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人
作者 | 展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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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貿騰發賣股份有限公司 |
商品描述 | 庸人:親人,友人,愛人,陌生人,熟悉的陌生人……人生在世離不開各種人。這是一個長不大的少年被扔進這世界的故事。學不到家的心理學、哲學、佛學、偏頗的觀察、一顆偽善 |
作者 | 展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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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貿騰發賣股份有限公司 |
商品描述 | 庸人:親人,友人,愛人,陌生人,熟悉的陌生人……人生在世離不開各種人。這是一個長不大的少年被扔進這世界的故事。學不到家的心理學、哲學、佛學、偏頗的觀察、一顆偽善 |
內容簡介 現實世界 × 虛擬世界親人,友人,愛人,陌生人,熟悉的陌生人……人生在世離不開各種人。這是一個長不大的少年被扔進這世界的故事。學不到家的心理學、哲學、佛學、偏頗的觀察、一顆偽善的心……可以幫他渡過生離死別和VTuber世界裏的碰撞嗎?徘徊在現實和虛擬之間,一個不斷尋覓自我的少年人,面對一生浮沉、家人的生與死,何以自處?一個敏感又內耗的人,最終會蛻變成甚麼?
產品目錄 第一章:世上本無事 庸人自擾之 第二章:世上本無事?庸人本無擾 第三章:世上滿世事 庸人當自擾 第四章:世界即世事 庸人皆世人 第五章:不見自擾不自擾 只見世事與世人
書名 / | 庸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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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 展略 |
簡介 / | 庸人:親人,友人,愛人,陌生人,熟悉的陌生人……人生在世離不開各種人。這是一個長不大的少年被扔進這世界的故事。學不到家的心理學、哲學、佛學、偏頗的觀察、一顆偽善 |
出版社 / | 貿騰發賣股份有限公司 |
ISBN13 / | 9789888868148 |
ISBN10 / | |
EAN / | 9789888868148 |
誠品26碼 / | 2682597889008 |
頁數 / | 200 |
裝訂 / | P:平裝 |
語言 / | 1:中文 繁體 |
尺寸 / | 21X15X1.1CM,開數: 25開 |
級別 / | N:無 |
重量(g) / | 288 |
適用年齡 / | 一般社會大眾 |
自序 : 前言
不是說道理,而是借「道理」說人。
您了解一下角色的內心和思維模式就好了。
我也不知道甚麼是應該的,甚麼是不應該的。
我只是拿「觀點」當「工具」。
還有,本故事純屬虛構。
展略
內文 : 找到雙方都有空的日子,定好了下次和女友約會的時間地點。照慣例提早告訴家人要出門。
「甚麼?星期五你要去覆診啊。忘記了嗎?」媽媽馬上提醒。
「……」他真的忘記了。他出事受傷後要定期覆診。不是骨科,手術後覆診兩年就不用回骨科了。他要去的是另一間醫院的遺傳科。事情發生後,檢驗出他骨質形成有些許問題,是媽媽遺傳的,經醫院轉介去兒童醫院遺傳科後,每年都要覆診,直到永遠。
他很少忘記自己的份內事,也許是潛意識不想記起與那場事故有關的一切吧。
媽媽說:「那改期吧。」
「嗯。打電話去醫院改吧。」
「甚麼啊?我是叫你出門改期!」
「不好吧……」
「甚麼不好?有甚麼重要的?我都為你請假了。」
楠不再出聲,讓對話完結。
在媽媽沒注意下,他走到一旁打了一通電話。回頭過來說:「我打了電話去醫院改期了。」
媽媽先是呆了一下,然後說:「你……哼!你還學會了暗渡陳倉、先斬後奏了!」
