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份之雲: 陳耀昌短篇小說集 (限量簽名版) | 誠品線上

頭份之雲: 陳耀昌短篇小說集 (限量簽名版)

作者 陳耀昌
出版社 允晨文化實業股份有限公司
商品描述 頭份之雲: 陳耀昌短篇小說集 (限量簽名版):,你沒有讀過的陳耀昌重現台灣的孤軍史允晨文化四十週年社慶壓箱鉅作廖炳惠‧張大春‧藤原進三‧張典婉熱情推薦此書,或以小說

內容簡介

內容簡介 你沒有讀過的陳耀昌重現台灣的孤軍史允晨文化四十週年社慶壓箱鉅作廖炳惠‧張大春‧藤原進三‧張典婉 熱情推薦此書,或以小說方式,或以敘述方式,讓讀者重新認識這些值得一記的人物。選在十一月三十日出版,是紀念一九二一年十一月三十日,蔣渭水先生出版了〈臨床講義〉。我認為這是「文化協會」出版的最重要文獻。——陳耀昌《頭份之雲》收錄了陳醫師近幾十年來針對心靈意識、歷史魔幻、個人記憶、社政思索等彼此交錯層面的重新謄寫,如果我們拿它與陳醫師的長篇小說聯結細讀、彼此對照,便不難看出作品之間的相得益彰,顯現其分殊敘事的來龍去脈。——廖炳惠「收錄在本書之中的大部分作品都跳脫了佛斯特式的因果情節觀,而代之以別具隻眼的史料判讀。其中,〈芻狗的正義〉最為熟練。陳醫師確實試圖建立一個夾縫中幾乎無法立足存身的角度去為「轉型正義」拈出難能可貴的慈悲和寬容。」——張大春《頭份之雲》 這本以六部短篇加上一篇附錄彙結而成的小說集,恰足以呈現出陳耀昌正是一位同時性博學者的本來面貌。經由這本短篇小說集,也讓我們看見了小說創作世界中的另一位陳耀昌:我不只是一位歷史小說家而已!陳P在文學上,是有著宏大深遠的野望及企圖的:以小說的形式,開拓一條台灣文學的新道路;以歷史的重塑,建構一個全新的國族想像與記憶。——藤原進三戰亂混沌的年代,鄉紳、軍民、官府入侵者、抵抗者,交替出現,忠孝節義的悲劇英雄,往往是後世頌揚對象,曾經隱晦如社會禁忌的鄉野傳聞,幾乎被淡忘,從地方文史嵌入歷史範疇文學書寫,空間時間再現,一切都鮮活起來。作者擅長使用此筆法,以豐富史料勾勒出這一代的台灣國族建構。——張典婉

作者介紹

作者介紹 陳耀昌陳耀昌,永福國小,臺南一中初、高中,臺大醫科畢。為臺灣骨髓移植播種者,「法醫師法」先驅者,幹細胞醫學帶路者。榮獲衛生福利部「衛生福利專業獎章」、2020年醫療典範獎、2021年台北保安宮醫療奉獻獎肯定。 六十歲開始寫小說,每出書必深入考究,筆下時帶臺灣情。 著有:阵 《福爾摩沙三族記》(遠流)入圍2012文化部「臺灣文學獎」。阵 《島嶼DNA》(印刻)獲2016巫永福文化評論獎。阵 《傀儡花》(印刻)獲2016文化部「臺灣文學獎小說類金典獎」、金石堂2016年度十大影響力好書、2017臺北國際書展大獎入圍,並改編為公視戲劇《斯卡羅》。阵 《獅頭花》(印刻)獲2017「新台灣和平基金會台灣歷史小說獎」。阵 《苦楝花Bangas》(印刻)2019,與《傀儡花》、《獅頭花》合為「花系列三部曲」。阵 2021年出版《島之曦》(遠流),2021香港《亞洲周刊》十大華文小說,2022「香港紅樓夢文學專家推薦奬」。近年力倡訂立「臺灣感謝日」。

