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小佛飆 人生
作者 | 玄小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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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聯經出版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
商品描述 | 玄小佛飆 人生:名作家玄小佛封筆十七、八年後,突然「重出江湖」寫書;不過,移居上海多年的她,這回不再寫愛情小說,而是寫她狂飆在上海,寫她為何進入安利、如何做到鑽 |
作者 | 玄小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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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聯經出版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
商品描述 | 玄小佛飆 人生:名作家玄小佛封筆十七、八年後,突然「重出江湖」寫書;不過,移居上海多年的她,這回不再寫愛情小說,而是寫她狂飆在上海,寫她為何進入安利、如何做到鑽 |
內容簡介 名作家玄小佛封筆十七、八年後,突然「重出江湖」寫書;不過,移居上海多年的她,這回不再寫愛情小說,而是寫她狂飆在上海,寫她為何進入安利、如何做到鑽石大使?以及對兩岸的觀察。 本名何隆生的玄小佛,在台灣出名得早,擅長寫愛情小說,十七歲就以小說《白屋之戀》一炮而紅,隔年被拍成電影;後來完成的《小葫蘆》《太陽雨》《花》系列等多部小說,也拍攝成電影及八點檔連續劇,捧紅應采靈、徐明等多位明星。後來她也嘗試擔任電視製作人。 一九九四年,玄小佛與大陸知名導演楊延晉結婚,定居上海。多年後,在偶然的機會下進入安利公司,現在她已成為安利在大陸的第二等級行政鑽石大使「玄老師」,每次演講,聽眾學生動輒上千人。 在大陸生活多年,玄小佛注意到周遭的台灣人與大陸人的差異;每次回台灣,也察覺兩岸間的變化;讓她動了重新提筆的念頭,於是產出這本玄小佛談成長、轉變,戲劇性、傳記式題材的書《玄小佛飆人生》。
作者介紹 ■作者簡介玄小佛17歲 開始寫小說。18歲 《白屋之戀》拍成電影,一夕成名。23歲 成立陽光電影公司,拍攝《小葫蘆》等多部電影,捧紅應采靈、徐明、胡慧中等明星。28歲 成為電視製作人,拍攝《暮然回首》,創下台灣電視史上第一個全外景的連續劇。拍攝黃金檔《太陽雨》等電視連續劇,捧紅張晨光、李烈、王淑娟、陳莎莉、姜厚任、席曼寧等明星。41歲 嫁到上海,封筆。開啟安利人生。58歲 重出江湖,讓自己再一次發光!
產品目錄 目次 玄小佛再提筆,書寫兩岸 聯合報上海特派記者 胡明揚 玄小佛以安利事業狂飆上海的歲月 資深媒體人 樓蘭 童年 父母離異 成名 十八歲 異動 一生的投入 初踏 1992 結婚 余秋雨的祝福 抉擇 1995在天平上的安利之重 重溫 2009拾回封存的筆 紛擾 悄悄告別安利 感傷 不懂的都懂了 揮別 從金字塔頂端滾下 回潮 看見電視新聞上的自己 猶豫 不捨最夯的一群人 變更 充滿革命烈士的精神 領悟 包容人與人之間的差異 塵封 找到每一個鑽石 接觸 吃水煮空心菜的感覺 精神 散發富貴的氣息 真實 不就是一碗泡麵! 周到 名人一定要坐頭等艙嗎? 顫慄 一個小小的十字架 情動 回娘家般的自在 追溯 安利引發十年家庭風暴 律法 直銷法的制定 重災 安利的淬鍊 遠征 有如遊牧民族的演講者 豐富 把陌生人變成夥伴 強大 人民素質有待提升 分享 歲月成熟度 趨勢 嬰兒潮的波動 蕭條 是L型低迷?還是V型反彈? 直銷 自己就是老闆 對話 找相對高度的人 感言 我的身分是什麼? 狂飆 對生命的熱愛 許旭升讀後感
