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啟示錄: 解讀現代人的心理課題 | 誠品線上

昔話と現代

作者 河合隼雄
出版社 大和書報圖書股份有限公司
商品描述 民間故事啟示錄: 解讀現代人的心理課題:來自異世界的殘酷與悲傷,卻是現代人心靈的恩寵  為什麼不論東西方的民間故事,總有這麼多殘忍暴力的情節?這些恐怖、殘酷有什麼

內容簡介

內容簡介 來自異世界的殘酷與悲傷,卻是現代人心靈的恩寵為什麼不論東西方的民間故事,總有這麼多殘忍暴力的情節?這些恐怖、殘酷有什麼作用?適合給孩子讀嗎?需要改編嗎?河合隼雄在出版《日本人的傳說與心靈》後,將未竟的議題整理為本書,探討日本民間故事常見的凶殺、人鬼混血、異類通婚、夢、變身、死而重生、訪龍宮等主題。他試圖在民間故事與格林童話的對照間,找出日本人心理的深層面貌。他相信,唯有了解自己民族的深度心理,才能解開在現代化中適應不良的心理問題。若將民間故事視為人們內心深處的真實,便能明白故事中為何充斥殘忍,因為人心中的殘忍就是家常便飯。當孩子聽到殘忍的情節,他們會明白這是發生在內心世界的事,並將其內化,於是孩子就不需要在現實中做出殘忍的舉動。書末收錄河合隼雄對村上春樹《海邊的卡夫卡》的評論專文,以「邊界體驗」探討小說的象徵意義。《海邊的卡夫卡》可以視為十五歲少年的成年禮,他進入異界,再從異界回歸;這份成長與轉變,實是全體日本人或每個現代人都該擁有的體驗。關於民間故事,河合隼雄的名言是:●研究神話、民間故事和做心理治療,幾乎是同一件事●現實中我們已習慣殘忍,但當殘忍化為故事情節,卻讓人不寒而慄●對殘忍沒有免疫力的孩子,終將淪為殘忍的犧牲品●人鬼通婚的混血孩子回到日本後難以立足,顯露日本人的排外個性●新婚不久就想分手的人常說「沒想到老公原來是這樣的人」,這跟故事中發現夫婿是蛇的情節簡直沒兩樣●淡化後的民間故事既不殘忍也不恐怖,但孩子的靈魂讀後卻無聊到快窒息●只有將說故事者的全部人格融入故事裡,才能讓人直接感受到故事的內在生命力

各界推薦

各界推薦 ◎聯合推薦蘇黎世國際分析心理學院畢業、IAAP 榮格分析師/呂旭亞國立台北教育大學心理與諮商學系副教授、IAAP 榮格分析師/洪素珍村上春樹作品中文版譯者/賴明珠

作者介紹

作者介紹 ■作者簡介河合隼雄1928~2007,出生於日本兵庫縣,畢業於京都大學數學系。1962年赴瑞士蘇黎世榮格學院學習,是第一位取得榮格分析師資格的日本人。持有世界沙遊學會執照,為該會創始人之一,也是日本沙遊治療的主要推動者。曾任京都大學教育學院院長、國際日本文化研究中心所長、日本文化廳廳長、日本臨床心理醫師學會會長、京都大學榮譽教授等職。 河合隼雄以深厚的心理學知識為基礎,長年針對日本文學、政治、教育、社會問題等不同領域進行論述、對話。著作甚鉅,其中《日本人的傳說與心靈》一書曾榮獲大佛次郎獎,《高山寺的夢僧:明惠法師的夢境探索之旅》榮獲首屆新潮學藝獎。其他重要著作包括《孩子與惡》、《轉大人的辛苦》、《青春的夢與遊戲》、《佛教與心理治療藝術》、《源氏物語與日本人》、《神話心理學》(以上皆由心靈工坊出版)、《河合隼雄著作集》、《村上春樹去見河合隼雄》(與村上春樹合著)、《原來如此的對話》(與吉本芭娜娜合著)、《走進小孩的內心世界》、《心的棲止木》等。《民間故事啟示錄》為最新中文版著作。■譯者簡介林詠純臺灣大學物理系、地質系雙學士,日本九州大學藝術工學府碩士。曾在民間研究機構擔任日文研究助理,現為專職日文譯者。譯有《轉大人的辛苦》、《閱讀奇幻文學》、《神話心理學》(以上均由心靈工坊出版)、《心裡的苦,身體知道》、《其實你不必為了別人改變自己》、《洗腦》等書。河合俊雄/編者京都大學教授、榮格分析師。1957年出生,其父為日本已故心理學泰斗河合隼雄,於1990年於蘇黎世榮格學院取得分析師執照。他目前亦身兼國際分析心理學會(IAAP)副理事長、日本榮格派分析家協會副會長、河合隼雄財團代表理事。近二十年來,陸續從事多項日文版心理學相關書籍之編著譯介。他的文章與著作已有英語、德語及日語版發行。個人著作包括《當村上春樹遇見榮格:從《1Q84》的夢物語談起》(心靈工坊出版)、《概念の心理療法物語から弁証法ヘ》、《ユング魂の現実性》、《心理臨床の理論》。

