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之雪 | 誠品線上

六月の雪

作者 乃南アサ
出版社 聯經出版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商品描述 六月之雪:內容簡介她們穿越古都台南今昔,印照心靈在遠方的療癒原點直木賞作家乃南亞沙最新長篇小說訪台超過四十次,對台灣傾注的愛,凝聚成這冊最動人的結晶古都台南的灣

內容簡介

內容簡介 內容簡介 她們穿越古都台南今昔,印照心靈在遠方的療癒原點 直木賞作家乃南亞沙最新長篇小說 訪台超過四十次,對台灣傾注的愛,凝聚成這冊最動人的結晶 古都台南的灣生物語,連結台日間最深的牽絆! 日本知名作家、直木賞得主乃南亞沙的長篇小說《六月之雪》,描寫女主角杉山未來為了替灣生的祖母一圓歸鄉夢,為了找回失去自信的自己,第一次踏上了台灣的土地。 從亭仔腳、漢字招牌到摩托車聲,杉山未來在強烈的陽光和熱風裡感受台南的氣息,循著台南女中、台糖宿舍的軌跡,回溯祖母戰前在台灣的青春歲月。 只是,六月在海邊賞雪的回憶真的可信嗎? 所謂的「六月之雪」不過是祖母罹患失智症後的幻想吧? 當年正值荳蔻年華的祖母,究竟在台南度過了怎樣的少女時代?而這短短七天的追尋旅程,又將如何改變未來的人生? 即將邁入三十、感情與工作皆不如意的杉山未來,某日意外得知自己的祖母原來是「灣生」,並一直默默思念著往昔的故鄉──台南。為了幫住院的祖母一圓夢想,未來第一次踏上台灣的土地,試圖尋找以前祖母居住過的房子、看過的風景。 在炎熱的台南市街,看著氾濫的舊體漢字招牌;走在亭仔腳,聽著摩托車聲及人聲;在強烈的陽光和熱風裡感受台南的溫度……按照祖母口中的兩條線索──六月曾在海邊賞花的朦朧記憶,以及全家人曾一起住在父親工作的糖廠宿舍──未來在台南人的協助下,造訪祖母曾就讀的學校,尋訪祖母一家人住過的日本老屋。 另一方面,在東京的醫院裡,祖母的病情總算穩定了下來,在未來前往台南的那個星期,母親葉月悉心探病看顧祖母,並將她在台南拍到的照片沖洗出來,這些相片成為住院的祖母最大的心靈寄託與期待。而台南在地的飲食、台灣人的生活及想法等,一一在未來的心裡刻劃出真實的藍圖,也讓她慢慢找回了自我及將來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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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紹

作者介紹 作者簡介乃南亞沙(Nonami Asa)日本著名推理及寫實派小說家。1960年出生於東京。早稻田大學社會科學部肄業後進入廣告公司任職。1988年以《幸福的早餐》獲得首屆日本推理懸疑小說大賞優秀賞,自此躋身文壇。1996年,發表以女刑警為主角的系列首篇作品《凍牙》,獲得第115屆直木賞;2011年,以《來自北方大地》獲得第6屆中央公論文藝賞;2016年,又以《星期三的凱歌》獲得藝術選獎文部科學大臣賞。其小說、散文著作等身、題材多元,由於擅長塑造人物性格、描寫細膩心理而廣獲好評,多部小說曾被改編為影視作品。已出版中文作品有散文集《美麗島紀行》、小說《星期三的凱歌》、《我尚未破碎的心》等。譯者簡介黃碧君從事書籍翻譯及口譯近二十年。定居日本,太台本屋(http: taitaibooks.blog.jp )店長,在日本推廣中書日譯及代理版權事務,和伙伴們共同企劃主辦台灣出版品推廣及業界交流等相關活動。譯作有小川洋子《總之,去散步吧》、三浦紫苑《啟航吧!編舟計畫》、柴崎友香《春之庭院》、川本三郎《遇見老東京》、乃南亞沙《星期三的凱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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產品目錄 目次 序曲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終 章 尾聲

