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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愛過正當最好年齡的人: 一九三○-一九六六年沈從文家書

作者 沈從文/ 張兆和
出版社 臺灣商務印書館股份有限公司
商品描述 我所愛過正當最好年齡的人: 一九三○-一九六六年沈從文家書:諾貝爾文學獎最大遺珠沈從文的遺留家書一探作家與妻子最刻苦銘心的愛戀「從文同我相處,這一生,究竟是幸福還

內容簡介

內容簡介 諾貝爾文學獎最大遺珠沈從文的遺留家書一探作家與妻子最刻苦銘心的愛戀「從文同我相處,這一生,究竟是幸福還是不幸?」歷經了六十多年,沈從文的妻子張兆和仍然如此自問。沈從文是近代中國最閃亮的作家,幼年時深受五四運動影響,觸發了他對文學的熱愛。他曾發表過多篇膾炙人口的小說,並於1988年一度成為諾貝爾文學獎最有機會獲獎的候選人,但他卻在同年不幸與世長辭。1929年,沈從文受到胡適之邀,來到上海公學講學,他一眼就愛上了時年18歲的張兆和。當時還是學生的張兆和,曾在日記中喃喃自語「不懂得什麼叫愛」,並多次拒絕沈從文的追求。面對上海公學的才女佳人,沈從文以筆述情,寫了上百封情書,終於打動了張兆和的心。才子佳人的結合,卻遭遇了大時代無情的變動,伴隨兩人共同看遍了民國初年的繁華盛事,也一起承受戰爭導致的紛亂與分離。長達八年的抗日戰爭、接踵而至的國共內戰,使得兩人體會如雲泥之差的生活。隨後,新中國的建立、參加下鄉土改,徹底改變了他們的日常。大時代的波浪總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沈從文和張兆和兩人,在大時代下載浮載沉,用柴米油鹽來遮擋生活的刻苦辛酸。張兆和是沈從文人生中最重要的存在,也是陪伴他不斷創作的友人。儘管沈從文的一生顛沛流離,甚至曾面對無情的政治批判而精神崩潰,但張兆和卻未從他身邊離去,甚至仍不斷鼓勵沈從文拿起筆來,寫下美麗動人的小說。沈從文家書從雙方踏入戀愛為起始,到文革前夕,收入了橫跨三十餘年的家書。頻繁的書信與細膩的情話,見證了兩人刻骨銘心的愛戀,也帶我們側看了大時代的演變。--------------------------------------------------------------------------------------內容摘句「龐雜繁亂的人生中,無處不顯出它的矛盾衝突,如果沒有了這許多矛盾衝突,任人生如何龐雜,如何繁亂,各人在自己的軌道中,或與自己有關係的人中,走著他和平合拍的道路,世界雖大,便永遠是安靜的,沒有出軌的事情發生了。」──〈劫餘情書‧日記〉「生命都是太脆薄的一種東西,並不比一株花更經得住年月風雨,用對自然傾心的眼,反觀人生,使我不能不覺得熱情的可珍,而看重人與人湊巧的藤葛。在同一人事上,第二次的湊巧是不會有的。」──〈劫餘情書‧日記〉「我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的雲,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劫餘情書‧日記〉「離你一遠,你似乎就更近在我身邊來了。因為慢慢的靠近來的,是一種混同在記憶裡品格上的粹美,倒不是別的。這才真是生命中最高的歡悅!」──〈霽清軒書簡〉「我想喊一聲,想哭一哭,想不出我是誰,原來那個我在什麼地方去了呢?就是我手中的筆,為什麼一下子會光彩全失,每個字都若凍結到紙上,完全失去相互間關係,失去意義?」──〈囈語狂言〉品讀沈從文,包容一切的寧靜 ft.林懷民|今天讀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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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紹

