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構與流變: 寫實主義與臺灣小說生產
作者 | 張俐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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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秀威資訊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國家書店松江門市 |
商品描述 | 建構與流變: 寫實主義與臺灣小說生產:英文realism一詞,在華文語境中有「寫實主義」與「現實主義」的兩種譯/義/異況。其中,「現實主義」自1932年馬克思主義者的中譯定 |
作者 | 張俐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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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秀威資訊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國家書店松江門市 |
商品描述 | 建構與流變: 寫實主義與臺灣小說生產:英文realism一詞,在華文語境中有「寫實主義」與「現實主義」的兩種譯/義/異況。其中,「現實主義」自1932年馬克思主義者的中譯定 |
內容簡介 英文realism一詞,在華文語境中有「寫實主義」與「現實主義」的兩種譯/義/異況。其中,「現實主義」自1932年馬克思主義者的中譯定調後,幾乎成為「左翼限定」用法;因此,本書以「寫實主義」名之,同時囊括殖民主義、民族主義、自由主義、社會主義等左、右翼立場的想像。隨著社會的變遷和理論思潮的譯介,臺灣的「寫實主義」在日治時期有張我軍、黃石輝、楊逵等的建構,以及賴和、翁鬧、張文環等的小說實踐;戰後則有張道藩、夏濟安、夏志清、顏元叔、陳映真、葉石濤、林耀德等的批評建制,與王藍、白先勇、王禎和、黃春明、宋澤萊、黃凡、李喬、朱天文等的小說展演。寫實意識流變,小說變形化身,千姿百態,終不離對於「現實」的回應。
作者介紹 ■作者簡介張俐璇國立成功大學臺灣文學博士,現職國立臺灣大學臺灣文學研究所助理教授。小說與散文創作曾獲教育部文藝創作獎、時報文學獎等獎項。研究興趣為戰後臺灣小說、電影與文學、數位人文研究。兩度執行國藝會計畫:「臺灣文學理論批評建制調查研究」(2008)以及「新世紀臺灣長篇小說評論」(2015)。著有專書《兩大報文學獎與台灣文學生態之形構》(2010)。
產品目錄 館長序/陳益源 一個具有新視角的文學史論的可能:讀張俐璇《建構與流變:「寫實主義」與臺灣小說生產》/向陽 本書各章摘要 第一章 序論 第一節 研究動機與問題意識 一、從兩項文學獎評審談起 二、「寫實主義」的建構性 三、戰後臺灣小說的「寫實」意/異識 第二節 先行研究與文獻回顧 一、Realism在西方 二、現實主義在中國 三、寫實主義在臺灣 第三節 研究方法 第四節 章節架構與內容安排 一、第一章 序論 二、第二章 殖民主義與リアリズム(Realism) 三、第三章 現/寫實主義及其想像 四、第四章 現代主義及其寫實轉向 五、第五章 現實主義及其不滿 六、第六章 結論 第二章 殖民主義與リアリズム(Realism) 第一節 自然主義與寫實主義 一、反自然主義的大正文壇 二、以自然主義改革舊小說的臺灣 三、大正思潮與臺灣小說 第二節 昭和前期寫實觀念與現代小說語言 一、五四寫實觀念與「殖民地漢文化」的中國白話文小說 