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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下一次的重逢

作者 陳義芝
出版社 健行文化出版事業有限公司
商品描述 為了下一次的重逢:【95年9月好讀眉批】本書雖是散文體,卻條理分明地輯成四個脈絡。輯一述及作者陪伴車禍後的次子走過生命最後的七天;輯二和輯三寫日常旅遊見聞所得的啟

內容簡介

內容簡介 ◎本書封面由繪本作家幾米繪圖。 ◎《為了下一次的重逢》,發表時感人熱淚,廣受讚譽。 從筆墨的簡潔、天人遠隔的失子傷痛,追懷的蘊藉,至情至性,可見陳義芝傳承中文散文譜系的氣質。他不僅是詩人,更是散文家。 二十年前他的散文即獲四方獎譽,二十年後,他潛入命運深海,隨波翻湧,以孤獨而深刻的體驗,為倫理悲喜作出知識系統般的注解。長文沉鬱,小品峭拔,在參悟人生的哀涼中,透露一股幽韻,為當代最深情而雅重的書寫。 ■作者簡介 陳義芝 1953年生於台灣花蓮,成長於彰化。台灣師大國文系畢業,高雄師大中國文學博士。1972年開始創作散文與詩,為中堅代著名作家,曾應邀出席新加坡國際作家營,日本秋吉台國際藝術村翻譯計劃。現任聯合報副刊主任,並於大學兼授現代文學課程。 已出版詩集、論著十餘冊,主編散文選多種。所著散文曾獲教育部文藝獎、新聞局圖書金鼎獎。近年新作傳承中文譜系,發揚文化氣質,以描寫倫理悲喜的事件特受矚目。. ■本書目錄

各界推薦

各界推薦 【95年9月好讀眉批】本書雖是散文體,卻條理分明地輯成四個脈絡。輯一述及作者陪伴車禍後的次子走過生命最後的七天;輯二和輯三寫日常旅遊見聞所得的啟發;輯四則回溯他與妻子從初識到共組天倫的親密點滴,看似與前半部無關,且文章皆完成於喪子之前,但此刻看來,卻教人加倍珍惜眼前的幸福。作者用字簡約洗鍊卻至情至性,近年虔心修佛,筆鋒所到之處,皆留佛語。書封為幾米所繪,內文更穿插多幅妻兒的唯美畫作,一路讀來,圖文並采,除讓人悲慟作者之悲慟,彷彿也接受了一場心靈的洗滌。

商品規格

書名 / 為了下一次的重逢
作者 / 陳義芝
簡介 / 為了下一次的重逢:【95年9月好讀眉批】本書雖是散文體,卻條理分明地輯成四個脈絡。輯一述及作者陪伴車禍後的次子走過生命最後的七天;輯二和輯三寫日常旅遊見聞所得的啟
出版社 / 健行文化出版事業有限公司
ISBN13 / 9789574443369
ISBN10 / 9574443361
EAN / 9789574443369
誠品26碼 / 2680188193008
頁數 / 240
開數 / 25K
注音版 /
裝訂 / P:平裝
語言 / 1:中文 繁體
級別 / N:無

試閱文字

內文 : 上一本散文集《在溫暖的土地上》,出版於一九八七年。明年就二十年了。



這段期間,我寫詩,寫雜文式的評論,也寫學術論文。出版詩集五冊,選注兩冊,學術論文兩冊。散文著墨不深。應蔡文甫先生邀請,散文選倒編了一些,例如:《散文二十家》、《散文教室》,及「新世紀散文家」書系十餘冊。分別撰寫過〈籠天地於形內,挫萬物於筆端〉、〈文成法立〉、〈誰是當代散文大國手〉、〈散文的傳統〉等編序,表達自己對散文的看法。



二○○三年參加東吳大學「散文創作與時代感受」座談發言,強調:愈是有個體感受的個人化散文,愈有時代的意義,因為它是「集體」的一個角落,是集體面相不可或缺的一部份。



這本散文,全寫我熟悉的、立足的角落,套用美國當代女詩人亞德麗安‧芮曲(Adrienne Rich)「潛入沉船殘骸處」的說法,我去探查我的沉船殘骸,看看沉在水下的船身和那些留下的寶藏。誰的生命角落沒有沉船殘骸?如果我們潛得夠深,就能發現。