作者介紹 沈從文沈從文 1902年出生於湘西鳳凰,他未滿15歲即擔任軍人,浪跡湘鄂川黔邊境地區,目睹血腥暴力的現實,又受到「五四」新文化運動的洗禮,而得到生活和人性的啟蒙。1923年秋前往北京,在北大旁聽,結識了徐志摩、郁達夫等文化俊英,開始發表充滿自敘傳色彩的作品。1928年南下上海,先後在上海中國公學、青島大學任教,創作漸趨成熟。1933年重返北京,並任天津「大公報」副刊主編。 抗戰期間在西南聯大任教,內外交逼的孤獨感,使他展開對人生的抽象思辯,小說創作銳減。戰後回北大任教,同時主編報紙副刊。1949年中國政權更迭前後,他面臨無情的政治批判,導致精神崩潰,試圖結束自己生命未果。 1950年代以降,沈氏雖不忘情文學,但形格勢禁,乃將熱情投注於文物研究,並獲得輝煌成果,但他的文學業績則長期沒有得到公允的評價。1980年他曾短期訪美,1988年與世長辭。一生著作甚豐,代表作有《邊城》、《阿麗思中國遊記》、《月下小景》、《從文自傳》、《湘西散記》、《長河》、《中國古代服飾研究》等。張兆和張兆和 1910年出生於安徽合肥,於十姐弟中排行第三,童年在蘇州度過,並就讀父親所創辦的樂益女中;1932年畢業於上海中國公學文史系。翌年與沈從文結婚,長子龍朱、次子虎雛陸續出生,婚後有六年未外出工作。 抗戰期間在昆明教授中學英語。1954年起擔任《人民文學》雜誌編輯;1969年下放湖北五七幹校,1972年退休返回北京。1980年代初期,為重新輯印沈從文著作而做了大量篩選、審訂、校勘工作。筆名叔文、叔兆,曾出版由巴金編選的作品集《湖畔》。

產品目錄

產品目錄 導讀:人間熱淚已無多 /中原大學通識教育中心教授 柯惠鈴 劫餘情書‧日記 湘行書簡 飄零書簡 霽清軒書簡 囈語狂言 川行書簡 南行通信 跛者通信 破者的抒情 臨深履薄 後 記

商品規格

書名 / 我所愛過正當最好年齡的人: 一九三○-一九六六年沈從文家書
作者 / 沈從文 張兆和
簡介 / 我所愛過正當最好年齡的人: 一九三○-一九六六年沈從文家書:諾貝爾文學獎最大遺珠沈從文的遺留家書一探作家與妻子最刻苦銘心的愛戀「從文同我相處,這一生,究竟是幸福還
出版社 / 臺灣商務印書館股份有限公司
ISBN13 / 9789570533590
ISBN10 / 9570533595
EAN / 9789570533590
誠品26碼 / 2682069693003
頁數 / 448
開數 / 25K
注音版 /
裝訂 / P:平裝
語言 / 1:中文 繁體
尺寸 / 21X15CM
級別 / N:無

試閱文字

推薦序 : 專文導讀
中原大學通識教育中心教授 柯惠鈴

聯合推薦
中央研究院中國文哲研究所兼任研究員 彭小妍
國立臺灣師範大學文學院副院長 須文蔚
歷史作家 謝金魚
作 家 蔡詩萍
作 家 張西
(依來函順序刊登)

沈從文與張兆和兩人以一種化外姿態,在不得不隨歷史與時代大浮大沉之下,體現知其白,守其黑,知其榮,守其辱的知識分子修養,以「過生活」的常態來應對政治的詭祕變態。……回望上個世紀沈從文寫或不寫,提醒我們歷史的難測與傲然,而時代悲劇彌天蓋地,有誰能真正躲過?閱讀這批書信,使我們駐足凝思,也許歷史的幾年幾十年,不過是一瞬,但對於個人來說,它是獨有的、可貴的一世一生。