產品目錄

產品目錄 【推薦序一】幽香卻在水窮處--閱讀河合隼雄的文化與理論對話 洪素珍【推薦序二】河合隼雄、村上春樹和幾米,都喜歡故事 賴明珠第一章、格林童話中的「殺害」民間故事中的「殺害」格林童話與日本民間故事/「殺害」的意義現實的認知貓與老鼠/全部殺光/情緒殺人者與被殺者主動性與被動性/被殺的人是誰?/男性與女性/自殺對變化的冀求死與重生/殺害的委託第二章、「半人」的悲劇--從民間故事來看現代人的課題民間故事與現代片子的故事文化比較異類女婿之死現代人的課題第三章、日本人的美感--以日本民間故事為例黃鶯之居浦島太郎中的美以「美」解決矛盾糾葛日本與西方傳說與民間故事花娘子完成美與完全美第四章、日本民間故事中的他界他界出現在眼前海底之國他界的女性地藏淨土第五章、《風土記》與民間故事前言民間故事的主題變身/天鵝的變身/蛇的變身夢其他主題《風土記》的特性第六章、剖析日本民間故事的心理學--以「蛇女婿」與「蛇娘子」為中心人類與異類結婚童話與自然科學別離的哀傷日本人的心理狀態異類婚與外婚制度排斥男性特質的意義第七章、貓的深層世界--民間故事中的貓令人畏懼的事物深層的暴露搗蛋鬼第八章、關於民間故事的殘酷性殘忍之處在哪裡?孩子都知道說故事的意義第九章、夢與民間故事夢補償機能普遍的無意識夢與民間故事第十章、講述邊界體驗--閱讀村上春樹《海邊的卡夫卡》解說 以「悲傷」連結的事物 岩宮惠子故事與日本人的心 選輯 發刊詞 河合俊雄

商品規格

書名 / 民間故事啟示錄: 解讀現代人的心理課題
作者 / 河合隼雄
簡介 / 民間故事啟示錄: 解讀現代人的心理課題:來自異世界的殘酷與悲傷,卻是現代人心靈的恩寵  為什麼不論東西方的民間故事,總有這麼多殘忍暴力的情節?這些恐怖、殘酷有什麼
出版社 / 大和書報圖書股份有限公司
ISBN13 / 9789863571384
ISBN10 / 9863571385
EAN / 9789863571384
誠品26碼 / 2681693829000
頁數 / 240
開數 / 25K
注音版 /
裝訂 / P:平裝
語言 / 1:中文 繁體
級別 / N:無

最佳賣點

最佳賣點 : ★河合隼雄代表作《日本人的傳說與心靈》續篇
★以榮格心理學觀點,解讀民間故事的陰暗面
★收錄對村上春樹小說《海邊的卡夫卡》評論專文

試閱文字

推薦序 : 【推薦序】幽香卻在水窮處——閱讀河合隼雄的文化與理論對話 / 洪素珍(國立台北教育大學心理與諮商學系副教授、IAAP 榮格分析師)
  作為榮格學派在東方發展的先驅,河合隼雄先生的作品總令人期待。如你我所熟知,榮格心理學中滲入大量東方元素,然而西方理論架構下的東方,總有著異樣的風情,如同一位金髮碧眼西方嫵媚女性身著旗袍,風情足矣,但氣韻卻常有扞格。河合先生的論述可貴在於可補充或者映照源自西方、又嚮往東方的榮格心理學不足之處,他的《民間故事啟示錄:解讀現代人的心理課題》對照了風行全球的《格林童話》與日本民間傳說,討論集體無意識中文化層面議題,既能深入,又可淺出,極度引人入勝。

  河合先生書中所探討的故事,涵括了殺人、殘忍、人鬼混血兒、異類通婚、男性原則與女性原則對比、夢、變身、死而重生等,這些在現實中「駭人聽聞」,但在幻想中卻仍不斷出現的內容,正是集體無意識衝突矛盾的展現。簡言之,這些故事探討的,是人怎麼面對和處理「異常」的問題?河合先生認為,不同文化脈絡下,有不同的思考準則,但都以「美」為終極審視標準。他根據榮格把處理「惡」的問題分為全然去惡的「完成法」,以及包容成全的「完全法」的概念,區別出西方文化傾向於男性的「完成的美」(perfection),東方則傾向母性的「完全的美」(completeness)的差異,用這個角度去分析出類同情境或者議題的故事,在東方與西方不同思維背後所具備的文化邏輯。以榮格學派的用語表示,就是在進行文化無意識的比較論證。因此,想獲取本書的精妙,還是得先掌握東西文化的根本,釐清要義,才能夠對河合先生的論述做出回應。

  首先得強調的是,千萬不能神話榮格本人,幻想他已貫通東西文化,便不顧一切地套用他的理論。榮格是瑞士人,西方基督教文化脈絡下孕育出來的非典型科學家,出入於各個科學典範之間,雖然反對理性主義,但仍然是個西方文化孕育出來的理性者。也就是說,榮格是個科學家、理性的思想家,反對僵固的科學主義和理性主義,並不反文化,所以他當然是個理智上的西方學者——雖然感性上也許趨向東方,但絕非東方。

  榮格心理學最重要的理論是個體化,其要義為:「這是條心靈整合之路,人們要努力去除對立,走向的完滿人格。」單憑理論定義,若不追究脈絡,實在無法想像個體化會終於何處?因此,我們要進一步回溯榮格的思想根源。

  就生物科學立場而言,榮格是所謂的生機論者(Vitalism),這是他為強調心靈特殊性的一個理論根據。雖然,生機論後來為尿素被成功人工合成所挫敗,但仍有支持者。

  生機論主張生物具特殊的生命質,不能以物理及化學方式來加以解釋。生命在未分化前處於一種心物合一的整然狀態,這種狀態更早於笛卡兒心物二元問題出現的「神創」。因此,這不是一神教所謂的天堂,也不是柏拉圖精神與肉體二分的靈性異鄉。有點像諾斯替的圓滿之地(Pleroma),也如古希臘神話宇宙誕生前的混沌。生機論稱此為「類心靈」(psychoid),是心靈中最神祕原始的所在,位於心物二元的交界之處,從一個狀態進入另一個狀態的「過渡」(liminality)。