亞德麗安.芮曲說得好:



我要來目睹的是 船的殘骸,而不是殘骸的故事 事件本身,而不是傳說的神話



我心目中感人的散文就是「船的殘骸」、「事件本身」,我希望自己的散文也是。它可能是無聲的陰影,可能是幽冥的暗夜,都是作者親身經歷,因而帶有近乎知識系統的感性。



加拿大作家馬格麗特.艾特伍(Margaret Atwood)在〈作家論寫作〉,提出「與死者協商」這一論旨,同是為了透露吸引人而不為人知的另一世界的聲音。



所謂「另一世界」,當然不是營營利害的現世,而是響著七弦琴音的生命之鄉,大情大義的倫理、大悲大喜的命途。二十年如一夢,這是我最切切思索的主題,也是我認為最值得作家一窺究竟的領域。



中國先秦的散文,我一向當思想、歷史材料讀。文學散文,要以唐宋以後之作更富於創造,歐陽修、蘇軾、歸有光、袁枚,都是我寫散文的活水源頭。輯I勾勒感情長途的轉折試煉,輯II寫點滴在心的鏡頭啟示,輯III寫知性的感觸、探訪,輯IV寫紅媛與我,回扣輯I。貫串整本書的軸線是:緣與命。



緣與命是五十之年的我找到的一把梯子。我踩著梯子下到深海,打撈可用的或可紀念的時光殘骸,發出一些脆弱的訊息,獻給一起跋涉的人。



二○○六年八月二日寫於台北

種在窗台的三顆柚樹籽,陸續抽芽長成小樹秧,前幾天我把它們移植到陽台的瓦盆裡,兩棵的葉子油綠綠如銅錢大,成品字形,另一棵則長了五枚如指甲蓋大小的葉片,個頭稍小,很像一對父母帶了一個小孩。



這三顆柚樹籽是年前在山上從心道師父手中拜領的福田善種。當天去到山上已經黃昏,師父斜披暗紅袈裟,頭戴呢帽,在面海的露台講了一些生死、皈依的話,我和紅媛含淚聆聽。已在教會受洗的康兒也恭敬地向師父行禮,在腕間繫上師父送的硨磲。下山時,師父用裝了土的小玻璃杯送一人一顆柚樹籽。柚為嘉木,古詞賦裡常與橘樹並稱。



我用心地澆水,放在窗台,接受陽光空氣,不必刻意就看得到它,從長出白色的根鬚、發出綠芽、破土,一棵、兩棵、三棵,時有目睹生長的欣喜,但更多時候望著三棵綠苗卻有忍抑不住的傷心,原來應有四棵才對啊,應該是一對父母帶著一雙兒子,但如今邦兒卻已先離去,才二十一歲的一個大孩子,魂留異國,以至於我們能收下的種籽就只能是三顆了。



邦兒之意外,強烈衝擊到和他一起在國外念書的哥哥康兒。他半夜從艾德蒙頓打電話回來,聲音顫抖:「爸爸,你趕快來!」一向堅強的他,那一刻脆弱得亟需一根支柱,只因弟弟剛從高速公路事故現場被送到醫院,經電擊回復心跳,昏迷指數三,正在瀕死掙扎。



我越洋趕去,直奔醫院。紅媛從洛磯山脈西邊友人處早我一步到達。邦兒躺在加護病房床上,沒有知覺,他一百八十三公分,兩隻長腳頂住了床尾。病房只有呼吸器幫浦的聲音,每隔一至五秒不規則重重喘氣一次,床頭右邊的儀表顯示心跳、血壓的數字與曲線圖,我捏揉他手腳時,數字一度上升,指針突然劇烈跳動兩下,像是心情激動,我猜他是作了噩夢,在一個不醒的噩夢中作的噩夢。



邦兒的腦子還運轉嗎?我凝望著失去知覺的他,脆弱地相信他如同電腦修補程式一樣,現在,正潛心為自己受傷的腦子進行修補,雖然極為艱辛,但有不死的腦幹,他會活回來,活回活蹦亂跳的樣子。



