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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轉角, 為愛朗讀

作者 吳錦發
出版社 玉山社出版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商品描述 在轉角, 為愛朗讀:吳錦發在書中主要精選三十三位台灣詩人的詩作,分為「跨世代」、「戰後世代:北京語」、「戰後世代:客語、台語」、「原住民詩人」等,從四十八首詩作,

內容簡介

內容簡介 吳錦發在書中主要精選三十三位台灣詩人的詩作,分為「跨世代」、「戰後世代:北京語」、「戰後世代:客語、台語」、「原住民詩人」等,從四十八首詩作,進行賞析與詮釋。 誠如詩人友人向陽所言:這是一位擅長敘事的小說家深入詩人文本,從「轉角」處看到的當代台灣新詩的一面獨特風景,與常見的新詩賞析、選讀,無論在觀察方法或賞析角度上都大不相同。

各界推薦

各界推薦 吳錦發這本「讀詩筆記」,自言是從「台灣文學的植物性觀點」,選擇他要分析的作品,而貫穿全書的「文學的場所論」,則是他從田野中領悟的「文學論述」。--- 鄭烱明 吳錦發撰寫評析的筆調。他以近似隨筆的輕鬆語法,有時含帶幽默,有時顧左右而言他,切入詩作文本,不凝不滯,行雲流水一般,寫他讀詩時的真確感受與真摯感動,讓我們和他所引用的詩作內涵靠近,也對他介紹的台灣詩人有了更加親切的認識。--- 向陽 評詩(文學)的習性及品味既要培養,也應提升。這是台灣人精神文明和心靈洗滌的必經之路。我相信,這應也是錦發出版這本書念茲在茲的心頭事。--- 謝志偉

作者介紹

作者介紹 吳錦發吳錦發 1954年生,高雄美濃人,中興大學社會系畢業。曾任文建會副主委、屏東縣文化處長,現為快樂聯播網主持人。小說、散文著作十多部,詩集三部,政治文化評論集十部。曾獲時報文學獎、聯合報中篇小說獎、吳濁流文學獎。〈秋菊〉、〈春秋茶室〉、(青春無悔)曾改拍為電影、電視劇。作品有英、德、日、韓語等翻譯。著有《人間三步》、《春秋茶室》、《台灣無用人》、《生態禪》、《妻的容顏》、《一隻鳥的故事》等書。