  類心靈的假設很容易被援引為橋接東方整體論的根據,但事實不盡如此,當中的心還是心,物還是物,只是處在一種過渡的曖昧狀態中。西方所謂的整體論(holism),是一種整體的有機論,心物和諧一體,但終點不是心就是物,也就是唯心論或者唯物論,這幾乎早在柏拉圖時就已定調。而東方文化的整體論,基本上則主張心物同一。

  西方認識世界的角度和東方很不同,其宇宙要素往往是先驗預存的,性質對立分明。比如說,古希臘神話中描述宇宙創始前的「世界之卵」混沌裡頭非常擁擠,最先生出的四大巨頭包括代表生命動能的厄洛斯(Eros)、生育萬物的蓋亞(Gaya)、死亡終結的塔爾塔洛斯(Tartarus),以及光明和靈性之暗黑面的尼克斯(Nyx)與厄瑞波斯(Erebus)雙生子。透過厄洛斯情慾點火,萬神代代而降,直到把世界的各種屬性填滿,創世方才圓滿。

  因此,宇宙萬相階級成形,越後面降生者力量越低下。比如水系一族是由滂沱斯(Pontus)所出,從大海到潮間、溪流,神性自海神波塞冬(Poseidon)而至水妖寧芙(Nymph),層層遞減,以神格位階來反映宇宙的秩序。這種先驗的宇宙性質是對立並存的,有善必有惡。所謂的文明化,是在揚善以去惡。在這個不斷崩壞的物理世界要積極回應善的渴望,一神教的父親理性的出現幾乎是必然,除惡務盡似乎成為求善的必要條件。榮格的個體化雖然強調以「整合」代替去除,但終究還是承認善惡二元對立,得經過理性自我分辨判別後的整合,方可產生積極力量,回應個體化的召喚。而非更激進地,觀善惡如夢幻泡影,根本就是幻覺一場——如佛教的空性觀、絕對無,那種東方獨有的一體哲思所說的那般。

  不管是出自印度哲學的「梵」或者是中國的「道」,其「整體」之說,或者直接就說是「一」(the One),根本內涵是無分別的、不預設的,這個世界本來無一物,哪來的先驗性質可言?這與西方思想中的宇宙是早就預備好的,只待時機到來、眾神降世;或者一神的令下而橫空出世,依照既定計畫步步前進,有著絕對的根本差異。這一點,似乎只要用到科學的理性分辨,就很難真正明瞭。而榮格畢竟堅持自己是個科學家,不可能放棄理性自我,這也似乎也成為榮格心理學的難點,有時是科學,有時又像哲學、宗教,非常難以掌握。

  孔子曾經在回答弟子曾參提問時,曾說「吾道一以貫之」的「道」,就是「忠恕」而已。「忠恕」與「仁」通用,在德文裡被哲學家如實地翻譯成Diastole und Systole,也就是「擴張」與「內斂」的意思。熟知榮格心理學理論者一定明白,這是個體化過程中,如何掌握自我,既不膨脹,也不退縮,當如其所是地履行中道的要領。但孔子的東方思維毋需合用兩個對立名詞才能達意,他的道是和宇宙同步的規律,所謂的「一」是和宇宙直接聯繫在一起。至於宇宙的根本性質為何?那是「不可知」的,只能用心去體悟,由知而敬,再進而畏,透過所謂的「禮」,去完成一種宗教感,而非宗教性——如果我們用西方的「宗教」定義來說的話。

  於此,還可以再舉一個思想國家政治結構的例子,進一步說明東西方思維的不同。中國西漢學者董仲舒在《春秋繁露》中,還有產生於戰國時期的《黃帝內經》,甚至十六世紀時韓國儒者李退溪,都曾以身體比喻國家的組成。他們都指出,國君是心,官員如五臟六腑或者四肢等,各司其職,實為一體,無法獨立存在。無巧不巧,英國的哲學家者霍布斯(Thomas Hobbs)在其政治學巨著《利維坦》(Leviathan)也提過類似的國家身體譬喻,但他認為君王是頭,是國家的主宰,四肢百骸都該依頭腦的決定而運動。很明顯地,我們看到西方理性分析國家的結果是「整體是部分的組合」,需要一個明確的指揮中心。這與東方思維的「部分為整體的片面」,當然有根本上的不同。東方思維重點在於「一心」,是明儒王陽明所謂:「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初心是一種絕對的存在,無有之有,無善無惡;或者是十七世紀末到十八世紀初的日本儒者荻生徂徠說的:「納身於禮」、「以禮制心」,用一種合於宇宙規律的規範—禮,以維持初心,同時關照宇宙與內心的同步和一致性,分別善惡,反而是末節了。
把東西文化根源和思維做出釐清後,我們就可以更深入掌握河合先生的分析脈絡。比如說,西方的《格林童話》面臨對立面的問題時,經常用去除「惡」以體現「善」的回復,因此,多數故事中的殺害場景沒那麼「恐怖」,因為那是理性的表現。反觀日本故事中的死亡,不管被殺或者自殺,常常是為了回歸整體而被犧牲,為大地之母所吞噬,這樣的故事反倒令人不忍。不過,基於再次強調東西方各自的整體論思想,根本不是同一回事的提醒,在回應故事的倫理道德性上,也應注意無從齊一看待的限制。

