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 | 誠品線上

作者 林懷民
出版社 印刻文學生活雜誌出版股份有限公司
商品描述 蟬:林懷民《蟬》發表五十年紀念一九六九年夏夜的蟬歌持續叩擊每個世代熾熱燎燒,永遠年輕的傳奇林懷民最驚心動魄的小說之舞完整而細膩地刻畫了一個世代的思想風貌那縷蟬歌

內容簡介

內容簡介 林懷民《蟬》發表五十年紀念 一九六九年夏夜的蟬歌 持續叩擊每個世代 熾熱燎燒,永遠年輕的傳奇 林懷民最驚心動魄的小說之舞 完整而細膩地刻畫了一個世代的思想風貌 那縷蟬歌,夏夜草際螢光一樣地飄忽,在西門町的喧囂中,猶如一條細細的蠶絲,越抽越長,在空間纏纏綿綿,迴繞不休…… ──有一年夏天,我遇到一群人…… 那年夏天過後,我再也不曾聽見他們,再也不曾聽到蟬聲── 那年夏天,二十二歲的林懷民筆下的年輕人,遊蕩在已經成為台北傳奇的「明星」和「野人」咖啡屋,進行燃燒青春的儀式,也惶然地找尋自己和彼此。那年代的時光如許悠緩漫長,青春的氣息如此濃郁躁烈……蟬歌迴繞不歇,這部台灣現代主義時期的小說集,已成為幾代人傳誦懷想的經典。 * 王德威.紀大偉/撰序‧推薦 ◎ 蟬的世界,青春的世界,短促的劫毀,幽長的迴聲。彼時林懷民已經不止於寫蟬鳴,也寫蟬鳴之餘的種種。……如今字跡漫漫,肉身老去,一切不可恃。彷彿之間,我們隱隱約約聽到蟬聲傳來,若有似無,亦近亦遠,知了知了,好了好了。當年的蟬聲,於是有了蟬意。 ──王德威 ◎ 閱讀書中諸篇小說,讀者可以發現,後殖民性格、現代性、全球化早在三十年前就銘刻了侷處於小島上的我們。林懷民在那時寫下的小說,除了鄉愁,也提醒我們重讀歷史。 ──紀大偉 ◎ 重看少年時的作品,往事忽忽由煙塵中閃現。如果沒有那段文學的歷程,我後來的舞蹈生涯必然大為不同。不管是文學或舞蹈,創作應是生死以赴的志業,而不是邁向飛黃騰達的敲門磚吧。我這樣期待自己,也以此和年輕創作者共勉。 ──林懷民 《蟬》 分為:〈穿紅襯衫的男孩〉、〈虹外虹〉、〈逝者〉、〈蟬〉與〈辭鄉〉五部,五個不同的愛情故事、五個從死寂而平庸生活中尋找真實自我的過程。其中,〈蟬〉是林懷民五十多年前轟動一時的作品,也是奠定林懷民在文壇地位的一部作品。故事描寫幾個大學生在同窗時期的夢想、對未來的憧憬、相處的情誼與不經世事的輕狂。內容敘述年輕人對生與死的困惑,對同性異性情感的懵懂不安,對現實社會不滿的吶喊,還有好朋友死亡帶來的震撼悲傷……等等情節緊湊、充滿張力的校園故事。林懷民鮮活地描寫了六○至七○年代西門町的一群年輕人,儘管時代遞換,書中對年輕人的心理描繪讀來仍絲絲入扣。 年輕人的苦悶藏在內心,原因有許多,諸如社會背景、家庭環境、教育制度、經濟壓力…等等都是。林懷民也曾年輕,他瞭解年輕人在喧囂都市中聽到蟬鳴的悸動、瞭解他們在漆黑的舞廳中撈取墮落的苦悶……所以在這部小說中林懷民描寫諸多抽煙、喝酒、游泳、約會、戲沙、跳舞、同性戀以吞服安眠藥的場景,在這些男女混雜、龍蛇難分的歡樂場合中,作者毫不保留地把那一代年輕人的生活型態公諸於世,既不誇張,也不粉飾。 這是一部台灣同志文學的發軔,也是當代文學中,最早觸及同志問題一九六○年代年輕人物的生命史觀的小說。與今天的年輕世代比較時,除了閱讀的興味外,我們更可貼切的看到各世代的差異和相似之處。 〈穿紅襯衫的男孩〉、〈虹外虹〉、〈逝者〉與〈辭鄉〉同樣描寫年輕人的故事,分別描述與親人、朋友相聚別離的感嘆、追求理想時的心高氣盛與豪情、面對愛情時的羞赧與不安,人物性格強烈而分明,一如舞蹈般華麗而深刻。