產品目錄

產品目錄 推薦序 感性與韌性─一個小說家對詩的熱情 鄭烱明 推薦序 別具慧眼說新詩─讀吳錦發詩評集《在轉角,為愛朗讀》 向陽 推薦序 台灣─「詩」而復得的場所 謝志偉 自 序 台灣歌詩的「場所論」 吳錦發 一、跨世代 陳千武 在死亡延續的夢中飛翔─讀陳千武的〈信鴿〉 覺悟死亡的愛─讀陳千武的〈紅面頰〉 杜潘芳格 流在靈魂深處的活水—讀杜潘芳格的〈復活祭〉、〈變成蝴蝶像星星那麼遠的!〉 陳秀喜 母性的鼻音─讀陳秀喜〈台灣〉、〈覆葉〉 二、戰後世代:華語 鄭烱明 台灣戰後世代的雙重穿透─讀鄭明的詩〈父親〉 天鵝:紀念一對孿生女孩的死─讀鄭明的〈童話〉 李敏勇 最後的碉堡─讀李敏勇的〈逃亡的夢〉 李魁賢 占領與被占領─讀李魁賢的〈語言戰爭〉 陳坤崙 弱者的刺擊─讀陳坤崙的〈牙籤〉、〈沒有眼睛的錢鼠〉 江自得 被死亡追逐的綺麗篝火─讀江自得〈給NK的十行詩〉之第二十八首 利玉芳 寧靜的匕首─讀利玉芳的詩〈完妹,畫像無痕〉及〈放生〉 轟隆不止的地下伏流─讀劉克襄的〈革命青年〉 劉克襄 轟隆不止的地下伏流─讀劉克襄的〈革命青年〉 林彧 暮冬暗雷─讀幾首林彧的〈隨想,或者所謂截句〉 白萩 覺悟的生與死─讀白萩的〈水窪〉與〈睡〉 曾美滿 從腳下尋找詩─讀曾美滿的〈我的爸爸沒有錢〉、〈城市沒有電〉 郭漢辰 在死亡的浪濤間飛翔─讀郭漢辰的〈汪洋〉 凃妙沂 「反抗」是「存在」的宣誓─讀妙沂的近作〈漂浮〉、〈陰道的想法〉 詩的雉刀術─讀妙沂的〈陰唇學〉再論「性反抗」詩 張芳慈 流離於浪漫和義憤之間─讀張芳慈的〈就踩著我吧〉及〈我們來唱一首歌〉 三、戰後世代:客語、台語 曾貴海 神聖與肉慾空間的疊合─談曾貴海的〈夜合〉 那從天國來的─讀曾貴海的〈老弟阿貴淞〉 心之境與國之境─看妙沂之〈長尾山娘〉 吳晟 有溫度的場所─讀吳晟的〈店仔頭〉 陳正雄 在母親土地上流浪─讀陳正雄〈平埔夜祭〉 向陽 交錯穿透虛與實的場所─讀向陽〈搬布袋戲的姊夫〉 藍淑貞 「孕育者」生命觀─讀藍淑貞〈思念阿母〉 宋澤萊 我的青春不後悔─讀宋澤萊〈你的青春,我青春〉 風,詩與歌的故鄉─讀宋澤萊的〈若是到恆春〉 古能豪 流在靈魂底層的歌─唸古能豪〈阮的心內有一條歌〉 王文德 是魚?是航空母艦?是蕃薯?─讀王文德的〈母親的名叫台灣〉 胡長松 細浪拍岸─讀胡長松〈我欲用歌呵咾妳的美麗〉 陳胤 聲韻與暗喻之美─讀陳胤〈著火ê愛〉與〈陷眠〉 路寒袖 星光閃閃─讀路寒袖〈春天的花蕊〉 四、原住民詩人 歐威尼 心靈的安魂曲─讀歐威尼的〈故園情.古茶布安〉 高一生 餘音─高一生的〈春之佐保姬〉和〈杜鵑山〉 莫那能 黯黑中的燭光─莫那能〈鐘聲響起時〉 瓦歷斯.諾幹 假裝著平靜的哀傷─讀瓦歷斯.諾幹的〈在遠足的山腰眺望我們的部落〉 夏曼.藍波安 交織神話與海洋之歌─讀夏曼.藍波安的〈黑色的翅膀〉 阿道.巴辣夫 漩渦與浪濤之舞─讀阿道.巴辣夫〈彌伊禮信的頭一天〉 五、外國詩作 石川啄木 從子宮連結的夢─讀石川啄木有關母親的三首詩 伴唱者的悲喜之歌─讀石川啄木有關妻的詩 芭蕉 永遠的鄉愁─讀芭蕉及啄木的懷鄉詩 父子情之器─讀石川啄木有關親子情的詩 金芝河 飢渴的美麗山河─讀南韓詩人金芝河的〈去漢城的路〉 薩姆殊爾.拉赫曼 宛若飛翔─讀孟加拉詩人 薩姆殊爾.拉赫曼的〈自由頌〉

商品規格

書名 / 在轉角, 為愛朗讀
作者 / 吳錦發
簡介 / 在轉角, 為愛朗讀:吳錦發在書中主要精選三十三位台灣詩人的詩作,分為「跨世代」、「戰後世代:北京語」、「戰後世代:客語、台語」、「原住民詩人」等,從四十八首詩作,
出版社 / 玉山社出版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ISBN13 / 9789862942642
ISBN10 / 9862942649
EAN / 9789862942642
誠品26碼 / 2681946170002
頁數 / 362
注音版 /
裝訂 / P:平裝
語言 / 1:中文 繁體
尺寸 / 14.8X21X1CM
級別 / N:無