  本書以榮格學派的理論架構分析不同文化脈絡下的民間傳說故事,既掌握理論核心,也關照文化差異細微之處,著實不易!跟著河合先生行到水窮處,到手幽香,果然不負所望。

【解說】以「悲傷」連結的事物 / 岩宮惠子(臨床心理學者.島根大學教育學部教授)
  大家知道《你的名字》這部由新海誠執導,在二○一六年大獲好評的動畫電影嗎?這部電影透過影像與音樂的完美結合、背景與大自然絕美畫面,以及撼動人心的故事而獲得超高人氣。自從這部電影上映以來,每個見到的個案都對我說「我看了三次」、「超感動的」,或是「雖然劇情複雜,但還是很好看」等等,所以我也只好去看了。

  這部電影的劇情有點類似「龍鳳逆轉」這個平安時代的古老故事,敘述的是男女在夢中交換身分的故事。這不禁讓人聯想到早已被遺忘的古代智慧,對於生活在現代的人而言,其實也有莫大的意義。電影的內容正可說是民間故事的世界與現代世界的結合。現代人無論置身於日本的哪個角落,都能透過手機連結、取得資訊,但真正重要的人卻因為與自己置身於不同的時空而無法相見。當人們遇到最尖端的文明利器也無法跨越的障礙時,只好從古代社會所重視的靈魂根本的力量尋求可能性……(我覺得)《你的名字》就是這樣一部作品。

  當然,也有不少人覺得這部電影令人感動的部分不在於上述這些,而是在於兩人彼此錯過的淒美愛情。但是不少人都告訴我,他們看了很多次,尤其是正處於青春期的人。這樣的迴響讓我打從心底覺得,這部電影反映的是更加整體性的「與世界的關係性」。而自己所做的夢以及自古流傳的傳說等,在這個「世界」當中也是重要的部分。從大家的迴響可以看出,人們透過這部電影感受到自己活在這種與世界的關係性當中,而這樣的感受深深打動了人的內心。

  民間故事中有許多殘忍的描寫,河合老師在本書中討論了其中把人「全部殺光」的部分。譬如在「小農夫」當中,小農夫的一句話就讓全村的人都淹死了。河合老師指出,我們可以把這個故事的主角解釋成「搗蛋鬼」。搗蛋鬼具有會說謊、惡作劇、鋌而走險、神出鬼沒、變幻自如等特徵,將帶給人意想不到的幸運或是嚴重的不幸。而且「如果拿格林童話與日本的民間故事進行比較,就能發現日本故事中的搗蛋鬼遠比格林童話更多」。對此,河合老師提出了把「大自然視為搗蛋鬼」的解釋:「搗蛋鬼的行徑帶給人的聯想,正好反映了『自然』本身的運作。」

  這或許與日本是自然災害頻繁的國家有關吧?譬如三一一大地震的時候,帶來豐富海洋資源的大自然,突然之間化身為搗蛋鬼,帶來「淹死全村的人」的殘忍災厄。這麼一想,就讓人深刻感受到民間故事中發生的事情,真的與現代具有共通性。

  話說回來,曾有某位學校的老師問我「為什麼孩子那麼喜歡殘忍的民間故事呢?」譬如師生座談的時候,只要把描寫殘忍內容的民間故事讀給孩子聽,就連原本完全無法專注的孩子,都能聽得專心。但另一方面,我也常聽到有人認為讓孩子聽內容殘忍的民間故事是有問題的做法,不知道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河合老師利用具體的比喻闡述:「如果把民間故事解釋成發生在內心深層之處的真實故事,就會發現民間故事中描述的『殘忍』,就如同家常便飯般發生」包含前面提到的「把大自然視為搗蛋鬼」在內,殘忍的命運與我們的日常生活之間可說是只有一線之隔。河合老師也指出「孩子聽到『殘忍』的故事時,可以知道這是發生在內心世界的事情,並且將其意義內化為自己的一部分,所以他們就不再需要做出殘忍的舉動。但是對於殘忍沒有任何免疫力的孩子,最後將成為殘忍的犧牲品」。

  但無論再怎麼說明,或許那些把不安感強烈、民間故事中的殘忍視為問題的人都無法接受,也不能理解。因為「愈是不安的大人,愈無法信賴孩子。很多『為了孩子好』而把殘忍的故事改寫成溫和形式的大人,都沒有發現他們之所以會這麼做,是為了減輕自己在面對內在真實時所產生的不安」。

  而河合老師也指出「肯定民間故事中的殘忍,不代表肯定『殘忍』這件事情本身」,因為「想要清楚傳達內在的真實,只能透過人與人(中略)的直接對話。所以民間故事只有透過『口耳相傳』才能發揮最大的效果。如果說故事的人已經如同前述一般,明確知道殘忍性的意義,那麼不管他說的故事有多麼殘忍,都不會發生問題」。河合老師的意思應該是,孩子在與大人的關係中體驗到的殘忍故事,將成為深刻的智慧,但欠缺這種關係保護的孩子,在孤獨當中透過網路看到的殘忍圖片或影片,將成為落在心底的深刻陰影。「關係性」就是孩子的庇護。