護士在他兩脅之下放了冰袋,體溫緩緩從三十八點六度降了零點三,雖只零點三,總是降了。護士說,腦子失去控制,體溫因而無法調節。邦兒閉著的眼皮有時會往上翻,露出一線眼白,一會兒又自行閉上。我在他耳邊繼續輕呼他的小名「邦邦」,講他小時候的事,講他到加拿大以後感興趣的事,也講他自行打工完成買車的壯舉。



當年我要送他們兄弟倆到艾德蒙頓念書之前,選在嚴冬全家預先走了一趟。艾德蒙頓在洛磯山脈以東,是亞伯達省的省會,從溫哥華轉機需一個半小時,一年有近半年的時間下雪,最冷可以冷到攝氏零下四十度。一九九六年初,我們一家人的初旅就碰上零下三十九度嚴寒,地面結冰,不小心會打滑,室內有暖氣不成問題,但室外即使戴了手套、毛帽、圍巾,裹著厚厚的衣物,仍感鼻息凍住,血液遲滯,眼珠發麻,頭顱隱隱作痛,待不了十分鐘就會變成冰人似的。



照道理,溫哥華從台北直飛就到,不須轉機,氣候怡人,應是首選。相較之下,艾德蒙頓酷烈得多。但聽朋友說,小孩若送到溫哥華,父母不在身邊,容易與華人子女群聚貪玩,好逸樂而學不好英文。



「可以嗎?」我問孩子,半年後就要送他們來「自謀生活」,如不能適應還可以另作考慮。



「可以。」他們回答得十分沉穩。那時邦兒才十四歲。



暑假過後,兩兄弟住進了住宿家庭。康兒讀過高中,英語能力較強,邦兒只是初中生,沒有經過ESL課程(English as a Second Language)訓練就坐進加拿大中學教室,環境陌生、規矩陌生,起初很難聽懂什麼,想說又無法表達,真不能想像這「起初」到底多久?我和紅媛回返台灣,投入忙碌的工作,只靠電話問詢,其實並不太了解他的心理。



邦兒是晚發育的,他離開台灣時只有一百六十一公分,在艾德蒙頓正式生活的第一個冬天,有一次他的單車絞鍊,拖不動,他扛著它走回家。又一次上生態環境課,他脫隊,在雪林中迷了路,幸好天黑前爬上一座小山頭才沒有闖禍。孤單的他適逢teen-age生理狂飆期,一定有滿肚子鬱結難解,否則不會在學校電腦課將開機密碼嵌入fuck這字。



獅子座的他為一個更廣闊的天地,必須先忍受異鄉拘禁的牢籠,每一扇門都要靠自己打開。我很慚愧只給了他物質的需求,並沒有給他心靈的依靠,任他自己摸索。而今我與他貼身相處,已然是在醫院。他健美的身體躺在白色病床上,頭身成黃金比例,天哪,多強壯的一個男孩竟招來了死亡的覬覦!



他的床頭掛著康兒胸前摘下的十字架,我把自己脖子上的天珠取下來放他手中,連日喃喃在他耳邊講著毫無頭緒似乎只為自己打氣的話。醫生說七十二小時是昏迷者的關鍵時刻,如果七十二小時未醒來,情形就不樂觀。翻過六月六日那晚,就是他與死神正面遭遇的七十二小時關口。我覺得他好累,好累,躺著一動不動,像一尊石化的獻體。



很久沒有這麼近距離凝視他,多肉的耳垂,筆畫工整的雙眉,豐腴的面頰,平時略嫌瞇起的眼睛現在閉住,睫毛像一排小草反顯得特別密長。春天雪猶未融時,我曾來探望過他,那是三月,學校功課正忙之際。臨別前一晚,我們在住家附近的日本館子用晚餐,以往用過餐後,會轉往校園附近那家小酒館喝點啤酒,繼續天南地北地聊。兩兄弟都是大學生了,可聊之事真多,有時不談什麼特定話題,只開開玩笑東拉西扯一番。



但那天邦兒有一電腦程式的作業尚未解答,他顯然遇到困難,午後從學校回家坐在電腦桌前兩三個鐘頭無解,那餐飯他吃得悶悶的。我與康兒相偕去小酒館時,他猶豫了一會兒,決定一人先回家。站在積雪盈尺的空地他和我揮手,我有點不忍,有幫不上忙的悵然。