最佳賣點

最佳賣點 : 在人生的任何一個轉角,遇見詩,並充滿感情的朗誦它!
像風朗誦花朵,像雨朗誦草木,像心朗誦造物主。

試閱文字

自序 : 台灣歌詩的「場所論」——自序《在轉角,為愛朗誦》

1.
二○一九年六月二十三日,鄭炯明醫生在高學三餘書店舉辦他的新詩集《存在與凝視》的發表會。
之前,炯明兄的詩我是熟悉的,我認為他一直是台灣詩壇最重要的詩人之一。
他的詩如同「冰山」,冷凝下沉,只在水面露出七分之一,七分之六在水下,他喜歡用簡單容易的文字敘述不簡單的人間事態。如果要比喻,那麼,谷川俊太郎的詩語言像「多端放電式」,鄭炯明的詩語言則屬於「單極放電」,類如雷射的手術刀,冷靜、俐落而尖銳。
看了他的《存在與凝視》中一首名為〈父親〉的詩,我大受感動。
在第二天的出版會上,我站起來說了一段話,我是以社會學及文化人類學的「場所論」這個觀念切入,去論述炯明兄〈父親〉這首詩中,日治時代台灣人在「地理場所」及「心理場所」雙重的尷尬及悲劇意識,而台灣戰後世代要穿透雙重場所障礙,才能明白前時代台灣人真正的「悲劇意識」。
也許以前少有人以這種跨學術角度去分析台灣現代詩歌的結構與內涵吧?大家對我的言談顯得很有興趣,會後炯明兄向我說了一句:錦發你這個論述很有一點另類的味道,你把今天說的寫下來吧。
就是因由炯明兄這一句話,我寫了一本書,那恐怕是出乎炯明兄意料之外的事吧,其實那也出乎我自己的意料之外。
我的創作,向來以寫作小說為主,去年我剛完成《人間三步》的長篇小說,當時正在為玉山社出版的這本小說作最後校對,並構思下一部長篇的內容。
鄭炯明兄一句話,使我寫了另一本書,這一切看來是一種偶然,但目下在校對這本書的時候,卻又覺得寫這本書對我來說,其實是一種必然。

2.
我十七歲唸雄中二年級的時候,開始想要寫作,開始塗鴉的作品就是詩。現在來看,當然只是散文分行,因為那時我能看懂的詩只有類如徐志摩的〈偶然〉這樣的東西。
上了大學,我唸了更多的詩,但奇怪的是:我總覺得我全然看不懂當時風行校園的,那些名聲響亮的所謂「詩魔」、「詩禪」——大名鼎鼎的大詩人的詩,我倒是被外國翻譯過來的雪萊、泰戈爾、奈都夫人……等人的詩感動;這真是奇怪的事,不被腳踏的土地上的詩人的詩感動,而被遠方世界詩人的詩感動。我甚至為了想唸懂波特萊爾〈惡之華〉原文,而跑去學法文當「第二外國語」(只唸了一學期便嚇跑了)。
對台灣現代詩開始重拾興趣,是在認識了陳秀喜、趙天儀及鄭炯明、李敏勇、向陽、宋澤萊……,唸了他們的詩以後;因為我沉迷寫小說,經由鍾鐵民、鍾肇政等前輩,而接觸了笠詩群的詩人,然後,我發覺,我看得懂台灣詩人的詩了。但此時,我已狂熱地一頭栽進了小說的創作。並在同時,我也對台灣原住民的文化研究感到入迷。
我上山下海進入了原住民的部落;我學的是「社會學」,在田野的工作中,我對
「社會學」、「文化人類學」的探討有高度熱情,自我深造,並試著建立自己的論述。

3.
我說:寫這本書,某一個角度對我是一種「必然」,就是因由於這個原因。
在社會學及文化人類學中,有一種觀念叫「場所論」(很有趣的,台語、客語也經常用到「場所」這個名詞,其實它是日語的漢字用福佬話、客語的轉用,發音)。
在社會學中,所謂「場所」,它有多種意涵,最起碼,它蘊含著「具象」的,與「抽象」的兩個層面。
舉例來說,如果拿「恆春半島」這個地域為例,它含蘊著它的「地理位置、地質特殊結構、植物相貌、落山風等具體的事物;另外一方面,在這個「地理場所」中,住著「多種族」的人類,他們在這個地理領域中,表現出的行為、互動、思維、音樂、民俗,甚至群體歷史等,它便形成了特殊的一種「心理空間」。「心理場所」乍看是「抽象」的,其實追究下去,你會發現「它比具體還具體」!
它是「社會學的」、「人類學的」,它更是「文學的」!
這本書重心中的重心,就是植基於這種「文學的場所論」,這是我自己從田野中領悟的「文學論述」。
因此,我明白了,年輕時,很多所謂名震一時的「名詩人」的詩,我全然看不懂的原因,不盡然是我沒有「慧根」,而可能是他們「一直都在說謊」!我像無邪的孩子指控了「國王的新衣」。那個國王用別人的加上自己的謊言,建構了浮在空中的城堡,並陶醉於自構的「虛擬實境」之中;像「魔笛」吹奏者,帶著沉醉的鼠群出城而去。