商品規格

書名 / 六月之雪
作者 / 乃南アサ
簡介 / 六月之雪:內容簡介她們穿越古都台南今昔,印照心靈在遠方的療癒原點直木賞作家乃南亞沙最新長篇小說訪台超過四十次,對台灣傾注的愛,凝聚成這冊最動人的結晶古都台南的灣
出版社 / 聯經出版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ISBN13 / 9789570853360
ISBN10 / 9570853360
EAN / 9789570853360
誠品26碼 / 2681772867008
頁數 / 424
開數 / 25K
注音版 /
裝訂 / P:平裝
語言 / 1:中文 繁體
級別 / N:無

試閱文字

內文 : 第五章
7
……
「啊,小未。劉桑想要問妳。」
「……問我什麼? 」
「妳是怎麼知道妳的祖母可能住過那個家? 」
啊。未來現在才察覺,原來自己還沒有好好說明。於是把上個月和祖母的對話簡單解釋了一次。
「我下班回家時,祖母正在打瞌睡,說她夢到小時候的事。我才知道原來祖母是在台灣出生的。我以前什麼都不知道……也完全不知道台灣的過往。」
光想起那天晚上的事,她就感到滿心苦悶、後悔及對祖母的歉疚。只是一點點的疏忽,竟然為祖母和自己的命運帶來了如此大的改變。
「因為祖母現在受傷不能動,我想至少找出她出生時住過的家,拍照片給她看,才決定來台南。還有,祖母說什麼想看『六月雪』,我在這裡問人,好像說是『五月雪』才對。所以……」
「咦? 」說到這裡時,劉慧雯突然表情一變。
「六月……雪? 」
「祖母這麼說的。」
「有的,六月雪。」
「……咦? 」
「有啊,就是現在。」
接著劉慧雯開始以中文對著洪春霞說明。洪春霞起初還拿著牙籤叉芒果,微微歪著頭,一副不明就裡的表情,接著突然「啊」地一聲,用力點了點頭,開始不斷地附和。
「是那個啊! 被稱為雪,但其實是花。」
「花? 」
「我完全不懂花,所以也不知道花的名字。不過台南人把它稱為『六月雪』,是一種當地開的小白花。」
「開在台南? 」
「劉桑說,市中心看不到,要到海邊。因為是在海邊生長的樹。」
這麼說,未來想起祖母說到夢見去海邊的事。所以才會在那裡看到「六月雪」吧。
「看得到嗎? 」
未來把身體往前靠,劉慧雯在洪春霞面前的筆記本上寫著什麼。仔細一看,是「欖李花」三個字。
「唸做Lan-li-hua,是這種花真正的名字。劉桑說欖李花,又叫做六月雪。應該現在正是花季吧。對啊,正好六月。」
欖李花。真好聽的名字。洪春霞和劉慧雯又交談了起來,未來等不及想要知道她們到底說些什麼。
希望自己會說中文的心情又湧了上來。
再次產生了這樣的念頭。
「等一下喔。現在劉桑正在說明去哪裡才能看到。」
如太陽光點般的芒果也無法輕易拂去的、從昨天開始就沉甸甸的心的某處,感覺終於被台南的陽光照射到了。如果真的能夠看到六月雪,那麼昨天和今天、至今為止的所有一切,可以說都有了回報。未來在一旁等著,不久後洪春霞誇張地嘆了一口氣。
……
終章
1
……
看著臉色漸漸氣到蒼白,聲音激動到沙啞的女兒,朋子只能回道:「別再說了。」接著皺起了一張臉。
「妳是想把家醜都讓外人聽見嗎? 」
「那還不是因為媽先這麼說的。妳只要把現在住的房子留給我,我也可以把房子還給哥。而且我也說了,今後會照顧妳,只要我盡到責任,你們就沒話說了吧?媽妳也不是真的恨我吧?」
「我當然一點也不恨妳。」
「既然這樣︙︙」
「別說了,我早就想得很清楚了……別再說了。」
朋子深深嘆了一口氣,再次把視線投向牆壁。牆上貼滿了未來拍的台南的照片。看著這些照片,她又想起了母親。要是母親看到自己的孫女現在這副模樣,不知做何感想,會怪她沒有好好教小孩嗎?