商品規格

書名 / 頭份之雲: 陳耀昌短篇小說集 (限量簽名版)
作者 / 陳耀昌
簡介 / 頭份之雲: 陳耀昌短篇小說集 (限量簽名版):,你沒有讀過的陳耀昌重現台灣的孤軍史允晨文化四十週年社慶壓箱鉅作廖炳惠‧張大春‧藤原進三‧張典婉熱情推薦此書,或以小說
出版社 / 允晨文化實業股份有限公司
ISBN13 / 9786269687206
ISBN10 / 6269687209
EAN / 9786269687206
誠品26碼 / 2682304961003
頁數 / 232
開數 / 25K
注音版 /
裝訂 / P:平裝
語言 / 1:中文 繁體
尺寸 / 21X15X1.3CM
級別 / N:無

試閱文字

推薦序 : 推薦序一
魔幻的歷史重新謄寫:《頭份之雲》的故事/廖炳惠(加州大學聖地雅歌分校川流講座教授)

陳耀昌醫師是台灣極其著名的骨髓移植專家,救過許多人的性命,也曾透過島嶼DNA,闡揚台灣的多族裔生成文化;但近年來,則是以歷史小說的著作廣受大眾媒體的注意。他的小說一直名列暢銷、長銷書的前茅,台灣族群歷史三部曲之首《傀儡花》(二○一六)尤其獨占鰲頭,不僅已改拍為公視影集,也入選Netflix 的網際節目,對全球播放。 小說的日文版(二○一九)早就推出,而英譯本此刻正由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出版社準備發行,二○二三年將會問世,我有幸提供了書後封面的推薦文字。

有趣的是,二○二二年五月,陳醫師應邀於加州大學擔任視訊會議主講,討論《傀儡花》這部小說時,他卻表示比較在意的並非國內外的知名度,而是影集改編過程中所做的變動與失真問題。他花了大半的時間剖析小說的多族群文化、歷史背景、寫作動機、心路歷程、相關的兩部曲及後續計畫等。大概是因為小說的作者只能退隱在故事、人物、情節之後,不便道出個人的心聲。如今,有關這些小說轉述歷史真相的奧秘及其疑問應會隨著陳醫師的短篇小說集《頭份之雲》出版得到部分的解答。

《頭份之雲》收錄了陳醫師近幾十年來針對心靈意識、歷史魔幻、個人記憶、社政思索等彼此交錯層面的重新謄寫,如果我們拿它與陳醫師的長篇小說聯結細讀、彼此對照,便不難看出作品之間的相得益彰,顯現其分殊敘事的來龍去脈。短篇小說集中,最早的一篇發表於一九六七年,直到出書前仍在改寫的《頭份之雲 》,全書橫跨了將近六十年的時空,同時也把觸角延伸及後牡丹社、義民抗日、白色恐怖、解嚴前夕、本土歷史、在地知識、認同問題,包括對敘事者本身的職志、愛情、家庭、成敗的反芻,相當多彩多姿。即使是魔幻式的奇思綺想,如牡丹社頭顱的復仇,也築基於深入的歷史調查與人類學民族誌,植入歷史劇幕之中,去模擬、演出另類的事件,同時又以極力維持同情契入的批判距離與淡然幽默,回味故事的過去、現在、未來交織情景,十分可觀、易懂,或產生關連。

除了為魔幻寫實(magical realism)的傳統添增逼真模擬(simulation)與歷史實證的辯證面向,陳醫師的短篇其實不斷凸顯、演繹出大小事件必需被重新謄寫的迫切性,以便世人得以理解、甚至不致遺忘微觀歷史的真正場景,一如「老人」重新發現的義民廟背後歷史事跡。此處,我以重新謄寫(palimpsest)的方式來詮釋這些短篇,是要強調歷史(尤其台灣史)、集體記憶只留下逐漸被抹除的軌跡,除非我們研磨、尋覓、追搠僅剩的殘餘線索、褪色痕路、互文索引,過往的大小事蹟很快便要煙消雲散,絲豪不著痕跡了。陳醫師的短篇即圍繞這些議題展開。

陳醫師是個具足古道熱腸、在地知識、社會正義感的知識分子、醫生、小說家。讀者只要打開這本小說集,即會被故事感動。我有難得的機會,與他結緣相識。十年前,返台期間,好友卑南王孫大川、台東大學音樂系林清財主任, 與我, 於朱振南兄的畫室,欣賞畫作,微醺之際,陳醫師趕來相聚,大家一見如故。很榮幸,可用短文推薦陳醫師的新集子,謹此期望作家、讀者:讀、 寫、思、築夢。