楠還在想「暗渡陳倉」用得對不對的時候,她已經迅速接受了狀況,言道:「算了吧。那改到了幾時?」
「反正我自己去就好了。」
「不行。我要和你去,你又會忘記的,告訴我。」
「……嗯,下星期三同樣時間。」
楠再「掙扎」一下說:「但我可以自己去。」
「不行,我要聽醫生怎麼說。」
「但你又要請假……」
「不管。」
這段對話一邊進行—或許有點不符合「進行」的感覺,總之對話發生的時候,爸爸和姐姐在旁邊偷笑。楠注意到他們,心想:有人笑,至少多了一點意義。
電話響起訊息傳來的鈴聲。會是誰?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原來是遙。因為想嘗試直播唱歌,來向楠尋求歌單的意見。
楠看了他給的列表,覺得非常不錯,其實根本不需要向自己問甚麼。只是當中不乏較高難度的歌曲,遙也正因此猶豫,這些歌曲排列,實在很符合直播效果,而且他也很想唱,只是若不在最佳狀態的話,能唱的信心不大。
「你到時根據狀態再決定唱不唱,不就好了?」楠向朋友提議。
「其實是這樣的,之前觀眾聽過我唱歌之後,說期待我會唱這幾首。我想儘量在這次滿足他們期待。」朋友答覆。
明白了實行的機會很大後,楠邊想,邊輸入回覆:「那好吧。如果你沒太大信心也堅持要唱的話,那你降低別人的期待就好了。先把醜話說在前面,然後有甚麼問題就哈哈大笑著,承認是在預期之內,大家笑笑就好了。取決於你的表現,有可能令大家預期每次直播唱歌都會出事故,甚至變成一個直播中玩笑式的『任務』,那以後都不用緊張了。」
隔了一會兒,遙來訊息:「哈!你是怎麼想出來的?有點意思!」
楠無奈地回應:「這不是原創,你知道的太少了。」最後再加一句:「反正笑你的人多了,就代表看你的人多了。」
朋友猶豫不安的心,只能被殷石楠安定下來。基本上直播會發生的事就這樣定了。
「那就星期五直播吧。」楠看到朋友的這段文字後,迅速反應:「根據你早就公開了的本星期直播時間表,星期五是休息日啊。」
「時間表不用跟那麼足嘛。」
看到朋友這個回覆,楠發送了一個聳肩攤手代表無奈的貼圖。
遙與自己很不一樣,換在以前,自己一定不敢苟同,但慢慢因為遙而接受了原來生活是可以有另一種輕鬆的態度。
「算了。隨便你吧。」他發送。
楠還要告訴遙一件事:「對了,那天直播我不看著沒有問題吧?」
「可以……怎麼了?」
「陪女友。」他傳出後等朋友回覆。縱使實際上朋友是馬上回覆,甚至回覆得還比較快,楠還是有種朋友回覆比剛才隔了更久的感覺。
遙傳來:「你真是……」
「重色輕友?」楠搶著說。
「一個好男友。我想說的是這個。」
星期五到來,出門與女友約會,做了甚麼已經不記得了,因為沒有刻意追求一場要留下深刻印象的約會。
甚至他們都沒怎麼說過話。皆因殷石楠後來越想越覺得要看著遙,結果他一邊約會,一邊拿手機,戴一邊耳機看直播。
當然殷石楠想過女友會不滿意,不過跟女友在一起時,他的眼睛卻看不出這點來。雖然不肯定此舉動有多令人不滿,但殷石楠不怕,因為他認為他們的關係已經去到能容許他任性一點的地步了。他堅持繼續分神看。
有一部分的他,在想像朋友知道他這舉動之後有多意外。
「你太好了吧……」
他回:「不然出了甚麼事我會怪自己的。」
「你……」
「不用感謝我。我是一個自私的人,我這樣是為了自己而已。」他想像到這裏,禁不住展露笑容。雖然遙不會知道,但想像一下,還是沾沾自喜。
上次說不要坐地鐵回家,這次就坐巴士。楠在前頭先上車,帶著女友找兩個座位,靠窗的座位讓給女友,肩並肩坐下。突然他心血來潮,興奮地說:「我有一個關於坐巴士的……見解?想法吧。你想聽不?」
「好啊,你都這麼說了。」
殷石楠以全日最高漲的情緒說:「絕大部分人在上巴士的時候,如果一邊的四座位坐了三個人,另一邊的四座位坐了兩個人,都會選擇坐在兩個人的一邊,也就是少數的那邊。因為人抱著一個原則:你想附近越少人越好。這時候,你以為做了一個100%對的選擇,其實不然。」他整理一下思路,繼續:「因為有可能下個站多人的那一邊,所有人都下車,如果你是坐在那邊,就只剩你一個。也可能之後有人坐在你這邊,另一邊變得更少人……總之環境是會不斷變的。」他帶到自己的結論,手比劃著說:「也就是,其實是一場賭博。不管機率有多大都好,我想說的是,很多人覺得做決定的那一刻是對的,就是絕對正確,但你無法預見的事太多,其實很多時候我們連自己賭了一次也不知道。」
