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役列車
作者 | 西村賢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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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新雨出版社 |
商品描述 | 苦役列車:我所擁有的,就是一無所有芥川賞得獎作舔舐墮落,以匍匐之姿奮力掙扎的邊緣之書打破純文學銷售迷思,一個月內熱銷200000冊撼動人心,私小說書寫的新豐碑吞噬青春 |
作者 | 西村賢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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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新雨出版社 |
商品描述 | 苦役列車:我所擁有的,就是一無所有芥川賞得獎作舔舐墮落,以匍匐之姿奮力掙扎的邊緣之書打破純文學銷售迷思,一個月內熱銷200000冊撼動人心,私小說書寫的新豐碑吞噬青春 |
內容簡介 我所擁有的,就是一無所有芥川賞受賞作舔舐墮落,以匍匐之姿奮力掙扎的邊緣之書打破純文學銷售迷思,一個月內熱銷200000冊撼動人心,私小說書寫的新豐碑吞噬青春生命的孤獨與貧窮……國中畢業,性犯罪者之子,這樣的北町貫多只能有一天沒一天地去碼頭隨便幹著苦力,下工後就馬上拿著賺來的錢衝去填飽肚子,把廉價酒往肚裡灌,然後再嫖便宜的骯髒妓女,日復一日。然而,這種絕望的、連生活都稱不上的生存方式,究竟要過到什麼時候!?從十九歲的苦役生活,到中年成為無名作家,不同年紀展開不同際遇。特別收錄代表作〈落魄到眼淚滴落在衣袖上〉,沉浮於怠惰之海的自我諦視與覺悟!
作者介紹 ■作者簡介西村賢太出生於東京都,家中經營小型貨運行。十一歲那年,父親因為猥褻罪入獄服刑,從此跟著姐姐和母親相依為命。中學畢業之後沒有再繼續讀書,先後曾經做過碼頭苦力以及寄居於餐飲店工作,以出賣肉體勞力為業。後來因為藤澤清造的文章而接觸私小說並大為傾倒,開始踏入文學界;其間曾經因為暴力事件而兩度遭警方逮捕。二○○六年以〈將死之身的奮力一舞〉入圍芥川賞、三島賞;以〈一夜〉入圍川端賞。二○○七年以〈暗渠之宿〉獲得野間新人文藝賞。二○○八年以《數零錢》再度入圍芥川賞。二○一○年終於以《苦役列車》榮獲芥川賞。■譯者簡介張嘉芬成功大學中文系畢業,法政大學日本文學碩士。留日期間搭電車走訪日本各地,迷戀在慢車裡奢侈揮霍時間的旅行。期許自己當個講究文字的譯者、及精準的口譯員。譯有《影之車》、《美女罐頭》、《幸福之書》、《不學無術的偵探學園》(新雨出版)等書。
產品目錄 關於本書搭上名為真實的列車苦役列車落魄到淚水滴落在衣袖上編輯後記沉浮於怠惰之海的低語
書名 / | 苦役列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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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 西村賢太 |
簡介 / | 苦役列車:我所擁有的,就是一無所有芥川賞得獎作舔舐墮落,以匍匐之姿奮力掙扎的邊緣之書打破純文學銷售迷思,一個月內熱銷200000冊撼動人心,私小說書寫的新豐碑吞噬青春 |