──中原大學通識教育中心教授 柯惠鈴

這是當代最重要的作家書信集,不僅收錄了沈從文追求張兆和的美好文字,也見證了他面對政治攻擊時的絕望與崩潰。更重要的是當沈從文無法跨越1949,他豐沛的故事與靈感淤塞在記憶中,本書如同一個時空膠囊,收錄了一個偉大文學心靈在亂世中和家人娓娓敘說的心事,尋常的一篇指導孩子寫作的信箋,都讓人感受到生命與時間巨大的重量。這本書雖然看似片斷與零散,真是一本讀也讀不盡的「大書」。
──國立臺灣師範大學文學院副院長 須文蔚


我忘了什麼時候讀過這本書的,但幽幽淡淡,書香傳家的兩人書信,勾勒出了大時代的飄搖裡,人對愛與知識的堅定信念。至今讓我難忘。
──作家 蔡詩萍

試閱文字

導讀 : 人間熱淚已無多

二十世紀中國知識分子經歷辛亥革命、五四新文化運動、南京國民政府黃金十年、抗日戰爭、國共內戰乃至一九四九年「天翻地覆慨而慷」的政權輪替與社會大變動。浩浩蕩蕩的歷史並不隨風流逝,崢嶸歲月也並非與光同塵,無論承平、戰亂還是動盪,知識分子以各種不同的文字書寫方式,敘明心跡,表達情感,抒發不平,甚至泣血吶喊,為時代留下見證,為歷史保存魂魄。在知識分子各式各樣文字書寫類型中,書信是極其珍貴難得的素材,原因是戰火、流離、政治清洗等等,往往使得不能成編的書信遺失散佚,又或是為了躲避周密文網,只好把敏感文字付之一炬。外在環境既不利書信存留,幸運留存的書信,還可能因為書信往返的兩方或他方,僅視這種文字書寫的方式,主要目的是溝通日常生活訊息,是以通篇請安問候外,多數內容是柴米油鹽醬醋茶,以及氣候、景色描述,少有透露書寫者內心世界、精神狀態、情感流動、歡笑淚水、激情落寞、熱鬧枯寂等,那麼這樣的書信對於理解知識分子在歷史風雲變幻中的命運,他們的抉擇,他們的挑戰、批判、卑微、俯就、磨難、狼狽等等,就不免牽強附會,不知所以了。
從各方面來看,沈從文的家書彌足珍貴。首先,數量相當可觀的沈氏家族書信並未在戰亂烽火、政治鬥爭中燬於一旦,儘管遺失許多,但保留下來的部分,時間跨度由上世紀三○年代至六○、七○年代,長達近四十年,對於觀察知識分子在二十世紀較長時間中,其所經歷的複雜變化,能夠有較明晰的掌握。再者,書信來往以沈從文為中心,絕大部分的收信對象是沈從文夫人張兆和。張兆和家世顯赫,她是民國初期少數擁有大學學歷的女知識分子,本身也從事文學創作,才華洋溢,且擅辭藻。家書中包含許多張兆和的覆信與去信,情真意切,諄諄叮囑,可貴的是她對生活永遠有一份樂觀以及拒絕苦難的情態。
回顧沈、張兩人從一九三○年代相識、相戀、步入婚姻,婚後組成小家庭,生活安適寧謐,兩人育有二子,平靜生活不幸被戰爭打亂。抗日炮火自北平打響,沈從文與友人為避戰禍,倉促離北平,先抵長沙,後再輾轉入昆明,張兆和則留在危城中,謢幼扶老,主持一切,直至一九三八年年底也不得不踏上流亡之路,攜帶兩個幼子奔赴西南,一家人得以團聚。儘管沈從文家書中,戰時書信缺漏較多,惟殘餘的文字仍能鋪陳出中國知識分子戰前、戰時,判若雲泥的生活。戰爭帶來巨大的苦難,從沈從文與張兆和夫妻兩人最初鴻雁東西,乃至遷延數月對於張兆和到底要走還是要留,陷於反覆爭執的無奈,已可略窺端倪。當然,戰爭中知識分子所受折損,精神加物質實難數計,書信透露沈從文倉皇出逃,捨去一大批原視之如命的珍藏版圖書、字畫、古董、文物等,曾經有過的風華,落得人去樓空,傾筐倒篋。
