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已經四十一歲的家庭主婦秋山榮子,始終煩惱著一件事。
那就是今年就讀小學五年級的兒子優太,在學校受到同學的欺負。
雖說是受同學欺負,倒也不是被同學暴力相向,而是被同學排除在朋友圈外,而且只要有什麼風吹草動,就會被人當成壞學生看待。
「我才沒有被同學家欺負呢!」雖然優太始終如此逞強著,不過只要看著他一臉落寞的樣子,榮子還是免不了一陣心疼。
優太非常喜歡打棒球,卻沒有同學願意找他一起打,所以他總是在放學後,獨自一人到公園裡去對著牆壁傳球。
其實在二年前,優太也曾經和同學們一起打過棒球,當時榮子剛好去買菜回來,在經過學校時,看到優太正和同學們在操場裡打棒球。
當時優太好像失誤了,只見周圍的同學非常嚴厲地責備著他。
同隊的同學們,毫不留情地大聲責罵著優太。
「你的運動細胞未免也太遲鈍了吧!」
「都是你害的!害我們一下子就失去了三分!」
「要是我們輸了,那都是你害的!」
當時榮子心裡立刻想著。
「優太確實不是很有運動細胞,但是他也有他的優點呀,他是一個非常善良的小孩…」
榮子對於周圍的同學沒有看到優太的優點一事,感到非常懊惱,不僅如此,看著同隊同學們如此嚴厲的責罵著優太,優太卻仍然堆著笑臉的陪不是,這讓榮子更加看不下去。
之後沒多久,就沒有同學再來找優太一起打棒球了。
「你只會成為累贅,所以不要找你打球了。」據說這就是理由。
對於優太而言,沒有人找他打棒球,似乎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也是因為如此,所以他把氣出在榮子身上,而且這種情形越來越頻繁、越來越明顯。
不過即使如此,優太仍然絕口不提他的這種痛苦和寂寞。
對於榮子來說,優太不願意對她敞開心扉,才是最叫她感到痛苦的地方。
「我沒事!」優太總是如此逞強。
即使榮子嚐試開導他“如何與同學和睦相處”,也只會聽到他的一句回應:「妳煩不煩啊?妳別管我啦!」
「要不要乾脆轉學?」當榮子試著問他時,他立刻回應:「妳要是讓我轉學,我就恨妳一輩子!」
榮子對於發生在兒子身上的事情,一點忙也幫不上,這不僅讓她深感無力,更對自己感到沒用。
有一天,從學校回來之後又到公園去的優太,沒多久就帶著一副非常不悅的表情回來。
「發生什麼事了嗎?」不管榮子怎麼問,他只是回答:「沒什麼」,根本不願意說出來。
不過後來來了一通電話,整件事情才終於真相大白。當晚一個住在附近,和榮子交情還不錯的太太打了一通電話來。
「榮子,優太有沒有告訴妳了?」
「咦?什麼事?沒有啊。」
「我今天帶我小兒子到公園去盪鞦韆時,看到優太自己一個人在對著牆壁傳球,後來來了七、八個小孩子,好像是優太的同班同學,我就聽到他們對優太說:『我們要打躲避球,你別在這裡礙手礙腳的!』而且其中一個人還把球往優太身上丟呢,然後我就看到優太回家去了。我當時雖然在場,卻沒能幫上什麼忙,心裡感到很過意不去…。」
榮子當場感到非常愕然。
「發生這種事他竟然都不告訴我…」
榮子對於優太發生這樣的事情,卻不願意開口告訴她,感到非常的悲傷,就連想要問優太事情的來龍去脈,都感到無力。
翌日,榮子決定打電話給某人。
這個人是丈夫的學長,他姓矢口。
榮子不曾和這個矢口先生談過話,但是丈夫在一星期前,把矢口的名片遞給了榮子。
這個矢口是丈夫在高中時學劍道時的學長,而丈夫其實也已經有二十年左右沒見過這個學長了,只是前一陣子剛好在路上不期而遇。