「但是我可以中途換位啊?」Lily搭一句。
「一般很少吧?通常會寧願說服自己接受現狀,也不願意站起來多走兩步,引起別人注意。這就是慣性吧。」
「是嗎?我一般都會隨意換位。我不時見到其他人也會換位。」
「哦……是嗎?」他感到有點尷尬。興致勃勃地分享了一大堆,最後發現原來自己跟他人連這麼小事都如此不同。他沒察覺,心中埋下了反省自己是否對人充滿偏見的種子。只是這棵種子並沒有那麼容易發芽,因為他在對人的看法上可是一塊頑固的石頭。
Lily問了一個似乎藏在心中很久的問題:「你為甚麼不讀哲學?」
楠回答:「當初以為自己想讀商科。反正都讀了,是好是歹,都是一眨眼就畢業。」
「可以轉學系啊。」
「哪有這麼容易。」到此對話結束。說來他確實未試過轉學系。至於為甚麼未試過,可能撇除所有藉口,答案是心底裏他不喜歡改變吧。
Lily看窗外風景。楠一直分神觀察女友,覺得安心,慶幸女朋友願意接受他、聽他說這些。他覺得自己非常幸運,遇到怎樣也願意捧著他的人。
然而他絲毫沒察覺,女友只是別過去冷冷的臉。
這邊直播非常順利,有人稱讚遙唱得好,甚至有幾個人打賞。他看見老觀眾獨孤頭大的打賞,雖然為數不多,但這是第一次在直播時間真的看見這個人出現,還是第一次打賞作為肯定,他心裏有點被觸動,多多感謝了他。
這晚不只唱得盡興,還得到別人肯定,想當然遙十分滿足。雖然殷石楠感到不對勁,不過覺得問題應該不大,原本有話想說,也吞回去了。
誰知,連殷石楠也計錯了。
有觀眾在公開的匿名社群點名批評,那次直播中,遙對打賞金額比較少的觀眾表達了更多的謝意,甚至明顯看出比收到其他觀眾較高額的打賞來得開心,也主動與他有更多的互動。那篇投稿言詞犀利,充滿諷刺和批評,迅速引起人們的注意和討論。
這件事很快傳遍整個圈子—因為這個圈子太小,訊息被傳個兩下,基本上就是大家都知道了。由於涉及與「服務態度」相關問題,事態也不複雜,連平時不太投入這個圈子的人也可以理解。
那是星期日,袁至遙和殷石楠知道消息後第一反應就是:也許世上本沒有公平,但擁有定下公平規則的權力卻不做,現在出問題了,也不算是純粹的不幸。
也就是他們首先責怪自己不妥當—儘管這不一定是事實。
楠想的是,這種事情的發生不算出奇。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在其中的人不能毫無敬畏之心,何況現在要順的不是自然,是有意識的人。尤其是這個時代,有人不滿意就能做成很大傷害。
「原來我對你如此緊張,你卻未曾把我放在心上,而且眼中只有別人……」,「我心向明月,明月照溝渠……」心痛的感覺在大腦中的處理與真實的痛楚差不多。也許牽涉情感的工作特別容易出現問題,因為情感才是最容易令人受傷的。
好好控制觀眾的比較和妒忌心態,是很需要智慧的。當然,這是可以被做到的。用貢獻換地位、換尊重、換關係,是正當的—至少這是大家的共識,甚至可以被白紙黑字規定。最重要的是,可以持續地執行。有敏銳的人會好好設計一切,包括每一句該說的話,而他就是不夠敏銳,甚麼也沒有事先聲明和設計,才無意中令人不滿。
楠早有自己一套理論,只是這些想法楠從來沒有說過,沒有為甚麼,只是某些……應該是大部分適合發表長篇大論的時候,他反而喜歡沉默。
但作為關心朋友的人,他計劃總有一天還是會說出來的,只是殷石楠對自己的要求高,總之待他想通之後才說,就變成很多話遲遲沒有說,現在弄成這種情況,他認為自己是有責任的。
這天楠回家之前去了買熟食加餸,帶回來放在桌面上,讓父母覺得奇怪。平時他才不會這樣,應該是有甚麼值得慶祝的事情發生,但看他一臉呆滯,一點也不像好的心情。
媽媽問了:「你這麼想吃嗎?」
「嗯……」楠連張開嘴巴好好說一句也不想。其實他不是想吃,也沒有甚麼其他想法,只是想為別人做一點事情。為任何人,做任何事情也無拘,總之為某人做一點甚麼事情也好。
即使父母再繼續追問下去,他亦根本不能再回答,因為他正任憑一種無法表達的感覺操控身體,那是一種為了心靈上不難受,而使整個人變得麻木,然後隱隱約約覺得想找個人撒嬌,告訴對方自己有多沒用,卻也沒有那麼負面,甚至還帶著一點詩意。非但不會令人察覺自己不妥,甚至挺令人沉迷。只是這個狀態下,雖然他想做一點甚麼事情,但同時沒有動力做任何事情,就是這麼矛盾。他甚至連怎麼回來,到哪間店,買了甚麼都不記得了。
這是最終沉澱後得出來的結果。如果要找一個詞最適合形容沉澱之前那混雜了諸多情緒的他,大概是「愁」吧?