戰爭的苦難未已,更大的災禍旋踵而至,知識分子感嘆著哀莫大於心不死。抗戰結束後,沈從文全家隨北大遷返北平,他與眾多相知相熟舊友,一度寓居北平城郊的西山,自然風光與友朋聚談,暫得難有的愜意平靜生活。豈料不數月,國共交戰,平津易手,華北「解放」,中共新政權登場,此後便是「虎踞龍盤今勝昔」的動盪歲月。社會主義革命掀起如火如荼的激情,一時間,「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這樣的革命歌典到處傳唱,而革命文章、革命故事、革命小說、革命文藝四方流傳,文學成了鬥爭的先鋒,成為改造社會的手段。
一九五○年代始,在新社會理應造「新人」的革命指引下,黨中央祭出「批評與自我批評」政治口號,為中共建政拉開序幕,為了迎頭趕上「革命形勢」,人人爭先上綱上線,深揭猛批,檢討自身做人做事態度與群眾關係,更有甚者,不少人表現出痛心疾首、慚愧自責、涕泗橫流的感天動地狀,所有一切都代表著新時代降臨,舊時代一去不復返了。革命的烈火很快燒到知識分子,一九五一年,毛澤東宣布「思想改造」,目的是「清理知識分子隊伍」,如何清理並未有明確的指示,是以出身舊社會與西化、現代化沾邊的知識分子,個個惶恐畏懼,為求政治過關,不少人向黨獻心獻身,主動要求參加土改工作,他及她們到基層、到農村,向貧下中農學習,經風雨見世面,進行社會主義自我改造。一波波的政治風暴在沈從文的書信中依稀可辨,只不過,書信中以間接而又隱晦方式描述現實,同時幾乎不曾正面提及政治運動,但沈從文發信的時間、地點,他走向工農的變化足跡與心路歷程,仍然呼之欲出。一九五○年代後,知識分子離城市「上山」與「下鄉」,與民國棄鄉就城,代表著兩種截然不同的政治社會意識形態,而社會主義政權講階段鬥爭、重視農村,對於向來沈浸於城市現代化文明的「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無疑是當頭棒喝,如冷水澆背。
一九五○年代後,革命風暴從未止歇,只有勢如破竹再勢如破竹,高屋建瓴再高屋建瓴,永遠沸騰著,永遠悲壯著。一九五二、一九五三年「三反」、「五反」,一九五五年批鬥「胡風反革命集團」,一九五七年「大鳴大放」、「百花齊放」,一九五八年「反右」、「三面紅旗」,一九六四年「四清」及「大四清」、「社會主義教育運動」,一九六六年「文化大革命」……。革命浪頭一次比一次高,革命激情烈火熊熊,刺刀見血。有革命就有「反革命」,出身舊社會、受西方式教育、渾身沾染城市現代氣息的知識分子,隨時可能被指認是「反革命」分子,又或是修反派、黑幫分子,乃至牛鬼蛇神,在推陳出新的革命清洗中,只能說他們的命運如風中殘燭,朝不保夕。這段鬼哭狼嚎的日子,多少人身處政治風暴當下,萬念俱灰,不甘受辱與折磨,毅然走上絕路。另外一些拚了命活下來的,空有一身文史專才,傲人學歷,曠古才華,卻毫無用武之地。他們從勞心者變勞力者,蹲牛棚者有之,下放生產隊加入勞動生產者有之,所有一切都亂了套,執筆者不過就「識幾個狗字兒」,於是大部分的人不再寫、不能寫、不敢寫,而就算寫了也面不了世,如此而成了集體噤聲了。知識分子身陷牢籠,稱之文化浩劫當不為過。