推薦序二
向陳耀昌擠擠眼/張大春

根據陳耀昌醫師自敘:〈老大昌幻想曲〉這篇小說寫於一九六七年,是投稿台大醫學院《青杏》的作品。老實說:我反覆讀了幾遍,一直沒能弄明白故事(如果有的話)裡的科學內容——不但推論不懂,連命題是什麼也完全不明白。

但是,用我長年讀小說的直覺來看,那科學方面的疑難一點也不重要。畢竟人類、物種乃至於現存世界的一切,也就是吾人稱之為萬物的東西,終將歸於毀滅。其形式不外乎「地球必向太陽中心墜落」;而無論是白遼士的「走向斷頭台」或者是貝多芬的「送葬進行曲」,大約只能說是作者對於預言這番播弄的一個帶著嘲謔的隱喻罷了。

「老大昌/小人物」的幻想曲不期然卻預示了陳耀昌醫師日後不甘於幹醫師分內之事,他用「耀昌剃刀」(Yoccham,s razor)改換了「奧康剃刀」(Occam,s razor),來暗喻他能夠「祭起照妖鏡」(運用邏輯思維的工具)使得「夢的偽裝部分頓時原形畢露、無所遁形」(夢,既可以是回憶,也可以是現實,也可以是歷史,更可以是信仰所不肯置疑的神祇、價值甚或真理)。只不過,我們要謹記:「奧康剃刀」的原始意義是:若對同一個問題能夠提出多種理論,且每一種理論都能夠作出同樣準確的預言,那麼,這個理論的假設越少則越好。

換言之:被哲學家借用為邏輯學法則的這把剃刀大意大意可以是說:較簡單的理論比複雜的理論更好,是因為較簡單的理論更容易加以檢驗。

那麼,「耀昌之刀」既然豪邁地自稱宅「不是奧康之刀」,顯然他的照妖鏡是要走向相反的理論—他要建立更多的假設;假設回憶是經過扭曲的,現實是經過變造的,歷史是被誤會而形成的,神與我們慣常信仰的價值與真理也都是透過某些被人們忽略的認知機轉而打造的。托爾斯泰是不是早就說過:「歷史是眾人同意的傳奇而已。」(History is agreeable legend.)

我和陳耀昌醫師相識三十年,勉強也算是他同一代的晚生。我們那一代的文青有不能不讀之書。即使未能從這些文學經典上窮究其理、發明其義,若有某些淺明易見的概念不能琅琅上口,則不免會為同輩的文青訕笑。

試以最浮泛平常的例子言之:佛斯特(E.M. Forster)的《小說面面觀》(Aspects of the Novel, 1927)說「國王死了,然後王后也死了」,這是「故事」,也就是按時間順序安排的事件陳述。而「國王死了,王后也傷心而死」,則是「情節」——在情節中,仍然保有時間順序,但是已為因果關係所掩蓋。

陳醫師與我差不多年紀,而在西洋文學教養的薰陶下或許也曾接觸過佛斯特這一套在文青群中顯然熟極而流的著名理論。可是,他似乎並不在意推進情節的技術如何擺脫過於簡單、甚至寡談無味的文獻材料的限制。他苦心經營的是比「簡單的假設」更複雜一點的可能。當人們已經慣常接受而相信的事物尚有餘味餘趣,必然是它超乎吾人的認知而「原來有另外一番真相」,我們常用的一個詞:翻案。

因此,除了前文提到的〈幻想曲〉之外,「收錄在本書之中的大部分作品都跳脫了佛斯特式的因果情節觀,而代之以別具隻眼的史料判讀。其中,〈芻狗的正義〉最為熟練。陳醫師確實試圖建立一個夾縫中幾乎無法立足存身的角度去為「轉型正義」拈出難能可貴的慈悲和寬容。」