沒有這回事。自己可是拚了命努力過了。
回顧自己過去的人生,朋子謹遵母親的教誨,認真地面對,甚至到了認真過頭的地步。不論什麼事,總是會被貼上「長女」的標籤,無論如何不能給別人添麻煩,不能做出會讓人在背後指指點點的事,她的腦袋裡無時無刻不想著這些,誠實又認真地過了一輩子。不論是在戰爭的嚴苛時代,或是失去一切回到日本的悲慘時代,正因為不允許隨心所欲過日子,她才更加拚命地過活。即使結了婚也依然不變,終其一生,總是想著家人,為了孩子們而活。
我並不是想被誇獎,但希望至少能獲得母親的認同。也該是母親來接我的時候了。我覺得好疲憊啊。如果現在活著得聽這些話,那也沒有再活下去的必要了。
啊,好想回台南。
那個既狹小、弟妹們又總是吵吵鬧鬧的牛稠子的家,真令人懷念。掛著蚊帳,身體攤成大字型,睡在榻榻米上。邊聽著甘蔗的葉子被風吹得沙沙作響,邊打著瞌睡進入夢鄉。
「等等,媽,妳說妳早就想好了是什麼意思? 是說已經寫好遺書了嗎?現在住的房子妳打算怎麼處理? 說啊,妳到底打算留什麼給我?」
「……現在還不必追問這些吧,到時候妳自然就會知道了。」
將放著晚餐的餐盤推到一旁,真純逼近眼前,以咄咄逼人的聲音盯著朋子:「什麼叫到時候? 」
「我都說了會照顧妳了。如果不留給我等價的東西,那我不等於是做白工。」
「做白工,妳還真說得出口……」
竟然從自己的親生女兒嘴裡聽到這種話,朋子瞠目結舌、說不出話時,一旁傳來小聲的探問。轉頭一看,葉月手裡拿著那個像液晶電視的東西,正站在床尾。她望著被推到一旁的桌子,一臉困惑道:
「媽今晚沒有什麼食慾嗎? 」
當然啊,看就知道了吧? 真純怎麼可能好好餵她吃飯。而且在吃飯時盡說些遺書的事,這個孩子根本在等著她快點死。就算不是這樣,八成也想冠上失智症之類的毛病,讓她更衰弱。
「對了,未來什麼時候回來呢? 」
突然想起,開口問了葉月,媳婦則笑著回答明天,又道:「媽,我跟妳說。」走近了真純站立的另一側床邊。
「未來寄了新的照片來了。就是媽說的那個『六月雪』,她見到了呢。」
「咦……真的?有照片? 」
朋子正要伸出手,媳婦卻要她等一下,然後以手指觸碰著螢幕。這個世界真的變太多了,盡是些自己無法理解的事。
「來,妳看,有印象嗎? 」
媳婦把螢幕推到眼前,畫面上是被樹木包圍的日本老房子,枝葉上則像是積著白色的雪。朋子不由得發出嘆息,看得入迷。
六月雪。
當從台灣返回日本不久後,在一個非常寒冷的冬日,她出生以來第一次見到真正的雪,而想起了在台南見過的風景。在南國,連淡淡的雪片飄落都令人雀躍,更何況是見到憧憬的真正的白雪。
媳婦在每張照片都停頓片刻,用指腹從右至左滑過液晶螢幕的畫面。藍天下的雪景,一一浮現。
「……現在也像這樣盛開著啊。」
朋子完全沒有察覺自己流下了感動的淚水,只是沉醉在一張張照片當中。未來竟然能拍到這些照片。太好了,連這些地方她都代替自己去了。六月雪,在鬧區的街上確實看不到,得往海邊去,才能見到這些生長在海邊的樹木。以前曾有人這麼對她說。
花澤。
突然想起了這個人名。那是她當時花了好幾年的時間,想忘記卻忘不了的名字,曾幾何時,被埋藏在記憶的角落。
是花澤告訴我的。
平常安靜不多話的花澤,有時會因為什麼開心的事,突然顯露出一臉燦爛的笑容。有時他也會不甘心地說,不論台灣人的成績再怎麼好,第一名還是都會被日本人拿走。他是寄宿家庭的哥哥在台南一中的死黨之一。「雖然我們是台灣人,但都已經改成日本名字,將來肯定很快就會比日本人更像日本人,為國貢獻。」他總是把這些話掛在嘴邊。