歷史的偉岸、殘酷,令人生畏,惟事過境遷後,仍有餘意留人間。沈從文的家書,從另一側面透露出令人玩味旳訊息,即身處政治狂浪襲捲下,一種守著日常生活角落的不折不撓,如何成為個人躲過天下大亂、四分五裂的避風之所。換言之,沈從文與張兆和兩人以一種化外姿態,在不得不隨歷史與時代大浮大沉之下,體現知其白,守其黑,知其榮,守其辱的知識分子修養,以「過生活」的常態來應對政治的詭祕變態。要言之,本書所收的最後幾封信,多出自於張兆和之手,當時她已下放到北京郊區的順義生產大隊,得空便寫信給身居北京的沈從文。這些書信中,張兆和提到著名的政治風頭浪尖上的「焦裕祿」革命烈士樣版,還有蘊釀著一場牽連甚廣的批判歷史劇「海瑞罷官」已現苗頭,以及「四清運動」等等事件。談論這些動輒幾千幾萬人喊打喊殺的政治事件,已打入另冊的張兆和,書信中竟沒有流露一絲一毫議論,她的用語與寫家長里短之事,別無兩樣。一九六○年代,下鄉接受勞動改造的張兆和,已看不到過去書家世家出身的官、暮、驕、嬌、怨「五氣」,她完全習染抄襲自革命老區的種種作風,如稱呼他人通常在其姓氏上加「老」及「小」字,書信中張兆和不無自在地說著別人喊她叫「老張」,已然是兩世為人。舊與新,相去何其之遠之大?福禍順逆,相隔如薄紙,怎不叫人欷歔嘆息?
一九三○年代,自稱是「鄉下人」的沈從文,從鳳凰小城出走,他當過兵,做過許多卑賤工作,二十歲決意棄武從文,脫掉兵衣,隻身赴北京闖蕩。對一個無背景、無家世、無財力的青年來說,城市生活意味著連串挫折磨難。為了謀生,沈從文只能靠著一隻筆,不眠不休地寫。終於,沈從文的文章陸續見報,他漸漸受到名家矚目,各方逐漸對這個貧無以立錐之地的文壇新秀伸以援手,此後,沈從文的創作,不論題材、數量、風格乃至類型,都日益蜚聲於眾,他在文壇上已然屹立不搖。知名度提高後,交往圈自然隨之擴展。最早賞識沈從文文采的是郁達夫,兩人自然成為莫逆。再由郁達夫引介,沈從文與《語絲》作者群,包括徐志摩、梁實秋、周作人、朱光潛等人也過從甚密。徐志摩又把沈從文帶進《現代評論》圈子,由此而認識丁西林、陳源乃至吳宓。這些名單上的文人、學者,多半留學英、美,他們服膺理想浪漫主義,推崇唯情觀,沈從文身與其中,其文學作品的抒情色彩濃郁,自是有跡可尋。另一方面,在北平窮困無告的日子裡,沈從文與初闖文壇的胡也頻、丁玲夫婦相交甚篤,爾後在北大自由旁聽,更認識許多左傾的同鄉大學生,沈從文當時也接觸左翼文學,也知道共產革命、階級鬥爭理論,最終他卻並未與左翼有更深的來往。
現在看來,這位自稱「鄉下人」的唯美唯情作家,顯然並不「鄉下」,他筆下的湘西,和一九五○年代毛思想重農主義所提到的農村,相距豈可以道里計。從這個角度來看,一九三○年代與沈從文往還密切的英美派或是新月派,他們的文學理想與革命聲調南轅北轍,根本不符「鬥爭」需求。一九五○年代後,大多數唯美派封筆也屬必然,而沈從文這位被西方稱譽為中國最偉大的少數作家之一,在長達四、五十年的歲月中,名字便只能被煙沒,作品只能被塵封,浸淫浪漫、理想主義的他、一時間當然寫不出「革命文學」,於是他全心意投入「雜學」。約有十年時間,沈從文一頭鑽進中國工藝物品及服飾研究中,後者在幾年專心致志的努力下,也算小有所成。一九八○年代,政治復歸平靜,但人已老,筆已鈍,年華已逝,想重拾創作,豈非空中樓閣,水中泡沫?平靜沒有幾年,一九八吧年沈從文壽命來到終點,一切皆成往事。
回望上個世紀沈從文寫或不寫,提醒我們歷史的難測與傲然,而時代悲劇彌天蓋地,有誰能真正躲過?閱讀這批書信,使我們駐足凝思,也許歷史的幾年幾十年,不過是一瞬,但對於個人來說,它是獨有的、可貴的一世一生。
中原大學通識教育中心教授 柯惠鈴