小說作者似乎在提醒著:當後世之人一方面試圖還原歷史真相,一方面又試圖鞏固單極是非的時候,正義卻可能因此墮入益發武斷且模糊的知見僵局。

是的,陳醫師設若也會寫一部「小說觀」的話,大概不會著眼於佛斯特所謂的「因果關係」(Causality);令陳醫師著迷的總是「當人們眾口一聲以為某個角色如何被命運扭曲擺布」的時候,揮舞著「耀昌之刀」的敘述者卻告訴我們:「其實,命運是在以另一個方式扭曲擺布著這個——以及另外一群人」。他總要輾轉發現:「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固然,這也是佛斯特批評過的:「在巨大的命運軌跡下人物變得渺小卑微,使我們懷疑他的真實性。」

然而,小說家闖入角色個人的內心世界、將他對人性的獨得觀察作一犀利的解剖,這本應是走出亞里斯多德式的悲劇觀所宰制的戲劇性美學的載體。唯其如此,角色才不會一再淪為對造化弄人空唱奈何的自憐工具。只不過陳醫師更願意讓角色的情感再三為更巨大的、不由自主的力量所牽動,而顯現其值得被同情的處境。

猶如在〈粵東二十七公〉裏的何義,他和另外二十六個被迫在「台灣民主國」號召之下「戰無可戰、降無可降」的散兵游勇在逃亡途中和民眾起了衝突、橫遭誤殺,但是,日後卻受封為「粵東義民」擁有了「褒封粵東忠義諸公之神位」的祀享。

陳醫師花了相當的筆墨去刻畫何義不知死為何事而已經死去的場景,甚至感官(如:飄飄然身輕如燕、經聲佛號充滿耳際、眼前乍亮有如走出隧道……),到最後,何義甚至還搭上了返回故鄉的船隻,與他同行的居然還是「台灣民主國」的副總統丘逢甲。這個荒誕悲涼的情節似乎必須建立在沒有深度意識的角色身上才會使得那渴望更加沉重,才會使那悲傷更加絕決。我們做讀者的也更因角色是個「扁平的小人物」而發出了自然而然的同情。

〈牡丹頭顱的復仇〉也有類似的映襯之筆。四顆流落在愛丁堡一百三十六年的排灣族人的頭顱回家了——如果以牡丹社事件的殺戮日為起算點,這四個頭顱已經在外漂泊了一百四十九年。陳耀昌醫師以第一人稱敘事者「我」為媒介,給了讀者一個簡明版的《斯卡羅》故事大意。

這是一個「見鬼的故事」。既不恐怖,也不殘忍。血腥味早就乾涸飄逸了;但是還能展現靈力的Aruqu 父子身為幽靈的狀態似乎更像是喜劇性的。他們聆聽也訴說著牡丹社事件的邊邊角角,對象就是作者所化身的那個「我」,「我」既提供了註解大小

Aruqu 生死之謎的文獻材料,也透過這一對父子的自剖而覆案了他還原歷史現場的企圖。「祖靈」彷彿就是解答排灣族被殖民者遭壓迫、受操弄、被棄置侮蔑的見證,但是遲到了。Aruqu 的復仇似乎也帶著些荒謬意味地失了準頭,但是作者給了我們一個更荒謬的結局。在返鄉(猶如〈粵東二十七公〉中的何義和丘逢甲),於是竟出現了這樣的一幕:

「先生,要來一些wine 嗎?」在機吃完中餐後,空中小姐笑瞇瞇地問著。

「好,給我一杯白酒。還有,有威士忌嗎?有Johnny Walker 最好,我這位朋友會很高興。」我指了指我身邊座位的箱子。

空中小姐有些莫明其妙的神色,還是拿出一小瓶黑牌約翰走路給我。

「對不起」,我厚著臉皮再問:「可以有四瓶嗎?」

我們在四個箱子前的餐桌各放了一瓶酒。「四位牡丹英雄,乾杯,MASARU ﹗」

「Aruqu,乾杯﹗我會把二○二三年的你,回到一九一四年去復仇的事寫下來,這是我親眼看到的。至於讀者有沒有悟性,是他們的事。」說完,我自個兒笑了起來。

方才的空中小姐又回頭望了我一眼,我也向她擠擠眼,心中說:「妳不懂的,因為你們沒有天線,我有「你們只能停在Universe,而我可以去Meta Verse ﹗哈哈。」

我猜想:陳醫師在寫到這故事尾聲的時候,應該特別感到輕鬆愉快;他那非職業小說家的天真本色便流露出來了——故事中的「我」實在不應該向那位空中小姐「擠擠眼」的,那是一個完全沒有必要的小動作,在虛構故事裏,應該只有史恩康納萊所飾演的James Bond 這樣做才不令人覺得那是個糟老頭。