「媽……妳沒事吧? 」
回過神來,才察覺葉月正用手指擦拭著自己臉上的淚痕。感受到手指的溫度,朋子再度流下淚水。
她跟花澤幾乎不曾單獨說過話。哥哥偶然不在家時,他曾經把書拿來還,只在當時有過簡短的交談而已。光這樣就讓朋子興奮緊張,不時想起彼此簡短的談話內容,還有花澤的表情,並想著下次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見。這樣的花澤不知道跟她談起了什麼,他告訴自己,往海邊去就能看見六月雪。
顧名思義,六月雪一定得六月前去才能看到,那真的很美。花澤接著說,其實他也只看過一次, 看到時還在心裡發誓,總有一天要去看真正的雪。
但真實的人生裡,花澤不但沒看到真正的雪,也沒有為國貢獻,就突然離開了人世。記得他是去鄉下時意外被牛角刺到,因為細菌感染而喪命。幾天前還展現著燦爛笑容的人,就這麼像煙一樣散去,朋子有好長一段時間無法相信這個事實。接著來臨的六月,她看見了六月雪──就在幾位女學校的朋友邀約之下,她們一起搭上卡車的後車斗一路晃到海邊的途中。
「那麼,媽,我回去了。」
手裡被塞了紗布巾,正按著眼角時,傳來了女兒的聲音。朋子回過神來,想叫她路上小心,但話卻卡在喉間無法說出口。她覺得呼吸困難。沒想到會想起花澤,自己到底為什麼把這些事都忘了。不,為什麼至今為止都沒有想到要想起呢? 腦袋裡一片混亂。
「哎呀,光看個照片就哭成這樣,真是的。聽到了嗎? 我要回去了。還有,我也很忙,可能暫時不能來了。反正妳就快要出院了吧。」
傳來了一聲喀噹。即使如此,朋子依然無法將紗布巾從眼角移開,感覺自己到了很遙遠的地方。在台南的那些日子,真的是自己的人生嗎?
不遠處傳來真純和葉月交談的聲音。這也半像是幻聽,朋子只想著「趕快,趕快」。
快點來接我吧。母親、老公、花澤,誰都好。我不想再一個人獨自邁向更老的人生,我受夠了。
2
當夕陽漸漸籠罩時,未來和洪春霞抵達了鹿耳門天后宮。就是剛才繁茂的樹叢後方,出現的形狀複雜、若隱若現、屋頂有著諸多裝飾的建築物。入口斜前方原來有道路,挾著道路兩側僅有的窄小空間,被巧妙利用變成了花圃,花圃裡有個仿三角形屋頂的風車小屋的建築。
「啊,有了有了! 」
洪春霞放慢機車的速度,緩緩前進,劉慧雯正站在天后宮前。當兩人發現她時,劉慧雯也同時看向她們兩人。她一如往常,臉上掛著看起來有點落寞的淺淺笑容,輕輕地揮著手。停好機車後,走近了些,洪春霞搶先開口,反覆傳來「天后宮」、「聖母廟」的發音,她似乎是在說明自己弄錯了地方。劉慧雯一反常態,輕聲笑了出來。洪春霞也「啊」地一聲笑了起來,然後回頭看著未來。
「這是什麼地方啊,真是太驚人了! 根本看不到什麼日本房子,只有看到那個像荷蘭風車小屋的三角建築,還有超大的奇怪銅像立在這裡。」
「洪桑,妳不知道這裡嗎? 」
劉慧雯指著自己的腳下,以日語說道。洪春霞搖著頭說:「我是第一次來這裡。」劉慧雯又浮現一副困擾的笑容,切換回中文開始說了起來,洪春霞只是不斷地應聲並點著頭。
「原來是這裡啊,鄭成功最初登陸台灣的地方。所以才會有媽祖像。」
沒頭沒腦的發言,讓未來完全摸不著頭緒。看著歪著頭一臉納悶的未來,洪春霞重新說明,天后宮的廟裡祭拜的是一位女性的神明「媽祖」,祂是台灣最被景仰、位階最高的神明之一。媽祖是漁業和航海的守護神,因此,從中國大陸越過凶險的大海前來台灣的漢族,成功登上陸地後,首要之務就是興建媽祖廟,感謝媽祖保佑航海平安。清代正因為鄭成功從鹿耳門這裡踏上台南的土地, 所以當地才會祭拜媽祖。