書名 / | 玄小佛飆 人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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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 玄小佛 |
簡介 / | 玄小佛飆 人生:名作家玄小佛封筆十七、八年後,突然「重出江湖」寫書;不過,移居上海多年的她,這回不再寫愛情小說,而是寫她狂飆在上海,寫她為何進入安利、如何做到鑽 |
出版社 / | 聯經出版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
ISBN13 / | 9789570834741 |
ISBN10 / | 9570834749 |
EAN / | 9789570834741 |
誠品26碼 / | 2680460650007 |
頁數 / | 216 |
開數 / | 25K |
注音版 / | 否 |
裝訂 / | P:平裝 |
語言 / | 1:中文 繁體 |
級別 / | N:無 |
內文 : 童年:父母離異
我是來自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
五歲的時候,父母就離婚了,全家都是男的,只有我是女的。
父親為了打發我的時間,嚴格說,因為沒有母親照顧,只好讓我去學一些無聊的東西。
所以,在念小學之前,我就是一個活得很熱鬧的人。
一三五到鋼琴老師家學鋼琴,順便在老師家吃晚飯。
二四六學芭蕾,也順便在老師家吃晚飯。
然後,等爸爸來接我回家。
以現代人的話來說,我是個單親小孩,父親幫我做了一個全托的安排。
那個時候的臺灣,念小學的第一天,老師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放映中日戰爭紀錄片。
然後,鳴笛一聲,大家就躲進防空洞。
鳴笛二聲,再走出防空洞。
那一剎那,我就在想:將來長大,我一定要做一個非常重要的人。
因為,不重要的人,會被殺死;重要的人,會被保護起來。
回到家中,父親給了我一本日記本,外加一支派克鋼筆。
在那個年代,派克鋼筆是非常奢侈的,擁有一支派克鋼筆,是一件蠻值得炫耀的事。
爸爸說:「妳長大了,妳現在念小學一年級了,妳要把每天的心得寫下來。」
真巧!
白天,我想當一個重要的人。
回家,爸爸要我寫心得。
那一支昂貴的派克鋼筆,誘發我寫下生命中第一個心得。也是我一生的心得。
寫完後,我家的管家敲我的房門,很著急地說:
「老爺子找妳,叫妳到客廳去。」
老爺子就是我爸爸。
只要老爺子「叫」,通常都是非常嚴肅、非常嚴厲的事發生了。
我是一個乖巧、順從的孩子。我也是一個過早成熟、懂事的孩子。
直到父親離開這個世界,我都是一個乖巧、順從的孩子。
父親面無表情地說:
「年紀小小,不好好讀書,寫什麼要當一個重要的人,重寫!」
我雙手接回日記本,不敢有反抗的聲音。
聽從父親的話,對我來說,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不可以選擇的。
從那天開始,我要做一個重要的人,我要與眾不同的觀念,
沒有離開過我的腦子,一秒鐘也沒有離開過。
我跟父親唯一的溝通,就是日記本。
我寫五百字,他會眉批一千字。
我每天寫日記的主題,就是我父親的眉批。
小學六年下來,我的文字能力,被訓練得非常豐富。
我念小學,最大的挫折就是:作文永遠不及格。
而造成我後來會寫作的原因,也是因為作文不及格。
小學六年下來,幾乎所有的國文老師,都會把我叫進辦公室,當面重寫一篇作文。
每當寫完後,國文老師的表情,雖然沒有讚美,但總是非常吃驚。
他們的表情,使我知道:我寫的作文比一般小朋友好太多了。
小學畢業的第一個暑假,我十分認真地思考,怎樣才能成為一個成功的人。
我有什麼成功的條件?
我的文字能力很強。那我應該可以,讓自己變成一名作家。
那年暑假,我做好了規劃。我要當作家!