二、鄉土寫實意識與「帝國漢文化」的臺灣話文小說 三、「真實的寫實主義」與「振假名註記」的日文小說 第三節 決戰時期的文體與國體─日本思想史的嫁接 一、浪漫寫實主義:回歸「日本美好傳統」 二、觀念現實主義:超克西方的大東亞意識形態 三、糞現實主義:不「同一」於日本的「差異」臺灣 第三章 現/寫實主義及其想像 第一節 現實主義與寫實主義 一、進步左翼與現實主義 二、民族右翼與三民主義 第二節 戰後初期現實主義在臺灣的角力 一、三民主義現實主義的匯入 二、族群與階級:小說書寫的分化 三、新現實主義文學論爭:國統區與解放區的歧義延長 第三節 三民主義寫實主義及其長篇小說生產 一、反共成長小說:第一人稱與二元敘事 二、戰爭歷史書寫:去差異化的民族想像 三、 健康寫實小說:民生建設與家在臺北 第四章 現代主義及其寫實轉向 第一節 現代主義與寫實主義 第二節 「美援」與「中華」文化主導下「寫實」觀念之移轉 一、自由主義文藝:美援年代的黨國威權侍從 二、批評建制:從《文學雜誌》到《中外文學》 第三節 理論翻譯與內向性寫實小說生產 一、小說理論與心理學的接引 二、精神分析與冷戰意識形態 三、存在主義與個體反思 第四節 寫實的「美」「援」:現代小說的美學挪用 一、化用中外經典的「寫實」策略 二、音響與字質:新批評與短篇小說生產 第五章 現實主義及其不滿 第一節 現實主義與現代主義 一、日據時代臺灣小說的重返 二、鄉土小說:從露骨寫實主義到反諷現實主義 三、 美學判準與意識形態 第二節 鄉關何處:植有玫瑰與麥的土地 一、土地與社會:兩種論述基點與小說生產 二、政治小說的「現實」分歧 第三節 後現代及其超越 一、後現代小說 二、新鄉土小說 三、「新寫實主義」與絃歌不輟的土地之歌 第六章 結論 第一節 被建構的「寫實主義」 第二節 下一輪小說研究的備忘錄 參考資料 Becoming-Realism: The Production of Taiwan Fiction RESULTS AND DISCUSSION 2014年博士論文謝誌
書名 / | 建構與流變: 寫實主義與臺灣小說生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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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 張俐璇 |
簡介 / | 建構與流變: 寫實主義與臺灣小說生產:英文realism一詞,在華文語境中有「寫實主義」與「現實主義」的兩種譯/義/異況。其中,「現實主義」自1932年馬克思主義者的中譯定 |
出版社 / | 秀威資訊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國家書店松江門市 |
ISBN13 / | 9789863263630 |
ISBN10 / | 986326363X |
EAN / | 9789863263630 |
誠品26碼 / | 2681294822004 |
頁數 / | 448 |
注音版 / | 否 |
裝訂 / | P:平裝 |
語言 / | 1:中文 繁體 |
尺寸 / | 14.8X21CM |
級別 / | N:無 |
內文 : 第三節 決戰時期的文體與國體―日本思想史的嫁接