「鄭成功來之前,不是已經有了荷蘭人? 據說那時大陸來的人,都被荷蘭人抓去,強迫勞動。但是鄭成功來了以後,把荷蘭人趕出去,所以才有很多大陸的人可以來到台灣,這也是現在台灣發展的起源。劉桑這麼說。原來如此呢。」
啊,所以才會出現荷蘭的風車小屋,並不是沒來由的。未來擅自在心裡如此解釋,但又不禁浮現了新的疑問。
「天后宮是祭拜媽祖,那麼剛才的聖母廟呢? 是拜什麼神明? 」
「那個也是拜媽祖。」
「跟這個一樣? 為什麼呢? 」
被問倒的洪春霞歪著頭,和劉慧雯交談著,結果劉慧雯也跟著歪了頭。
「其實台南的市中心,有一間很大的天后宮,那裡應該是最氣派也最有歷史的。這裡的天后宮, 發生過火災,被毀壞,又搬過家,後來好像就分裂成兩家。」
「……原來有這樣的事啊。」
「台灣人最喜歡媽祖了。對於超級重視的人,就會花上全部的精力,也會不計成本,把錢都投進去。」
原來如此。未來點頭如搗蒜,突然想到,不知道李怡華怎麼樣了?環顧四周,她還沒到的樣子。
「剛才在聖母廟跟李桑通電話時,她說她知道,所以應該沒問題。」
在等待李怡華的時間,洪春霞又說,劉慧雯問她有沒有興趣參觀天后宮。
「好主意啊。小未,妳還沒參觀過台灣的廟吧? 」
「說的也是,既然來了就看看吧。」
「要拜拜嗎? 」
「拜拜? 」
「就是這樣啊,向神明祈求。」
……
「蚊子再晚一點就會出來了,趁太陽還沒下山,我們快走吧。」
三個人聽從李怡華的建議準備離開,洪春霞則立即和李怡華交談了起來。劉慧雯熟門熟路地走在前頭,像是要幫她們三人帶路。在不同世代、不同氣質的三個台灣人圍繞下,未來走在這幾乎無人的路上。馬路看起來剛鋪設不久,兩旁還圍著藍灰色的鐵板,宛如工地現場。但是未來馬上察覺, 從鐵板上方看到的是淡褐色的磚瓦屋頂。沒錯,就是日式老房子。走沒多久,劉慧雯便轉過來說了些什麼。
「這裡以前沒有這些圍板。不然那一側就有六月雪,發現中間有岔路可以穿過的話,就走進去看看吧。」
李怡華替未來翻譯。不久後,鐵板的一處出現一扇可以開闔的門,而且呈現半開的狀態。門的後方究竟是什麼樣的風景,未來完全無法想像,她只是懷著擅闖禁區的心情,穿過那扉半敞開的門扉。
「這……」
眼前延伸而出的是一幅不可思議的風景。
小路蜿蜒而去。有種色澤豔麗的葉子上覆蓋著宛如薄雪片的樹木,混在兩側像是松樹的針葉樹林裡,繁茂蓊鬱。而這些樹木包圍著的正是日式老屋。和林老師導覽介紹的陸軍舊官舍的氣氛很相似,但沒有官舍那麼大,也不是每一棟都有圍牆分隔,而是由樹籬做為區隔的一整排小屋。這些仍有生命的樹籬高大地攀沿至屋頂,上方點綴著無數的小白花。因為花朵一齊綻放,宛如才剛下過的雪片,和圓弧狀又有光澤的葉子相映成趣。
「就是這個。六月雪。」
劉慧雯用日語說道。未來也不由得愣在當下,喃喃自語道:「就是這個啊。」
的確,如果以雪來形容,看起來確實像是雪花。但未來的心裡想像的是一整片被全白的淡雪覆蓋的花朵盛開的光景,抑或是像整排盛開的櫻花樹那樣的風景。老實說,眼前的景象和那樣的雪白景色相去甚遠。更像是積雪前,好不容易才妝點上樹梢的一層薄粉。
將臉挨近仔細看,不滿一公分的小花,有著五片竹葉狀的花瓣,宛如星星一樣令人愛憐。這樣的小花五朵或十朵叢聚在一根枝椏上綻放著,掩蓋了樹枝間的縫隙。
「這就是六月雪啊……」
仔細一想,這不正是不屬於冬天的六月雪嗎?像這樣淡淡地覆蓋在枝葉上,正好符合這個季節給人的印象。