  河合老師也提出警告,如果在孩子建立內在現實的意象之前,大人就透過繪本或電視影像強行灌輸他們民間故事的意象,是一件危險的事。他認為電視有適合電視的題材,符合新時代的故事要多少就能創作多少,完全沒有必要將(以故事的形式傳達內在真實的)民間故事製成影像。不知道河合老師看到現在把浦島太郎、金太郎、桃太郎設定為感情很好的兒時玩伴,原本應該被他們擊退的惡鬼也被暱稱為「阿鬼」,與他們玩在一起的熱門電視廣告時,會有什麼樣的感想……
電影《你的名字》當中,彗星原本是帶給人們幸福的美麗天文奇觀,但後來卻偏離軌道,分離成兩塊,其中一塊碎片直接落在糸守這座受到大自然眷顧,擁有美麗湖泊的村莊。這是「化為搗蛋鬼的大自然」突如其來的惡作劇,將正在舉行祭典的村民,連人帶村一起「全部消滅」。糸守町遭受了千年一度的彗星衝擊。村子裡的美麗湖泊與自然,正是千年前落下的隕石的傑作。神社雖然保留了提醒村民留意彗星危險性的紀錄,卻因為紀錄中斷而導致村子再度遇害。神話與民間故事既不合理又沒有邏輯,但人們為何仍將這樣的故事長久流傳下去?……這部作品或許給了我們一個答案。

  電影中有一幕是主角擔任神職的祖母告訴她:「土地神的古語叫做產靈(結)」。祖母接著說道「連接繩線的是『產靈/結』,連接人與人的是『產靈/結』,時間的流動也是『產靈/結』,這些全部都是神的力量」。祖母用別具深意的聲音告訴我們,「神」就是「關係」的體現,語言連結人與人,而透過語言連結的心意就是神。民間故事原本也應該透過這樣的方式流傳吧?也有孩子告訴我,他最喜歡的就是這一幕。我想老人彷彿在說著民間故事一般,具有說服力的聲音,正是生活在現代的孩子真正想要的事物(附帶一提,為祖母這個角色配音的,正是在電視節目《日本民間故事》中擔任旁白的市原悅子女士)。

  接下來是我個人的經驗。我住在山陰地區(雖然沒有糸守那麼鄉下,但在精神上還是比都會更接近神話與民間故事),小時候每到年底,「注連繩叔叔」就會開著發財車把注連繩(使用乾燥稻草編成的麻花狀繩子,用來防止惡穢之物的入侵)送來我家。他會配合我家的狀況,準備神壇用、玄關用、流理臺用,甚至是車用與自行車用等各式各樣的注連繩。從那位叔叔手上收下新年用的注連繩,把費用包給他,彼此點頭互祝對方「有個好年」,成為我家年底理所當然的光景。今年十二月的時候,「注連繩叔叔」(年紀已經很大了)打電話來。他說自己因為生病的關係,沒辦法再編注連繩了,所以今年無法送注連繩過來,長久以來承蒙您們照顧。於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在超市的特設專區購買注連繩。

  我把注連繩買回家之後,像往年一樣全部放在神壇前面清點,這時候突然湧上彷彿失去什麼重要事物的感受。放在那裡的注連繩,和「注連繩叔叔」送來的注連繩幾乎是同樣的「東西」,但我卻覺得兩者之間有某種決定性的不同。這樣的感受勒緊我的胸口,讓我有好一陣子動彈不得。我也很驚訝自己竟會受到這麼嚴重的打擊。原來如此,「注連繩叔叔」雖然只會在每年年底與我見面幾分鐘,但他使用從自家田裡長出來的稻草編織繩子,親自送來我家,邊互祝過個好年邊把繩子交到我手上,所以注連繩才會成為重要的祭祀工具……。我在強烈的失落感當中,發現了這就是「結」。

  我在讀這本《民間故事啟示錄》時,剛好深陷於「注連繩衝擊」當中,所以我的讀法就像是想從書裡找出能讓我的情緒平靜下來的內容,因此格外能夠透過河合老師的觀點,思考現代人脫離重要關係性的生存方式。河合老師是少見的說故事者,他能夠慎重地、仔細地、多層地連結民間故事與距離遙遠的現代。無論內容有多麼難懂,河合老師的每本書都保持一貫說故事的筆調。這次的經驗更讓我再次深刻感受到,這樣的筆調就是一種關係性(結)。

  河合老師在《佛教與心理治療藝術》(繁體中文版由心靈工坊出版)中提到,在非個人的層次與他者深入連結時所產生的情感就是「悲傷」。而「結」的力量正是「悲傷」的證明。或許懷著這種「悲傷」的情緒,就能讓民間故事的世界與現代最新的問題產生連結。

試閱文字

內文 : 【內文試閱】第一章、格林童話中的殺害
民間故事中的「殺害」
「殺害」是民間故事中常見的主題,民間故事中經常出現試圖殺人,或是真的殺了人的故事。譬如日本人也很熟悉的格林童話「小紅帽」、「白雪公主」、「糖果屋」、「大野狼與七隻小羊」等,也都是把「殺害」當成重要主題的故事。
有些人秉持「教育者」的想法,認為民間故事中的殺害會讓人感到「殘忍」,並認定不該把這樣的故事講給孩子們聽,也有人主張應該把故事改編。這樣的意見實在十分荒謬,如果把格林童話中含有「殺害」主題的故事都拿掉,那格林童話就不再是格林童話了吧?格林童話中,光是描述實際「殺害」行為的故事(不是只有殺害的意圖),隨便一數,就多達約四分之一,占了相當多的數量。為什麼民間故事中會提到這麼多的「殺害」呢?而格林童話中的「殺害」,又具有什麼樣的特色呢?本書接下來,就要概括地來看這些問題。