一九三○年代,日本捲入世界性的資本主義經濟危機,為了轉移國內日益激化的階級矛盾和衝突,日本展開對外擴張侵略。1931年發動九一八事變進入中國東北;1933年無產階級文學代表作家小林多喜二被捕遇害;1936年日本東京發生武裝政變「二二六事件」,迅速走向軍部法西斯專政;同年,日本《人民文庫》創刊,思考如何向與法西斯體制合作的文學運動挑戰;1937年中,日華戰爭開始後,配合日本內地的「國民精神總動員運動」,臺灣本島開始「皇民化運動」;同年日本文部省(教育部)發表《國體之本義》,進行「國體明徵」的宣示,再次強調「萬世一系」的擬血緣制國家觀。1938年在日本軍國當局壓力下,《人民文庫》被迫停刊。1940年,日本明確標舉「大東亞共榮圈」的版圖;1941年日本對美宣戰(太平洋戰爭)後,開始「大東亞戰爭」的軍事擴張以及思想戰;1942年日本知識界在京都召開名為「近代的超克」座談會,反省日本在「現代化=西方化」過程中衍生的文明危機,以及討論日本未來定位的問題;1943年皇民奉公會第一回「臺灣文化賞」後,出現了「皇民文學」以及「糞現實主義」等詞彙與論爭。受到日本國際情勢的牽制以及內地文藝活動的影響,臺灣「寫實主義」的發展又進入另一階段。
皇民奉公會主辦第一屆臺灣文化賞,濱田隼雄以長篇小說〈南方移民村〉獲獎,西川滿以短篇小說集《赤嵌記》,張文環以短篇小說〈夜猿〉、〈閹雞〉、〈地方生活〉等作品受到肯定。頒獎典禮過後,當時臺北帝大文政學部的教授工藤好美,發表評論〈臺灣文化賞與臺灣文學〉一文,引起軒然大波。針對三位得獎者的小說評價,工藤好美厚張文環,而薄濱田隼雄與西川滿,掀起了關於文藝創作路線的論辯。
大抵而言,論辯可以西川滿、濱田隼雄、楊逵的論述為中心,視為三種「寫實主義」的詮釋與角力。意即,關於「糞便現實主義論戰」可以由「寫實主義」建構的角度重新理解:一,同樣由寫實主義出發,何以本島人作家的書寫,會被內地人作家對立起來成為「糞便現實主義」;二,同時亦能釐清楊逵從「真實的寫實主義」到「糞便現實主義」的思考脈絡。
一、浪漫寫實主義:回歸「日本美好傳統」
1943年春天,由臺灣總督府所頒發的臺灣文化賞中,西川滿以〈赤嵌記〉、〈雲林記〉、〈元宵記〉、〈朱氏記〉、〈稻江記〉、〈採硫記〉六篇結集的《赤嵌記》獲獎:
這個短篇集中收錄的各篇作品,就如同西川滿一直以來大部分的詩作一樣,都是描繪「過去」……與其說他是描繪過去,不如說他藉著過去的敘述託付自身的感懷。雖然同樣描繪「過去」,但是小說家西川滿和詩人西川滿有很大的不同,工藤好美認為詩人西川滿有很多「反覆而執拗的情念描寫」;而小說家西川滿則「在行文上單純而平順明白了許多」。〈赤嵌記〉中,西川滿只把和陳姓青年的偶遇「當作召喚過去的一種類似咒文似的東西」,並沒有太著墨於人物的內心情感糾葛,因此「成功地將整篇小說寫成一部討喜的歷史物語」。而為什麼西川滿要藉由書寫臺灣的過去來「託付自身的感懷」,大抵要再從島田謹二的外地文學論,以及佐籐春夫與當時的日本浪漫派文學生態談起。
(一)取徑法國外地文學的心理寫實主義
島田謹二(1901-1993)一直扮演著從理論方面來支持西川滿文學創作的角色。他以「法國鄉土主義」為創作路線的發展模範,針對西川滿的詩集《媽祖祭》,「特別從跟內地風物相異的外地文學這一點來討論」。島田謹二的「外地文學」論述,取徑法國為推動阿爾吉利亞、印度支那等殖民地文學書寫,1921年在巴黎設立的「外地文學大獎」。島田謹二據此認為,各外國的外地文學「都是順應一種國策的雄健踏實的文學」,因此作為日本文學之一翼的臺灣的文學,應當以「南方的一外地」為特色,產生和內地不同的文學。在〈臺灣文學的過去、現在和未來〉一文中,島田謹二進一步闡述,所謂「外地文學」應當雙重把握外表風俗的exotisme以及居住者心理的描寫:
exotisme和心理的現實主義渾融為一體,才會成為萬人肯定的大文學。那時,此地的生活的文藝解釋才能真正成立。