4.
於是,我寫了這本書,寫這本書的目的是:用另一種角度,去導讀、分析、評議——,我讀過的一些詩作中,至今仍令我印象深刻的詩。
我明白,我並沒有把所有最好的詩作選入。
因為我寫這本書是有預先的「論述」設定的。
而且,我比較傾向多選擇「寫實主義」筆法的詩歌。
一方面,是希望引導有些被「看不懂的詩」驚嚇過,而不再看詩的年輕人,希望大家能再拿起詩來朗誦,領略詩的優美境界。
另一方面,也希望喜歡文學的讀者,能明白「寫實主義」並非如一般概念的狹窄化的技法。(三島由紀夫說他的文學是「唯物主義的寫實主義」,那麼也可以依每位作家氣質的不同,而有「浪漫主義的寫實主義」或「象徵主義」的「寫實主義」吧?)
無論從哪一個手法進入,我可以用另一個名詞來形容:我站在「台灣文學的植物性觀點」,選擇我要分析的作品!
「植物性」就是說:有根的文學!抓緊土地,深入地泉,吸收大地養分形成的巨樹文學,不是「夜空很希臘」的浮萍似的存在。


5.
簡單瞭解詩,深入瞭解詩,快樂明白詩,優美不自覺地朗誦詩,並用多種語言享受聲韻之美。
多語言多民族,本就是我們島嶼母親最大特徵,用多語言創作詩,用自己母語朗誦,當然是最美妙之事。
在人生的任何一個轉角,遇見詩,並充滿感情朗誦它!
像風朗誦花朵,像雨朗誦草木,像心朗誦造物主。
在優雅人生的生之角落。
這是我寫這本書最大的心願,是為之序。

試閱文字

推薦序 : 感性與韌性─一個小說家對詩的熱情
醫生.詩人 鄭烱明

從前文友聚會的時候,常聽到寫小說的說他不懂詩或很少讀詩。我聽了,內心總有一個疑問。不寫詩還可以解釋,但不讀詩我就覺得很奇怪。葉石濤也說過「不懂詩」的話,也許詩人常成群結黨,如果有所批評,怕惹不起吧。

不過,葉石濤和陳千武兩位前輩,在《文學界》第一集(一九八二)的專輯「剖視鄭
明的詩世界」的對話,卻非常精彩。我終於明白,小說家說「不懂詩」,其實是客氣話。
海德格(一八八九~一九七六)不是說過:「要研究語言的存在,就必須從純粹的語言著
手,譬如詩歌」。他的另一句名言「語言是存在的歸屬」,這個「歸屬」,可解釋是「語言是個人存在安身立命的所在」,或「讓個人的存在有一個安適的家。」

吳錦發在自序中說,會寫《在轉角,為愛朗讀》這本書,是因為二○一九年六月二十三日,我在《存在與凝視》的新書發表會上,聽到他對我的一首〈父親〉的分析,而說:「這個論述很有一點另類的味道,很獨特,可以把它寫下來。」引發他寫這本書的動機。我也曾對吳錦發說:「時間不多了。」給他很大的壓力,催生了《人間三步》。我開玩笑說,我的「恐嚇」有效。大約在同一時間,吳錦發也出版了《風起》詩集,他說:「神的語言,即心的語言,詩的語言。」讓我看到了一個作家內心真摯的一面,他從石川啄木的詩獲得很大的啟發和感動。現在又完成《在轉角,為愛朗讀》,吳錦發已經成為一個全方位的作家,作品包括小說、散文、詩和政治、文化、文學評論等多種。

吳錦發這本「讀詩筆記」,自言是從「台灣文學的植物性觀點」,選擇他要分析的作品,而貫穿全書的「文學的場所論」,則是他從田野中領悟的「文學論述」。所以,他論述的對象、內容和方法,不同於一般詩的賞析,也不同於一般詩評家的寫法,說明白一點,他選的詩作(國外不算),從跨世代到戰後世代(包括日語、華語、客語、台語和原住民語),都是以台灣這個「場所」作為主體性思考和論述的主軸,完成的一本具有特色的書。