作者介紹

作者介紹 1947年生於台灣嘉義。五歲那年,隨父母看電影《紅菱艷》,自此愛上舞蹈。十四歲在《聯合報》副刊發表第一篇小說,展開寫作生涯,是六、七○年代台灣文壇矚目的作家。 政大新聞系畢,留美期間正式開始研習現代舞。1972年,自美國愛荷華大學英文系小說創作班畢業,獲藝術碩士學位。次年創辦雲門舞集,帶動了台灣現代表演藝術的發展。 雲門在台灣譽滿城鄉,應邀至世界各國巡迴演出時,更屢獲佳評,林懷民也成為歐美舞評家筆下「亞洲最重要的編舞家」。1983年,應邀創辦台灣國立藝術學院(現國立台北藝術大學)舞蹈系。2000年開始,擔任新舞臺「新舞風」舞展藝術總監,邀請國際傑出的當代舞團來台演出。 林懷民曾獲國內外許多重要獎項:包括國家文藝獎、世界十大傑出青年獎、紐約市政府文化局「終生成就獎」、麥格塞塞獎、霍英東貢獻獎、美國喬伊斯基金會文化藝術獎,香港浸會大學、國立台灣大學文學院、國立政治大學榮譽博士等。2005年,獲《時代》雜誌選為「亞洲英雄人物」。2006年,因他對亞洲文化藝術的卓越貢獻,獲頒美國約翰‧洛克斐勒三世獎。2008年,獲法國文化部頒授騎士勳章,肯定他卓越的藝術成就。 以他為主題的專輯影片包括《亞洲名人錄》(NHK)、《踊舞‧踏歌 雲門30》(公視)、《台灣人物誌──林懷民》(Discovery頻道)以及《人間行腳──林懷民的故事》(倫敦Poorhouse)等,陸續於世界各國電視台播出。2006年,應邀為當代最受矚目的超級芭蕾舞星西薇‧姬蘭編作獨舞,於倫敦沙德勒之井劇院首演。林懷民已發表的舞作包括《白蛇傳》、《薪傳》、《紅樓夢》、《九歌》、《流浪者之歌》及「行草三部曲」、《風‧影》等七十餘齣;文字創作結集則包括《說舞》、《擦肩而過》、《雲門舞集與我》、《跟雲門去流浪》等,及譯作《摩訶婆羅達》。小說集《蟬》是他廿二歲的作品。

產品目錄

產品目錄 序:蟬與蟬蛻 王德威 蟬的全球化 紀大偉 前世煙塵 林懷民 穿紅襯衫的男孩 虹外虹 逝者 蟬(上部) 蟬(下部) 辭鄉

商品規格

書名 /
作者 / 林懷民
簡介 / 蟬:林懷民《蟬》發表五十年紀念一九六九年夏夜的蟬歌持續叩擊每個世代熾熱燎燒,永遠年輕的傳奇林懷民最驚心動魄的小說之舞完整而細膩地刻畫了一個世代的思想風貌那縷蟬歌
出版社 / 印刻文學生活雜誌出版股份有限公司
ISBN13 /
ISBN10 / 0227300696
EAN / 4710227300697
誠品26碼 / 2681773581002
頁數 / 232
注音版 /
裝訂 / P:平裝
語言 / 1:中文 繁體
尺寸 / 21X14.8X1.5CM
級別 / N:無

最佳賣點

最佳賣點 : ‧林懷民經典作品《蟬》發表五十週年紀念書封
‧要了解台灣年輕人的苦悶徬徨,你得從這本小說開始。
‧青春的世界,短促的劫毀,穿透無數世代,從心湧動的鳴唱。