即便如此,日本時代的房子被成長茁壯的「六月雪」包圍,放任其荒廢頹傾,反而讓人有種悲壯的感覺。和周遭綻放出無數白花的樹木旺盛的生命力形成對比,道盡無法扎根、只能任其老朽的人類歷史的滄桑。眼前呈現了一幅生命力的反差,色彩的對比。
鋪了柏油的窄小巷道,因被兩側「六月雪」的繁茂枝椏包夾,越顯狹窄。樹籬另一側的房子, 不是窗子破裂、玻璃散落,就是牆壁被侵蝕剝落,但外觀依舊可以辨識。有些可能因火災燃燒殆盡, 變成了空地;有些房子看起來則似乎仍有人居住。從這些房子的庭院散落的生活雜物或是玄關張貼著的金色字樣紅紙,可以得知裡面住的並不是日本人。
但是,這裡也曾是日本。
並非全部成為廢墟,想到或許有些房屋裡仍有人居住,未來不由得放輕了腳步。總之,先將眼前的景色拍下來。在不遠處滑著手機的洪春霞突然走近,說道:
「跟妳說……這種樹是欖李樹,生長在海水和淡水交界的地方,所以在市區看不到。」
她邊看著手機畫面邊說明,聲音也不由得壓低。
「啊,對了,這附近有條觀光客常去的河,可以搭小船沿著綠色隧道往下游航行,那裡的樹也是欖李樹,沿著海邊生長,有一整排喔。」
一張接著一張將眼前的畫面收入鏡頭,未來一邊點頭,突然想到,如果沿著海邊就能看到,那為什麼劉慧雯只想到這個地方呢?如果是知名的觀光景點,為什麼不直接帶我們去那裡呢? 但現在首要之務是把周圍的風景盡量拍下來,刻在記憶裡。
是什麼樣的人,才會住在這個遠離市區的偏僻地方呢?
每戶房子看起來都很像,莫非也是員工宿舍或是官舍之類?而且比起祖母曾經住過的、現在劉慧雯居住的牛稠子的員工宿舍,這裡的房子要大得多,且獨棟獨戶,又有樹籬分隔,因此看來都是富裕人家。如果真是如此,這樣的海邊,到底有什麼公司機構呢?
來到一棟殘破不已的老屋前,未來不由得嘆了口氣,望著「六月雪」邊往前走,眼前出現的又是一棟荒廢的老屋。屋簷崩落,窗子也脫離框架的玄關處,只有枯萎的一根樹幹殘留在眼前。欖李樹如此茂盛地生長,其他的樹卻似乎長得不好,是土壤的問題嗎? 還是水質的影響?
海水和淡水交界之處。
在沖繩見到的紅樹林確實也是生長在這樣的環境。這麼說來,欖李樹也屬於紅樹林的一種嗎?
未來一個人邊沉思邊走時,突然碰到了交叉口。正猶豫著不知該往哪裡走時,她不經意看了看左側,當下不禁屏住了氣息。前方宛如欖李花海。道路被綠色和白色的世界填滿,在繁密的樹林裡,只有木製的電線桿等距排成一列。那應該是日本時代建造的古老電線桿,每一根都微微傾倒,由一根細長的電線串連起來。
正當她說不出話來,只是佇立在原地時,李怡華走了過來。
「六月雪,我還真的沒聽過。和北部看到的五月雪完全不同。北部的是油桐花,更蓬鬆,像雪花一樣堆積,覆蓋整片山頭。」
是喔。未來點點頭,心底再次升起一股怒意。都是她自己不好。她這樣的個性真的很吃虧,外表也是。為什麼不把自己打扮得和年齡相當,或是將自己的心情好好地傳達出來呢?這麼一來就不會產生誤會,別人也能坦白回應她的貼心和心意了。
「台灣人果然都對雪懷抱著嚮往啊。畢竟是在溫暖的地區,平常是看不到雪景的。」
看著拚命解釋的李怡華,心裡為她感到惋惜時,突然傳來LINE 的通知。一看,是母親的訊息。
(奶奶問,有沒有新的照片?)
這個時間傳訊息來,讓人有點意外,但真是來得剛剛好。未來馬上把剛才拍的照片一張張傳給母親。接著將鏡頭拉近,對準欖李花,也將天空和欖李花及電線桿一同拍下來。她也很想把欖李樹包圍著日本老房子的情景傳到日本,於是對著同樣的場景再三按下快門。這時剛好有一隻黑貓從欖李樹的繁茂枝葉中伸出頭來,她便也將貓拍了下來。
(和想像中有些不同,但這就是「六月雪」! 不知道奶奶記得嗎?)