就在要開飯之前,他收到遙發來的訊息:「出來陪我?」
看到後,他馬上準備出門:「我要出去你們自己吃吧。」
「那你買的這些……」
「你們吃吧。」
到了旺角,遙遲到了。殷石楠當然不介意,更多的是擔心。遠處看到朋友走來,走得比平時慢,眼神直勾勾地看著地面,嘴半張,神色明顯憔悴,平時的笑容也消失不見。這是楠在遙面上見過最慘白的樣子。
他來到身邊發了聲:「啊。」
楠回了聲:「嗯。」
兩人到快餐店點了餐點,相對而坐。要開始吃但是食慾不佳,看起來像精挑細選過每條薯條才放入口。楠不想主動提起,但除了這件事,提任何事都更奇怪。結果兩人用餐完畢也未發一語。
楠確認朋友吃完後,打破了沉默:「好好道歉吧。」遙想都不用想,說:「我也這樣打算,只是未準備好。」
楠心裏想,現在是非常適合喝一杯的時候,但他是不喝酒的,而且也不想朋友借酒澆愁。
「去不去喝酒?」遙發問。
「你想去就去吧。」楠只能答應,也只能希望傳聞中酒的魔力能令他舒一點壓。可是他們根本不敢去酒吧,他們在附近找了一間有酒牌的Café。
坐下點了兩支啤酒。遙覺得難喝到面目皺在一起。楠笑著也嘗了嘗,覺得除了苦也就這樣。
「難喝也是好的……把內心的難受分一點到嘴巴。」楠說。遙一口氣喝了半支。不知道是氣氛關係還是酒勁這麼快湊效,遙終於開始抱怨,再多喝兩杯就大發牢騷了,但他怪的不是任何人,他怪的是自己。楠只是靜靜的聽著他把壓力釋放出來,適時努力給點安慰,慢慢地大家的話匣子都打開了。
遙:「為甚麼要比較得到的反應?我不明白。打賞是某種交易嗎?那是不是應該跟他們好好溝通每次交易?會不會有點強人所難?可是我又不知道怎樣做……」
「付出總會想得到回報,每個人關注的還是自己,主要是為了換取關注和存在感吧。畢竟關注是可以值錢的,你的反應代表了這點。不過打賞確實應該有存在感,所以期望靠這樣來刷存在感也正常。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只是不符合預期的話,反應為甚麼這麼大?」
「眼看見其他人都得到的待遇,自己卻沒有得到,確實很令人難受,是我做得不夠好,是我連這麼基本的事情也沒注意。雖然從來沒有人說過這個規矩,可能這是不用特別說,人人都知道的規則吧。花錢就要拿回『應得的』,大家都這樣想吧?」
楠不忍心看著他責怪自己的樣子。
「當感情涉及金錢,是不是就會帶來某種『應得』?這可能足夠我們永遠討論下去。怎樣也好,一般來說,對一個新人應該有點包容吧?而且有所不滿的話,理性地道出自己的不滿,下次不再支持就好。但如果抱有『懲罰別人』的心態,那只會毒害自己,實屬無謂。」
遙依舊垂頭喪氣,說:「但是有甚麼感受,確實可以向大家表達自己的真實情緒。因為我而有的情緒……」
「大家知道真相後,有人同意是有問題的話,選擇和你老死不相往來,最後客觀上你會受到懲罰的。如果一切都是理性的話,那就代表是咎由自取,也不用處理情感。一但加入了『懲罰別人』的自大,那誰能保證你受到的傷害不會超過你真正所應得的?」
楠察覺到自己好像說錯話,突然緊張,加快語速:「我不是說你是咎由自取,應該受懲罰,我只是說在充滿怨恨的人眼中,就算你家破……有再嚴重的後果也都是應得的。正因為主觀是如此不可靠,所以更突出了理性客觀的重要。」
「也對,他用字真的很……為甚麼要這麼惡毒?」
「用了『著色』詞,字裏行間透露出目的是懲罰人,也是個人修為的問題。所謂修為,大概包括可以大條道理地傷害別人時,怎麼選擇吧?其實他的修為如何根本沒有人在意……還是說實在的:他不能接受,還有很多人能夠接受,他傷害你的同時,也損害了無數其他人,這個責任他會不會負?當然不會,因為他只想到自己。」