我寫了一篇文章,投稿當時的《青年戰士報》。
一個暑假下來,被刊登的文章,多達十幾篇。
我勤於寫作,我也熱愛閱讀課外書。
上了初中,我寫文章的時間,甚至,超過我上課的時間。
我極熱愛閱讀課外書籍。
接著,我開始分類閱讀,不需要任何人給我壓力。
我熱愛閱讀的能力,遠遠超過所有跟我同年齡的同學。
中國文學,古澀深奧,用字過於慎重。對青少年來說,那種味道,欠缺吸引力。
到現在為止,我都認為中國文學,宮廷味太重,猶如西方的古典音樂。
西方的古典音樂,幾乎都是為宮廷與宗教而創作的。
我很自然地去接觸希臘文學、莎士比亞,對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到了著迷的程度。
因為我涉獵的書籍極廣,包括宗教、政治,導致我的思想,跟同學無法同步。
我寫了各纇文章。我的讀者,年齡層大約都在中年;而且,限男性。
我最得意的事,不是領稿費,而是出現在編輯室。
當我背著書包出現在編輯室,就會出現以下的對白:
「小朋友不要到這嚴肅的地方,這裡是編輯室。」
編輯通常是中年男人,戴著眼鏡。
「出去,別待在這裡,我們很忙,這不是學生待的地方。」
我會拿出學生證,做出很屌的樣子,對準編輯的辦公桌,像射飛鏢般,精準而正確地擲到他桌上。
當編輯拿起學生證,抬起頭來看著我,推推鼻梁上的眼鏡,然後發出驚嘆的聲音:
「寫這篇文章的人,就是妳嗎?」
我馬上做出一副無所謂的表情,看也不看他。
「以妳的年齡,不可能寫出這麼有深度的文章,如果真的是妳寫的,那妳實在是個天才。」
我故意擺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回答說:
「沒什麼深度,只是喜歡寫。」
以上就是我最得意的事。
我陶醉在這種,長輩所給我的讚美。
我陶醉在這種,調侃長輩的情景裡。
我覺得自己很了不起。
跟我同樣年齡的人,都像個傻蛋。
我卻領著豐厚的稿費,涉足在充滿文化氣息的報館,玩著這種遊戲。
有一天,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為什麼我的讀者大都是中年人,而且是男性?
為什麼我的同學從不看我寫的文章?
如果,這叫成功,這叫與眾不同,這叫重要的人,我的範圍太小了。
當晚,我狠狠地思考著。
反正睡不著,聽著巴赫的音樂。
猛然,我發現到,我的同學都在看通俗小說。
猛然,我發現到,我的同學都在聽流行歌曲。
這意味著,家喻戶曉所能接受的,是比較通俗的東西。
就在那一晚,我對成功,有著比較新的認識。
我不再給自己陶醉的機會。
我決定不再寫這種曲高合寡的文章。
我要寫小說。
我必須做一個完全的改變。
***********
第二天,趁父親不在,我到父親的書房,想找一本小說,來參考。
結果,只找到一本,中國鴛鴦蝴蝶派盟主——張恨水的小說。
當晚,看完之後,差點謀殺了我寫小說的決心。
那本小說的構思、對白,與我生活的時代,距離太遙遠。
小說內容,只為愛情而活。愛情得來艱難痛苦,對白更是慘不忍睹。
例如:男主角從街角慢慢走向女主角,女主角羞澀地低下頭,用眼角偷偷瞄了一眼男主角,然後輕輕轉開身。說:
「你找我有事嗎?」
「我很想把這封信交給妳。」
女主角羞澀地用手抿著唇角,極其細微地輕聲回答:
「好討厭噢,會被別人看到,你讓不讓我做人。」
「可是我實在很……」
「別往下說了,擱在心裡就好。」
這種對白,幾乎令我崩潰。
怎麼辦?難道我就真的不寫小說嗎?
小說的形式一定要這樣嗎?