出版社 / | 新雨出版社 |
ISBN13 / | 9789862271223 |
ISBN10 / | 9862271221 |
EAN / | 9789862271223 |
誠品26碼 / | 2680741415004 |
頁數 / | 208 |
開數 / | 25K |
注音版 / | 否 |
裝訂 / | P:平裝 |
語言 / | 1:中文 繁體 |
級別 / | N:無 |
內文 : 一
以往,北町貫多的一天,是從睜開眼睛後,二話不說往走廊盡頭、萬年充滿糞便臭味的公用廁所走去開始的。
用手指把早上因勃起而鼓脹堅挺的陰莖勉強調好角度,弓起身子把大量的尿液排進馬桶裡之後,原本他是可以一股作氣,直接在旁邊的洗手檯把臉也順便洗好的。然而,他卻走過洗手檯,直接返回自己的房間,倒臥在那條用來當床墊的毛巾被上。
緊接著他就會開始一邊抽著 HI-LITE 香菸,一邊想著「今天究竟要不要去工作」。直到日上三竿,都還在跟自己那天的心情拔河。
這樣的貫多,十天前剛滿十九歲。但他一如往常,靠著碼頭搬運的零工討生活。
國中畢業至今,他就仰賴這一點進步也沒有的五千五百日圓日薪維生,日復一日地過著邋遢的日子。
當然,貫多絕不是心甘情願地變成這樣的。骨子裡遠比別人更愛面子的他,本來應該像大多數同年齡的人一樣,是個以當平凡大學生為榮的男孩,也應該是個把理所當然要會的學問和教養,理所當然地學起來的男孩才對。
然而,別說大學,他連高中都沒去念,當然不是因為什麼特殊緣故,更不是什麼特定出路之類積極的理由。單純只是他那自作自受的、與生俱來的素行不良,還有連英文字母都記不全、差得無人能出其右的學業成績所造成的。以往,也只有夜補校願意收留他這種偏差值低於三十的學生,這對腦筋不好、自尊心卻很強他來說,是個奇恥大辱。
此外,雖說在戶籍上已經毫無瓜葛,但他的父親,是個要不得的性侵犯。不知道是不是這件事造成了他的自卑心態,總之,他認為自己再怎麼努力,再怎麼咬緊牙關朝著平凡的人生邁進,一旦被知道是性侵犯之子,前途就會瞬間化為烏有。這種自我厭棄感,讓他更徹底覺得自己沒必要傻傻地再老老實實讀四年夜校,也因此就沒跟當時應該負責輔導他畢業後出路的導師談這些事。這個導師呢,平常就很討厭貫多,對他抱著敬而遠之的態度,完全不試著和他談談,最後還真的就這樣讓他撐過了畢業典禮。結果,貫多淪落到畢業後完全沒有工作的窘境。
當時,貫多從他母親克子那兒硬搶了十萬圓現金,用這筆錢在鶯谷租了間三坪大的房間,打算暫時以這個地方為據點,開始找工作。然而,實歲只有十五歲的他,除非有學校的引薦,否則別說是建築工人的學徒,就連送報生都當不成。而這層現實,貫多到了這步田地才終於明白。
起初,貫多從步行可及最鄰近的鬧區─上野,一家一家看阿美橫和中央通上的商店門口有沒有徵人的告示。但是,即便真的看到徵工讀生的告示,興高采烈地衝進去,卻發現條件都是十八歲以上,而且必須有「高中畢業以上學歷」、「汽車駕照」,壓根兒不會錄用他這種小毛頭。其中,有一家張貼了徵人啟事的咖哩店,都已經請他到店後頭像是辦公室的地方去了,但毫無社會常識,連履歷表都沒帶的貫多,幾分鐘內就被苦笑著的店家給趕出店外。
獨自生活後,連一張廁紙都是開銷,租完房子剩下的六萬圓,每吃一餐飯都會扎扎實實地減少。即便說是一開始就失算,但這個國中時就經常偷母親的錢,到深夜的伊勢佐木町附近遊蕩,一副少年獨行俠模樣的貫多,卻誇張到連想都沒有想過這些事情。