不過,也許還是可以容忍的罷?畢竟,〈牡丹頭顱的復仇〉裏所動用的推理工具——那頭顱骨底下的知識記憶、邏輯推導、以及豐富緊致的想像力,都是一個偵探或諜報人員所不可或缺的。那隻眼該不該得意地擠那麼一下呢?讓我們像個偵探一般反覆琢磨琢磨。只不過,請不要忘記佛斯特的警語,他引用諾曼道格拉斯(Norman Douglas)寫給勞倫斯(D.H. Lawrence)的一封信裏的片段:

「小說家的筆觸」產生於對人心的複雜多變缺少體認。它為了文學的目的,僅選取人性中的三兩種特性——__________最能聳人聽聞,所以也是最有用的特性——而將人性的其他部分棄而不顧。……這就是「小說家的筆觸」,它歪曲了人生。

幸而陳耀昌醫師還不是職業小說家,他在人生的邊上,還有笑著的餘裕,既冷亦熱。

試閱文字

內文 : 牡丹頭顱的復仇

愛丁堡大學最古色古香的會議室中,我們這群來自台灣的代表們與校方人員對坐在一個長桌的兩側。桌面上擺放了四個大約二呎正方的木盒。

「從這一刻起,愛丁堡大學把這四個牡丹人的頭顱交還給貴國,願他們榮歸福爾摩沙台灣故里。」那四個木盒看得出是新作的,可以看出校方的慎重其事。

「我代表台灣牡丹鄉,所有排灣族,所有原住民,向您們謝謝。謝謝您們為我們台灣原住民保存了英雄祖先的骨骸,為台灣人保存這個一百五十年前台灣史的見證!」原民會副主委的語氣愈說愈激動。

「祖靈庇祐,讓他們在牡丹社事件一百四十九年之後,有如奇蹟,可以返鄉。他們自台灣到日本,再由日本東京到印度加爾各答,然後再由加爾各答到愛丁堡。他們自一八八七到了愛丁堡,到今年二○二三,整整一百三十六年。一百三十六年,這真是奇蹟。謝謝愛丁堡大學,今日得以回到台灣,回到排灣牡丹家鄉,真是奇蹟。謝謝祖靈。」副主委的眼眶,明顯帶著淚水。「不但我們感謝你,這四位我們的祖先,一定更感謝愛丁堡大學。」

駐愛丁堡台灣代表處代表也感性致詞:「自一六六五年開始,為台灣帶來西方宗教的馬雅各,西方醫藥的萬巴德與蘭大衛,還有一八九五年『台南無血開城』的巴克禮,都是出身蘇格蘭。蘇格蘭人是台灣最好的友人。」

儀式在又莊嚴又激動之間完成。

贈交儀式完成之後,台灣代表團為了表示謝意,當天晚間,在下榻的旅館辦了一個雞尾酒會。愛丁堡大學解剖學科主任和我聊了起來。「當年Turner 校長發表這篇論文的時候,一定沒有想到,這幾個頭顱,在台灣的歷史地位這麼重要。他也大概沒有想到,一百多年後,這些頭顱的牡丹人後代,依然保持他們祖先的文化、語言、習俗,這不容易啊。我們愛丁堡大學有幸參與並見證了這段台灣史。」

「是的,牡丹人,應該說所有台灣的原住民,都非常虔敬祖先,認為祖先的靈魂會一直存在,守護著子孫。原住民稱之祖靈。」

解剖學科主任又說:「還好你說服了牡丹人後代放棄要求先驗頭顱DNA 的要求,否則今天的歸還儀式就不可能了。因為我相信這些頭顱應該是抽不出足夠DNA,只會白忙一場又製造出更多問題。」

我哈哈一笑:「牡丹人希望驗DNA,是希望證明他們是牡丹人,不希望混到日本人的骨頭,因為他們是一八七四年與日本人戰爭的死者。」

主任說:「哈哈,放心,當年Turner 校長寫論文之時,對這些頭顱來源當然已有詳細的追查,否則這篇論文的標題就不成立了。」

「是的」,我說,「我也做過研究,應該就是一八七四年五月二十二日,日本軍與牡丹社在石門那場決定性戰役中,日軍帶回龜山司令部那十二個陣亡牡丹人之中的四人的頭顱,沒有其他可能了。」

