最令鎮上大人頭疼的「壞孩子三人幫」就到齊了——這三人可是惡名昭彰。
「反正先來一壺冷酒吧。小菜隨便。」
「欸——康生,冷酒一壺,弄幾個菜來。」
重雄夫妻倆努力經營起的這家小吃店,幾年前正式交給他們的兒子康生來接手,二老自己退居後場。做此安排,據說這是為了把老客人一併傳承下去。
怕客人會不習慣。趁我們老的還在,得讓他們適應新店東才行。
這是重雄交棒時的說法。
代價就是我老婆成了斷線的風箏啦。重雄也曾苦笑道。他說,顧店的責任和壓力一解除,老婆就和一幫手帕交到處去玩,辦些什麼茶會、賞花會之類的。說起來都是以前太忙,連好好玩一趟的時間也沒有,現在會這樣也是情有可原。清一的妻子芳江應該也是立花太太的玩伴之一。
現在的重雄似乎只幫忙食材的採購和準備工作,外場的事已完全不再插手。他笑稱自己「現在只是受雇於兒子媳婦」、「從此就清閒囉」云云。清一那陣子常常聽到重雄說「好閒」,心裡原本是羨慕的,如今輪到自己要退下第一線了,這才終於明白箇中滋味。
「……還是你好命,阿重。閒歸閒,還是幫著撐起這家店……比起來,我啊,唉。」
「把阿則也叫來吧。」
重雄掏出外套口袋裡的手機來撥號,等了好一會兒,電話才接通。
「喂,阿則啊?有空嗎?出來吧,阿清心情不好耶。」
他口中的阿則——有村則夫在十五分鐘左右後來到店裡。不同於清一或重雄,有村則夫的個頭矮一點,體格也瘦一些。當然,年輕時的他並不擅於動粗鬧事,而是腦子動得快、主意多,可說是「壞孩子三人幫」中的參謀。
則夫的妻子身體不好,很晚才生孩子,結果死於難產,遺下一個女兒,如今已上了高中,父女兩人相依為命至今。則夫本身畢業於某間以工學系聞名的大學,雙手又靈巧,憑著這項特長,他早早脫離上班族的行列,自己開了間小工廠,專門替大企業做樣品、測試零件或機械等等,和女兒兩人日子也過得不錯。他們夫妻的樣貌都屬平凡,生下的女兒卻宛如集爸媽的優點於一身,越發出落得亭亭玉立。則夫老是說,這輩子定要看見外孫的臉才甘願。
「怎麼啦,小清?今天你算是雙喜臨門,全家都要替你慶祝吧?早苗還說她傍晚在超市看見芳江阿姨買了整條的大鯛魚呢。」
早苗就是則夫的寶貝女兒。乖巧的她很早就開始負責家務,做得也十分出色,經常和芳江在市場裡碰著。她和祐希同年,但兩人卻是雲泥之別。
「可惜就只有菜色豐富啦。」
清一呷了一口冷酒。
接下來自己抱怨了什麼,他也不太記得了。
孫兒放肆地說他不情願來一道吃晚飯。
被媳婦逼著勉為其難地穿了紅色小褂。
道場沒了學生,兒子媳婦就急著要他拆掉來改建成鋼琴教室。
芳江是想當然爾地大動肝火,婆媳失和的戲碼上演。
到底是在慶祝什麼。是給誰慶祝。
「養一個家幾十年,也照兒子媳婦的要求,給他們蓋了完全二世代住宅,連親子聯合貸款都答應幫他,想不到竟落得在退休的六十大壽陪著他們演鬧劇。」
兩個損友什麼也沒說,只是拿起小酒杯向清一略略一舉。多年交情,他們都有默契。
「今天我請客。我們來替你慶祝。」
重雄此話一出,則夫立刻扭頭向櫃檯說:
「小康,炸一份魷魚天婦羅好不好?」
這道菜是清一的最愛。
「小清,你比我們行,能在一家公司上班這麼多年。我就說你爸管得嚴,教出來的小孩就是吃苦耐勞。」
「對啊,我們這種行業可以隨喜好挑客人,你們就沒那麼自由。」
「靠技術吃飯的就是這點輕鬆。我工廠也是,遇到客人的要求太過分,我就跟他說『我這兒做不出來,你去找別家更做不出來』,要不了一個禮拜,客人自己就跑回來求我。」
相對地,清一擠上企業終身雇用制
的末班車,得以享有穩定的收入,即使退休了也還能得到具保障性的委任工作合約。比起兩位老友,其實清一可以說是最安穩的了,但老友們還是盡心勉慰他,那份心意令他感激涕零。
到了打烊時間,「醉海鯨」仍沒關門。今晚會開到清一說要回家為止。
十點鐘畢竟是晚了,重雄的媳婦帶著襁褓中的孩子回家了(開店時放在二樓,由重雄的妻子照看),而店裡再也沒有其他客人,但是康生也沒顯露出一絲不悅,仍舊在櫃檯後面候著,任由清一等人零星點菜。
就在這些安慰之詞中,清一在「醉海鯨」待到午夜十二點左右才離開。他也不好意思再叫他們陪下去了。
「不好意思啊,小康。」
他對康生這麼說,康生笑著回說「別在意」,那笑容讓清一想拿建兒交換康生。
「清叔你願意來我們這裡講心事,是給我們面子啊。」
「臭小子,學人家講什麼場面話。」
重雄朝兒子輕輕一踹,康生頑皮地縮了縮腦袋。
是啊,要是能交換,清一真想那麼做。不對,怎麼好把我家的蠢兒子硬塞給阿重——不對、不對,說不定就是要像阿重這種鐵漢老爸,才治得了兒子和媳婦。
一面胡思亂想著,清一在中途與則夫道別、回家。
家門前,一只特大號的垃圾袋像是刻意被人擺在那兒。還曆祝壽的紅色衣帽大剌剌地胡亂塞在半透明袋中。一定是芳江幹的好事。
清一揭開垃圾袋口,取出衣帽和小扇,然後才拿鑰匙打開家門。
「你回來啦。去『醉海鯨』?」
「嗯。」
芳江上前來迎接,清一將還曆祝賀禮交給她。
「哎呀,我都丟了你幹嘛撿。」
「妳不也說這是討吉利的嗎?先拿去收起來,以後再找機會包一包丟掉就好了。妳那樣唯恐天下不知的丟法,貴子又要氣上老半天了。」
「都是那孩子搞砸今天慶祝的氣氛,你還對她這麼好哇。」
「對她不好又能怎樣?還不是要住在一起。不要橫生枝節。」
「她回去之前倒是道了歉,但有沒有放棄鋼琴教室的念頭就不知道了。」
「一次也沒在外頭看過人家臉色的大小姐,不可能懂得討好客人。反正她遲早會和學生家長鬧出不和,到時候可不要拖累我們兩個老的。只要我有一口氣在,我絕不會讓那小姑娘拿這塊地去做什麼生意的。」
順著阿則的論調,清一重申立場。芳江也斬釘截鐵地應了一句「那是當然」,然後又說:
「還有,你走之後,祐希說你好可憐呢。」
聽到這意外的小報告,清一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他說連他都看得出你有多討厭穿紅小褂。兒子媳婦不肖,生下的孫子倒是挺機靈的。雖然他說起話來實在沒氣質。」
末了,芳江還是給祐希補上一刀。
□
新工作要等到過完年才正式上任。
祝壽日的隔天一早,清一仍到道場去做揮劍練習。從暖身到整套基本動作,是清一數十年如一日的早課。儘管沒了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