這麼一來,貫多已經不能再悠閒地抓著履歷表、漫無目的地光靠雙腳找工作。極度焦急之下,人總是窮則變、變則通。不知道是在哪裡、怎麼想到的,以往完全沒想過翻翻求職雜誌的他,也學會了找一本一百圓的求職雜誌來看。結果雜誌上剛好大大地刊載著一則不拘年齡、當日發薪的「碼頭卸貨工人」徵才廣告。
貫多馬上試著打了通電話過去。電話那頭的聯絡人非常乾脆地雇用了他,只問了名字,還說不必交履歷表,只交代隔天早上七點報到,要帶可以弄髒的服裝、工作手套和印章。
貫多覺得集合時間未免也太早了點─徵人啟事上寫的工作時間是八點半到下午五點。但驚訝歸驚訝,隔天,他還是抱著壯士斷腕的決心,總算在早上六點爬了起來。搬離小時候住的江戶川區、星期日不練少棒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六點起床過了。帶著還沒完全清醒的頭腦,貫多前往位在山手線上某個車站附近的公司。抵達時他發現公司入口處停著好幾台小型巴士,老少加起來幾十個看起來沒什麼水準的男人聚集在附近。
像是把這群人撥開似地,貫多戰戰兢兢擠到報到處報上姓名;負責接應的矮胖中年男人翻開手邊的筆記本掃了一眼,核對筆記本上寫的姓名,確認無誤之後,突然對他發號施令:「那你就搭那台寫著『五』的小巴。」接著,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貫多是第一次來上工的新人,這矮個子又補上一句:「錢會在工作完後當場發,你先在這裡給我蓋個章。」然後,貫多這個人的存在,便似乎從他眼中完全消失了。
貫多懷著「看來還是趁現在開溜比較好」的忐忑,搭上了小老頭說的那輛小巴。小巴裡已經坐了大約二十人,座位都被佔滿了。貫多惶恐片刻,就聽到置身事外的司機用命令似的口氣說:「走進去最後面,把折疊椅放下來坐啦!」後來又上來了五個人,小巴才終於出發。將近一個小時之後,抵達了一個位在昭和島羽田地區的海上冷凍物流倉庫。
這些人隨即被要求換上衣服,開始工作。貫多現在才了解為什麼要安排在七點集合。而貫多初次體驗的這份粗工,是要搬動重達三十公斤,堆滿冷凍花枝或章魚的木製棧板。這是一份不斷與重量搏鬥、缺乏變化的單調作業。
傍晚,貫多終於領到扣掉午餐便當錢兩百圓後的日薪。以這樣的工作內容,領個五千五百圓,究竟是合理還是少得可憐,這點貫多並不清楚。但從小就會勒索人,天生有著「恐嚇取財體質」的他,內心竟也扎實地湧出一陣「第一次靠自己的雙手賺了錢」的百感交集。在回程的小巴上,他的心情輕鬆到幾乎可以好好享受這份「舒暢的疲憊」。然而,貫多卻也因此開始小看現實,覺得「沒想到找份糊口的工作還蠻容易的」。
現在回想起來,才發現這種想法真要不得。
從很多層面來看,一開始工作就嚐到這種極度散漫的打零工的滋味,便是他日後生活態度產生障礙的根源。
這天之後,貫多雖然不是每天工作,但大概每隔一兩天就會去做這種粗工。依照當天的情況,他被派到昭和島、平和島、芝浦、豐海,或是船橋、鶴見等地,執行大同小異的搬運、堆疊工作,領取五千五百圓整的日薪。貫多每次都會先留好下次前往公司時所需要的電車錢,然後當天就把剩下的薪水飛快地花用殆盡,將自己逼到走投無路、必須再去打零工領同樣一份薪水的絕境。
換句話說,他就這樣完完全全地陷入了打零工特有的一種惡性循環。
貫多這個人本來意志力就薄弱,很容易受眼前的欲望迷惑,再加上他是個容易被當下環境影響的男人,從頭到尾都不適合打零工。從開始打零工至今三年,貫多依舊無法掙脫這個惡性循環,日復一日地做著粗工,這就是他不該開始打零工的證明。雖然有時候他會因為不想老是做粗工,而跑到裝訂廠或書籍經銷商那兒做書籍分類的工作,但不管是什麼樣的工作內容,最慢也得領得到週薪,否則就生活不下去。因此,最後貫多只好回到熟悉的碼頭。他這種愚昧至極的生活型態,已經無法輕易導正。至於房租之類的費用,他當然都是能欠就欠。拖欠太多房租而被房東趕走,對於貫多已成常態。最後他乾脆一次拖欠半年份的房租,再逃之夭夭來一筆勾銷。