試閱文字

內文 : 由達園給張兆和 一九三一年六月 北平
我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的雲,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

××:
你們想一定很快要放假了。我要玖到××來看看你,我說:「玖,你去為我看看××,等於我自己見到了她。去時高興-點,因為哥哥是以見到××為幸福的。」不知道玖來過沒有?玖大約秋天要到北平女子大學學音樂,我預備秋天到青島去。這兩個地方都不像上海,你們將來有機會時,很可以到各處去看看。北平地方是非常好的,歷史上為保留下一些有意義極美麗的東西,物質生活極低,人極和平,春天各處可放風箏,夏天多花,秋天有雲,冬天颳風落雪,氣候使人嚴肅,同時也使人平靜。××畢了業若還要讀幾年書,倒是來北平讀書好。
你的戲不知已演過了沒有?北平倒好,許多大教授也演戲,還有從女大畢業的,到各處台上去唱崑曲,也不為人笑話。使戲子身分提高,北平是和上海稍稍不同的。
聽說××到過你們學校演講,不知說了些什麼話。我是同她頂熟的一個人,我想她也一定同我初次上台差不多,除了紅臉不會有再好的印象留給學生。這真是無辦法的,我即或寫了一百本書,把世界上一切人的言語都能寫到文章上去,寫得極其生動,也不會作一次體面的講話。說話一定有什麼天才,×××是大家明白的一個人,說話嗓子洪亮,使人傾倒,不管他說的是什麼空話廢話,天才還是存在的。
我給你那本書,《××》同《丈夫》都是我自己歡喜的,其中《丈夫》更保留到一個最好的記憶,因爲那時我正在吳淞,因愛你到要發狂的情形下,一面給你寫信,一面卻在苦惱中寫了這樣一篇文章。我照例是這樣子,做得出很傻的事,也寫得出很多的文章,一面糊塗處到使別人生氣,一面清明處,卻似乎比平時更適宜於做我自己的事。××,這時我來同你說這個,是當一個故事說到的,希望你不要因此感到難受。這是過去的事情,這些過去的事,等於我們那些死亡了最好的朋友,值得保留在記憶裏,雖想到這些,使人也仍然十分惆悵,可是那已經成爲過去了。這些隨了歲月而消失的東西,都不能再在同樣情形下再現了的,所以說,現在只有那一篇文章,代替我保留到一些生活的意義。這文章得到許多好評,我反而十分難過,任什麼人皆不知道我爲了什麼原因,寫出一篇這樣文章,使一些下等人皆以一個完美的人格出現。
我近日來看到過一篇文章,說到似乎下面的話:「每人都有一種奴隸的德性,故世界上才有首領這東西出現,給人尊敬崇拜。因這奴隸的德性,爲每一人不可少的東西,所以不崇拜首領的人,也總得選擇一種機會低頭到另一種事上去。」××,我在你面前,這德性也顯然存在的。爲了尊敬你,使我看輕了我自己一切事業。我先是不知道我為什麼這樣無用,所以還只想自己應當有用一點。到後看到那篇文章才明白,這奴隸的德性,原來是先天的。我們若都相信崇拜首領是一種人類自然行爲,便不會再覺得崇拜女子有什麼稀奇難懂了。
你注意一下,不要讓我這個話又傷害到你的心情,因為我不是在窘你做什麼你所做不到的事情,我只在告訴你,一個愛你的人,如何不能忘你的理由。我希望說到這些時,我們都能夠快樂一點,如同讀一本書一樣,彷彿與當前的你我都沒有多少關係,卻同時是一本很好的書。