「負責任」,這也是殷石楠從來不告訴別人自己不開心的原因。他不懂得讓別人開心回來,不負責任的事他不想做,而且事情歸事情,情緒歸情緒,自己情緒自己處理。
何況負能量是留給他自己沉醉其中盡情享受的。
遙說:「嗯……會不會損害其他人我不知道,但對我的傷害真是有的。」
「才不是這樣吧?」楠說。
他們用手機上網看大家的討論。
只是看到的第一條討論已經令他們展開頭腦風暴了。那是替他說話的,不過替他說話的人語氣也不太好,是怪那位觀眾自己甚麼都不知道,不認識那個老觀眾和他做過的事,在這裏小題大做,然後有人反駁,做個觀眾而已,為甚麼要知道這麼多?是不是要自行細數雙方以前做過的事來比較貢獻度?
遙一開始不明白這是甚麼意思,為甚麼會扯上「認識他」和「貢獻度」。但像殷石楠這種心眼多的人一看就明白。人情世故,一要看階級有別;二要看親疏有別,那麼就有「認識那個老觀眾和他做過的事,就自然心服口服」的說法。遙不只不知作何回應好,連作何感想自己也不清楚,只是覺得有人跳出來反駁一點也不出奇。
朋友不知應有何想法,但殷石楠想的可多了。
有件事雖然他早已猜到,但仍然必須問清楚,現在就是機會把一些話跟遙說:「其實你是怎麼看待觀眾的?」
「嗯……我從未試過如此受人重視,也從未試過如此把別人的快樂當做自己的快樂。那種有人對我有期待的感覺,雖然有壓力,但是每次想到觀眾會來看我直播,我都很開心。他們可能已經是我生活的意義。」
遙拿起酒杯,但沒有要喝的意思,就是擺弄一下,分散一下注意,令自己沒那麼尷尬,一邊繼續說:「我是真的把心拿出來交朋友的。」
楠點點頭,他聽到的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他拿出最後的幽默說:「那麼直播就是大型好友交流現場?」
「嗯……算是吧?」
他們都輕輕笑了一笑。遙笑是因為不知還有甚麼好說。楠笑是因為有話還在想怎麼說。
殷石楠說:「你有聽過甚麼是『鄧巴數』嗎?總之心理學說啊,人類的能力只能同時與150人保持人際關係……」楠平時一邊思考時,只會看著人身體說話,而現在他卻正眼看著遙雙眼說:「你知道我想說甚麼了嗎?」
輪到遙把頭微微垂下,停頓了,點了點頭,說:「嗯……不……根本沒有150那麼多人跟我做朋友,就算真的滿了,那麼就會沒有其他觀眾來看我嗎?不會吧?」
楠努力去思考。可以作為根據的只有他自己,但他覺得這就夠了。他相信人人都具備所有人性,那麼觀察自己就可以洞悉所有人性,而他向來特別擅長觀察自己—這點是經過「認證」的。他為了準備將來在辦公室政治中保護自己,看過現代人之外還有縱橫法家和酷吏寫的書,而他從中肯定了自己「推己及人」的能力—因為他早從自己身上了解到人性的弱點和如何把人拖進黑暗,書中寫的對他來說都只是廢話。正因如此,現在他認為自己能看透別人的內心。他對人心有自己一套看法。
「可以有不打算跟你做朋友的觀眾,但是當每個人都對你熱情,不夠熱情的人會認為自己是多餘的;當每個人都是你朋友,不夠熟悉的人會認為自己是多餘的;當每個人都默認了親疏有別,沒有被你看見的人會認為自己是多餘的;當有人能讓你哭、讓你笑、讓你暖心、讓你痛心,自問自己不會是那個人的人……」
