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豔是童年 | 誠品線上

哀豔是童年

作者 胡淑雯
出版社 印刻文學生活雜誌出版股份有限公司
商品描述 哀豔是童年:新世紀最值得期待的五年級末段班新生作家!以書寫跨越性別、愛欲、權力階層與時間之界線,嶄新而溫柔的聲音作家朱天文、阮慶岳、張小虹、駱以軍驚豔推薦!誰不

內容簡介

內容簡介 新世紀最值得期待的五年級末段班新生作家! 以書寫跨越性別、愛欲、權力階層與時間之界線,嶄新而溫柔的聲音作家 朱天文、阮慶岳、張小虹、駱以軍 驚豔推薦! 誰不曾想像死去自己最愛的人?又有誰敢於承認,這想像底下,其實暗藏了期待?至愛的死亡,意味著我們不敢要的自由…… 十二篇具有散文般私密敘述性格的小說,充滿意象豐沛的詩意,彷彿皆刻劃由歲月、經歷熟成的女人身體裡那個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對於生活、命運加諸在自己身上種種莫名其妙、既炫麗又哀傷的,最初造訪和最後消逝的情感想像,欲望尊卑界線,以及心靈恥痛的闇影。 ■本書目錄 畸零地與帶罪的人/阮慶岳 墮胎者與男友的前女友密談 真相一種 浮血貓 界線 奸細 摯敵 北妖傳說 野妓天晴 末花街38巷 台妹的復仇 貞操練習

商品規格

書名 / 哀豔是童年
作者 / 胡淑雯
簡介 / 哀豔是童年:新世紀最值得期待的五年級末段班新生作家!以書寫跨越性別、愛欲、權力階層與時間之界線,嶄新而溫柔的聲音作家朱天文、阮慶岳、張小虹、駱以軍驚豔推薦!誰不
出版社 / 印刻文學生活雜誌出版股份有限公司
ISBN13 / 9789867108838
ISBN10 / 9867108833
EAN / 9789867108838
誠品26碼 / 2680214402005
頁數 / 232
開數 / 25K
注音版 /
裝訂 / P:平裝
語言 / 1:中文 繁體
級別 / N:無

試閱文字

內文 : 六歲那年,殊殊看見生平第一支,成年的陰莖,那不是爸爸的,她沒有爸爸,也不是媽媽朋友的,那叔叔已經離開,搭上基隆出發的一艘遠洋漁船。



那不是一支正在洗澡、睡覺或尿尿的陰莖,不,那種陰莖沒有眼睛。殊殊碰到的那支陰莖是立體的,摸一下就站起來,繃緊牆角的空氣,瞪著她的眼睛。



假如她不怪罪那個人,別人就會說,她是自找的。人們一旦說起別人的壞話,精神總是特別好的,更何況,更何況,那支陰莖比殊殊,大了六十歲。



那個人,每一天,從兩個街區之外遠道而來,拍拍殊殊家門口那隻氣喘噓噓的小冰箱,將殊殊從故事書裡的城堡叫醒,由身世飄零的公主,變回雜貨店的女孩。



殊殊不必看鐘也知道,時間是下午五點半,不必等對方開口就直接打開冰箱,拿出一瓶養樂多。從春初到夏末,這個人每日出現在同一時間,買同一樣東西。



那些玻璃瓶裝的養樂多,每天由同一個女子,騎著同一輛腳踏車,踩著晨露送上門來,有專用的長勾,剔開堵在瓶口的圓形紙蓋。



「一瓶三塊半」,殊殊把養樂多放在方型的小冰箱上頭,自以為精明的,說著生意人該說的事。對方則一如往常,掏出一枚五圓硬幣,將它擺在攤開的掌心--展示,等待,誘捕,她纖小的手指。



殊殊的家細細長長,捨不得開燈,幽暗如甬道,擠迫著蝦米與麻油的香氣。前頭是店面,到底是廚房。晚餐前,媽媽在屋底忙得什麼也聽不見。



幾秒鐘的沉默對峙之後,那人依舊不動手付錢,要女孩自己伸手來拿--食蟲花似的不動聲色,飽經世故,以植物般潔淨無求的沉默作為掩護。



他的手心向上,並不向下,看起來不像付出而像,乞討的手勢。


 
殊殊輕易就上了當,把自己年幼的手心讓給了食蟲花--先是手心,再是手背,繞著手腕逗留一陣,沿手臂的內緣向上,來到肩膀,再往下滑進腋窩。



夏末的溽暑中,男人掌心冒汗,像肉食者分泌的唾液。要等到被揉得很煩很累很莫名其妙了,殊殊才懂得抽身。

殊殊並不瞭解肉體的價值。她不知羞恥。

假如她不怪罪那個人,大人們會說,是這女孩自找的。



(一)