這樣想來,很清楚的我們尚未充分擁有的就是現實主義文學這樁事。那麼在外地的現實主義該在什麼意義上解釋呢?……說現實主義卻不可和所謂普羅列塔利亞的現實主義一以視之的……不是那種偏頗的,而是真正覺醒於文藝獨自的任務,把共同居住於內地不同的風土下之民族的想法的感覺方式、的生活方式的特異性,讓它栩栩如生的「就著生命」描寫出來的話……就會產生所謂「政治的態度」以外,深深植根於文學獨特之領域的一種嶄新的現實主義吧。島田謹二的外地文學顯然不僅止於異國情調的描繪,還有意於建構一種新的「寫實主義」。其實從島田的另一篇文章〈文學的社會表現力〉可以發現,他將寫實主義理解為初期的「現實派」、中期的「自然派」和後期的「普羅派」,以及因之衍生的「文學是社會的表現」的共識;但他認為「即使出版了再多正論派的小說和天真的少年讀物,還是否定不了十九世紀中葉的英國社會的偽善。」因此他更強調心理的寫實作為一種新的寫實主義。於焉在取徑法國外地文學的論述裡,島田謹二希望以「銳利的心理剖析和風物描寫」的倡議,取代稍早日本「自然主義」式的「平面描寫」以資「創作臺灣獨自的現實主義系統文學」。
(二)日本浪漫派的歷史寫實
〈赤嵌記〉其實是一則鬼故事,無論在內容或表現手法方面,從地方色彩、鬼魅傳奇到愛情故事,都很容易令人聯想到佐籐春夫的〈女誡扇綺譚〉(1925)。這種日本作家「寫臺灣」,將「臺灣」融入文本的現象背後,實際上係受當時文化與社會潮流的影響。佐籐春夫(1892-1964)旅臺的一九二○年代,時值日本內地海外觀光風潮盛行,臺灣總督府積極宣傳、發展近代觀光之際。佐籐春夫的臺灣書寫,間接證成了殖民現代性的展示風光。作為日本浪漫派的一員,佐籐春夫所體現的大正時期「南方憧憬」,到了昭和年間,在西川滿(1908-1999)的歷史小說中發揚光大。而為什麼西川滿選擇以臺灣歷史作為題材,可再由一九三○年代日本浪漫主義的起源談起:
日本浪漫派早期的任務之一是,重新評價在明治時期,他們認為具有重要意義的散文,以及詩歌上的成就,以便平衡與西化之間的關係。他們企圖將國家所創造的國家論述,以及民眾所敘述的論述之間做出區隔。日本在明治年間因為西化而維新,維新之後的日本,又試圖在與作為他者的歐美之間劃出區隔。
日本浪漫派在此期間,產生微細的轉變。明治時期的日本浪漫派重視《萬葉集》中所代表的自然,到了一九三○年代,在無產階級文學運動受挫、法西斯勢力漸漲之際,日本浪漫派試圖借「浪漫主義」打破時代的閉塞感,走出了以「文藝復興」為口號的「轉向」路線,「號召回歸日本傳統,憧憬古典,主張日本的美意識」。這個時期的日本浪漫派將浪漫主義定義為「人工及頹廢之美」,並且從日本古典及人工古蹟中尋求養分,同時,「日本浪漫派努力地想藉由現實主義,得到一個新的浪漫化的語言,並且為了強調文化的差異性而將歷史浪漫化」。到了臺灣納入日本帝國版圖以後,臺灣作為「他者」,日本殖民者又該如何安置這樣一個亞洲「他者」並理解其「特異性」,將之收納在帝國的「同一」架構下,一直是日本對臺統治的難題。島田謹二的「外地文學」論,顯然提供了一個解題的方式。
於是臺灣「他性」與日本「共性」在島田謹二的「外地文學」論述中,找到了差異與同一的平衡點。但是島田對於心理寫實方面的主張,在糞現實主義論戰中,產生了位移。雖然西川滿認為「寫實是我們最重要的武器」、「沒有寫實精神,小說就不成其為小說了」,但是他依然「無法安於寫實」;代之,他所亟欲追求的,是「哀感頑豔」、「靜觀自得」、「真情摯性」的「日本美好傳統」。論戰中,西川滿提出,能引起「熱愛櫻花的日本人」共鳴的,是泉鏡花的浪漫主義小說或是《源氏物語》一類的作品。也因此,就西川滿的寫實意識來說:
看似承接島田謹二的論述邏輯,對張文環、呂赫若冠以普羅文學之帽,藉此打壓其文學價值,但這更是一種策略性的借用,其主旨不在揚棄寫實主義,而是要調整寫實主義的發展方向,而是要作家關注戰爭現實,更重要的是他們對於日本傳統的主動依附。
易言之,西川滿重視的是「日本美好傳統」,因此在大東亞戰爭之下,對於臺灣作家書寫「壞心後母或家族糾葛等惡俗」,西川滿批評那是歐美文學的手法「廉價的人道主義的碎屑」,並且是「搭便車式的文學」,「真正的現實主義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所以,雖然島田謹二主張的是「異國情調+心理寫實」,但是由於西川滿在論戰中的偏重,使得心理寫實的一面,為異國情調所遮蔽。