今天,貫多人在第七次遷居的住處,位在飯田橋的厚生年金醫院後面的兩坪斗室中,一邊抽著菸,一邊苦思著該不該把身上僅有的一百五十圓,用作上工所需的交通費。
昨天是跟倉儲公司預約了今天的工作機會,但就算當天突然反悔取消,也不成問題。過去貫多就這樣曠職了好幾次,但反正是打零工,所以公司也不曾因為曠職而不再用他。
反正只要去那裡做牛做馬被操個幾小時,晚上就可以拿到薪水。到時候只要留下為了去洗便宜土耳其浴所存的一千圓,剩下的錢就可以拿來吃飽喝足。可是,就像是中世紀的奴隸一樣,這份工作必須反覆搬移重物。這麼枯燥的工作內容,對身心都是一種折磨。不如用這一百五十圓,打公共電話到媽媽克子所屬位於橫濱的那家公司,讓她再幫忙弄點錢。
克子受雇在一家大型超市裡的童裝門市擔任店長。目前她大部份的薪水,都被想找錢去尋歡的貫多,用假哀求真恐嚇的方法給拿光。
不過仔細想想,就算克子有再多錢,現在自己手上也沒錢能去橫濱一趟。沒有銀行帳戶的貫多,當然也不可能取得匯款。剩下的方法,就只有用限時專送的現金袋寄錢了。可是這樣一來,錢要等到明天才會到手,今天的飯和酒就沒有著落了。
─貫多左思右想,考慮各種對策之後,結論還是今天只得去做粗工。這是打從一開始就無可動搖的事實。放棄掙扎的貫多,終於莫可奈何地捻熄香菸,從那條被他拿來當墊被、早已讓油脂汗水弄得全黑的髒毛巾上猛然起身。
急忙洗過臉,他套上昨天那件臭汗T恤,穿上牛仔褲,抓起裝著骯髒工作服的紙袋,從兩坪的斗室飛奔出去。
從住處到飯田橋車站,如果全速狂奔,然後算準時間通過五岔路口的紅綠燈的話,只要花三分鐘。
還不到上班尖峰時間。貫多在總武線的電車裡,總是選在轉得很慢的電風扇下的座位,充分享受片刻的清涼。
每當在秋葉原換車的時候,他總會想衝進月台旁那家門庭若市的立食蕎麥麵店。貫多的肚子已經餓得受不了,但買了車票之後,幾乎身無分文。他瞄了擺在麵店門口的天婦羅蕎麥麵和炸豬排飯的樣品,然後為了想忘卻那股油然而生的食慾,便把 HI-LITE 香菸叼在嘴上點了火,一邊走下樓梯,前往二號月台。
此時,山手線也開始擁擠起來,貫多沒有辦法馬上擠到最容易吹到電風扇的位置。在飄散著早晨公共場所特有的淡淡糞便異味、悶熱不堪的車廂裡,貫多一心想著中午貪婪地大吃那個從日薪扣錢支付的便當的光景。
不一會兒,貫多抵達了該下車的車站。這個車站裡,在月台的樓梯下面,也有一個很大的立食餐廳。每當貫多經過這裡,蕎麥麵湯的濃郁香味總是不由分說地竄進他的鼻腔。以往身無分文地經過這家店的時候,他總會想,下次身上要留個一百七十圓,才能趁上工前在這裡吃上一碗蕎麥麵。今天,他又再次如此下定決心。
剛過七點,貫多趕到倉儲公司。今天他的工作地點似乎是平和島的冷藏倉,被指示要搭「七號」車。這時,貫多看到自己要搭的是一輛至少能載五十人的較大型巴士,就多少察覺到今天指派給他的工作會是需要人海戰術的勞動。貫多發現車子還沒有坐滿,便如願佔了一個窗邊的位置。
上了四十多個人之後,巴士終於開動。途中,還在神田和浜松町停留了一會,各接了三、四個人上車。這些人和貫多他們不同,不是臨時工,應該是公司的倉管人員。這些人可能是因為住宅地點的關係,利用特權選在方便上班的車站上車。