他停了一下。心裏想:「他會找到還有最後一個方法在你生命中留下痕跡,就是在你的心捅一刀。」他心中生起一股無名的熾熱,他清楚地意識到不應該,但有時也沉醉在這種感覺。他是理解「寧願做傷你最深的人」和「得不到就毀掉」這些危險心態的人,更是能若無其事走過來,做一下動作毀掉人下半生的那種人。至於決定毀掉人多少,就單純取決於他「自我」的破洞有多大,而他的「自我」偏偏又很容易受傷。所以恰好,他能利用這點,反過來意識到所有危險。但這些話是不能說的,會嚇到朋友,會嚇到所有人。現在表面淡淡地說:「他會想:如果某一天我離開,你也能為我哭就好了,但我配的,只有默默離場,然後被忘記……」
最後這一句也著實搖動了遙的內心,縱使他覺得好像已經不是在討論自己。卑微、受委屈的角色是殷石楠最擅長扮演的。其實他也不想擅長,如果可以的話,他也不想明知有點離題也如此想要說出這句話。
楠話鋒一轉:「階級有別,親疏有別。你說的『朋友』,會考慮『階級高低』來交嗎?是不是看貢獻?身份?利用價值?資歷?你的『親疏』又是怎麼分的?社交嗎?共同經歷嗎?共同愛好嗎?你喜歡怎樣就怎樣嗎?如何能跟你做朋友、提升親密度的渠道甚麼的,應該要說清楚吧?甚麼都模糊不清,唯一清楚的只有別人在意自己在你心目中佔多重分量,比較在你心中排名的位置,那不出事就怪了!你真的要做的話,就好好地做,不要一切都要人『估估下』,不然的話會埋藏很多禍根的。」
很現實。殷石楠在這方面現實到有點可怕。
其實楠知道,與少量觀眾緊密聯繫是完全可以作為一種選擇的,事實上很多人都這樣做。畢竟這樣做下去好處更大也說不定。只是遙沒有想那麼多,默默地走了這條路而又做得不好而已。
但是殷石楠的腦袋一旦進入了「解決問題」模式,思想就變得死板、鑽牛角尖。他說要消除「估估下」,也不是故意要強人所難,只是一心覺得既然是營業的話,就不應有曖昧的地方,也不想想可能曖昧是一切成立的基礎和有趣的部分?說來其實這是殷石楠自己對整個世界的心願。正因為他內心的深淵太大,他認為如果世界儘量淺顯簡單就好了。但很明顯,會怪異很多。
這也說明了他對這個圈子的理解:甚麼都可以發生、只要說清楚就甚麼都能被包容。
楠繼續:「我是想說,如果你自己都搞不清楚,別人更加搞不清楚,那小心會出現不只社交會遇到的煩惱,而且這麼多人,還是以你為中心……社交倦怠這些就不用說了,一旦你稍為展現出差別待遇的話,是不是要人猜測『聖意』,反思怎樣能令你喜歡?如果有人眼看你和其他人更親密而自己不得其法,吃力不討好,沮喪甚至惱羞成怒的話;如果有熟人佔據了其他人跟你互動的空間的話;如果有人自恃跟你熟絡耀武揚威的話;如果有人覺得其他人『不夠份量』與你太親密的話;如果你必須在兩個人中做取捨的話,你有能力把控這些場面嗎?你需要我繼續說下去嗎?再說下去,我可以說到你哭出來,你信不信?」
殷石楠是一個不勇敢的人,他很保守,他想的永遠先從「保護」和「避開危險」出發,而很明顯,在他眼中甚麼都很危險,因為他自己就是一個危險的人。他說的那些情況都是源於他自己平時會有的想法,而其他人是怎樣,跟他如何不同,其實他不太清楚,但「遠離自己」,就是屬於他的生存之道。其實像他一樣脆弱,同時又忍不住要走出來改變世界的人,沒哪麼多……吧?
遙呆若木雞,毫無回應。其實是他從來沒有以人性的角度想過這些嚇人的情況,被嚇到了。但楠見狀,以為他心中毫無波瀾,繼續說:「再說現實一點的問題,你要儘量取你有限的朋友……」
「不用再說了!我明白了!」遙終於受不了。他已經一秒都不想再思考這些了。
最佳賣點 : 徘徊在現實和虛擬之間,一個不斷尋覓自我的少年人,面對一生浮沉、家人的生與死,何以自處?一個敏感又內耗的人,最終會蛻變成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