認識錦發三十多年,從他在八○年代初放棄了電影導演夢定居南部之後,展開了文學的追尋,其間或有挫折,但他在經過一番調適之後,總能打起精神重新出發。了解錦發的人都知道他有大而化之的個性,但背後具有強大的感性和韌性,使他堅持做為一個作家的信念,絕不妥協,尤其在學習劍道之後。

在此,我要引用他在《風起》的一首詩〈獨行〉:「不知不覺╱就走到這兒了。╱愛與恨╱生與死╱畏懼與勇敢╱成長與停頓。╱╱不知不覺╱就走到這兒了。╱腐朽與新生╱光與暗╱合與分。╱╱不知不覺╱就走到這兒了。╱在叉路口╱含著淚也要和妳揮揮手。……雲雀在遠方╱望不見的地平線外鳴唱。╱╱不知不覺╱就只能走到這兒了。」

這首詩濃縮了他對人生、對生命的態度。

一個人活著,常因為經歷的一件小事,或閱讀一首詩、一篇文章,而有意想不到的轉折和發展。如果吳錦發再有第二本「讀詩筆記」出版,我不會感到驚訝。

試閱文字

內文 : 陳千武(一九二二〜二○一二)

 南投人,本名陳武雄,筆名桓夫。十七歲時發表生平第一首日語詩作〈夏の夜の一刻〉。一九四三年投入太平洋戰爭,戰敗返台後,重新學習華語創作。一九六四年與作家詹冰、林亨泰等人創設笠詩社,為戰後本土詩社的先聲,並於一九八○年與日韓詩友發起出版《亞洲現代詩及現代詩集》,奠定亞洲詩人交流契機。創作以表達現實社會為題,重於人生探究、文化反省,並利用語言、鄉土、戰爭寫出生命的本能與荒謬;語言則橫跨日語、華語、台語。


在死亡延續的夢中飛翔
─讀陳千武的〈信鴿〉


埋設在南洋
我底死,我忘記帶回來
那裡有椰子樹繁茂的島嶼
蜿蜒的海濱,以及
海上,土人操櫓的獨木舟……
我瞞過土人的懷疑
穿過並列的椰子樹
深入蒼鬱的密林
終于把我底死隱藏在密林的一隅
於是
在第二次激烈的世界大戰中
我悠然地活著
雖然我任過重機槍手
從這個島嶼轉戰到那個島嶼
沐浴過敵機十五糎的散彈
擔當過敵軍射擊的目標
聽過強敵動態的聲勢
但我仍未曾死去
因我底死早先隱藏在密林的一隅
一直到不義的軍閥投降
我回到了─祖國
我才想起
我底死,我忘記帶了回來
埋設在南洋島嶼的那唯一的我底死啊
我想總有一天,一定會像信鴿那樣
帶回一些南方的消息飛來

─一九六四年

 這是陳千武的詩〈信鴿〉,發表於一九六四年,國民黨戒嚴統治時期;之後,同樣在二戰中的經驗,陳千武以小說的形式又發表了不朽的〈獵女犯〉這篇傑作。 就以〈信鴿〉這首詩和〈獵女犯〉這篇小說,我們看到了台灣二戰世代,在這場荒謬時代,既令人悲痛又尷尬的角色。

 二戰世代的台灣人所處的「場所」,是一種什麼樣的「場所」呢?台灣作為「場所」是「軸心國」聯盟—日本的一部份。 軸心國聯盟一部份的台灣,對抗的是「同盟國」的美國和包括同盟國聯盟的中國。 陳千武以「軸心國」日軍的一份子參與了和「強敵」美軍的戰爭。很多人在和敵人的戰爭中陣亡了,但他從敵人槍林彈雨中保存了回來。