然而西川滿同時也一再強調他「從不憑空捏造的信筆塗鴉」,無論詩或小說,一切都是他自己「生活日記的作品化」。西川滿認為,臺灣小說「無趣的居多」,他理想中的小說應當是「有趣、優美、正確」,茲摘錄書寫本島歷史的小說〈赤嵌記〉片段如下:
廟內愈來愈黑暗,只有掛蜘蛛網的燭臺在供壇亮著,空虛的內陣沒有人影。我站在好多牌位之前,感覺看不見的精靈引誘而顫抖著。或許,上次遇見的那位青年和女人,就是昔時傳說中的監國克和文正女的幽靈?……是跟陳家祖廟有宗親關係的年輕人吧。不過,那位青年以不尋常的方法引誘我到這裡來的原因,不外就是被奪走了延平郡王三世王位的克夫妻,埋沒在歷史裡的精靈所為的吧。我認真地這麼想。
以鄭成功與陳永華家族為基底的小說創作,穿梭在信史與外史之間,單純就小說本身來看,確實既有趣又正確,營造的氛圍也很優美,甚至會認為西川滿在皇民化運動中「致力於臺灣文化的保存」。但是如果回到前述日本浪漫派文學發展狀況以及同時間大東亞共榮圈成立的歷史文化脈絡,就會發現西川滿的歷史小說中有許多和日本帝國意識形態異形同構之處:
當時鄭克正在承天府望樓,俯瞰著湧來腳下的怒濤,海水延伸的地方有安南、緬甸,回想祖父的偉業,多情的十八歲青年真感到興奮。跟岳父永華查看地圖,計劃遠征的期望……啊!祖父曾經攻下的鹿耳門紅毛砦,當孫子的自己必須從祖父所獲得的地方重新出發……祖父的母親是日本人,是祖父感到得意的,而自己的五尺體內,也有日本人敢於冒險的血液流著,到南方去吧。
論及歷史小說,盧卡奇提醒我們,「在藝術上成功的歷史小說總會使讀者感到這些事件是現在的先前史」,書寫/重寫過去的歷史,不必然在保存,往往在與現在對話,解決當下的問題或是參與現在。於是我們可以這樣問:西川滿為何出書寫赤嵌?為何特別著墨鄭克對遠征東南亞的期望?西川滿試圖回應或參與怎樣的現在?回到歷史文化脈絡,答案其實昭然若揭。書寫赤嵌,係因為鄭成功所代表的「東洋」,成功地驅逐了碧眼紅毛的「西洋」,「成為抵抗西方殖民主義的形象」;而這正是前述明治維新以後,日本亟欲擺脫的「影響的焦慮」。書寫鄭克則是相應於當時日本的南進政策以及大東亞共榮圈的擴張。小說職是「處處可察覺當代的意識形態風格完全滲透了以過去的歷史所做的掩飾」。
「昨晚,您不是講過,臺南人不太愛惜自己的土地和歷史。探究歷史,有了歷史的基礎,才真正有新時代文化的發展。我是要讓您知道在臺灣,也有像我這樣愛惜歷史的人。」自從虛三歲就在臺灣生長,在臺北唸過小學、中學,當時我有個最大的疑問,就是在學校,一點也不教臺灣的歷史。是不是臺灣沒有歷史?連美術的課程上,都能夠拿出富士山或隅田河邊櫻花樹的畫帖,看著學畫的時代。
三十多歲的西川滿在〈赤嵌記〉藉由謎樣的陳姓青年之口,說出了他對臺灣歷史的愛惜;到了「八十九老」的西川滿,在自己發行於臺灣的小說序言中,再次重申了他對臺灣歷史的深摯之情。在這方面來說,西川滿確實是寫實的,寫實意識與無意識兼而有之,從鄭成功到郁永河,從稻江到雲林,西川滿對於臺灣歷史地理的田野調查肯定下了工夫;但另一方面,他同時也無意識於自己身在殖民統治的一方,「一點也不教臺灣的歷史」的問題,究其緣由仍是要回到日本的殖民體制中探源,此外,他也無意識於置身在日本文學發展的脈絡之中:從佐籐春夫與日本浪漫派+轉化了島田謹二「心理寫實的外地文學」=西川滿「浪滿寫實的歷史小說」→「日本美好傳統」的回歸。換言之,西川滿找到了「戰時體制下的新的美」的表現方式。
一般來說,我們大抵將寫實主義的小說視為一種文類,然而以盧卡奇的看法,寫實主義其實是文學的基礎,並非眾多風格中的一種,所有文學風格,即使是那些似乎與寫實主義相對立的,「皆由其中產生或與它發生重要的關係」。向來寫作風格與浪漫主義畫上等號的西川滿,其實並非全然排斥寫實主義,在糞便現實主義論戰中被對立起來的普羅文學「現實主義」,究其實,還是前述「差異」與「同一」的問題,亦即是那些無法納入「日本美好傳統」的,那些與西川滿的「浪漫寫實」風格太過殊異的「臺灣現實」。而西川滿之所以孜孜矻矻於「日本美好傳統的回歸」,則係源出自日本浪漫派對時代的不安以及抗拒近代思潮的意識形態,意圖藉由立足在「故鄉的歷史和風景」來「否定馬克思主義和美國主義」,如是的美好傳統彰顯的是日本民族所謂的「優越性」,浪漫寫實文體也於焉更加充實了法西斯國體。