我們一起走到放置在屋子一角桌上的四個裝頭顱的木箱子。奉命守護的台籍人員面帶緊張之色望著我們:「主委交待不可亂動。」我和主任同時笑了起來,「不會的,放心。」我們舉起手來,向箱子行了一個舉手禮。

會後,台灣代表團把四個箱子運回了旅館。我們預定二天後登機,返回台灣。

為了表示對這四位牡丹祖先的尊重,我們不願意把這四個木箱置入貨艙,代表團訂了四個商務艙座位,有四名高階團員,被指名一對一來負責。也就是說,在商務艙中,這四位團員的身邊,就分別坐著這四個箱子,這四個箱子,在航行途中也必須繫著安全帶。我也是其中的一員,負責編號三的箱子。晚宴結束後,我們四位,分別帶了一個木箱回到我們的房間。


耳邊似乎有人對我說話。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到一位原住民打扮的中年男子,滿臉笑容,半蹲在我床邊。

「哈,你終於醒了。」他說的是原住民語,但奇怪的是,我卻可以聽得懂。「我是Aruqu,謝謝你來接我們回牡丹。」

「Aruqu !牡丹!」這名字把我嚇呆了。我注意到他的頭冠上兩隻特長的野豬牙,以及他所佩戴的琉璃珠項鍊。「你是牡丹社頭目Aruqu ?」

「是啊」,Aruqu 很高興,拼命點頭,也一直笑。「還有,那位是我兒子。」

我抬頭一看,一位大男孩,很好奇地摸著電視機。他身形瘦小,大約只有十四、五歲左右。

「醫生,我們來謝謝您。」大男孩看到我起身了,也走了過來。

「我們被困在地下室上了鎖的櫃子好久好久了。好不容易終於可以重見天日。我看到的這些東西,完全陌生。我們若回到牡丹,應該也一切都不一樣了吧。」Aruqu 環顧著房間,感慨萬千地嘆氣:「老實說,我是既高興又害怕。」

「您們…」我結結巴巴地說:「……怎麼出來的?」

Aruqu 笑著說:「你的木箱中是我兒子。他過去找我,我就跟著過來了。」

親眼看到了靈魂的存在,而且是一八七四年五月二十二日石門戰役死難的牡丹社頭目父子,對我而言,也很震撼。一方面我想多了解靈魂,另一方面,我對牡丹社事件的經過也充滿了疑問。現在竟然當事人竟然就出現在我眼前,真是神鬼莫測。

「頭目,我可以請教你一些問題嗎?」

Aruqu 似乎也自沉思中驚覺過來:「什麼問題?」

「對不起」,我也怕我想了解的事,會觸到Aruqu 父子的內心痛處,因此也躊躇不知如何開口是好,想了一下,才慢慢說道:「頭目,我們台灣也變了很多喔。」

沒想到他們父子倆一起開口:「『台灣』是什麼?我們今天白天一直聽到你們在說『台灣,台灣』。我知道這裡是愛丁堡,台灣就是你們來的地方嗎?」

「哦」,一時之間,我也不知怎麼解釋了。「……應該這麼說吧,你們『牡丹』只是台灣島南方的一部份,你們過去見到的官府是『清國』,現在已經沒有清國了。總之,現在台灣已經是一個國家,由台灣人自己來治理……」

Aruqu 頭目又打斷我的話:「國家是什麼?」

我有些啼笑皆非,但十九世紀台灣「部落遇到國家」本來就是我一直強調的主題,因此我必須好好解釋:「唉,簡單說,現在台灣已經沒有部落了……」

大小Aruqu 都同時叫了起來:「沒有部落了,怎麼可能?」

「是的,沒有部落了。」我雙手一攤。「現在,所有部落的人和白浪、倷倷,所有台灣島上的人,共同統成一個政府,最大的頭目是選出來的。這位最大頭目組成了一個政府,整個台灣,都聽政府的話。例如你們牡丹人以前有好幾個部落,現在合起來叫做『牡丹鄉』,牡丹鄉的大頭目叫鄉長,是好幾千人選出來的,而且每四年要投票再選。」