自從他有了方向,就有了人生的負擔,我感覺他已收起玩心,確知自己要走的路。我在雪地望著他決然的背影,為前一年沒去參加他的高中畢業典禮而暗嘆了一聲。連他自己為畢業典禮添置西裝領帶、拍照,我也沒多讚美兩句,想來那時對他在高中多蹉跎了兩年是耿耿於懷的。



邦兒交過好幾個洋女孩,歷練過一齣齣不被祝福的愛情戲,他自己可能並不明白個中緣由,也無意獲取別人的認同,脾氣好的時候他的口頭禪是:「是喔?」性子拗起來則說:「我有自己的想法。」也許太小就出去獨立面對世界,適應的艱辛點滴在心頭,他特別同情弱勢者、失敗的人,以至於我老懷疑那些不再升學的朋友是不是好的朋友,「你交的朋友是什麼朋友?」當年我皺著眉質問過。我想他一定曾經輕視很多父母所代表的主流價值,他形諸於外的叛逆一直要到進了大學才緩和下來。



也是我最後與他交談的去年春天,他跟我談了多年來唯一的一本文學作品,卡繆的《異鄉人》。他念的是英文本The Outsider。有一次,他想去一家離家近的咖啡館打工,但咖啡館並不缺人,無意中與店家聊起閱讀,對方問最喜愛的小說是什麼,他回答說《異鄉人》:莫梭、母親死了、與女友約會、阿拉伯人、太陽、連開四槍……等等,兩人越談越投契,對方是個卡繆迷,最後改口願多雇一個人。那是邦兒高中階段的第一個工作。



他怎會讀懂那書而且成為最喜愛的書?是異鄉的孤獨體會、索然無味的生活感覺?還是對荒謬、疏離的抵抗?我竟然沒多花點時間追問,而今已來不及了,來不及了解他的生活圈子究竟有什麼否定、有多少失落。



高中畢業那年,他輕描淡寫提過買車的願望。「住在校園區,到城裡有地鐵,哪需要買車?」我說。全不知車子在當地年輕人心目中會是獨立的象徵。等他自己省吃儉用加倍打工,買下一部破舊的車子,他才告訴我:「買車是我的夢。」



早晨五點天亮,我看著透過窗帘縫隙斜射進病房的陽光,一吋吋從邦兒的床頭移向床尾,在「南無觀世音菩薩」的唱誦聲裡,我向菩薩叩求:「救救頎真,救救Russell,救救邦邦!」這三個名字都是邦兒的名字,菩薩您要救哪一個?



上午八時許,台北來電話,說有通靈者言,九時邦兒會醒來,數字具體,家人一時皆陷入忐忑不安焦心的等待。



他的手腳有點冰冷,我和紅媛一直去握去搓揉:「邦邦,一定要加油,一定要好起來……」邦兒偶爾會張一張眼,但眼珠子一動不動,像靜止住的夢魘。我用吸管把他口腔中含著的口涎吸乾,突然看到他翕張的嘴露出一抹笑意,極為瞬間卻至為明顯。



我抬頭看心搏的儀表九十四,血壓器舒張壓一百二十,收縮壓六十一。這是他要醒來的前兆嗎?他為什麼而笑,是身體得到片刻的舒適或是夢見了什麼?也許正開著築夢的紅色跑車奔馳在熟悉的路上?



但九時邦兒未醒。十時邦兒未醒。其間雖然眼皮動過,醫生說只是我們揉捏他身體的反射動作。我到病房外給在台灣的大弟打電話:



「奇蹟沒有發生……」



「唉。」大弟也很頹喪,他給了另一個說法:「師父說邦邦原是玄天大帝身旁手持七星杖的龍天護法,前來塵世歷桃花劫,現在時辰已到,又要回玄天大帝座前……」



是這樣嗎?那為什麼要來騙我們一遭,一騙騙了二十一年?紅媛哭了。我跟邦兒說,等一會兒他很親的二姨媽要來,他胸口抽動,左眼角溢出了一滴淚。他果然聽得到我說的話,知道紅媛──他的母親的難過嗎?兩年前他原想讀建築,並且許諾,也給我們建一棟房子。



他說:「我已經想好了設計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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