從神田站上車的一名中年男子,貫多覺得好像在這班車上見過那肥胖的身軀。他在貫多身旁的位子坐下,隨即從紙袋裡拿出鹹麵包之類的東西,大嚼特嚼起來。男人的麵包裡好像挾著可樂餅,醬汁那股無可言喻的香味,激起了貫多不願想起的飢餓感。貫多偷瞄了鄰座一眼,發現中年男子又另外打開三明治的袋子,切碎的水煮蛋從鄰座猛然冒出香氣。不僅如此,這個男的好像還買了一盒美式高麗菜沙拉。他拿著湯匙,慢慢地發出愉快的咀嚼聲,悠閒地吃著這盒沙拉的樣子,幾乎要激起原本就不太能忍耐又任性的貫多對這個男人咆哮的衝動。但是貫多蹙著眉頭,斜眼瞄了一下,這時男人正好把盛沙拉的容器拿起來湊在厚厚的唇邊,啜飲積在容器底部白色的、像湯汁般的東西。這個光景讓貫多一陣作嘔,急忙把視線轉向窗外。不過,多虧了這一幕,讓貫多的飢餓感瞬間轉淡。
車子行經都市更新前的天王洲,從右手邊映入眼簾的棒球場,顯得格外醒目。接著過了新東海橋,下橋右轉之後,窗外的景色突然變得單調無趣。這時,車內的氣氛也起了變化。除了已經習慣車內氣氛的工人常客,臨時工人之間似乎升起了不安的氛圍。
這或許只是貫多個人的感受吧。前方的視線裡只見笨重的貨櫃車往來行駛,貫多覺得自己正一步步地走向十八層地獄的第一層。事到如今,貫多才開始對此心生厭倦,陷入幾乎忘我的深沉消極當中。
接著,終於看到目的地。貫多已經重新做好心理準備,越過窗望向目的地片刻:流過倉庫旁的京浜運河上已有駁船停靠,運河沿岸也有大型吊車正蓄勢待發;陸地上則有倉儲公司的員工操作堆高機,俐落地準備著棧板。
從這種準備狀態的慌忙程度和棧板數量來看,恐怕今天要卸的貨量相當可觀,不是一兩趟駁船就可以消化得了的。所以今天找來的零工人數,才會比平常要多一些。
每當遇到這種日子,貫多總會當作是不偏不倚地抽到了「窮神籤」,只能咬牙苦撐,但同時也會更加地後悔空著肚子來上工。
貫多套上髒透了的牛仔褲,穿起工作服,跟著將近三十名臨時工,被現場主管帶往作業現場。這些工人都是日本人,當時還是幾乎看不到外籍工人的時代。
在臨時工當中,有好幾個人因為連續多日上工,或是工作態度認真,而被調到倉庫內部去工作。貫多當然無從得知那種比位階較高的工作內容,不過從戶外的作業現場遙望倉庫的一樓,看起來被調到倉庫內部的人,不外乎是在堆滿東西的貨梯內按按電梯樓層按鈕,或是在堆滿東西的棧板上綁繩子以免貨品掉落,要不然就是在貨品外箱上逐一蓋上「已查驗」的章,都是些重複性高的零碎作業,但比起搬貨、堆貨,這些差事輕鬆多了。此外,這些在倉庫內作業的人員可依個人的意願,接受公司輔導取得堆高機操作執照,升級為倉管人員。
這天搭同一輛巴士到工作現場的人當中,也有四個看來二十五、六歲的人,跟像是奴隸似的臨時工反方向,往可以進到倉庫裡的舷梯走去。貫多帶著由衷羨慕他們的心情,瞥了他們一眼,心想著自己也想到那邊去工作。然而,對三天打漁兩天曬網的貫多來說,這些事情當然是癡人說夢。說穿了,徹頭徹尾就是個懶鬼的他,永遠只是個每天用過就丟的臨時工。
這麼個懶惰的臨時工人貫多,雖說不是每天連續上工,但好歹這樣的工作做了三年,也大概知道搬貨的時候怎麼施力最好:手臂和腰一起使力拿起貨,再善用膝蓋當彈簧,一口氣把貨搬上棧板。
貫多早就不再帶工作手套上工了。他覺得,反正搬沒幾分鐘手套就會被冷凍章魚滴下來的水弄得濕漉漉的,有戴沒戴也沒有太大差別。而且戴著手套工作,手腕反而會使不上力。有些人會戴掌心附有防滑橡膠的工作手套,但貫多可沒有多餘的錢三不五時買這種比一般手套還貴的東西。買一雙防滑手套的錢,可以多喝一杯日本酒。
工作的時候,貫多向來要自己什麼都不想。只要一在意時間長短,漫長時間帶來的痛苦就會陡然倍增。有時候,他會不自覺地在心裡哼起小時候唱過的兒歌。唱著唱著,就像是被下了咒似的,不斷重複某一段歌詞。
到了中午,終於分到期待已久的便當。