那人住的地方圍著高牆,栓著鐵門,名為「博愛院」,其實也兼做教養院,收容獨身老兵,也管訓太妹。太妹吸膠、吸安、吸男人,送進博愛院管訓,繼續吸膠、吸安,吸更老的男人。或者翻出牆外,穿越永遠在等待修治的破馬路,溜進對面的貧民窟,吸更窮的男人。太妹沒錢就去賺,賺到窮人就少賺一點,並不貪多。



殊殊她媽不喜歡把博愛院稱作教養院,不喜歡這個辭彙裡流淌的野蠻、放縱,與分泌物的腥味,卻不反對將平民住宅稱作貧民窟。在她戰戰兢兢的腦袋裡,窮人是一種有限的配額,假如有人需要這個位置,她是很樂意出讓的。彷彿只要指著遠處說,「不在這,在貧民窟那邊」,自己就可以拾階而上,升格為有錢人。



她指的遠方,在別人眼中,根本就是旁邊而已。但是她絕不會說,「我就住在貧民窟那一帶」,就像某些厥類並不認為自己,其實也是苔蘚。



殊殊她媽跟所有的鄰居一樣善妒,一樣興災樂禍,喜歡聽取別人家的哭鬧聲,講述別人的淒情慘事。譬如斜對面那家姓張的二女兒,被父親毒打一頓之後已經消失七天,大概是墮胎去了。--就算實情不是這樣,她也要把故事說成這樣,彷彿「未婚懷孕」是某種限量發行的標籤,一旦黏上別人,自己的那份就會自動失效。



殊殊她媽始終沒有搞懂,只有表彰權力與榮耀的徽章才是限量的。榮譽是一種排除的遊戲,屈辱並不。財富是壟斷的,貧窮並不。



最近,街區裡最風行的故事,是貧民窟裡那個死了一半的老小姐。據說她腐爛的背已經跟床板黏在一起,剩下的一口氣不夠她呼救,也不夠她求死,像一具醒著的屍體,靜靜地餵養著背裡的蟲卵,直到幼蛆長成蒼蠅,在封閉的房間裡嗡嗡地撞出噪音…



救護車趕到的時候,貧民窟門口圍滿了觀眾。有人說,救護員捨棄了擔架,把老小姐滑進屍袋裡去,以免她那滴著血水與腐汁的身體,再一次黏住擔架上的帆布。有人目睹醫生吐暈過去,於是斷言:老小姐之所以被裝進屍袋,是為了空出擔架,搬運昏倒的醫生。



傍晚的熱風傳送著人們的閒言閒語。圍觀者一言一語咀嚼著她的哀傷,在回憶裡還給她一張漂亮的臉、富有的家世、挺拔的未婚夫,以便搖著頭說「可惜,可惜」。慈悲的空氣底下,浮動著一股興奮的安慰之情。



(二)



那人是個跛子,左腿缺了半截,卻堅持跨過兩個街區,撐著拐杖閃避汽車,跳過雷雨後的積水與坑洞,光顧殊殊所在的雜貨店。如此不辭勞苦,浪費時間與汗水,為的當然不是一瓶養樂多。



他是來這裡追求幸福的。



像他這樣一個又窮又臭又殘的老東西,在女孩透明的手臂之外,是找不到其他的幸福的。



難得有這樣一雙,近乎空白的手臂,未經色情的馴養,也還沒被禮教浸透,在世俗的色澤之外赤裸著,無知亦無不知,無欲亦無抵抗。戒心還是有的,卻也沒少掉天賦的好奇心,衣不蔽體亂蹲亂坐,一身的赤野,天生的獵物。



而且便宜。



養樂多一瓶三塊半,他給五塊,利用找回一塊半的瞬間,接住女孩的手。他偷偷摸摸地接住,接住就不放開。在一塊半掀開的、隱諱如窗簾的空間裡面,偷偷摸摸。



他在殊殊軟綿綿的掌心之中,享用陌生人的體溫,幾乎是心懷感謝的,送給她一個又一個小東西。幾顆彈珠,幾張紙牌,工地裡摔裂的磁磚,唱詩班下課後扯下的彩帶。



殊殊跟所有小孩一樣享受聚斂,將美麗而無用的垃圾當做寶貝:一截還沒用完的黃色粉筆,頭戴橡皮擦的半支鉛筆,彩色的糖果紙,出油的駱駝貼紙,一張印有芭蕾舞女的書籤,嗆著腥重的香水味。