兩人因為久未見面,所以談得很熱絡,後來還進到咖啡廳去,一聊就是兩個小時。聽說這個矢口先生,目前在經營顧問公司裡上班。
聽丈夫說,矢口對心理學很有研究,專門在幫公司行號和個人解決問題,所以當丈夫稍微提起優太的事情時,矢口立刻回答:「我想我應該幫得上忙喔!」並將名片遞給了丈夫。
當天回來後,丈夫就說:「妳直接打電話給他吧,我已經先跟他打過招呼了。」說完就將名片交給了榮子。
「為什麼要我打電話給他?我根本就不認識他啊,你怎麼不自己打電話跟他談談看啊?」
「我擔心的是妳!我看妳為了優太的事,一直煩惱個不停,所以我才跟矢口提起這件事的。」
「你的意思是問題出在我身上嗎?我當然會煩惱啊,因為我是他媽媽啊!我可不像你,整天只要開著卡車到處跑就好了,我可沒有你那麼輕鬆,畢竟實際上在教育優太的可是我啊!你什麼時候有和我一起煩惱過了?我不會去找那個人談的,反正那個人也不可能會瞭解養育小孩的困難!」
說完這番話後,榮子立刻將名片甩在桌上。
之後過了一個星期,榮子整個人完全頹喪下來,宛如即將溺斃的人一樣,只想抓住任何一個可以攀扶的東西,然後又接到昨天晚上住在附近的太太所打來的那通電話。
「我再也不想這樣痛苦下去了,有誰能夠救救我!」
正當榮子這麼想時,突然間腦海裡掠過了矢口來。還好名片一下子就找到了。
在優太去上學的一個小時左右之後,榮子終於下定決心打電話給矢口。
當時的榮子作夢也沒有想到,接下來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總機小姐把電話轉給了矢口。
榮子在報上自己的名字之後,因為聽到矢口非常開朗的聲音,剎那間非常猶豫,心想:「這種事情拿出來跟他商量,真的好嗎?」。
正當榮子找不到下一句可以接應的話時,只見矢口在電話的另一端裡,立刻有了積極的回應。
「請問妳是不是秋山的太太?」
「是的,沒有錯。」
「這樣子啊,妳好啊。」
「請問,我先生是不是有告訴過你什麼事了?」
「是啊。妳先生有說了一點,說妳好像對妳兒子的事情感到很煩惱…。」
「請問你方便和我談一下嗎?」
「我現在大概有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所以如果妳方便的話,不妨現在就在電話裡告訴我好嗎?」
榮子把自己的兒子優太目前被同學欺負的事、被同學排擠的事,簡單的說了一遍,接著再提起前一天所發生的事…。
在聽完榮子的敘述之後,矢口開了口。
「我想妳一定很痛苦,身為一個母親,沒有什麼事比這種煎熬還痛苦了。」
聽到矢口的這句話,榮子忍不住熱淚盈眶。
矢口在電話那一端裡注意到榮子在哭,因此他耐心等著榮子平靜下來之後,再繼續開口。
「秋山太太,如果妳真的有心要解決這件事情的話,我想應該可以找到解決的關鍵所在。」
聽到「解決的關鍵所在」幾個字,榮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為自己為了這個問題,已經不知道煩惱了幾年,也始終無法找到解決的方法。不過榮子內心非常希望,矢口所說的話是真的。
「只要能夠解決,不論什麼事我都願意去做,我是認真的。不過請問,到底要怎麼樣才能解決這個問題呢?」
「我們就一起來找找看吧。不過首先可以確定的一點是,就這件事情來看,妳其實滿責怪妳身旁的人呢。」
「咦?請問這是什麼意思?」