我還要說,你那個奴隸,為了他自己,為了別人起見,也努力想脫離羈絆過。當然這事做不到,因為不是一件容易事情。為了使你感到窘迫,使你覺得負疚,我以為很不好。我曾做過可笑的努力,極力去同另外一些人要好,到別人崇拜我願意做我的奴隸時,我才明白,我不是一個首領,用不著別的女人用奴隸的心來服侍我,卻願意自己做奴隸,獻上自己的心,給我所愛的人。我說我很頑固的愛你,這種話到現在還不能用別的話來代替,就因為這是我的奴性。
××,我求你,以後許可我做我要做的事,凡是我要向你說什麼時,你都能當我是一個比較愚蠢還並不討厭的人,讓我有一種機會,說出一些有奴性的卑屈的話,這點點是你容易辦到的。你莫想,每一次我說到「我愛你」時你就覺得受窘,你也不用說「我偏不愛你」,作為抗拒別人對你的傾心。你那打算是小孩子的打算,到事實上卻毫無用處的。有些人對成日成夜說:「我讚美你,上帝!」有些人又成日成夜對人世的皇帝說:「我讚美你,有權力的人!」你聽到被稱讚的「天」同「皇帝」,以及常常被稱讚的日頭同月亮,好的花,精緻的藝術回答說「我偏不讚美你」的話沒有?-切可稱讚的,使人傾心的,都像天生就是這個世界的主人,他們管領一切,統治一切,都看得極其自然,毫不勉強。一個好人當然也就有權力使人傾倒,使人移易哀樂,變更性情,而自己卻生存到一個高高的王座上,不必做任何聲明。凡是能用自己各方面的美攫住別的人靈魂的,他就有無限威權,處置這些東西,他可以永遠沈默,日頭,雲,花,這些例舉不勝舉。除了一隻鶯,他被人崇拜處,原是他的歌曲,不應當啞口外,其餘被稱讚的,大都是沈默的。××,你並不是一隻鶯。一個皇帝,吃任何闊氣東西他都覺得不夠,總得臣子恭維,用恭維作爲營養,他才適意,因爲恭維不甚得體,所以他有時還發氣駡人,讓人充軍流血。××,你不會像皇帝。一個月亮可不是這樣的,一個月亮不拘聽到任何人讚美,不拘這讚美如何不得體,如何不恰當,它不拒絕這些從心中湧出的呼喊。××,你是我的月亮。你能聽一個並不十分聰明的人,用各樣聲音,各樣言語,向你說出各樣的感想,而這感想卻因爲你的存在,如一個光明,照耀到我的生活裏而起的,你不覺得這也是生存裏一件有趣味的事嗎?
「人生」原是一個寬泛的題目,但這上面說到的,也就是人生。
為帝王作頌的人,他用口舌「娛樂」到帝王,同時他也就「希望」到帝王。為月亮寫詩的人,他從它照耀到身上的光明裏,已就得到他所要的一切東西了。他是在感謝情形中而說話的,他感謝他能在某一時望到藍天滿月的一輪。××,我看你同月亮一樣。是的,我感謝我的幸運,仍常常爲憂愁扼著,常常有苦惱(我想到這個時,我不能説我寫這個信時還快樂)。因爲一年內我們可以看過無數次月亮,而且走到任何地方去,照到我們頭上的,還是那個月亮。這個無私的月不單是各處皆照到,並且從我們很小到老還是同樣照到的。至於你,「人事」的雲翳,卻阻攔到我的眼睛,我不能常常看到我的月亮!一個白日帶走了一點青春,日子雖不能毀壞我印象裏你所給我的光明,卻慢慢的使我不同了。「一個女子在詩人的詩中,永遠不會老去,但詩人,他自己卻老去了。」我想到這些,我十分憂鬱了。生命都是太脆薄的一種東西,並不比一株花更經得住年月風雨,用對自然傾心的眼,反觀人生,使我不能不覺得熱情的可珍,而看重人與人湊巧的藤葛。在同一人事上,第二次的湊巧是不會有的。我生平只看過一回滿月。我也安慰自己過,我説:「我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的雲,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我應當爲自己慶幸,……」這樣安慰到自己也還是毫無用處,爲「人生的飄忽」這類感覺,我不能夠忍受這件事來強作歡笑了。我的月亮就只在回憶裏光明全圓,這悲哀,自然不是你用得著負疚的,因爲並不是由於你愛不愛我。