二、觀念現實主義:超克西方的大東亞意識形態
如西川滿為異國主義作家,那麼濱田隼雄就是好像寫實主義作家,何謂好像寫實主義作家?因為濱田隼雄並不是真正的寫實主義作家,他的寫實主義是觀念的。濱田隼雄也是缺乏寫實精神和根源的文學靈魂,說也奇怪,他們的文學作風相差很遠,但他倆卻站在共通的現象之上。
不過,西川滿的作品政治性稀薄,濱田隼雄卻具有相當濃厚的政治性。
龍瑛宗指出的文學現象很有意思,作品充滿藝術至上色彩、浪漫異國情調的西川滿,以及「好像寫實主義作家」的濱田隼雄,文學作風兩極,「但他倆卻站在共通的現象之上」。濱田隼雄與西川滿,作為臺灣文學運動中日人作家的雙璧,辻義男認為濱田隼雄「是一個永遠與民眾為伍的寫實派作家」,並且「懂得在時代潮流中順應時勢」。西川滿和濱田隼雄的寫作風格看似處在截然不同的兩個極端,然而「他們的作家距離並沒有那麼遙遠」:西川滿因為幻想式的浪漫而遭遇了創作上的危機;濱田隼雄則因為其「抽象的寫實主義」而進退兩難。不過這終歸是日本評論家的看法,實際上讓西川滿與濱田隼雄相近的應當是他們定位臺灣的方式:無論是西川滿的「外地」或濱田隼雄的「南方」,實質上表明了臺灣本島之於日本內地的意義:一是「日本的新領土」,二為「日本的南進基地」。兩人的寫作風格似遠而近,同樣著力在歷史小說,西川滿以浪漫寫實回顧過去,濱田隼雄以觀念寫實照看現在;西川滿希望外地文學得以回歸日本美好傳統,濱田隼雄期待筆隊伍能夠進入帝國「新體制」,究其實,都在詮釋臺灣本島的「差異」或「特殊」性,藉以納入日本內地的「同一」整體之中。
《南方移民村》以臺東鹿野移民村為背景,描述來自日本東北的貧苦農民,即便面對嚴酷的自然條件,以及遭受製糖會社的剝削,但始終不屈不撓紮根臺灣大地;最後卻因為太平洋戰爭爆發,農民決定放棄過去堅持耕耘「此地」的理想,轉往「南方」再移民。小說情節的急轉直下,無疑是配合大東亞戰爭的國策方針,大篇幅頌揚日本農民的奮鬥精神,以及往更南方遷移的集體行動。
沒有土地一籌莫展的內地農民,不得不到外地來,因此來臺灣。有許多內地人來臺灣,但他們大都是公務員或公司職員的月薪族,他們有許許多多的人目的是想早日得到撫卹金就回日本。沒有人想埋骨在這臺灣。札根於土地的是本島人。內地人像寄生蟲。在這一點上移民不同。他們不只進入本島人中,一樣的在這個島上的大地下根,他們還把尚未開拓之地順利開墾了,真的不能不把這土地成為屬於自己的……可以說是把日本的農業帶到這裡,這即是發展國威。
不同於西川滿在書寫中無視於日本內地人以及臺灣本島人的差異;濱田隼雄相當清楚地區分了內地人、本島人以及從內地到本島討生活的移民。而之所以會有《南方移民村》的書寫,可以說是來自於《大日向村》的刺激。《大日向村》是和田傳在1939年出版的長篇小說,配合日本帝國推行的移民滿洲政策,極盡美化宣傳之能事;但是濱田隼雄認為「移民之類的可不是那樣的」,所以書寫《南方移民村》係來自於「對滿洲移民政策的抵抗」。也因此,在「終章的『歪曲』」之前,《南方移民村》並「不是像當局見獵心喜的『南方經營』光榮發展史」。一般生活在臺灣的內地人,大多數是「有相當生活水準」的「政府官員或公司職員」;但是濱田隼雄捕捉到了另一種在臺內地人形象:移民村裡「極貧農似的,落魄的樣子」來自內地的農民。也因此,《南方移民村》被視為是「屬於普羅文學延長線上的農民文學」。但是小說在終章「歪曲」了:
太陽旗會前進到哪裡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