試閱文字

自序 : 【自序】〈前世煙塵〉林懷民《蟬》印刻新版序
去年吧,也許是冬天,在捷運車上,有人向我問起莊士桓的事。
我記名字的能力很差,心想又忘了一個應該記得的人名,愕愕問他:「莊先生現在在那裡工作?」
問話的讀者笑彎了腰。
人在江湖,雲門的雜務不斷,跑的碼頭也多,坐下來發呆憶想的時間很少。寫作的歲月,竟像前世煙塵地忘懷了。
在《蟬》這冊小書裡,〈紅襯衫的男孩〉寫於大四畢業前;最後一篇〈辭鄉〉成於艾荷華小說作班,因此有點學院氣。其餘三篇則是預官十個月的產品。
我被分發到通訊指揮部。在新店,坐辦公桌,其實無事可辦。也許讀多了海明威,上班一週後,我上簽呈請調金門,立刻成為辦公室笑柄。主管說,林少尉,看你還是個大學畢業生,頭腦這麼不清楚。
壯志未酬,我就老老實實坐下來,寫小說。寫到瓶頸,不免溜到碧潭游泳,或搭下班的交通車,到西門町混一個晚上。
常有人問我為什麼不再寫。理由很簡單,沒有時間。我再也不曾擁有那樣漫長,無事,而且無聊的時光。
少年時提筆,往往出於不知拿自己怎麼辦的無聊。還未真正介入生活,只能把某些情緒,某些聽來的事情,一點點因為沒有切身經驗所導致的渴望與恐懼,誇張地寫下來。只是一些感覺。
《蟬》出版後,引起很多迴響,我有些吃驚。也許我碰觸到那個時代年輕人的某些苦悶吧。真正讓我訝異的是,三十多年來,總有人問我陶之青是誰;《蟬》曾改編為舞台劇和舞蹈,也有人想拍成電影,電視。青年導演鄭文堂竟然告訴我,他由宜蘭初上台北唸大學,頭一件事就是去拜訪《蟬》裡的人物去過的地方。這本小書曾有仙人掌和大地的版本。十多年來,常常有出版社希望再版。我始終覺得那是前世的作為,沒有太大的意義,甚至有點尷尬。
在商業文化蔚為主流的時代,詩人初安民以十五年的生命專注地主編《聯合文學》,為台灣保住最後一個文學雜誌,也培植了許多位新世代的作家。今年,安民離開聯文自創出版社,對我重提《蟬》的再版。因為感念,因為尊敬,我就鬆了口。答應了,心裡又反悔,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校對少年時的作品,往事忽忽由煙塵中閃現。我看到讀完《看海的日子》的自己坐在政大男宿木床上,掩面哭泣;在街頭抓住公共電話話筒,急促地跟朋友報告剛讀到的《永遠的尹雪艷》。
六十年代,陳映真,白先勇,黃春明,王禎和,王文興,像放煙火般,短短幾年內連續推出傳世的傑作。他們滋潤我,刺激我,鼓舞缺乏信心的我。我想藉這個機會向這幾位兄長輩的作家致意。除了王禎和早逝,他們都還在寫!王文興仍然每天寫三百字。每天。
我也要向葉石濤先生特別致謝。不管我寫得如何離經叛道,或荒腔走板,他始終不把我當小孩,總是以理解的眼光看待我,用他那自嘲式的幽默讓我知曉寂寞,甚至貧困,是作家的本份,而焦慮是突破前必須付出的代價。
如果沒有那段文學的歷程,沒有這些前輩的啟迪,我後來的舞蹈涯必然大為不同,也可能已經早早收攤。
不管是文學或舞蹈,創作應是生死以赴的志業,而不是邁向他種飛黃騰達的敲門磚吧。
我這樣期待自己,也以此和年輕創作者共勉。
二○○二年四月一日

試閱文字

推薦序 : 蟬與蟬蛻──重讀林懷民的《蟬》 /王德威

「明年,如果我們明年再來,還會有蟬嗎?」

「當然有,可是那是另一批新蟬。」

林懷民的中篇小說《蟬》接近尾聲,兩位主人翁陶之青與莊世桓這樣的對話著。那個夏天兩個年青人和他們的朋友一起渡過了一段狂放的日子。留洋還是入伍,愛情還學位,這些當務之急暫且放在一邊。他們群集在明星和野人,喧嘩議論,狂歌縱飲甚至嗑藥,這是披頭四與Joan Baez的盛世,台北摩登的起點。一切躁動不安,沒來由的興奮卻總掩不住一種莫名的感傷。然而就在故事中點,當這群慘綠男女在西門町夜市逛蕩,突然聽到一聲蟬鳴。「遼遠而切近,陌生而熟悉,那麼纖弱,又那麼清晰。」青年莊世桓一陣冷顫,同時又被「一份從未有過的欣奮與幸福之感淹沒了。」