這天的菜色是炸鮭魚和炸茄子。此外,在被分成好幾格的便當盒一角,擺著少得可憐的咖哩。拿著這盒菜,再領一盒白飯,貫多在運河邊碼頭上坐下,雙腳垂在運河河面上,將已冷的米飯猛然送進嘴裡。同一排碼頭邊上,還有好幾個工人,彼此都隔了一段距離,互不交談,也互不在意,大家都像是著了魔似地動著筷子,一轉眼就把一人份的便當吃光了。
當然,光吃這個便當還是不太夠。便當像是個醃梅子似的,在眾人旺盛的食欲之火上加了油。倉庫辦公室旁邊有一個泡麵的自動販賣機,中午時段在作業現場後方的街上,也有賣熱狗堡和炒麵之類的小發財車停駐,這些地方都門庭若市。
手頭比較闊綽的人,除了便當之外還能補充這些餐點,貫多只能氣憤地看著,別無他法。
吃完便當,貫多脫掉工作服,把便當盒放到集中處理的地方之後,就順路走到陽光照得到的欄杆邊,把工作服攤掛開來。雖然下午開工之後,工作服馬上又會變得一身濕,但學其他人做久了之後,中午晾工作服好像也變成一種習慣。因汗濕透而黏在身上的T恤則是穿在身上,趁著午休時間任它自然乾。
到飲水處把微溫的水喝進吃飽的肚子裡,貫多又再走回運河邊。為了不讓自己掉進運河裡,他小心地算準距離,接著就打直身體躺了下來。睡是睡不著,但至少能讓身體得到片刻的休息。貫多走到任何一個零工的作業現場都是這一套做法,並不是只有今天。
話雖如此,午休時間偶爾也會碰到倒楣事。記得是在豐海的倉庫發生的事。那不遠處道路盡頭有一個面對東京灣的碼頭。不只貫多,其他的工人也都常趁午休時間在那裡躺著小憩。
那天下著很小的細雨,所以除了貫多以外,並沒有人在那裡休息。對貫多來說,這樣反而舒服。他一個人盤腿呆坐,隔海將視線望向對岸櫛比鱗次高樓間聳立的東京鐵塔。不久,他察覺背後突然喧鬧起來,才發現來了好幾輛廂型車,車上的人魚貫地下來,並陸續搬下各式各樣的器材。直到看見現場架起外面有布覆蓋的大型機器,像是拍片用的攝影機,貫多立刻意識到應該是要拍連續劇什麼的。此時,有個看似導演的老人用手指了一下無意識在一旁看著的貫多,一邊和身旁看來像基層人員的人不知道說了什麼,貫多注意到了((啊啊,我礙事了吧)),但即使如此,沒人來拜託就自己走開的話,又讓人惱火,於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別開了視線。結果,那個基層的年輕男子馬上跑了過來,不出所料地,用很客氣的口氣說「稍候這裡要拍片,可不可以請您幫幫忙移動一下」。
對此,骨子裡就是個怪胎的貫多,先是說:
「才不要咧。是我先來這裡休息的,我可沒有義務要幫你們的忙。」
說完這番聽起來就像是只有國中畢業的人會說的歪理,貫多打算要試試看對方會怎麼出招。沒想到年輕男子竟然不慍不火,用同樣謙卑的態度拜託貫多,讓他突然覺得,眼前這個人跟自己一樣,都是最底層的小人物,於是便對這個人產生了一種親近感。最後貫多很乾脆離開了現場。
然而,一轉眼,貫多又覺得不對:這個傢伙現在雖然是幕後的基層人員,但他可是身在繽紛世界裡,接下來有可能會展露頭角的人物。一想到這裡,貫多馬上感到忿恨不平,後悔沒有多對他發火。要是剛才多發一頓脾氣,對方的主管可能就會出來,要是他們敢出言脅迫的話,貫多也打算不甘示弱地反嗆回去。要是對方再嘲笑他,他就把這群一副創意人姿態的傢伙痛罵一頓,到時候不知道會有多爽。
但沒能痛罵一頓,很乾脆地走開的自己,簡直就是一隻鬥敗的公雞。
所以,後來只要被派到豐海的那個作業現場工作,貫多總不禁會反芻當時這段不愉快的回憶。不過今天是面對運河的平和島這一側,景色平板單調。在這個冷凍倉儲區裡的狹窄碼頭邊上,應該不會是連續劇之類的拍攝地點。貫多就在閃閃發亮的七月豔陽下,帶著比較悠閒的心情,在碼頭邊一直躺到午休時間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