她把這些寶貝收進餅乾盒裡,睡前一一點名、道晚安,像一隻富足的鳥雀,巡視自己從外面啣來的枝枝葉葉。那些漂亮的廢物,躺在生鏽的鐵盒子裡,執拗地表現著過時的風采,像一則又一則褪色的夢想。



殊殊是這樣將自己的手交出去,再收回來,給出一點不知名的東西,再拿回一點不值錢的東西。假如她不怪罪那人,鄰居們會說,這女孩是自找的,或者說,一切都是女孩她媽的錯。誰叫她媽還沒結婚,就生了小孩。



(三)



殊殊怕貓,怕暗地裡纏綿的哭叫,棄嬰似的,彷彿連鬼都不要。



她怕貓如同棄子害怕自己的身世,如罪人害怕自己的秘密。她深受貓咪吸引。



這天下午,她又聽見了貓哭,愈是摀住耳朵不聽,愈是淪陷其中,終究還是放棄了抵抗,溜出店家,穿過發燙的柏油路面,往貧民窟的方向跑去,心裡牽掛著午睡的母親,還有香菸櫃底下的小抽屜內、來不及收好的幾張鈔票。



真是沒有責任感哪--殊殊還沒罵完自己,就被貓聲奇異的變化分了心。一個尖銳的高音驟然墜落,拖曳在地,昏倦如死,彷彿不是聲音而是,聲音的殘餘。兩秒鐘的停頓之後,忽而又高亢起來,哭喊,呻吟,神志不清。



假如那聲音表現的不是痛苦,會是什麼?假如那是痛苦,則殊殊以為自己可以結束那痛苦。她追逐貓咪的表情,像在追逐一樁晦暗不明的秘密。



出於孩童慣有的好奇,與好奇衍生的破壞力,她扯下路邊的花,吸了蕊心的蜜,又踢翻垃圾桶,踩死了幾隻散逃的蟑螂。當她聽見蟑螂的身體破裂、那又飽又脆的爆炸聲,恍惚間她記起以前。以前,彷彿不是太久以前,有誰養的貓咪生了孩子,而那幾隻小貓好像,好像,才剛出生就死了。她記得自己曾經親眼看見,她覺得自己踩在不斷重複的夢境裡邊。



翻倒的垃圾桶旁,高高低低站了一排儲存餿水的塑膠桶,沿著灰泥牆往貧民窟的方向延伸,停了三輛垃圾車。貓咪的叫聲,是從垃圾車那頭的草叢裡傳出來的。



殊殊追到貓哭邊緣,追到故事與真相的邊緣,卻在真相的幾步之外停了下來。也許她害怕看清她渴望看清的,也許她敬畏那不該看見的。這時貓咪像是受了天打雷劈,叫得如火如荼,令殊殊分不清那究竟是撤除了戒心的呼喚,還是淒厲的嚇阻。



也許她敬畏那不該看見的,也許她害怕看清她渴望看清的。她小小的腦袋進行了生平第一次複雜的思考,決定放棄,停止對貓哭的追究與探問,把貓咪的事情留歸貓族,不去驚動牠的快樂,也不去驚動牠的痛苦。



如此明明白白將自己拒於事外,反而心安理得,轉身要回家的時候,卻像得到一份補償似的,遇見另一隻貓。



是一隻茶色的胖貓,在圍牆的高處停頓著。牠昂起精緻的臉,走了幾步,再高高跳上牆邊的樹頭,將殊殊的頸子折成仰慕的角度。



殊殊張大眼睛追著牠,身體也追逐著跑了起來,穿過一截馬路,來到貧民窟對面的博愛院。



博愛院一反平日大門深鎖的習慣,敞開厚重的鐵門,展示一座比真人更高更壯碩的銅像,預告十月的慶典。月初替國家慶生,月底紀念統治者的冥誕。這個統治者死得還不夠久,銅像嶄新得恰到好處,足夠累積未來半世紀的塵灰、與自由的鳥糞。



跟所有的獨裁者一樣,統治者死後依舊進行著他的統治。這裡的退伍老兵維持著軍中的習慣,每日升旗降旗呼口號,為銅像淨身打蠟三鞠躬,每門每戶都插了旗子掛了肖像,將寄身養老的院落妝點成一座寺廟,以一種未亡人的心情,崇敬著未亡的國家,以腐而不爛的忠誠,向統治者獻上秩序。



殊殊追著貓咪,闖進為統治者精心剪裁過的、必恭必敬的樹林,在圓的方的動物狀的樹叢當中迷了路,跟丟了貓咪,卻見到那個人,遠遠的向她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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