 戰後回到台灣,一夜之間,有一個莫名其妙的國家叫「中國」的來到台灣,台灣被占據並被宣稱為它的「場所」。

 曾經是日本的「場所」,現在被強敵美國暫時委託的「中國」擅自決定為它的「場所」。

 對陳千武而言,那一定是再荒謬不過的經驗吧?戰死在叢林中的同志(日本人、台灣人)被定位為「邪惡軸心國」的暴虐日軍。

 而他所對抗的強敵美國軍人成為「正義同盟國」的正義之師。更荒謬的,在這場戰役中,從未遭遇過的中國軍人,來到台灣,宣佈他們也是戰勝者,並把所有台灣人登記為它的國民,每年在戰後紀念日強迫所有台灣人(包括曾為日軍的台灣人)一起慶祝「正義同盟國」戰勝「邪惡軸心國」的紀念日。然後,台灣人失去的「日本場所」光復為被搶去的「中國場所」。 陳千武和死於南洋戰爭的同志,一起在精神領域被宣佈為「邪惡」,並被強迫「占領」,連辯解的餘地也沒有。陳千武在那一刻,將自己的人生被割裂為兩部份:在南洋浴血戰爭的自己是「死亡的活著」,而在被征服強占的「故鄉場所」,卻變成了「活著的死亡」。這就是台灣二戰世代活過的荒謬錯亂的「時代場所」。

 法國荒謬劇大師尤涅斯柯說過一句話「只有荒謬的時代,才會產生荒謬的劇情」。陳千武和我們的先代都歷經過如此荒謬的故事。

 我的堂伯父和小叔公在二戰中,都被徵調到南洋打仗。堂伯父以日軍之名,戰死在新幾內亞,最後連屍體也沒有回來,倖存回來的戰友,告訴我伯公:他的屍體被棄置在叢林之中,兩手臂的肉,在死後被割下來,被飢餓的戰友們煮食掉了。

 小叔公從海南島倖存回來,一生沒走過「戰爭的陰影」,戰爭完全扭曲了他的人格,在村內以「屠狗者」著名,我看過他用屠刀割裂狗的喉嚨,面無表情。他的死也「被隱藏在密林的一隅」。

 在家族的記憶中,堂伯父「死了而活著」永遠只留下參戰前十九歲天真的影姿。而小叔公卻「活著死了」,在我腦海中只留存著他殺狗的兇狠影姿。

 這是完全真實而魔幻似的故事。在台灣人二戰世代中,大部份的台灣人都有著如此荒謬的故事。

 〈信鴿〉會帶回南方的訊息嗎?會帶來什麼樣的訊息?

 二戰的台灣世代,天天仰看期待〈信鴿〉帶回溫暖的台灣故鄉一些訊息,創傷也罷,憤怒也罷,愉悅也罷,不,即便是「絕望」也是一種訊息。

 但戰後世代,戰後一世代、二世代、三世代;今天也有人主張「吃掉鴿子」(註)。這是個至今仍沒有停止的荒謬故事,一群台灣人,活在荒謬的時代,荒謬的人的「場所」。

註:台北市長柯文哲主張,用「吃掉」解決台北市鴿子的問題。



覺悟死亡的愛
—讀陳千武的〈紅面頰〉


淨白的長褲子
觸摸了有刺的灌木
沉醉於銀白水池面的月亮啊
月亮!

不會再相逢
立誓過的心胸炙熱地
握緊妳底雙手
手掌冰冷寂寥而靜默

須赴戰場的身要離別了
只望著遙遠的未知
親暱紅色望樓的
屋頂 想妳……

南國吹來的風
呈現玻璃顏色
吹醒了戴戰鬥帽子的
紅面頰啊!
─一九四二年


 這是陳千武寫作於一九四二年的詩〈紅面頰〉,原文是以日文寫作的,一九四二年,依陳千武註記的日期,應該是他被日本殖民當局征調到南洋作戰前夕的時間吧?

 在台灣作家中,寫到有關於日治台灣人在太平洋戰爭中的景象的作品並不豐富,李喬的《孤燈》(寒夜三部曲之一)的南洋作戰的情形,大部分是「聽人家說的」,鍾肇政的《濁流三部曲》大部分講的是「台灣島內」的情形,片斷有關南洋戰場,也是「聽說」的;在這些有關台灣存在太平洋戰場遭遇的故事,陳千武是很特殊的存在,他是親自參加了二戰太平洋戰場,而「死沒成」回到台灣,並寫下了不少太平洋戰場作品的台灣作家。

 相對於日本作家的此類作品,陳千武作品的珍貴性在於:他是以「被殖民的台灣人」的立場來寫作,是「弱者觀點」的文學。

 二戰中,台灣人在太平洋戰爭的角色的確是尷尬的,以南洋諸國的立場,陳千武的「日軍系台灣兵」在被侵略者的眼中,就是「侵略者」,但在台灣人的立場,台灣兵的角色卻是「被強迫充當侵略者的」,其實,同時代的朝鮮人,甚至琉球人被征調作戰當中,也都處於如此尷尬的角色,這從戰後朝鮮籍、琉球籍作家,諸多有關二戰期間的文學中的描述可以看出來。