格林童話與日本民間故事
老實說,我之所以會開始探討民間故事中的殺害,是源自於我對日本民間故事的考察。
長久以來,我試著透過日本民間故事,探索日本人的心理狀態,並將結果大致整理成冊發表出來,而在發表之後,我仍持續思考這當中還有什麼未竟的問題,於是「殺害」這個重要的主題,就浮現在腦海中。
比較日本的民間故事與世界各國的民間故事時,可以將「異類婚姻」視為重要的關鍵特徵。民俗文學學者小澤俊夫已經將這個觀點發表在其劃時代的研究當中,而我也順著他的脈絡思考。其中非常值得注意的是,在「猴女婿」(《日本民間故事大成》)等異類女婿的故事中,異類女婿經常遭到殺害。而且這些動物女婿並沒有為非作歹,單單只是因為身為動物,就被人類殺死,而有時殺害的方法,還可說是極為陰險歹毒。然而若對照異類妻子,譬如「鶴娘子」(《大成》),這些妻子就沒有被殺,只是當場離去。因此,殺害異類女婿,可謂日本民間故事極為顯著的特徵。
若比較「猴女婿」與格林童話中的「青蛙王子」(《全譯 格林童話集》一),就能發現彼此之間的顯著差異。「青蛙王子」雖然也屬於一種異類婚姻,但是當公主將討厭的青蛙丟向牆壁時(這裡也能看到「殺害」的主題),青蛙變身為王子並與公主結婚,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這個故事,與利用計謀殺死猴女婿的日本民間故事,呈現出鮮明的對比。
關於「殺害」這點,日本還有一則值得注意的民間故事。我想,廣義地解釋「殺害」的話,「自殺」應該也包括在內,而日本民間故事中,就有以下這則令人震驚的故事。這則故事屬於「鬼子小綱」(《大成》二四七A)分類中的某個版本,有些也以「片子」為題。故事是這樣的:鬼把人類的妻子擄走,讓她成為自己的妻子。於是丈夫出發尋找妻子的下落,終於在第十年來到鬼島,他在那裡遇見了鬼與人類妻子生下的孩子,這個孩子自稱為「片子」。後來人類夫妻重逢,並在片子的幫助下回到人界,但所有人都不接納半鬼半人的片子,無處容身的他,最後從大樹上跳下來自殺。這是一則非常令人震驚的故事。為了母親的幸福而拚命奉獻的孩子,卻因為自己身為「半人半鬼」而自責,最後甚至結束自己的性命(關於這點,下一章會再討論)。
我讀到這篇故事時,覺得這篇故事很有日本特色,並與前面提到的異類女婿問題一併做了許多思考。不過,如果將日本民間故事與格林童話進行比較,真的可以斷定格林童話中就「絕對」沒有這樣的情節嗎?當我開始思考這個問題後,逐漸有些不安。因為我雖然仔細讀過格林童話,卻不是記得那麼清楚,而且故事情節出人意表,可以說是民間故事的特徵。於是我把焦點擺在「殺害」,將格林童話重新讀過一遍,並把所有故事中關於「殺害」(包含自殺)的情節製作成表格。
我最原始的動機,是探討日本民間故事,但我看著自己製作的一覽表時,腦中也浮現了一些頗為有趣的想法。接下來就以格林童話中的「殺害」為主題,敘述我腦中浮現的想法,穿插與日本的民間故事的比較。

「殺害」的意義
我有一位個案因為夢見殺人而覺得非常驚恐。或許因為他不知道從哪裡聽來「夢境滿足了願望」之類的說法,才會那麼驚恐吧?我問他:「你是不是為了建立現在的生活方式,而在過去扼殺了某些事物?」他聽到這個問題就心裡有數了,於是我就從這個切入點去分析他的夢境。換句話說,「殺」這個字象徵的意義非常廣泛,日本人在日常生活中也會使用「扼殺氣息」或「扼殺味道」來形容「屏息」或「破壞味道」,而運動中也有「殺球」這樣的技巧。
翻開辭典《廣辭苑》,「殺」除了「①結束生命」的意思之外,還有「②壓制,使之氣勢減弱;壓制,使之無法活動。③在競爭中,削弱對手的攻擊力。④在棒球中,使對手出局。⑤(俗語)抵押。⑥將對方迷得神魂顛倒」等意思。即使查的是英文字典,也能從英文的「kill」查到幾乎相同的意思。因此從語言的象徵角度來看,夢境或民間故事中的「殺」,不一定是字面上的「結束生命」,必須像字典一樣,從更廣義的角度來解讀。換句話說,民間故事中的「殺」,不是字面上的「殺人」。孩子們在心底深處感受到這點,所以即使聽了民間故事,也不會那麼驚訝或害怕。
在思考殺害的象徵性時,也可以完全反過來思考。也就是說,有些人以為他對某件事物所做的,只是單純的壓抑、削弱其氣勢,但其實他的行為已經算是某種「殺害」了。舉例來說,假設有個國中生告訴父親自己想要加入棒球隊,但是父親卻對他說:「你可以打棒球,但是不能加入棒球隊,因為練習的時間太長了,會影響功課。」父親這麼說的時候,往往以為自己只是壓抑了孩子強烈的渴望,但有時候卻是扼殺了孩子的靈魂。這麼一想,我甚至覺得很多父母不僅殺害自己的孩子,還把孩子當成「食物」了,不是嗎?
那些以「甜言蜜語」迷惑孩子,將孩子當成「自己的所有物」或「食物」的父母,或許就和「糖果屋」裡用糖果餅乾做的房子引誘孩子們,最後把孩子們吃掉的巫婆沒什麼兩樣。如果注意到人類現實社會中的各種「殘忍」,尤其是大人對孩子所做的殘忍行為,就會發現沒有必要只把民間故事中的殘忍挑出來說三道四。
即使只是處於空想的階段,還不到「想要殺掉那個人」的程度,也應該很少有人能夠拍胸脯自己從未設想過「如果那個人不在的話」或者「要是那個人死掉的話」之類的情形。而且想像的階段愈深入,「殺害」的意思也會愈加深。無論親子關係再怎麼親密,孩子在成長的過程中,必須對父母懷著強烈的抗拒。而且,這樣的情緒甚至可能強烈到不僅止於抗拒或反抗,或許還會在某段時間全面否定父母。如果沒有經歷過這種強烈的否定,孩子就難以成長為能與父母保持適當距離的獨立大人。這樣的過程說得更明確一點,就是孩子必須經歷象徵層次上的「殺父弒母」。
思考民間故事的意義時,隨著孩子成長所帶來的弒親問題是一個重要的部分,我已經在其他著作中討論過這點。但由於這點在本書中也相當重要,所以在此很簡單地介紹一下。奧地利精神分析學者佛洛伊德注意到父親與兒子之間的內心糾葛,他認為所有的男性在兒時都有殺死父親,與母親結婚的欲望,但這樣的欲望遭到壓抑,以伊底帕斯情結的狀態留在無意識當中。而瑞士分析心理學者榮格則認為,與其將神話或民間故事中常見的弒親主題視為實際的親子關係,倒不如將其視為個人與存在於個人普遍無意識中的原型──「父親形象」與「母親形象」之間的關係。
榮格的學生艾瑞旭.紐曼(Erich Neumann),更進一步探討西方近代的自我確立過程與弒親的象徵性之間的關聯。紐曼提到,近代西方所確立的自我,屬於世界上的特例,而典型的英雄故事,象徵的就是自我確立的過程。英雄故事可分成英雄的誕生、英雄打敗怪物(龍)、英雄與被怪物抓走的少女結婚等三個階段。他認為英雄的誕生,象徵自我的誕生;打敗怪物則代表自我脫離母親形象與父親形象的束縛,成為一個獨立存在的個體;而後與少女結婚,則象徵獨立的自我再度與世界締結新的關係。
這是極具說服力的想法「之一」,卻不是唯一的正確答案。而且這樣的想法,雖然能夠用來解釋西方故事,對於日本的故事卻不一定適用。不過接下來在探討格林童話時,我覺得應該把這樣的概念放在腦海裡,但並非將紐曼的想法套用到所有的殺害故事中。接下來,希望大家把前面提到的所有關於殺害的內容記在腦中,來進行對格林童話的探討。