彷彿有些方面是一個透明了人事的我,反而時時為這人生現象所苦,這無辦法處,也是使我只想說明卻反而窘了你的理由。
××,我希望這個信不是窘你的信。我把你當成我的神,敬重你,同時也要在一些方便上,訴說到即或是真神也很糊塗的心情,你高興,你注意聽一下,不高興,不要那麼注意吧。天下原有許多稀奇事情,我××××十年,都缺少能力解釋到它,也不能用任何方法說明,譬如想到所愛的一個人的時候,血就流走得快了許多,全身就發熱作寒,聽到旁人提到這人的名字,就似乎又十分害怕,又十分快樂。究竟為什麼原因,任何書上提到的都說不清楚,然而任何書上也總時常提到。「愛」解作一種病的名稱,是一個法國心理學者的發明,那病的現象,大致就是上述所及的。
你是還沒有害過這種病的人,所以你不知道它如何厲害。有些人永遠不害這種病,正如有些人永遠不患麻疹傷寒,所以還不大相信傷寒病使人發狂的事情。××,你能不害這種病,同時不理解別人這種病,也真是一種幸福。因為這病是與童心成為仇敵的,我願意你是一個小孩子,真不必明白這些事。不過你卻可以明白另一個愛你而害著這難受的病的痛苦的人,在任何情形下,卻總想不到是要窘你的。我現在,並且也沒有什麼痛苦了,我很安靜,我似乎為愛你而活著的,故只想怎麼樣好好的來生活。假使當真時間一晃就是十年,你那時或者還是眼前一樣,或者已做了某某大學的一個教授,或者自己不再是小孩子,倒已成了許多小孩子的母親,我們見到時,那真是有意思的事。任何一個作品上,以及任何一個世界名作作者的傳記上,最動人的一章,總是那人與人糾紛藤葛的一章。許多詩是專為這點熱情的指使而寫出的,許多動人的詩,所寫的就是這些事,我們能欣賞那些東西,為那些東西而感動,卻照例輕視到自己,以及別人因受自己所影響而發生傳奇的行為,這個事好像不大公平。因為這個理由,天將不許你長是小孩子。「自然」使蘋果由青而黃,也一定使你在適當的時間裏,轉成一個「大人」。××,到你覺得你已經不是小孩子,願意做大人時,我倒極希望知道你那時在什麼地方做些什麼事,有些什麼感想。「萑葦」是易折的,「磐石」是難推的,我的生命等於「萑葦」,愛你的希望它能如「磐石」。
望到北平高空明藍的天,使人只想下跪,你給我的影響恰如這天空,距離得那麼遠,我日裡望著,晚上做夢,總夢到生著翅膀,向上飛舉。向上飛去,便看到許多星子,都成爲你的眼睛了。
××,莫生我的氣,許我在夢裡,用嘴吻你的腳,我的自卑處,是覺得如一個奴隸蹲到地下用嘴接近你的腳,也近於十分褻瀆了你的。
我念到我自己所寫到「萑葦是易折的,磐石是難動的」時候,我很悲哀。易折的萑葦,一生中,每當一次風吹過時,皆低下頭去,然而風過後,便又重新立起了。只有你使它永遠折伏,永遠不再做立起的希望。
一九三一年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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