這已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蟬》寫於一九六九年,宛如為六○年代台北的青春文化作一總結,時移事往,當年的陶之青、莊世桓於今安在?寫完了《蟬》後,林懷民自己不久也退伍出國,開始人生另一段路程。他曾因〈蟬〉〈穿紅襯衫的男孩〉等作,一鳴驚人,但不過幾年,他卻要改弦易轍,另尋藝術生命的寄託。多年後,他以資深舞者的身份重看少作,竟有了「前世煙塵」之感。

這,大概是我們重新體會新版《蟬》的方法之一吧。昨日的蟬,今天的蟬蛻。林懷民回顧來時的文學之路,必有不能己於言者的感慨。年少的輕狂、憂疑、憧憬與徬徨,好像曾經寫不盡、說不完。驀然回首,他卻畢竟看出其中鄭重而輕微的騷動,認真而沒有名目的鬥爭。」他於是能以一種有情卻擔待的眼光,邀請我們一起回顧一個世代的風格,一種寫作的特徵。

青春與死亡這兩個看似不相干的題目,在林懷民的作品中不斷糾纏出現,形成揮之不去的盅惑。〈虹外虹〉裏那個嗜讀海明威的青年,一個下午的碧潭游泳可以演練成一場生死好戲;〈逝者〉裏的哲生因親人與誘惑也惟有在死亡陰影下,才更顯得可觀吧?面對室友的禁色之愛,〈蟬〉裡的莊世桓反應曖昧:「管他去死」。而誰又能比〈穿紅襯衫的男孩〉裡,那熱愛機車、也因此付出生命代價的男孩,更體現了林懷民筆下世代的精神圖像?「一個人總要屬於自己的東西,自己的顏色。」男孩生前如是說。

林懷民的文筆流暢,意象精煉,一下筆就有老手氣派。但嚴格來說,他的作品不多,擱筆又早,因此不免留下可以瑑磨的痕跡。他的敘事者都是個年輕易感,猶缺世故的大男孩;他所要講的故事,也多半與(遲來的)青春啟蒙有關。前述的〈虹外虹〉與〈逝者〉因為有意納入過多事件或理念,故而顯得侷促。相形之下,〈蟬〉正因有了足以揮灑的篇幅,才好讓故事的淚情與感傷渲染開來。至於成於愛荷華寫作班的〈辭鄉〉,如林自述,寫得已「有點學院氣」了。林懷民的青春物語至此戛然而止,可以理解。

蟬的世界,青春的世界,短促的劫毀,幽長的迴聲。然而即在彼時,林懷民已經不止於寫蟬鳴,也寫蟬鳴之餘的種種。〈虹外虹〉裏的青年儘管歷經自以為是的生死試鍊,他必須了解世界未嘗因此稍息,「太陽依舊升起」。〈逝者〉中的哲生前一天還參不破生離死別,第二天起來又要穿衣吃飯了。死亡並不能戰勝青春,但生命本身的物質性卻銷磨了青春所含納的衝動與銳氣。當年的林懷民顯然察覺了這一威脅,但或許正因為年輕,己足以讓我們觸目驚心。我指的不是小說結尾部份,在其中林交待各個角色那個夏天之後的下場。從狂放歸於平淡(出國後,陶之青居然洗盡鉛華,學著唱平劇了!),這是刻意的對比安排,早可料見。但我更有興趣的是小說中段,野人咖啡館狂歡的一幕。咖啡館裡煙霧彌漫,人聲嘈雜。莊世桓心有旁騖,遊目四看,竟盯上一隻空的可樂瓶子,「身上爍著一方模糊的光,立得筆直,黑影覆在四週。他思緒紛亂,舊地又看見那若隱若現的瓶影:「那隻瓶子,突突然然由黑地裏躍出,不動聲色,拿那死魚眼珠般的光茫,冷冰冰地瞪著他……。」