第八章、民間故事的殘忍性
殘忍之處在哪裡?
不論是東方或是西方的民間故事,都描述了許多「殘忍的情節」。只要稍微翻閱一下格林童話,就能立刻找出殘忍的場景。譬如在「小紅帽」中,小紅帽被大野狼吞下肚;在「沒有手的女孩」中,父親砍下親生女兒的雙手;在「糖果屋」中,父母為了解決飢餓的問題而拋棄孩子。格林兄弟雖然將「糖果屋」的母親改寫成繼母,但在原版的故事裡卻是親生母親。
東方的故事也充滿了殘忍的情節,與西方故事相比,不遑多讓。「喀擦喀擦山」中的狸貓,不僅把老奶奶殺死,還煮成老奶奶湯給老爺爺吃。這段情節過於殘忍,所以很多「喀擦喀擦山」的童書繪本都將這個部分刪去。但有些原始版本的「喀擦喀擦山」在老爺爺喝下老奶奶湯之後就結束了,沒有提到後來兔子幫忙報仇的部分。換句話說,老奶奶湯是這個故事的著眼點,如果把老奶奶湯刪去,故事就無法成立。在「螃蟹與猴子」的故事中,雙方也發生了極為殘忍的交戰,螃蟹被猴子殺掉,小螃蟹為了報仇而把猴子的頭剪下來等等。
類似的例子多到不勝枚舉,但有些人質疑民間故事中的殘忍性,因此在說給孩子聽的時候,擅自將故事改編。話說回來,格林兄弟確實也將「糖果屋」與「白雪公主」中的親生母親改寫為繼母,只不過日本市面上的童書繪本,把內容改編得太過輕描淡寫,不禁令人訝異。譬如原本應該被剪下腦袋的猴子,在改編的故事中卻變成哭著道歉就得到原諒。市面上的繪本很多都以這樣的「和平共處」收尾。關於「改編」的問題我想留待之後討論,在這裡先探討所謂的「殘忍」到底是什麼。那些基於淺薄的「和平」理念而製作出粗糙童書繪本的人,知道孩子的靈魂在讀了、聽了這些淡化處理的故事後,無聊到幾乎要窒息嗎?有些母親「為了孩子好」,而把一些無趣的故事讀給他們聽,這些母親的行為不是與騙老爺爺喝下老奶奶湯的狸貓沒兩樣嗎?大人必須察覺到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對孩子做出了多麼殘忍的事情。
如果把民間故事解釋成發生在內心深層之處的真實故事,就會發現民間故事中描述的「殘忍」,就如同家常便飯般發生。嚴格禁止女兒與他人來往的父親,這不是就和「砍下女兒的雙手」一樣嗎?把孩子當成「食物」的父母很多、被封在「水晶棺材」裡的女孩也確實存在。而且孩子為了成長,甚至需要在內在完成「殺父弒母」的儀式。這麼一想就會發現,大人一邊在日常生活中做出「殘忍」的事情,卻又一邊禁止殘忍的故事,或是將其改寫,這樣的行為就像日本在戰爭時對創作內容進行的審查一樣。無論審查多麼嚴格,最後還是會以更愚蠢的形式露出馬腳。