確認一張張傳送出去的照片顯示了已讀後,她才突然想起,李怡華的照片一張也沒拍。
「大家一起合照吧! 」
在一片日本房子的廢墟中、空隙被「六月雪」填滿的不可思議的地方,四個人擺出姿勢,交替用手機拍下了照片,她也一併傳給了母親。
(這些是來到這裡後認識的人,大家幫了我很多忙。)
當下未來的腦海閃過一個念頭──她們四個人應該再也不會像今天這樣聚在一起了吧。就像看見眼前的風景般,和這些人的相遇,肯定也是人生中唯一一次。即使現在內心想著,自己絕對忘不了今天,但幾年後再看到這張照片時,她們四個人當中有幾個會想起今天的事呢? 到了那時,又會有什麼感觸呢?劉慧雯會把這件事都遺忘了嗎?不論是今天的事,還是未來她們的事。
將照片大致傳送完,送出「那晚上再聊」的訊息後,未來再次把心思集中在眼前的風景。光這一帶,就有多少的人生故事呢?曾在這裡生活的人們,現在都去了哪裡? 這一區曾滿溢著生活的聲音點滴、飄散著煮飯的香味,理所當然反覆著的日常風景,有誰還記得呢?如果現在回到這裡,看到曾經生活過的房子變成這副模樣,又會是什麼樣的心情呢?未來不自主地在腦海裡浮現一個又一個想像。這一個星期在各處所看到的日本時代足跡一一浮現。台南這個地方面積不大,卻留有這麼多日本時代的痕跡,從廳舍到鐵道,從軍官的官舍到一般人家,令人想也想不到。那麼,台灣整體來說又是什麼狀況呢?有哪一個角落是日本人伸手不及的呢?這是否就是所謂的殖民地?她深思著這些問題,胸口感到一陣苦澀。
這裡,確實曾經是日本的一部分。
原本明明是不同的地方。
是座祭拜媽祖的島嶼。
但是,把這裡當成自己的故鄉、在此生活的日本人,也確實存在。在這裡出生、在這裡生活, 每看到六月雪,就幻想著真正的雪景。這些人沒有任何罪過。不論是祖母,還是生活在這些屋子裡的人,都深信這裡是日本,是自己的故鄉。他們肯定沒想過,自己有一天竟然會被趕出去。
眼前隨時會掉落的老舊屋瓦和六月雪的另一側,可以看見天后宮的屋頂。這樣的對比,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台灣裡的日本。在日本統治期間,島上的時間也不曾間斷過的台灣……。
她不由得想到將眼前的風景當成日常的一部分、在此生活的日本人。他們突然加入這些和自己不同文化的島民之中,將這片土地當成日本,隨心所欲地使用,當時的日本人是怎麼看待這件事的?是否帶著統治者的意識?台灣的人又是怎麼看待這些日本人的呢?
「差不多該走了吧? 」
大約散步了一小時,當太陽西傾時,李怡華再度向大家詢問。回頭想想,除了大家一起拍照的短暫片刻,這段時間幾乎沒有人開口,未來只是一個人在腦裡不斷想東想西,三個台灣人則在一旁默默陪伴。想到這一點,她不禁慌張地點頭回道「好的」。其實她還想四處走走,然而心裡卻十分明白,再怎麼走可能也沒有盡頭。千頭萬緒不會有停止的一刻。不論做什麼,都不可能再重回過往。
不可能重回過往。
就算再怎麼想回去。
胸口突然像被沉重的鉛塊壓住,心情也像被洶湧的浪濤拍打著。沒錯,回想著自己的人生,不論是朝配音員的夢想努力的二十幾歲,或是這次一個人來到台灣,每天拍下眼前種種的照片傳給祖母,每一瞬間都不斷成為過去,這樣的無力感突然迫近,伴隨著感傷而來。
回不去了。
不論是時代,或是過去的自己。
擁有的只有當下,還有將來。看著這片六月雪的日本人,是否也抱著再也回不去的心情,凝視著眼前景色,並想著未知的將來呢?
突然響起「啪」地一聲。
「蚊子跑出來了。」
洪春霞摸著自己的上手臂,嘟起嘴說道。未來只是反覆說著:「走吧,走吧。」將那不可思議的村落拋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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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佳賣點 : 直木賞作家乃南亞沙最新長篇小說
訪台超過四十次,對台灣傾注的愛,凝聚成這冊最動人的結晶
古都台南的灣生物語,連結台日間最深的牽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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