這隻空的可樂瓶子,就那樣冷冰冰的「看著野人裡狂野的男男女女。相對於西門町蟬鳴所帶來的片刻啟悟,這隻空瓶子顯得毫無意義,但它枯寂的「死魚眼珠般」的反射光茫,卻照出了林懷民青春視野裡的洞,一種絕然沒有意義的意義。《蟬》在喧囂涕笑外所帶給我們的震撼,莫此為甚,而議者論台灣現代主義的物象表徵,從虛無到充滿,也不妨由是開始。

林懷民寫作《蟬》的時代是台灣現代主義由盛而衰的階段。王文興、陳映真、水晶、白先勇、施叔青等,多有佳作問世,而較年輕的李昂等正趕勢蹶起。與此同時,鄉土文學已然自成氣候,王禎和、黃春明等以不同筆觸,道使我們正視台灣斯土那邊文化革命,這邊文化復興;美國越戰、法國工運學潮……一股不安的氣勢,似乎一觸即發。而青年林懷民在這許多紛擾中,聽見了幽遠的卻也尖銳的蟬鳴。「纏纏綿綿迴繞心房。」就像小說中的男男女女,他有了莫名的感動,不能不提筆為文。那是林懷民的青春時期,也是台灣戰後的青春時期。有那麼多的不可能,可是也有那麼多的可能……。

三十多年後重看少作,林懷民可曾想到莊世桓與陶之青的那場對話?年復一年,蟬聲不輟,但隔年鳴唱的總是一批新蟬。功成身退,看著自己的文學蟬蛻,他應當是歡喜的吧?

若有似無,亦近亦遠。知了知了,好了好了我想到了《西遊記》末,唐三藏經過了八十一難,正待過凌雲渡,赫然河中漂來浮庭,欺身近看,原來竟是自己的前身。沒有了,〈穿紅襯衫的男孩〉,沒有了〈逝者〉、〈辭鄉〉。有的是〈焚松〉、〈水月〉、〈流浪者之歌〉。字跡漫漫,肉身老去,一切不可恃。彷彿之間,我們卻隱隱約約聽到蟬聲傳來。當年的蟬意,於是有了襌意。

試閱文字

內文 : 〈蟬〉

「五五六四八九?」
「對。五五六四八九。」莊世桓從郭景平手裡接過那枚握得汗濕的銅板。
「咚!」錢掉下去了。五-五-六,四-八-九。
「嗚--,嗚--,嗚--」
「講話中,」他掛上聽筒。
「等一下再打吧--別忘了,如果真的是她媽媽來接,就說找陶之青,就說你是她同學,要向她借筆記。」
「已經放假了,沒有人會問她借筆記的。」
「她媽媽才不管這些。就說你要準備補考。」
「去你的!你去補考好了。你自己打!」
「不行。她媽媽認得我的聲音,這樣她就不好出來了。她那個媽媽專接電話,陶之青說,電話剛好在牌桌旁邊。」
莊世桓把一塊錢挖出來,再投進去。這回,電話爽快地拉直喉嚨窮吼。「咕嚕嚕,咕嚕嚕,咕嚕嚕……」