我不能說那夜我失眠,因為我常常失眠。
但那一夜,我想好了,我要用什麼模式,去寫我的第一本小說。
我必須突破陳舊的思維。
在學校下課時間,我總會在校園的一角,背背英文單字和文法,準備下一堂考試。
常會有男生,偷偷塞一封情書在我的英文課本裡。
我內心會感到羞澀,但我一定裝得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並且大聲地念給同學聽。
「你居然敢寫情書給我,就憑你那一副長相,也敢追我。」
這種反應,是我。
也是我那個時代,一個自認為傑出、脫俗、判逆的反應。
按照我那個時代,按照我那自以為傑出、脫俗的反應。
我寫了一本談姊弟戀的小說:《白屋之戀》。
我十七歲寫完這本小說,立刻被中央電影公司拍成電影。
電影拍攝完畢,我已經十八歲。
那時我念高三。
成名:十八歲
一夜之間成名了,我非常得意。
全世界,只要有華人的媒體,紛紛到臺灣來訪問。
我背著書包,穿著制服,面對成群的記者。
「妳為什麼這麼年輕就成功了?」
這句話令我憤怒。
我振振有詞大聲說:
「我七歲就準備要成功,現在已經十八歲了,我等了十一年!
成功是給有準備的人!我已經準備十一年了!」
「成功是給有準備的人」這句話,在當時引起了一陣討論。
我不明白,這有什麼值得討論的。
難道這些成年人不清楚,準備是何其重要的事。
我也不明白,這些所謂的成年人,怎麼這麼膚淺。
他們的思想裡,難道沒有成功的種子嗎?
我內心洋洋得意。我嘲笑著他們。
第二天一早,管家來敲我的房門:
「大小姐不好了,快出來,老爺子在客廳等妳。」
我乖乖地走到客廳。
桌上擺滿了報紙。我瞄到訪問我的文章,以及我的照片。
父親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說:
「報上說,這個女孩是寫小說的,今年才十八歲。應該是個筆名吧,非常脫俗,叫玄小佛,當這個人的父親,非常榮耀。」
我立正站在桌旁,不知道是否應該回答,那個人就是我。
父親對我從小極其嚴肅。他重男輕女的觀念,已經到達令人匪夷所思的程度。
「妳今年十八歲,看看妳,跟她差那麼遠,人家已經是個作家了,妳還在念高三,如果妳沒考上大學,我會打斷妳的狗腿,回房間去。」
我的父親,如此輕描淡寫地打發了我。
我的父親,連多給我說一句話的機會都沒有,甚至沒看我一眼。
回到房間,我在思索,難道成年男人,都這麼粗心嗎?
他為什麼沒仔細看看那張照片?
他為什麼不多問我一次?
他為什麼完全沒有好奇?
難道他不知道,他有一個思想豐厚、文筆絕佳的女兒嗎?
過了不知道多久,電視臺播放對我的訪問。
當時只有一家電視臺,螢幕是黑白的。
當時的電視新聞都是存檔的,不像現在的電視採現場直播。
我很深刻地記得,那天我們全家吃完晚餐,父親打開電視,電視上出現了我。
父親一邊看著電視,一邊看著我,我的心情是複雜的。
我不知道是否要立刻告訴他,電視上那個人就是我。
後來,我為此被父親打了一頓。
其他的話,他都沒聽進去;那些非常具有思想的話,一句都沒留在他腦海裡。
只有三句話,他聽進去了。
「妳為什麼寫言情小說啊?」
我故意耍帥仰著頭說:
「沒什麼事好做,就寫寫小說嘛。」
「是什麼力量,吸引妳寫小說,妳之前不是寫了很多文學類文章,為什麼改寫小說?」
我不想在記者面前提什麼崇高的思想,在所有記者面前,我有一種極度的優越感,不知
道當時為什麼會有這樣極端的想法。
多年後才明白,那叫年少輕狂。
「稿費很多。」
「妳的本名叫什麼?」
「何隆生。」
我只看見父親用力地關上電視,以極度憤怒的聲音轉向我:
「妳沒什麼事做?再說一遍!妳沒什麼事做?馬上要考大學了,妳居然說,妳沒什麼事做?」
一條家法專用的鞭子,抽向我。
「稿費很多?家裡缺了妳什麼?稿費很多?傳出去,我何某人的面子要放哪?傳出去,還以為我何某人,逼自己的女兒去賺錢!」
我被鞭子抽著,我沒感覺痛,只困惑父親的邏輯在哪?