孩子都知道
前面提到的這些事情,孩子其實都知道得很清楚。但關於這裡的「知道」,必須稍微下點註解。大人一般所謂的「知道」,難免都會過度連結到智能的運作。大人會將新事物融入自己的知識體系,與自己的知識體系相互對照,由此產生「知道」的感受。譬如提到狸貓的時候,大人會對照自己的知識,判斷狸貓是一種動物、與貓差不多大、住在山裡面等等,然後才會說自己「知道」狸貓是什麼。但孩子不一樣,他們對狸貓的反應是全人的,他們知道狸貓單純只是動物不是妖怪,但同時也知道狸貓是狡猾、會騙人的傢伙,而且狸貓不只住在山村,也住在都會,甚至住在自己的心裡。孩子的「知」,靠的不是頭腦,而是一種模模糊糊的感受,而且是全人的、有生命的。
當孩子聽到大野狼在可愛的小紅帽面前露出真面目,將她整個吞下肚時,能夠對照自己的經驗,把這件事當成「常有的事情」來體驗。他們也確實能夠透過深入的智慧,看穿很多家庭都經常在晚餐端出「老奶奶湯」。更了不起的是,他們清楚知道這些事情不可能發生於外在的現實當中。大家應該不曾聽說過有哪個孩子在聽了「喀擦喀擦山」的故事後,想要把老奶奶煮成味噌湯吧?也不曾聽說過有哪個孩子在聽了螃蟹與猴子的故事後,試圖拿剪刀把同學的頭剪下來吧?由此可知,大人可以更放心地信賴孩子的智慧。愈是不安的大人,愈無法信賴孩子。
很多「為了孩子好」而把殘忍故事改寫成溫和形式的大人,都沒有發現他們之所以會這麼做,是為了減輕自己在面對內在真實時所產生的不安。無論再怎麼試圖矇混,都無法騙過孩子。前面已經說過,孩子就算聽了殘忍的故事,也不會變得殘忍。那麼完全沒有聽過殘忍故事的孩子,又會變得如何呢?首先可以想到的反應,是孩子自己編造出殘忍的故事。這其實是非常健康的反應,或許也有大人記得自己曾有過這樣的經驗。當父母給的故事全都過於「安全無害」時,孩子就會自己幻想出殘忍的故事,或是從他人之處尋求這樣的殘忍故事。畢竟孩子的靈魂渴求無限的自由。
如果父母給的故事全都過於「安全無害」,而孩子也不具備反彈的能力,並因此被塑造成人為的「好孩子」,那麼這個孩子到了青春期的時候,就會急遽發生反轉現象,對父母施加「殘忍」的暴力。我想各位可以透過最近日本急速增加的家庭暴力事件充分了解到這件事情。
孩子聽到「殘忍」的故事時,可以知道這是發生在內心世界的事情,並且將其意義內化為自己的一部分,所以他們就不再需要做出殘忍的舉動。但是對於殘忍沒有任何免疫力的孩子,最後將成為殘忍的犧牲品。

說故事的意義
肯定民間故事中的殘忍,不代表肯定「殘忍」本身。但民間故事中的殘忍,真的如同前面所說的,完全不會刺激孩子的殘忍性嗎?關於這點,我還是必須指出「說故事的方法」,以及「說故事者」的重要性。外在的真實即使是透過書本也能清楚傳達,但是想要清楚傳達內在的真實,只能透過人與人,或是人的靈魂與靈魂的直接對話。所以民間故事只有透過「口耳相傳」才能發揮最大的效果。如果說故事的人已經如同前述一般,明確知道殘忍性的意義,那麼不管他說的故事有多麼殘忍,都不會發生問題。這裡的「知道」,指的也是全人意義上的「知」。
民間故事只有透過人與人之間的口耳相傳,才能傳達內在的真實。因為孩子即使被故事中的殘忍與可怕嚇得尖叫,也能以存在於人與人之間的人際關係為基礎,消化聽故事時的恐怖體驗,將其內化成自己的一部分。那麼如果把民間故事寫成書,又會如何呢?民間故事原本應該是口耳相傳的內容,不是閱讀的內容。但如果孩子能夠在閱讀之前獲得支持自己存在的良好人際關係,我想他們即使自己閱讀故事,也彷彿能夠聽見「說故事的聲音」。正因為民間故事是經過漫長歲月形成的內容,所以才具有極高的普遍性,具備某種能在心底深處產生共鳴的性質。
但如果孩子在人際關係上沒有前述穩定的根基,就可能在閱讀民間故事的時候,被強烈的不安襲擊,繼而受到不良的影響。將民間故事寫成書,已經有點困難了,畫成繪本或是做成電視節目,更是極為困難的事情。因為繪本或電視節目在孩子聽到故事、建立自己內在現實的印象之前,就已經給了他們來自外部的影像,而這些影像將成為一種外在現實。因此製作民間故事的繪本,需要仔細的考量與相當程度的技術。理想的繪本不能灌輸孩子既定的印象,而是要幫助孩子將他們的印象擴充得更加豐富。但到底有多少製作民間故事繪本的人,擁有這樣的自覺呢?
適合電視的題材,要多少有多少,想要多少符合新時代的故事,都能創作得出來,完全沒有必要將民間故事製成影像。這麼做反而只會破壞孩子好不容易創造出來的、充滿個性的世界吧?讓孩子在電視上看到民間故事中的殘忍場景,想必也只會帶來壞處。但是話說回來,現在又有多少說故事的人,有能力把民間故事中的殘忍,當成真正有意義的內容說給孩子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