 其實,這是東亞文學中,一個嚴肅的文學主題,但是直到今天,台灣文學在這方面的討論和嚴肅的「作品論」卻極少被認真對待。

 陳千武因為親歷戰場,又是傑出的文學家,他在這方面的作品,其實是一塊瑰寶。但這麼重要的文學瑰寶,卻被討論得少,最重要的原因是:台灣「歷史場所」的特殊性。

 朝鮮、琉球在戰後的遭遇,和台灣截然不同,朝鮮獲得了「獨立」(雖然分成南北兩邊),琉球由美國託管,再行公民投票,決定重返日本懷抱,而台灣則前面走了「狗」,後面來了「豬」,成為了另一個「殖民地」,而殖民者還自稱是我們的「父祖之國」,禁止台灣人再「媚日」,必須政治正確站在「反日」的立場;想必這對「當過日本兵」的陳千武是萬分尷尬的事吧?他必須被迫用他的「後半生」去反對他的「前半生」!

 即便在如此狀況下,陳千武仍以小說《獵女犯》系列及詩〈信鴿〉系列,為台灣人在那場戰爭留下了不朽的篇章。

 不同於日本,不同於中國,「台灣人自有台灣人的遭遇和想法」,為二戰太平洋戰爭留下台灣人深刻的足跡,這是陳千武文學最偉大的地方。過去,台灣文學史的撰述者,大多忽略了陳千武在此方面的重要性。

 陳千武的〈信鴿〉已是台灣詩壇人盡皆知不朽的詩作了;但是陳千武在一九四二年,青春美青年時,在戰爭烽火連天,生命未知旦夕的時代的作品卻少為人知,直到後來,這些草稿被翻出,重新譯為中文,我們才知道,當時一個台灣青年在戰火連天中真正的情感是什麼?

 三島由紀夫曾經描寫過,在他十九歲,日本本土已不停遭受美軍轟炸,戰火隨時會奪去他青春生命的年代,寫下過他的「初戀」。

 幾乎每個作家都有過「初戀」,也有很多作家以緬懷自己的「初戀」寫下過動人的篇章,屠格涅夫的《初戀》就是文學中的傑作。

 但三島由紀夫的「初戀」,是很特別的,因為他發生在戰火連天之中,每天都擔憂著人生還有沒有第二天?在這種情形之下,他莫名所以地想起一個「疏開」到鄉下的女孩,他極端無聊地坐了火車去鄉下探望了她,那女孩卻喜出望外,兩人相伴在山路上走了一段路,三島由紀夫用極平淡的筆調,描寫了那戰火下的一段情,最後也沒發生什麼特殊纏綿之事,然後,他離開了她,戰後也沒再見面;但那短短的「初戀」的景象,卻使三島由紀夫終身難忘,也使讀者看完跟著「終身難忘」,為什麼?因為「那事是發生在烽火連天,生命如螻蟻的年代,所帶給人光明浪漫期待的黑夜之光啊!」

 也就是說,令人溫暖無以忘懷的,其實並不是那微弱如風中之燭的愛情,而是漆黑好似無盡而幽深時代的黑夜啊!

 陳千武肯定是感情纖細,浪漫無比的人,具有這種人格特質的人,被驅趕到人性蕩然殘酷如地獄的戰場,當然是悲劇中的悲劇。

 但就在前往地獄般的南洋戰場前夕,陳千武竟以如此抒情浪漫如三島由紀夫的筆調,寫下了這樣的詩:

……
須赴戰場的身要離別了
只望著遙遠的未知
親暱紅色望樓的屋頂  想妳……

南國吹來的風
呈現玻璃顏色
吹醒了戰鬥帽子的
紅面頰啊!

 唸著陳千武的這首詩,我竟含淚微笑,繼之掩面哭泣!

 「微笑」是因為老前輩浪漫如三島的情懷,「含淚」是為我戰死在新幾內亞,連屍體也沒回來的堂伯父。

 家族的長輩有時開玩笑,說他出征前,喝醉時還和人爭論,女性陰部的裂口,到底是直的還是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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