記得,看完報紙的當時,他說:
「那個女孩的父親,一定覺得很榮耀吧。」
看完電視,確定我是他的女兒,居然以家法伺候。
我是他的親生女兒,難道他不希望親生女兒做個重要的人,做個與眾不同的人,做個成功的人嗎?
父親的聲音,繼續在空中響徹:
「我對女孩子的要求不高,妳將來不必有太大的成就。妳只要念完大學,做個中文老師,找個誠實可靠的男人嫁掉,將來生兩個孩子,就可以了。女人最重要的責任,就是照顧好家庭,不是拋頭露面。」
我不原諒他的反應,但我明白父親的心情。
****************
我的生母是他的第四個老婆,前三個老婆生了十幾個女兒。然而我的母親,在上海,生了何家第一個孫子,我從未見面的哥哥。
一九四八年,我祖母在上海收購了許多黃金、鑽石,要我爸爸帶著會生兒子的太太,先到香港置產。
而我祖母必須安排好上海的產業,再帶著我父親的三個老婆,以及十幾個孫女,到香港會合。
很不幸地,一到香港,我哥哥開始生病,在醫院搶救了許久,還是死亡了。
何家的第一個孫子,何家的第一脈香火,就在我祖母的精心安排下,死在香港。
祖母得知我哥哥去世,悲憤得不肯到香港。
這個女人,在當時是個女強人,而這個女強人,卻被一個嬰兒打垮了。
就這麼單純的原因,因為這個嬰兒是男的。
這個男嬰改變了我祖母的命運。
這個男嬰改變了我父親前面三個老婆,以及十幾個女兒的命運。
這個男嬰更改變了我父親的一生。父親沒有選擇在香港置產。
據說,我父親遷怒我祖母。
如果沒有祖母的安排,我哥哥不可能死在香港。
據說,我爸爸在喪子之痛之餘,不但沒有稟報我祖母,
還發誓,再也不回上海,見我祖母。
而哥哥的死亡消息,是由我們家的長輩電匯到上海去的。
我祖母也恨我父親,讓唯一的孫子死在香港。
因此,拒絕參加葬禮,拒絕承認這個事實,拒絕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據長輩說,我哥哥的葬禮與墓地,在當時的香港,堪稱是最「豪華」的。
我祖母始終沒有離開上海;她發誓,她的腳決不踩在香港的土地上。
一年之後,我父親難忍喪子之痛,本來要去美國,
後來被香港的長輩所阻止,理由是:離上海太遠。
無論如何,遲早要面對我祖母,遲早要回上海,
母子二人,遲早要面對孫子已死的事實。
基於這種理由,這種以現代人聽來,極其荒謬、脆弱的人倫感情,而轉往臺灣。
沒料到這一轉,直到我父親去世,都沒再回去上海,也沒再見到我祖母。
我祖母臨終都不明白,她精心安排的香港計畫,不但失去了孫子,也失去了兒子,
更造成她與兒子之間,終身互相不諒解,終身命運分裂。
*************
一九五一年,我在臺灣出生。
我父親對喪子的失望,已經到了完全不說話的地步。
我母親被父親長期冷落著。
為了逃避事實,我父親不斷地播種生兒子,也長期游離在歐洲。
受到環境的影響,他那個年紀,聽的居然是西方古典音樂。他尤其熱愛巴赫。
後來,他住在臺北,我母親住在基隆。
據說,我生下來一年多,我父親都沒有到過基隆看我母親。
之後,他到基隆,為我報出生證明,
到了戶證事務所,他問:
「這是什麼地方?」
「基隆。」
「那就叫何基生吧。」
「基生不好吧?」
「那就改隆生吧。」
這是當初陪我父親到香港,再輾轉到臺灣,長期伺候我父親的人,告訴我們的。
我家裡許多令人猜疑的事,都是他後來陸續講出來的。
我從小就嘲笑自己的名字:何隆生。何必如此隆重誕生。
何家豈是重視女孩的呢?