「噹!」錢落到底--一個男孩子的聲音冒出來,沙沙啞啞,剛睡醒似的:「喂?找誰?」
「陶公館嗎?請陶之青小姐說話。」
「等一下,」聲音揚高了:「三姐!電話!」話筒被重重甩下,震得耳朵嗡嗡響。莊世桓把話筒移開點,一縷鋼琴的叮噹還是茫茫斷斷傳過來,聽不出是什麼曲子。郭景平一手插腰,一手撐在牆上,睜睜望他。「是她弟弟,去叫了。」
「哦!」臉上的笑立時濃了一層。
「到底是不是你女朋友?嗯?」
「是就好啦。來了你就知道。怪有味道的一個女孩。」
一百里外,有人在喊:「三姐!電話!」
鋼琴止了。咚咚咚,有人下樓--有人拿起話筒:「陶之青。那位?」夜闌人靜時的簷滴,一字一個清脆,直打在人心版上。「喂?那位?」
莊世桓揚揚眉,點點頭,郭景平搶過話筒。
「是我!鍋子!哈哈!想不到吧!」要是那個陶之青的母親真的在一旁打牌,一定也聽見了。
莊世桓站到一旁。有人要上樓,他又退了點,乾脆靠在壁上。郭景平對著話筒,哇啦啦地,又是請,又是求,又是恫嚇;空著的那隻手,全是動作,全是表情。櫃臺後邊,有一張日本娃娃樣圓臉的老闆娘,淨拿好玩的眼光往他們看。
大一那年,莊世桓第一回跟同學到明星,老闆娘就在櫃臺後那麼正襟危坐,朝著老顧客微笑。人來人往,像這種打電話的場面,她一定見多了。他可是第一次扮演這種角色。反正剛考完大考,剛送走吳哲,剛由監牢放出的犯人似的,又倦又累,又不甘心在房裡待下來。四處晃,想想喝杯咖啡也不會死;反正今天晚上鐵睡不好。誰知一進明星,就遇上這個郭景平,被他拖下來打這個莫名其妙的電話--陶公館?我的天!這個傢伙是叫郭景平嗎?莊世桓實在記不清。只見過他一回。那回拖著吳哲參加的舞會裡,這個姓郭的穿了粉底藍直條的襯衫,像條熱帶魚。他們說他是畫畫的。畫畫的人大概有這種特權作怪吧。留長髮,花襯衫,說話哇啦啦。
「Okay,講通了。」郭景平掛上電話。拍拍手,笑嘻嘻地拖著莊世桓往樓上跑。
「你沒事吧?不要走。等等我們喝酒去。」
「等一等,我把我的咖啡帶過來。」
郭景平的桌上還有兩個人。他介紹,男的是朱友白,女的叫劉渝苓,短短的頭髮捧著白白的圓臉。
「這是莊立恒。」 「是莊世桓。」
女孩子笑起來,笑裂了嘴,嘴裡有塊口香糖。閉了口,嚼兩下,問:「陶之青來嗎?」
「她不敢不來。我叫她叫個計程車。」
「算了吧!」朱友白說。方臉,濃眉,黑框眼鏡,短短的平頭,興致很好的樣子。說著,點了一根菸。
郭景平從朱的菸盒抽出一根,問他要不要。莊搖搖頭。他擦了根火柴,為自己點了。深深一吸,拿開菸,煙由鼻孔、嘴巴蓬蓬冒出。
「九點四十了,」劉渝苓說,嚼嚼口香糖:「陶之青最好快來,明星十點鐘打烊。」忽然笑起來,倚在沙發靠背上,笑得雙眼瞇成一條線,別過頭,問朱友白:「記不記得那次,我們在三樓聊天,聊得忘記時間,想起來時,已經十點五十,趕下樓來,二樓一團黑,那個胖胖的waiter,站在梯口,不聲不響塞給你一張帳單。你嚇得連找錢也不要,拖著我趕快跑。」朱友白點點頭。
劉渝苓低頭吸了幾口檸檬水,嚼著口香糖,又說:「陶之青最好快來。今天我們跟鍋子這種話多屁股長的貨色在一起,十點一到,一定馬上被攆走。」
郭景平吐出一口菸,手一攤:「酒店關門我就走!」
朱友白不以為然地噘噘嘴。莊世桓跟著劉渝苓神經質地笑起來了。望望只剩兩口的咖啡,滿滿一小杯的奶油,拿起奶油全放進去,半杯灰褐,可可一樣的。
「你知道嗎?」郭景平說:「我將來要開家咖啡屋。」
「你準備做的事可真不少,什麼時候又想開黑咖啡館?」劉渝苓說。
「不黑,不黑,」郭說:「亮得像大白天那樣。全部牆壁都用透明白塑膠板圍起來,燈光放在塑膠板後,有許多顏料讓顧客玩,畫他們高興畫的……」
「畫在那裡?」
「塑膠板哪。這樣,整個房間全是色彩了。你要是看別人畫的東西不順眼,就拭掉,畫你自己的,也可以寫你所能想得到的髒話。還有,」郭景平一拍桌子,杯杯碟碟,跳一下,又立穩了。「通宵營業!」
「這種地方,怕只有你這種人去了。」
「瞧著吧,等老子有了錢!」
朱友白「嘩」的一笑,煙曲曲扭扭地游了滿空。