「所以我們是牡丹人,也是台灣人?」Aruqu 的兒子接下去說。

「是的」,我很高興可以讓他們有個回鄉的基本概念。「對了,現在台灣最大頭目,小時候叫Tjuku,是女頭目,有大龜文的血統。」

這兩個人都大為高興,拉起手,在房間中繞圈子跳舞。

「Aruqu 頭目」,我打斷他們的舞蹈,問道:「我心中一直有個疑問,不知您可不可以告訴我,那天,你們牡丹部落出去和日本人打仗,為什麼會父子倆一起出征,而不是一般做法,老父出門打敵人,兒子留在部落內看守?」

兩人顯然很掃興,不再跳舞。小Aruqu 頭低了下來,眼眶泛紅。

Aruqu 則一臉茫然:「你把你的問題再說一遍。」

我把問題再說了一遍:「為什麼你們父子會一起走出部落去打日本人?」但Aruqu還是愕住不回答。我慢慢說明:「你們既然自山上偷襲,怎麼反而會大敗給在溪谷平地的日本兵?日本兵只陣亡六人,你們卻至少十二人被殺,不合理啊!」

這次,Aruqu 終於聽懂我的問題了。他突然自沙發上站了起來,雙眼圓睜:「什麼去打仗?我們那天是自部落走出溪谷,想去和日本軍和談啊!」

Aruqu 的兒子氣沖沖地說得很快:「是啊!那一天是日本兵先開火突襲。我們走出河谷的十二人當場就死傷了一半,只好在慌亂中一面還擊一面逃回堡壘……」

Aruqu 此時作了一個手勢,制止他的兒子繼續說下去。

他氣得雙眼暴凸,滿臉通紅,但卻不失冷靜:「醫生,這樣子說不清楚。麻煩告訴我們,後來日本人對當天的戰役是怎麼說?然後我再來描述當天的狀況。你聽了再告訴我們,哪一種說法才比較像是真的。」

「好,請你們先息怒。」我拿了一包巧克力糖果給他們:「嚐嚐這個。」

「來,我們慢慢談。自從我知道愛丁堡的四個頭顱有被武士刀砍殺的痕跡之後,我也覺得與先前所唸到的石門戰役的經過似乎有些不同,我心中疑點重重,所以才會問您。這二年來我已經收集了日本人的種種說法。」

「但因為你們牡丹人沒有留下任何文字紀錄,所以現在留下的記載都是日本人的文字。就好像這一篇……」我自我手機中找出水野遵所著《台灣征蕃記》的譯文,用口語唸給Aruqu 及他的兒子聽。

「二十二日當天上午八點左右,本營派了兩百人前往四重溪附近的村落。到當天中午,十二點多,派遣出的官兵已將熟蕃的兵器全部沒收了……。接著,為了偵測生蕃動靜,於是這二百多人的部隊繼續往內山方向前進。」

「到達地形險惡的石門附近時,生蕃自山中岩石間窺視,然後以小槍對我軍展開射擊,彈如雨下。而日本軍隊毫不退縮,不斷開槍還擊,以溪間的石頭作掩護及槍枝支撐,或站在水中,一起開槍回擊生蕃。」

在旁的Aruqu 顯然聽得心情浮躁,不停坐下站起,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向他道歉:「對不起,為了保持他原來的口氣,我還是用他的原句『生蕃』來稱呼你們,請勿生氣。」

Aruqu 苦笑地搖搖手:「不介意,不介意。那時候,柴城的白浪,保力的倷倷,甚至射寮的土生仔,都稱我們生番。倒是你說完後,我有許多話要說。我們牡丹人不會寫字,你一定要為我們好好記下來。」他的話和表情都很真誠。「醫生繼續說完吧,我也仔細在聽。」

「一言為定!」我也感受到他的聰穎以及對我的信任,甚至有所期許。

「好,依照這位後來當了台灣民政長官的水野遵的說法,日本兵能一舉打勝你們的經過是這樣的……」

最佳賣點

最佳賣點 : 你沒有讀過的陳耀昌
重現台灣的孤軍史
允晨文化四十週年社慶壓箱鉅作

廖炳惠‧張大春‧藤原進三‧張典婉 熱情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