不過,我的名字很有代表性。譬如,港生、台生等。
在那個年代,很多人在哪生的,就叫什麼生。
我的母親,是個不妥協的女性,在生完我弟弟,就提出離婚。
因為,她受不了我父親的大男人思想,更受不了我父親,以男性為主宰的中心思想。
她的離去,代表著我的災難。
我父親對她的恨,下意識地轉移到我身上,因為,我是女兒。
我怎麼會知道?
因為,我的弟弟,極受父親的呵護,他常常可以看到父親的笑容。
***************
那天夜裡,我揉著鞭子留下來的傷痕,告訴自己:我不能怪他,也不能怨他。
因為,我是他女兒,而他是我父親。
就這麼一個簡單的理由,簡單到不需要解釋。
但有一件事,我是不能遵從他的旨意的:
「當個中文老師,找個誠實可靠的男人嫁掉,將來生兩個孩子。女人最重要的責任,就是照顧好家庭,不是拋頭露面。」
我要成功。我不但要成功,而且要非常非常地成功。
那天夜裡,
我懷疑成人世界的正確與公平的標準,到底在哪裡?
那天夜裡,
我雖然只有十八歲,卻決定了:這一生,我不要生小孩,當然我絕不結婚。
那一晚,我流了許多眼淚,我代替母親承受了這些痛苦。
我應該恨這個女人。
我發誓:只要我活著,我絕不要見到這個女人,我不相信母愛。
我的生命裡沒有「母親」這兩個字。
以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也沒有。
我的生命只有父親,我願意承認他與我的共生關係。
不管他以任何態度對待我,他都是我的父親,生我,養我,使我有生存權利的人。
我也沒有抱怨,我生長在這樣一個家庭。
我只是安靜地,為自己做了規劃。
我當然考上了大學,但潛意識裡,我排斥父親對所有的決定。
我痛恨他嚴肅的表情。
我痛恨他冷酷的聲音。
我痛恨他從不看我的眼神。
我最痛恨他常說的一句話,那句我不能遵從他的旨意的話。
所有的痛恨,都是沉靜的。
沒有人看得出來,包括我父親。
帶著這許多沉靜的痛恨,我爬上了成功的邊緣。
十九歲開始,我大部分的時間不在學校。
我過著與一般學生不一樣的生活。
父親的責備與家法,仿佛是我對他的挑戰。
這種挑戰,是我能夠在這樣的家庭,堅挺地、自信地活下來的最大力量。
我經常被邀請出國訪問。
第一次是到香港,那時候的香港,對臺灣來說,是個遙遠的地方。
那是我父親終生遺憾的地方。
而我內心有某種快樂。
我哥哥死在這裡。
我祖母終身不踏上香港的土地。
我父親是帶著悲傷,逃離香港的。
而我卻是榮耀地被邀請到香港的。
沒有悲傷,沒有記憶,沒有情緒,只有得意。
許多年後,我在心理學上,找到答案。
不過,談起來太傷父女感情了。
我相信在地球上,只要父權思想過於嚴重的地方,一定有類似我們這樣的父女。
*************
下了飛機。看到兩個人,在我面前鋪著紅地毯,我問接待人員:
「他們在做什麼?」
接待人員回答:
「對不起,早該在妳來之前鋪好的,不好意思,當著妳面前鋪。」
我問他:
「為什麼要鋪紅地毯?」
接待人員說:
「因為妳是個重要人物。」
我非常滿意,指著兩個鋪紅地毯的人說:
「繼續鋪。」
七歲,我就想當一個重要的人。
現在,我是個重要的人。
我已經被證明,我是個重要的人。
我要繼續重要下去。
我要重要給父親看。
我要重要給上海那十幾個姊妹看。
當然,我要重要給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