「我這句話說的太突然了喔,照理說我應該慢慢的將我的理論說給妳聽,妳就能夠明白了,不過這樣一來就得花上好幾個小時,我自己也沒有那麼多時間,所以我就直接把結論告訴妳好了,至於理論性的根據,過後我可以介紹妳幾本書,讓妳去參考看看。那麼我就結論來說,我想妳會因為自己所愛的小孩被人欺負而感到這麼痛苦,應該是因為妳對於該感謝的人沒有抱持感謝的心,反而抱持責備的心所導致的。」
「我的小孩被人家欺負,和我自己個人的事之間,怎麼會有關係呢?我聽不懂這種像宗教式的說法。」
「妳會這麼想也是很正常的,畢竟我們在學校裡所接受的教育,都是以肉眼所能看見的物質科學為中心呀。不過我現在所說的這些話,其實是心理學上很早以前就發現的一個法則呢!妳不妨認為它就像宗教裡常說的道理一樣,這樣妳比較容易懂。順帶一提,我個人倒是沒有加入任何宗教組織喔。」
「請你告訴我這個心理學的內容。」
「現實裡所發生的事情,其實都是一個『結果』,而這個『結果』會發生,都是因為有某一個『原因』,這個『原因』就存在於妳的心中。換句話說,在妳人生裡所發生的現實,其實就是一面反映妳內心世界的鏡子呢。比如說,有時當妳看著鏡子時,妳才會發現『啊,我的頭髮怎麼這麼亂?』或者是『咦?我今天的臉色怎麼好像不太好』,但是如果沒有鏡子時,妳大概也不會注意到自己的樣子吧。人生就像這面鏡子一樣,而我們就是因為有這面鏡子的存在,才有辦法注意到自己的樣子,甚至因此改變自己。人生其實是可以隨時改變自己、讓自己成長的一面鏡子呢。」
「那我的煩惱到底是反映出我的什麼人生呢?」
「發生在妳身上的結果是『自己所愛的小孩被人欺負,導致自己很痛苦』,而真正的原因,很可能就是因為妳『責怪著自己其實應該要好好對待的人』呢。妳是不是有在責怪著原本妳應該感謝的人呢?而且這個人就在妳身旁?要說誰是妳身旁最近的人,應該就是妳先生了,請問妳對妳先生的想法如何呢?」
「我一直都很感謝我先生的,因為他在當卡車司機,養活我們一家人呀。」
「妳能有這種想法是很重要的。那麼妳有好好對待妳先生嗎?妳尊敬他嗎?」
聽到「尊敬」兩個字,榮子頓時愣住了,因為平常榮子對丈夫,始終有某一部份是存在著輕蔑的態度。
站在榮子的立場來看,天生樂觀的丈夫是一個「思想很膚淺的人」,也是一個「沒有什麼教養的人」。
榮子擁有大學的學歷,但是丈夫卻只有高中畢業。不僅學歷上有差距,榮子甚至覺得丈夫的遣詞用語都很粗俗,閱讀的書籍頂多也就是週刊雜誌而已。榮子本身很喜歡看書,所以她一直希望優太「不要變成像丈夫那樣」。
榮子將這件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矢口。
「妳會認為『人的價值取決於教養和知識、以及深謀遠慮』嗎?」
「不,我絕對沒有這麼想,我認為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長處和強項。」
「那為什麼妳會因為認為妳先生『沒有教養』而輕視他呢?」
「嗯…看樣子我自己心裡有矛盾喔。」
「妳和妳先生之間的關係如何呢?」
「我常常會對我先生的言行舉止動怒,也常常為此和他吵架。」
「就優太這件事來說,妳和妳先生之間的關係怎麼樣呢?」
「我雖然常常會對我先生抱怨優太被人欺負的事,不過因為我沒辦法接受我先生給我的建議,所以倒是沒有好好的和他討論過優太的事情。我想也許是因為對我來說,我先生是我最無法接受意見的人吧。」
「原來如此,看樣子妳心裡還存在著另一個最根本的原因呢,要接受妳先生之前,恐怕得先解決這個問題才行。」