「少蓋了!等你有錢?等到什麼時候?--對了,你最近生意好嗎?」
「馬馬虎虎,反正不怕賣不出去。」
「還在抄胡奇中的?」
郭景平搖搖頭:「抄他的人太多了。現在專畫梵谷。外銷。」
「我的媽喲,」朱叫道:「你也一點一點地點?」
「嗯,並不難,常常一個晚上就可以畫一幅三號的,包你分不出真假。」
「該死!」劉渝苓說,吐出口香糖,丟進菸灰缸:「梵谷要從墳墓裡爬出來,割掉你一隻耳朵來賠。你什麼時候才 認真畫你自己的東西?」
「等我有了錢!」郭景平大言不慚。豎起一根食指,不知還要說什麼。頓了頓,食指縮回來,握成拳頭,一揚眉,說:「唉,陶小姐到了!」
一個瘦瘦的女孩,立在樓梯口,望見他們,一笑,繞過一列檯子,椅子,飄到桌前。長髮留到肩後,髮梢鬆鬆縛著一條淡青的緞帶。寬蕩蕩的淡黃襯衫,灰底細黃紋的短裙下,露出一對小小的膝蓋。不很高,但是因為瘦,也因為臉上的線條十分突出,顯得很挺,很有精神的模樣。
「吳郭魚又在蓋啦?」挑著嘴角,似笑非笑的。
朱友白站起來,讓出位置,劉渝苓拉著陶之青的手,要她坐下。人未坐下,見郭景平不嘖聲,又接上一句:「是不是畫賣得太多,闊得不好意思?不然幹嘛當兵去還要請客?」說著,一昂頭,眼皮一搭,很是佻。
莊世桓彷彿見過她,卻記不起在什麼地方。郭景平光會笑,一支菸夾在指間,燒得只剩個濾嘴。陶之青剛坐下,劉渝苓便拖著她問:「唉呀,那兒買的這麼可愛的一條裙子?」
「別提啦,」陶之青揮揮手:「剛剛要出來,還眼我媽扭了半天。她一定要我換件像樣點的。她說這根本不是裙子,只是一塊布,風一颳就會飄走。」
「陶之青,」郭景平說:「這是莊世恒。」
「莊世桓。」劉渝苓咬著下唇,憋住笑。陶之青笑著點點頭。
莊世桓忽然記起來了!「陶小姐,我想我們見過吧?」
陶之青抬起頭,用手掠開爬到額上的髮,睫毛一掀,眉毛抬得高高,半張嘴,像在說「啊!」的樣子。
「有一回,上個月吧。就在這兒,三樓,妳跟一個朋友,向我借報紙,要看電影廣告。不過,那時妳好像戴著一副眼鏡。」
「哦!我想起來啦。那回你一個人坐在窗口。對不對?」陶之青手肘靠在桌上,撐住臉頰,不住點頭,不住笑:「那天我是戴眼鏡的。我那陣子還沒戴慣這個隱形眼鏡……」
郭景平興奮地往前挪坐一點,急切地問:「跟誰在一塊兒呢?那天。」
陶之青抿抿嘴,下巴一翹:「你管不著!」又偏過頭對劉渝苓說:「妳猜那天我們挑了什麼片子看?向日葵。稀爛的一部片子!破到無以復加……」
郭景平拉住莊世桓:「你記不記得那個男孩子什麼樣子的?」
莊世桓說記不清楚了,似乎穿了件黑色運動衫。
「少洋相了,吳郭魚。」陶之青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是小范--說了半天,你今天晚上到底請我們什麼呢?我來這麼久,開水也不見一杯。」
「就打烊了。我們到新公園喝酒。我跟友白先去買啤酒。」
「去吧,反正我看你非把錢花光,明天是捨不得上火車的。我還要坐一會兒,等一下到公園大門口跟你們碰頭,好嗎?」
「郭子,」劉渝苓說:「我要牛肉乾,帶果汁的那種。」
郭景平說好,拉著朱友白一道下樓。劉渝苓跳起來:「朱友白永遠這麼混。你瞧,又忘了帶摩托車鑰匙。」抓起桌子的鑰匙,追下樓去。
陶之青聳聳肩,朝後一躺,窩在沙發跟牆壁交接的角落;伸手撥亮壁燈,橙黃的光,瀉了一桌。
「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明星嗎?我喜歡這些小壁燈,這些笨笨的大理石桌面,讓你覺得很安全--我的天,真熱,你叫他們給我一杯冰水好嗎?莊--」
「莊世桓。」莊世桓笑,說著摸摸鼻子。

「怎麼寫的啊?」陶之青問。雙手捧著下巴,偏著頭,眼睛裡有一種奇怪的、認真的神情--會是因為隱形眼鏡的關係嗎...(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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